阮仁燧火冒三丈。
虽然考了倒数第十六是实情,但是就这么明晃晃地叫鸟点出来,还嘲讽自己,总归是不爽的嘛!
凤花台伸出半边儿雪白的翅膀,指着他嘎嘎怪笑:“急了!”
阮仁燧:“……”
阮仁燧狠狠白了它一眼。
又叹口气,揉了揉鼻子,有点好奇:“你听谁说的啊?”
凤花台嘎嘎笑了两声,却没回答,爪子抓住那两粒药丸,振翅离去:“我走了!”
“哎?你别急啊——”
阮仁燧赶紧问它:“这就算是应承了是吧?能办成吗?”
凤花台怪笑着回答他:“包的!”
……
宫里边这会儿就这么两个孩子,头一天出去念书,可是件大事。
晚上朱皇后专程在凤仪宫设宴,款待两个出去读书的小朋友,捎带着问他们:“第一天出去念书,都过得怎么样啊?”
大公主今天出去,真是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新鲜事儿。
她本来也爱说话,同朱皇后的关系又很亲近,这会儿对方问,马上就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先说印象最深刻的:“宋琢玉她真是好厉害啊!”
三百分的卷子,拿了二百八十分!
比第二名多考了整整二十九分!
朱皇后听得有些讶异:“超出第二名这么多?这可真是很难得了。”
一般来说,排名越是靠前,分数就咬得越紧的。
她的近侍女官悄悄说:“娘娘,宋琢玉的母亲,就是宋巧手……”
为着郑夫人的官司,先前朱皇后曾经传召宋巧手和刘永娘进宫。
朱皇后面露了然:“原来是她的女儿啊。”
大公主还在愁呢:“两道附加题,我一道都没有做出来,前边有些题目也没弄明白,不知道明天太太们会不会讲……”
朱皇后含笑宽慰她:“我都听说了,你考了第六名,是不是?已经很好啦!”
捎带着雨露均沾地夸奖了阮仁燧一下:“仁燧也拿到了奖状,是不是?都很厉害!”
德妃心里边有点不是滋味。
倒数第十六名……
虽说有张奖状在手,可那不也是安慰奖吗?
她皱着眉头,忍不住苦口婆心地问儿子:“岁岁,哪些题你不会啊?我从秘书省或者弘文馆找了人来教你……”
阮仁燧预感到了鸡娃之力的来袭。
他也不害怕,镇定自若地反问他阿娘:“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找秘书省或者弘文馆的人来教我,而不是你亲自来教呢?”
阮仁燧爽朗一笑:“是因为阿娘你也不行吗?”
德妃:“……”
朱皇后和贤妃:“……”
阮仁燧帅气地抚了抚头发,怀着老一辈艺术家的从容,说:“你二十多岁了都没搞明白的问题,却强迫才三岁的儿子去学——阿娘,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这对吗?”
德妃:“……”
朱皇后和贤妃:“……”
德妃盯着他,抿了下嘴唇,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朱皇后干咳一声,出面轻轻劝了句:“仁燧还小呢,别把他逼得太紧了,仁佑比他大了两岁,总不能白大吧?”
她说:“等仁燧满了五岁,也不会逊色的。”
德妃瞪了自己养的那个冤种一样,勉强应了声:“好吧。”
那边儿大公主还在跟她们诉说今日见闻呢:“我才刚知道,原来衣裳是需要洗的!”
朱皇后:“……”
其余人:“……”
大公主却觉得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发现——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虽然这个认知的确简单,但对于长于深宫富贵之中的她来说,却是从无到有的一个概念。
她说:“小时女官讲,贵人多穿浅色,因为这是不事劳作的象征……”
可是同时她又觉得很疑惑:“可是我看宫里边的人很少穿浅色啊!”
朱皇后喜欢明亮绚丽的颜色,高梳发髻,凤钗挽发,着鹅黄色拖地襦裙,肩披紫衫。
金与紫,两种奢丽集于一身,风华无限。
德妃喜欢明媚的亮色。
她穿着天水碧色的襦裙,披着一件蔷薇粉色的外衫,半透明金色的披帛搭在臂间,耳畔金质紫藤花耳坠的流苏将要垂到肩头。
朱皇后叫这小姑娘给问住了。
反倒是阮仁燧回答了她的问题:“大姐姐,贵人穿浅色是为了彰显身份,显示自己不事劳作,宫里边的人不需要这么做。”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宫里的人本来也不需要劳作……”
“再则,”他拉住他阿娘的衣袖,向前扯一点,叫他大姐姐看灯光照耀下那轻薄衣料的流光溢彩:“就这身衣料,谁见了不知道这是贵人?都多余用浅色!”
大公主:“……”
其余人:“……”
大公主探头去很认真地看了看,而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
正事儿都说完了,还很有分享欲地从宫人手里边接了自己辛辛苦苦挎回来的那只篮子,让朱皇后看里边的小鸡:“好可爱哟!”
朱皇后笑吟吟地瞧着她,很宠爱地说:“我们仁佑也很可爱呀!”
贤妃只觉得头疼,悄悄跟德妃嘀咕:“才刚把那只公鸡撵走,她又带回来三个小的……”
德妃听得叹了口气:“好在都是小鸡,隔一道墙,就听不见声音了。”
这晚朱皇后不止请了德贤二妃,还叫人去知会圣上了,说他要是有空的话,最好也过来坐一坐,听孩子们说说话。
结果一直等到开席前半刻钟,圣上也没来。
宋大监亲自过来回话,解释这事儿:“皇后娘娘,陛下说让您几位先用着就成了,不必等他。”
“小金榜试第一日,前头屈大夫跟国子学的几位学士还在前头跟陛下议事呢,估计得半夜才散了……”
朱皇后颔首应声:“知道了。”
倒是德妃多叮嘱了一句:“我过来的时候,叫小厨房煮了酸梅汤晾着,劳烦大监多走几步,带过去给他……”
宋大监笑着应了声:“是,奴婢知道了,会替娘娘办好的。”
等他走了,贤妃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之前两个孩子叫嘉贞娘子领着出去,还见证了一场热闹呢,这会儿小金榜试开始,眼瞧着就要尘埃落定了。”
朱皇后知道,贤妃说的是淮安侯府的董二娘子与从前的那位未婚夫将要在小金榜试一较高下的事情。
她听得莞尔:“也是赶上了,昨天林少卿才来回话呢,说已故淮安侯之女董康乐抵京在即,估摸着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一后二妃因而唏嘘起来:“淮安侯府的热闹,全都赶到一起去了。”
小时女官白日里负责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下学之后又领着他们俩往凤仪宫来。
朱皇后知道她辛苦,要专门赏赐她一道炙驼峰和一道八宝酱鸭。
小时女官连连推拒:“娘娘厚爱,本来是不敢推辞,只是……”
她摸着自己丰润的脸颊,十分愁苦:“只是我最近吃得太多了,跟夭夭相约着一起减肥,晚上不再吃肉食了。”
朱皇后轻轻“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觑着她:“你忍得住?”
小时女官哈哈一笑:“这怎么会忍不住?有志者、事竟成!”
她这话说的是真真的。
晚上德妃在这儿用完饭,回到披香殿去,终于见到了远行归来的妹妹。
一月未见,夏侯小妹明显地长高了一点,人瞧着也丰盈了一些。
德妃立马就明白小时女官为什么要那么说了:“你们俩是得减减肥了!”
夏侯小妹:“……”
夏侯小妹悻悻地道:“知道啦,阿娘都已经说过我了!”
她闷闷地回到宫里的住处,跟小时女官凑在一起,像两只郁卒的山羊一样,坐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吃菜叶。
眼睛里都失去了所有光彩。
半夜两人一起被饿醒了,到院子里进行最后的挣扎。
然后挣扎着去了厨房,讪笑着问:“有没有什么吃的……”
负责值班,预备着给人置办夜宵的厨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掀开了锅子:“皇后娘娘叫人送了两只八宝酱鸭来,叫给温着,说你们说不定会来要的……”
小时女官:“……”
夏侯小妹:“……”
两个人像两只饕餮一样,眼睛冒光地开始吃香喷喷的八宝酱鸭。
夏侯小妹郁卒不已:“我就说不该瞎减肥的,本来就是正常吃一顿晚饭得了,这么一折腾,还多吃了一盆菜叶!”
小时女官没好气道:“……吃你的鸭子吧,哪儿来这么多话!”
……
第一天出宫上学,算是开了个好头儿,姐弟俩都觉得有意思。
到第二天早晨,用过饭之后,又一起结伴,叫小时女官陪着,一起乘坐马车,出宫往龙川书院去了。
昨天他们过来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上午了,但今天不一样,来得更早,明显还是清晨。
太阳刚从东边升起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吉宁巷附近的空气中浮动着一层米白。
那不是雾气,而是街道两侧早点铺子火力全开使然的蒸汽。
姐弟俩从马车上下来,瞪大眼睛瞧着,不自觉地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卖馒头的,卖蒸饼的,卖面卖粥的,卖豆腐脑的,卖肉包素包的,卖油条、肠粉的……
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买不着的。
大公主还瞧见有个人从楼上用绳子吊了只篮子下来,底下包子店里的伙计用油纸包了几种口味的包子,又用荷叶裹了二两咸菜,一起放了进去。
楼上的人道一声谢,又牵动着那只篮子,慢慢悠悠地升上去了。
大公主看得新鲜极了,跟阮仁燧说:“岁岁,你看见了吗?刚刚那只篮子!”
阮仁燧点点头,由衷地说:“好方便啊。”
大公主也是这么想的,又要跟同行的小时女官分享自己的感悟。
一扭头,就见小时女官手里边捧着一只香菇肉包,腮帮子一鼓一鼓,津津有味地在吃……
大公主瞬间破防,跺一下脚,叫道:“我也要吃!”
“不可以哦,”小时女官摇摇头,笑眯眯地说:“小娘子,你出门的时候已经吃过早饭了,要是再吃,肚子会不舒服的。”
“这不公平,”大公主指着她手里的香菇肉包:“可你也在吃呀!”
小时女官笑眯眯道:“因为我没有吃早饭啊,现在就近来买一点东西吃,也很正常嘛!”
大公主:“……”
大公主眼神呆滞了一下,喃喃地道:“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而后又跟阮仁燧商量:“岁岁,我们明天也出来吃早饭!”
阮仁燧用力点头:“好!”
……
龙川书院的门口已经聚集起许多人了。
他们走过去一瞧,才知道原来书院公布了最新的分班名单。
阮仁燧对此兴趣平平,说实话,对他而言,分到哪个班都一样。
更别说昨天他就已经知道了最终的分班结果——肯定是十班嘛!
他懒得过去凑这个热闹。
大公主倒是很兴奋,挨挨蹭蹭地挤进去看。
才探头瞧了一眼,都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名字呢,就听见有人叫她:“宝珠!”
她循声去看,就见汪明娘叫汪太太领着,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兴高采烈地道:“我先前看见你的名字了——我们都在一班!”
大公主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很高兴,迅速在名单上扫了一扫,确定一班后边儿的确有自己的名字之后,就高高兴兴地去跟汪明娘碰头了。
倒是小时女官的目光在分班名单上扫过,神情微动。
离开聚拢着的人群,她笑着告诉阮仁燧:“小公子,你被分到了十班,好像还是十班的优等生呢!”
阮仁燧自己算了算,可不是吗!
十班二十个学生,占据了龙川书院的倒数前二十名,他排倒数十六,也算是名列前茅了!
那边儿汪明娘还在跟大公主说呢:“教室都已经分好啦,我刚才还看见书院的人搬着新书进去……”
这话才说到一半儿,她忽然间停下了,悄悄地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儿,跟大公主小声示意:“你看那个人!”
大公主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
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小郎君,同样穿着龙川书院的院服,下巴抬得高高的,睥睨着每一个瞧见的人。
汪明娘特别不屑:“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呸,走后门的渣滓!”
汪太太蹙起眉来,干咳一声,提醒女儿:“明娘,别这么说人。”
汪明娘哼了一声:“我又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就是跟宝珠私底下说说罢了。”
又很看不惯地跟大公主解释:“按理说一班只有十五个人的,就是昨天考试的前十五名,今天来看名单,又多了两个人,十七个……”
“那个赵世明,就是被硬塞进去的其中一个!”
大公主现在还怀着最朴素的学生情怀,闻言顿时皱起眉来:“他又没有考前十五名,凭什么进一班?”
汪明娘深深地共鸣了:“真讨厌,是吧?!”
大公主用力地点头:“嗯!”
汪明娘就说:“别人我不管,反正我不跟他们两个人说话,这是滥竽充数!”
大公主义正言辞地附和了她的说法:“没错儿,这是滥竽充数!”
汪太太听得有些无奈,小时女官在旁边抿着嘴,忍俊不禁。
两人领着孩子一路进去,寻他们上课的教室去了。
大公主特别有姐姐的风范,主动跟小时女官说:“小时姐姐,我跟汪太太和明娘一起过去就好啦。”
她有点不放心弟弟:“岁岁比我小,你跟他一起去找十班,看看那边儿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不要叫人欺负了岁岁。”
小时女官蹲下身来,柔声问她:“小娘子,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大公主拍了拍胸脯,特别肯定地说:“我都五岁了,是大孩子了,没关系的!”
小时女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递了个眼色,示意侍从跟着,又同汪太太道:“那就麻烦您了……”
汪太太很客气:“哪儿的话?就是顺手的事儿。”
……
今年入学的新生们,占据了东园北边的两进房舍,前后各有五间教室。
一班的位置当然是最好的。
在第一进,离办公室近,相较于其余班级,也更僻静。
十班在第二进的最外边,倒是很好找。
教室打扫得很干净,地面平整,墙面光洁,窗帘整整齐齐地束着。
最难得的是,居然没有糊窗纸,而是镶着透明的玻璃!
阮仁燧还在想:龙川书院真是挺有钱的……
那边儿不知道哪个家长就已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就该用透明的玻璃,到时候太太们在外边儿往里瞧,谁在学习,谁在偷懒,一目了然!”
阮仁燧顿觉这玻璃镶得真是太恶毒了!
……
十班的班主任姓徐,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
她口侧两道纹路深如沟壑,个子不高,衣衫干净,人倒是很和气。
徐太太这会儿正站在讲台前,用一把小剪刀将手里边那张书就了全班学生名姓的纸张剪成一张张小方条。
十班总共二十个学生,这会儿都已经齐了。
她就叫在外边儿排队:“听见叫自己的名字就进来。”
同时晃了晃手里边的小方纸条:“纸条上是你们的名字,背面都已经涂了胶水,自己进去选位置,想坐在哪里,就把自己的名字贴在桌子的左上角,明白吗?”
孩子们齐齐地应了声:“明白!”
徐太太就开始点名了:“丁兆兰?”
有个小娘子举起了手:“在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从徐太太手里接过了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小纸条。
她大概是跟她阿耶一起来的。
阮仁燧在后边排着队,瞧见她阿耶小声提醒女儿:“兆兰,选前边儿,靠中间的位置!”
教室里二十张书桌,横四竖五。
丁兆兰就选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把自己的名字贴上了。
她明显是松了口气。
徐太太又开始叫第二个人:“罗松白?”
这回是个小郎君。
他不负母望的选择了丁兆兰旁边,同样是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
阮仁燧听见后边儿有家长开始急了:“这可怎么办啊,好位置肯定都叫人选走了……”
还有人说风凉话:“谁叫你们家孩子不好好考的?这是按成绩高低选的。”
最开始说话那人特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你孩子要是考得好,还至于在十班?!”
一句话犯了众怒,惹得几乎所有家长都对着他怒目而视!
阮仁燧抿着嘴偷乐,乐到一半儿,被点了名字。
徐太太叫了声:“侯永年?”
他笑呵呵地一举手,接过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小纸条,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最后一排,最里边的那个角落。
外边短暂地寂静了一下。
徐太太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侯永年?”
她善意地提醒:“你是第五名,没有坐人的位置都可以选,一旦把名字贴上,可就不能改了啊。”
阮仁燧点点头:“徐太太,谢谢你,我知道的。”
同时毫不犹豫地把名字贴在了自己选定的位置上。
摆烂嘛,就得有个摆烂的态度!
徐太太顿了顿,倒是没再说什么。
下意识瞟一眼陪他来的小时女官,看她神色平静,似乎并不觉得吃惊,也不会闹事,就放下心来,继续开始点下一个人了。
座位很快分完,家长们的任务到此结束,依照徐太太所说最后同自己的孩子告别,就此退了出去。
助教搬了课本过来,张罗着一本本发放下去。
徐太太又提醒他们:“新书收到,首先要在第二页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免跟其余人弄混……”
阮仁燧还在跟坐在旁边同桌交流感情。
他觉得这小孩儿瞧着有点眼熟,盯着仔细看看,忽然间认出来了。
“我们昨天见过啊,”他有点讶异地说:“你跟你阿娘说你能考第一。”
然后忽的反应过来,这个第一考到十班来了……
“没有错啊,”他的同桌镇定自若地拨了拨头发:“倒数第一怎么不算是第一呢?”
阮仁燧:“……”
阮仁燧楞了一下,紧接着乐了:“哦,我知道你是谁了——曹奇武!”
说完瞟了眼同桌书桌的左上角,果然是这个名字。
曹奇武居然也知道他,这会儿叹口气,很幽怨地说:“就因为你,昨天我回去还被我阿耶踢了一脚。他说人家三岁的孩子都能考六十多分,你都五岁了,怎么才考了三十来分?”
曹奇武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看不进去书啊,我一看书就头疼!”
阮仁燧仿佛是找到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也是!”
曹奇武马上就把之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左右看看,鬼头鬼脑地从包里掏出来一本小书,招呼同桌:“我们一起看!”
阮仁燧心说:你不是说一看书就头疼吗?
同时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书?”
曹奇武露出了渴望又恐惧的表情:“是鬼故事!”
“我们一起看吧,”他小声说:“我自己看有点害怕……”
阮仁燧斜了他一眼:“没出息的家伙,胆子居然这么小……”
小屁孩就是这样,有点事就一惊一乍的。
……
“小公子,小公子?”
回宫的路上,小时女官觑着皇长子的脸色有点不对,神情仿佛也有些恍惚,不禁叫了叫他。
阮仁燧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目光有点发木地看着她:“怎么了,小时姐姐?”
小时女官有点担心,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发烧,才松口气。
她很关心地问:“你怎么啦?无精打采的。”
阮仁燧:“……”
阮仁燧蹙着小小的眉头,脸色微微发白。
鬼故事真的好可怕啊!!!
曹奇武,你这可恶的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淘换来这么可怕的鬼故事书啊!
……
小时女官察觉到皇长子的情绪有点不对,送他回到披香殿,不免要悄悄地跟德妃提一嘴:“您多关注着点,我看他好像被惊着了,倒是没有发烧……”
德妃就这么一个孩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知道之后怎么会不过来问?
她很担心:“岁岁,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德妃猜度着,试探着问:“是老师不好,还是有同学欺负你了?别怕,跟阿娘说。”
阮仁燧总觉得心里边毛毛的,四下里都不安全,随时都能伸出来一只鬼手。
他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见还亮着,忍不住说:“阿娘,我今天晚上能不能早点吃饭,然后赶紧睡觉啊?”
德妃不明所以,但还是温柔地答应了:“当然可以啦!”
这会儿儿子情绪不对劲儿,她就把作业呀课后复习呀之类的东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叫了膳食来,守着孩子吃完了,看他情绪平复了点,这才又问了一遍:“到底是怎么啦?岁岁,遇上事情的话,一定要跟阿娘说呀!”
阮仁燧可后悔看那本鬼故事了!
他躺在榻上,白着脸,怕怕地开始忏悔:“对不起,阿娘,我不乖,我在书院里偷懒了……”
德妃:“……”
德妃差点给气笑了,看他像只小动物似的,害怕地蜷缩在榻上,直打冷战,又不忍心说什么了。
“没事儿,”她摸了摸儿子的脸,柔声说:“阿娘小时候念书也爱偷懒,不怪你。”
阮仁燧就从被子里把小手伸出来,拉住了他阿娘的袖子,苦着脸说:“阿娘,我看了一本鬼故事,真是好可怕好可怕!”
他说:“你不要走,在这里陪着我,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德妃这才算是知道了缘由,一时间又好笑又好气。
再看那只小手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袖子,就暗叹口气,说:“阿娘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岁岁不怕,睡吧。”
阮仁燧皱着眉头,忐忑不已地闭上了眼睛。
逼着自己硬睡。
德妃握着儿子的一只小手,看他睡梦里眉头也皱着,不禁有些心疼。
圣上忙了一天过来,原以为该摆好饭了呢,结果却连爱妃都没见到。
一路找过来,他还纳闷儿呢:“岁岁怎么睡得这么早?”
天都没黑呢。
德妃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点:“嘘。”
又悄悄地把儿子被鬼故事吓到了,以至于要抢在天黑之前睡觉的事儿说了。
圣上当场笑出声来:“什么,还有这事儿?”
德妃急了,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岁岁可害怕呢!”
又没好气地说他:“你小点声!”
圣上就服软了:“哎呀,好吧好吧,我的错我的错……”
……
大概是因为白天看鬼故事受到了一点刺激,到了半夜,阮仁燧罕见地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打个激灵,小小地出了一声。
下一秒,德妃温暖的手掌就落在他腿上了。
她显然还睡着,语气朦朦胧胧地哄他:“岁岁不怕,阿娘在呢……”
阮仁燧呆愣了一下,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阿娘搂着他呢……
他胳膊肘动了动,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后边也躺着个人。
阮仁燧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扭头看看,动作稍微大了点,后边的人就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圣上语气带着点困倦,声音低低地说:“别怕,睡吧。”
阮仁燧在黑暗中愣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平静了下来。
他埋脸在母亲怀里,闭上眼睛,很安宁地重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