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仁燧木然地想:怎么回事,朱娘娘原来早就有意中人了?
谁啊?
听起来,反正不是我阿耶……
朱皇后端坐在远处,看那小孩儿一副悔不该开口的懊恼模样,禁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殿内其余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言语,相较之下,他们所处的地方反倒显得寂静了。
朱皇后见他并不如先前一般,十分着意地隐藏自己的不同,心下微动。
她目光在殿内迅速扫了一扫,终于压低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仁燧。”
阮仁燧抬头去看。
就听朱皇后低声问他:“靖海侯府的二郎,后来娶了大长公主府上的小娘子,还是娶了韩王府的县主?”
阮仁燧初听一惊,再反应过来,心头忽然间涌现出一点悲凉之情来。
怎么大家都这么聪明啊……
他戚戚然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朱皇后忍俊不禁道:“不然陛下也不会赶在今晚,点了名叫他过来呀,他哥哥都没来呢!”
阮仁燧稍觉落寞地“哦”了一声,而后倒是一五一十地讲了:“他后来娶了韩王府的县主。”
朱皇后听得颔首,又问:“那曾二娘子呢,我听唐氏夫人说,她是预备着入朝的,后来她仕途如何?”
阮仁燧就说:“很好啊。”
略微顿了顿,又两手拢在嘴边儿,小声说:“曾二娘子后来做户部尚书啦!”
朱皇后小小地吃了一惊,很快又笑了起来。
她也说了一句:“很好。”
而后又问:“两位小梁娘子归于何处?”
两位小梁娘子啊……
阮仁燧回想起自己记忆当中同前世无法嵌合的部分,犹豫着道:“有位小梁娘子,嫁去了越国公府,另一位……我就不知道了。”
他知道朱皇后与他阿耶一样,颇有些古怪的本领。
尤其他阿耶先前同他言谈的时候曾经提过,从他出生开始,朱皇后就知道他身上有古怪了。
是以阮仁燧想着,如若安国公府的两位小梁娘子身上果真有什么蹊跷,这会儿听他这么说,朱皇后一定会追问一二的。
捎带着也能给他解解惑。
哪知道朱皇后竟然没有深问,神色如常,很随意地继续了先前的话题:“那韩少游呢?”
阮仁燧微微一愣,倒是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韩相公,啊不,韩郎中……”
朱皇后听得莞尔:“哦,他后来做相公了啊。”
阮仁燧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才继续道:“是啊。”
再想了想,又说:“我只知道韩夫人姓羊,仿佛是江湖女子。”
他还说了个八卦:“因为这事儿,还惹得阿耶不太高兴呢——他想让韩王叔爷收羊氏夫人为义女,以王府县主的身份嫁过去,还显得体面不是?结果被那位夫人给呛回去了。”
阮仁燧一边说,一边乐:“那位夫人说,我都没嫌弃韩少游是个弱质书生,他还敢嫌弃我出身江湖?”
“陛下管得太宽了吧?我是嫁给韩少游,又不是嫁给你!”
朱皇后静静听完,短暂缄默之后,也笑了起来:“是个很洒脱英迈的女子呢。”
略微顿了顿,又轻轻说了句:“真好。”
“是啊。”阮仁燧那时候已经能记事了,现在想想他阿耶当时气急败坏的神情,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等晚上快要散了的时候,德妃来叫儿子过去,预备着一起回披香殿。
她还纳闷儿呢:“你跟皇后说什么呢,笑成那样。”
阮仁燧打个哈哈过去了。
只是心里边不免有点好奇:朱皇后思慕着的君子,究竟是谁?
……
降福节近在眼前,德妃提前叫人收拾东西,预备带着儿子回娘家去小住几日。
易女官则领了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宫人过来,同德妃介绍:“这是燕吉。”
她说:“这回娘娘省亲,我跟您一起往夏侯家去,只是披香殿这边儿不能没人顾看。”
“燕吉也算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平日里做事也很妥当,那么多宫人参与授官考试,她拿了第二名呢。”
又说:“我想着叫她在您身边过个明路,这几日就叫她操持着披香殿这边的事情……”
这原也是宫里边的制度之一。
内庭每年会组织两次考试,前十名的宫人都会得到授正八品衔的资格,算是有了官身。
再之后,也可以通过继续考试,亦或者是后妃乃至于上官的拔擢升官。
燕吉在内庭考试当中拿了第二名,按理说该把档案交到尚仪局去等待分配,看什么地方有位置叫她过去的。
只是她是披香殿出来的人,又算是易女官的弟子,现下有了可以被授官的资质,去尚宫局说一声,就在披香殿就职,也是寻常之事。
宠妃宫里边的职缺都是稀缺,远比尚仪局分配的地方要好。
这事儿德妃事先就听易女官说过,现下见了燕吉,也不奇怪。
笑着问了几句话,就叫易女官领着她去尚仪局走一趟:“你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先叫在我这儿做个八品掌赞吧。”
德妃使人赏赐燕吉,末了道:“好好当差,自然有你的前程。”
燕吉跪下身来,给德妃磕头。
德妃倒是惊了一下——平日里宫里边不兴这样的大礼。
正要叫燕吉起来,却听易女官在旁笑道:“这个大礼,娘娘还真受得起。”
那边燕吉郑重其事地向德妃叩首:“奴婢原先倒也粗识几个字,只是没有福分正经地念书,脑子里边乱糟糟的,许多事情都不成体统。”
“先前娘娘奏请皇后娘娘令外朝的女学士们往内宫来教授宫人读书,奴婢也是借了您的东风,才有今日的……”
这事儿德妃倒真是刚刚才知道。
这算是什么?
无心插柳柳成荫?
易女官领着燕吉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这可真是……”
阮仁燧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同样惊讶不已。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燕吉这个人……
更不必说燕吉被授为尚仪局掌赞,往披香殿来效命了。
再转念一想,当日他阿娘的无心之举,却也真真切切地改变了一个小宫女的命运!
阮仁燧想到这里,实在感慨万千,不由得啧啧几声,同他阿娘道:“阿娘,你简直就是福星降世啊!”
德妃自己心里边其实也有点得意呢,但还是想听听儿子能夸出个什么花儿来。
当下,她就故作不解地问:“这怎么说?”
阮仁燧就说:“你看,要不是你提议请外朝的女学士们来教书,燕吉就没有地方听课,更不会考取第二名,有机会授官了,那阿娘你很可能也就少了一个得力下属啊!”
德妃心里边美得直冒泡泡,但还是故作矜持地摆摆手,说:“哪有那么夸张啊……”
阮仁燧还说呢:“不只是燕吉,你也改变了从前那位谭学士,也就是如今礼部谭郎中的命运啊!”
“要不是因为阿娘你的提议,要不是因为阿娘你读书特别用功,谭郎中怎么会被太后娘娘看重,提拔恩遇?”
他特别确定地说:“你看,宫内宫外,两边的人都因为你而受益了,你不是福星,谁是福星?”
德妃听得心花怒放,头顶就跟喷泉似的,开始哗啦啦往外冒字:福星福星福星福星!
再从头到尾把这事儿一想,还真是格外唏嘘:“古人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又美美地在儿子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娘的福气都给我们岁岁,让你做最有福气的人!”
阮仁燧笑眯眯地在德妃脸上亲了回去:“mua~我已经够有福气啦,阿娘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娘俩儿在这儿黏黏糊糊地腻歪着,外边宫人笑盈盈地进来回话,隔着帘子,叫了声:“娘娘。”
德妃笑着扶住儿子稚嫩的肩膀,问了句:“怎么了?”
就听那宫人说:“大长公主府上刚刚传了消息过来,半个时辰之前,梁少国公顺利诞下一女。”
德妃“哎呀”一声:“昨天晚上还听韩王妃问起来呢,这就生啦?”
又叫人往库房里去找先前备下来的礼物。
安国公府乃是皇朝四柱,梁少国公的母亲又是皇朝的公主,这样亲厚的关系,自然应该有所表示。
德妃思忖着说:“眼瞧着就是降福节了,这位小娘子来得倒是巧,再过几日,说不得咱们还得去吃酒呢!”
阮仁燧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两世的记忆相对照,武安大长公主所出的那两位小梁娘子,身上好像颇有些蹊跷呢……
……
阮仁燧跑去找他阿耶,正赶上这会儿圣上散了朝,相对清闲。
父子俩一处往外边去散步,捎带着叙话,侍从们远远地跟在后边。
“是我记错了吗?”
阮仁燧一边走,一边犹豫着说:“在我上一世的记忆里,安国公府好像只有一位小梁娘子啊?”
这话说完,他自觉不对,赶忙又补了一句:“我知道大长公主跟安国公有三个孩子,梁大娘子,梁二郎,还有一位小梁娘子。”
“我只是不知道——原来小梁娘子还有位双胞胎姐妹吗?”
圣上叫他问得脸色一变,停下脚步来:“在你的记忆里,小梁娘子是没有双胞胎姐妹的吗?”
阮仁燧说:“是啊!”
圣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难道说……”
他问儿子:“你知道的那位小梁娘子,是琦华吗?”
阮仁燧下意识就要应声。
本来也是嘛,一直在太后娘娘宫里边的,就是琦华小娘子啊!
再一想,他忽觉不对。
“……好,好像是琦英小娘子?”
“琦英!”
圣上吃了一惊:“怎么会是琦英?!”
阮仁燧弱小无助又可怜:“应该是叫琦英吧?”
他很怀疑自己的脑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毕竟我都过来好几年了,那边的事情忘记一些不也是很正常?”
只是同时他也说:“之前在那边,年节的时候,我听见武安大长公主管梁氏夫人叫琦英——应该没错啊。”
圣上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一点头,说:“我知道了。”
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好岁岁,你立大功啦,这是很要紧的一件事情。”
阮仁燧对于立功与否没什么感觉。
他只是觉得很神奇:“为什么我对另一位小梁娘子都没有印象啊?”
那是先帝嫡亲的外甥女,他阿耶的亲表妹,并不是勋贵里的边缘人物。
且双胞胎又是很鲜明的特征,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圣上深深地看他一眼,很柔情,很无奈,也很怜惜地叹了口气。
他又一次摸了摸儿子的头,动情地说:“岁岁,哪怕你笨了点,记性差了点,也是永远是阿耶的孩子!”
阮仁燧:“……”
“啊?”
阮仁燧叫他说得惊恐起来,结结巴巴道:“难道真是我脑子坏了,连这种事都忘记了?”
圣上在心里坏笑,脸上却是柔情脉脉,宽抚似的拍了拍他稚嫩的的肩头,没说话。
他背着手,继续向前走了。
阮仁燧就觉得头顶好像跟着一朵小小的乌云,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一心一意地在淋着他。
持之以恒地叫他脑子里进水。
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的有笨成这样吗……
郁卒一下,又抬头去看前边的圣上。
阮仁燧犹豫着叫了声:“阿耶。”
圣上回过头来,特别无辜,特别温柔地看着他。
阮仁燧心里边一下子就敲响了警钟:“阿耶,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话?!”
圣上瞪大了眼睛:“岁岁,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阮仁燧重活一世,真是太熟悉他这种做派了。
他一看就明白了,磨了磨牙,二话不说,就从地上捡小石子丢他!
欺负小孩儿,真过分!
……
如是过了三天,等到安国公府那位新生小娘子洗三那日,阮仁燧穿戴齐整,预备着出宫往安国公府去了。
不只是他们娘俩儿,贤妃母子,乃至于圣上和朱皇后也去。
德妃都禁不住嘀咕:“这也太隆重了点吧?”
梁少国公是圣上嫡亲的表妹,因为本朝宗室不多,当然也算是亲厚的关系。
那小娘子是梁少国公的第一个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十岁之后便可以被请封为世孙了。
为了公府世孙的洗三,而使得帝后亲临……
即便这小娘子的祖母是皇朝的公主,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德妃瞧一眼儿子,盘算着是不是该想法子跟安国公府拉拉关系。
看这架势,安国公府在圣上心里边的分量,只怕是非比寻常呢!
……
千秋宫里。
贤妃带着大公主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请安之外,也预备着问一问承恩公府的事情——承恩公要续娶淮安侯府的董三娘子,这回往安国公府去,说不得就会遇上,看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究竟是怎么个态度?
这边儿才说了几句话,外头就有宫人来禀:“太后娘娘,唐令君来了。”
这位唐令君,指的只会是如今的首相唐红。
贤妃听到此处,料想唐红来寻太后是有要事相商,便待起身退避。
太后娘娘知道她处事向来都有分寸,也不甚在意,当下摆摆手,示意她往旁边偏室内去等待。
窗外蔷薇花开得正好,深紫浅红,嫣然一片,蜜蜂在其中上下翻飞,嗡嗡作响,还有蝴蝶翩跹其中。
大公主看得起了玩心,拉着母亲要出去捉蝴蝶。
贤妃笑着应了,同旁边的宫人示意一下,就要从偏门出去。
这时候,她听见隔壁唐红同太后娘娘说起了淮安侯府的事情来:“说不得这月余间,便要见到分晓了。”
太后娘娘略微顿了顿,而后以一种举重若轻的语气,很随意地道:“那就让屈君平去做这一届的主考官吧……”
两句话前言不对后语,但唐红与太后娘娘却好像对其中的意味心知肚明。
因为紧接着,话题就变了。
唐红轻叹口气,说:“陛下很看重安国公府呢……”
“应该的,”太后娘娘说:“毕竟安国公府是四柱公府当中最特殊的一家。”
安国公府是四柱公府当中最特殊的一家?
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心下古怪,脸上倒是不显,若无其事地出了门,又叫女儿:“仁佑,我们往外边走走。”
她说:“太后娘娘在跟唐相公说话,当心别吵着她们。”
大公主拎着一只捕蝶网,轻快地应了声:“好!”
……
梁少国公这会儿实际上并不在安国公府,而在大长公主府。
事实上,除去年关乃至于梁氏长辈生辰忌日之外的特殊日子,武安大长公主和她的几个孩子,基本上都生活在大长公主府。
一来公主府较之公府更加宽敞。
二来,也借机避开了梁家其余人,独得清净。
金吾卫提前清出了一条道路,皇室众人乘坐轿辇,浩浩荡荡地往武安大长公主府去了。
阮仁燧跟大公主是小孩儿,基本上不需要参与成人之间的社交活动,抵达之后去给大长公主这位姑祖母问个安,就高高兴兴地跑出去玩了。
外头搭了戏台,一群相貌出众的男男女女正在排练。
有个模样秀丽的小娘子拿着厚厚的一摞文书,穿插其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种杂事。
成安县主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特别懂地跟他们俩介绍,说:“这是新声出版社出的话本子,四娘子拣选出来,排练成戏的,说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公开演出呢,我阿娘看过,说还不错!”
阮仁燧知道新声出版社是韩王妃名下的产业,算是本朝官方之外首屈一指的出版社。
只是有点不解:“四娘子是谁?”
成安县主就指了指戏台上忙前忙后的秀丽小娘子,说:“四娘子就是孟四娘子呀,她也在新声出版社上班!”
台上还在紧锣密鼓的排练。
大公主没看过这个,觉得很有意思,暂且在这儿扎下根了。
阮仁燧跟着听了几句,发觉这是个爱情故事。
沈小娘子高嫁给了厉家郎君,在婚姻里受了许多委屈,但是又难舍夫君——因为爱情。
这一日夫妻争执,闹了一场,她辗转反侧,痛苦不已。
她的手帕交郑小娘子就劝她:“那就和离吧。”
沈小娘子很犹豫:“但我们夫妻俩感情其实很好……”
郑小娘子:“感情这么好吵什么架啊。”
沈小娘子:“……”
沈小娘子又说:“虽然吵架,但总归也有好的时候。”
郑小娘子就说:“拉倒吧,他要是真那么好,你就不会在夫家过得那么难了。骗骗别人就得了,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沈小娘子:“……”
郑小娘子还说:“感情好,你问问你身边的人觉不觉得你们俩感情好?”
“有一样东西,只有你感觉到了,但是身边其余人都没有感觉到——你这不是遇见了如意郎君,你这是撞鬼了啊!”
她说:“赶紧找个神婆看看吧,别在这儿纠结来、纠结去了!”
阮仁燧:“……”
我靠,这真是很有道理啊!
旁边大公主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候旁边斜刺过来一道反驳的声音:“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真是世风日下!”
又说:“常言讲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样撺掇着人家夫妻失和,究竟是存的什么心?!”
几个人同时扭头去瞧,便见言语的是个中年男子,相貌威仪,留八字胡。
他旁边还有几个男伴同行,俱都是眉头紧锁,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
阮仁燧在心里边悄悄地“咦”了一声。
他认出来这是谁了。
先前在他阿耶那儿见过。
麻太常嘛!
台上的演员们忽然间听见有人如此言语,不免有些怔然,再看麻太常几人在地下负手而立,俱都是很有派头的样子,不禁拘谨起来。
孟四娘子原先还在后边盯着戏服的事情,听得动静不对,赶忙过来,行礼道:“几位太太有何指教?”
麻太常觑了她一眼,问:“你是主事的人?”
孟四娘子应了声:“是。”
麻太常便冷笑一声,说:“排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简直不知所谓!”
“婚姻是缔结两姓之和,是人生大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动动舌头,就要拆人家一桩婚,好没教养!”
台上的演员们多半都低垂着头不敢与这位贵客呛声,也有气不过的,想要言语,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关键时刻,孟四娘子却是不慌不忙。
她又上前几步,从台上下来,到麻太常面前去,毕恭毕敬地同他行了一礼:“您说的很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一边说,一边单手捧纸,单手持笔,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问:“您是安国公府的哪位太太?”
孟四娘子特别客气地说:“今天是您家里办喜事,您说了算。您怎么说,我就怎么改!”
麻太常:“……”
麻太常脸都绿了。
阮仁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成安县主也禁不住别过脸去偷笑。
戏台本就是个热闹地方,如是生了是非出来,不多时,便围了一圈人上来。
孟四娘子恍若未见,还在问呢:“梁太太,您说话呀,我洗耳恭听。”
麻太常叫形形色色的目光瞧着,脸色铁青:“……我不是安国公府的人。”
孟四娘子一下子就怔住了:“啊?这怎么会?”
她匪夷所思:“您可别跟我这样的小人物开玩笑!”
“今天是安国公府给新生的小娘子办洗三宴,我们要演什么戏,说什么话,梁郎君也是过了目,应允了的。”
“现在忽然间有个人跳出来对我们大加讨伐,怎么可能不是安国公府的人?”
“不是主人家,却来管主人家的事——我想着安国公府乃是钟鸣鼎食之家,来往的也都是贵客亲朋,怎么会有人越俎代庖,越过主人家去管闲事?”
孟四娘子笑吟吟地道:“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了!”
轻轻巧巧地把麻太常顶到了西墙上。
麻太常僵着脸说不出话来,反驳也不是,应也不是,难堪至极。
旁边同行的人看不下去,当下厉声道:“你放肆,这可是麻太常!”
孟四娘子听得一愣,错愕道:“这,也没听说安国公府的戏台子外包给了麻太常啊……”
麻太常:“……”
这时候外边聚拢起来的人群被分开了一条道路,小梁娘子带着几个侍从,稳步从外边过来了。
近前来打眼一瞧,她礼貌地同麻太常点了下头,又微笑着问:“麻太常,这是怎么了,可是我们家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失了敬意?”
麻太常背着手,短促地笑了一声,冷嘲热讽道:“贵府找的这些戏子,倒真是好口齿!”
小梁娘子本也不是多谦和的性子,听他语气并不客气,轻视自己年少,脸上的那点微笑也随即消失无踪了。
“麻太常,我可不是你们麻家的小辈,别跟我甩脸子,你没这个身份!”
她同样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刻薄和傲慢:“说话这么冲,怎么着,刚刚吵架吵输了吗?”
麻太常:“……”
对面小梁娘子略顿了顿,又玩味地一笑,斜睨了他一眼:“输得很难看吧?介意说一说,叫我高兴一下吗?”
麻太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