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祭祀结束之后已经临近中午。

薄承彦换了衣服才回的老宅, 有佣人迎了过来,接过主家手里的东西。

一些私房的甜点。

“他人呢?”

语气很是平淡,但还是蹙了下眉。

大抵是没见到的缘故。

佣人说了具体的位置之后, 薄承彦才又问:

“早上有好好吃饭么?”

“是喝了牛奶, 吃了一片吐司,和两个蛋挞。”

不太多。

薄承彦亲自去了楼上,边走边挽了下袖口。

神色淡然。

祈景得知消息之后还是有些无措的, 他在床上裹着毯子,捏着掌心的996。

史莱姆的脸被扯得很长, 又弹回去了。

豆豆眼变成ZZZZ的符号。

【揉揉……揉揉……】

少年只是郁闷:

【可是我还没有告诉他,他就……知道了?】

【会不会生我的气?】

伴侣是不是要足够坦白才好?

可是祈景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做的不是很好, 他从一开始就有“退路”。

那是996给自己安排的,港城的资产都有人帮忙打理。

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出。

尽管是还在上学……

少年总觉得自己是占了“学生”这个身份的便宜。

【不、不会……再揉揉。】

996全然忘我,偷吃零食爽爽的,被捏捏也好舒服。

数据条几乎全分布在头顶了。

祈景咬了咬唇,有些迷茫。

【可是我会和他结——】

门开了。

“小景。”

嗓音是微沉的。

少年转头一看, 几乎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为什么抬手就把996给扔出去了。

史莱姆在床铺上滚了圈, 成了一个球, 而后懵懵地抬头去看。

【!】

它原地遁走了。

薄承彦着装很干练,衬衫袖口往上捋了下, 倒是又显得亲和了点。

少年后颈被轻轻扣住,直接带过来了。

“早上做什么了?”

祈景身上的被子掉了点,露出了棉质的睡衣,他觉得稍微有点痒,抬手去扶住了那个手臂。

“没、没做什么。”

语气很闷。

少年只是抬了下手, 然后就感觉腰被环了过去,宽阔的肩背有淡淡的木质香。

半抱了起来。

膝盖还在床上,就这么揽着。

祈景眼皮垂了垂,他想了想,还是说:“我、我的港城的朋友……”

薄承彦指关节轻微一动,索性抬手绕过人的膝弯,将人腾空带了起来,坐在了床边。

怀里人被放在了他膝上,像个半大孩子。

整个动作都很自如。

没什么费力气的。

祈景最习惯的就是这个姿势,他的一个胳膊搭在人的肩膀上,双腿并着垂着,脚弓直了直。

“说。”

语气是很温和的。

卧室是很有安全感的场所,伴侣在一旁又会再叠加一层,很容易引导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祈景一点点地说了出来。

“顾先生说会帮我打理,一直到我毕业……这样子我再拿回来。”

语气很是认真,说完还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

“那很好。”

薄承彦只是这么说,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表述。

“你不生我气?”

祈景抬眼看过去,有些意外,他的腰被环着,很安稳的样子。

“为什么要生气。”

薄承彦的音色是成熟的,即使是放低了语气,仍然很沉。

眼皮微垂地看人。

有种隐隐的掌控感。

“因、因为……我没告诉你,996说那笔资产,我可以毕业了用。”

“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祈景很是单纯地道:“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定——”

好似反应过来了。

语气戛然而止。

薄承彦只是看着人,面色淡漠。

“你说不生气的。”

祈景觉得腰有点紧,他躲开视线,有点觉得慌张。

不、不是。

“我不生气。”

陈述句。

少年一下子就仰头看过来了,有些意外。

薄承彦只是很平静地道:

“小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都可以不告诉我。”

“这没什么。”

“我毕竟只是你谈谈恋爱的对象而已,不是么?”

几乎安静了一两秒。

祈景隐约发现了这是反语,仰头亲了下他的下巴,“不、不是。”

“结婚。”

“我和你结婚的。”

他着急地道,眼睛都变得水润。

少年已经被教会了一些东西。

薄承彦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有罪,血脉里的劣质基因罢了。

但他只是侧头看着人,很轻地道:

“也可以不结婚。”

祈景眼睛都潮了,更无措了。

抬手抓了抓男人的衬衫。

“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其实说到底,还是不忍心。

少年被揽着抱了过来,交颈而拥,耳边有似有若无的叹息。

“不过是生气。”

“这件事,你不信任我罢了。”

*

他还小。

人生的容错率还很高。

更何况,那也不一定是错的。

薄承彦只是时常动摇,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更有利于怀里人的成长。

是跟着他,一路走下去。

还是,给他自由。

“呜……结婚……我要结婚。”

祈景整个人都像是潮了,趴在人的肩头,很是重复地道。

他本来就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牵连。

只有薄承彦。

他、他的家人。

自从明白了这个,心性就仿佛又进入了新的阶段。

人是群居动物,即便是古人向往的隐居生活,也必然伴随着好友共酒、犬鸡成群。

婚姻的确是枷锁。

但也是家庭的必经之路,或许是某种文化血脉,人们催促于后代建立关系,并不只是为了某种“爱情”,而是为了缔结“关系”。

好似这是一种经验……

两个人携手相伴,是比一个人更好度日的。

那是可以追溯至原始社会的生存经验。

祈景是没有生存经验的,他被带过来后一直被好好的养护着。

他拥有爱,浸在糖罐里。

已经全然习惯了。

但他也有年轻人的盲目生长的枝桠,想要独立,又想要爱。

好似社会上的。

又要爸妈托底、又要创业亏钱的娇气鬼。

祈景眼眶都红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滋生出那种“被抛弃”的想法了。

只是学会了一遍遍地提自己的要求。

“结婚……”

嗓音都哑了。

薄承彦垂眸看着人的手指,关节都是细的,他还没有走入社会,只是个雏鸟而已。

“你还小。”

“毕业再说。”

道德的齿轮又开始转动。

祈景的额头被吻了吻。

*

[拉斯维加斯结婚年龄是多少?]

少年认认真真地在手机上打字。

很快搜索引擎就给了答案:

——在拉斯维加斯,法定结婚年龄为18岁,结婚程序一般……

后面的解释一概没看。

祈景心脏怦怦的,可以结婚的,他成年了。

996不知何时从外头又飘了进来,落在少年的肩头。

【你和他说了吗?唔——】

史莱姆又没站稳,啪叽又掉了下去。

因为少年已经站了起来,似乎是急着找人。

但就在这时。

门开了。

薄承彦蹙了下眉,但还没说什么,少年就仰头道:

“你骗我。”

“可以结婚的。”

“不需要到二十二岁。”

甚至还举过来手机屏幕。

上面是检索的内容。

祈景眼尾都是红的,他有些情绪化。

薄承彦只是抬手把人抱了起来,直接带去了书房,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个杯子。

祈景被放到了办公桌上,腿垂着,眼睛很是红。

他有点委屈。

不明白为什么结婚又变得不那么顺利了。

非、非要等他毕业?

“结——”

仿佛就只会说这两个字一样。

祈景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执拗。

直到脸颊被轻掐着,杯壁抵住了唇边。

“先喝点水。”

祈景本能地不想接受,刚想偏开头,脸颊就被用指腹抵过来了。

杯子开始倾斜。

他睫毛扑簌扑簌地颤,只能仰着头吞咽,是很甘甜的蜂蜜水。

很安静。

最后就这么被喂完了水。

祈景唇瓣湿漉漉的,轻微喘了点气。

他很迷茫。

“不要被情绪捕获。”

后颈被轻轻带了过来。

少年仰着头看人。

“到底怎么了?”

“慢慢说。”

祈景肩膀慢慢地沉了下去,睫毛很是潮湿,他在理顺他的情绪。

最后磕磕巴巴地道:

“对、对不起。”

“我不……”

“没关系。”

人被从桌子上又抱了起来,护着后颈,薄承彦抬手顺了下少年的脊骨。

祈景眼眸都起了雾气,闷闷地道:

“我不应该不告诉你的,你才是我最、最亲近的人。”

“我伤你的……心了吗?”

少年的处事思维是面前人教出来的。

但唯一没有教的。

是怎么和他道歉。

祈景其实只是在代偿,他后知后觉发现那句“去世界各地定居”说错了,但来不及了。

懵懂的行为促使他找办法。

薄承彦说过要结婚。

那、那就尽快结婚。

好表达他的“爱”。

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爱你的人永远是不缺乏耐心的。

他会驻足留心,抽丝剥茧,找出那个敏感的源头。

解决掉。

“没有。”

“我永远爱你。”

*

中国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是符合当前社会国情的,足够的义务教育使得人的身心成长。

在此基础之上,构建的家庭才会和谐稳固。

祈景的情绪好了很多,在说完了那些事之后,被带去了一个墓地。

是个公墓。

甚至人还很多。

薄承彦开门拉人下车的时候,还抬手拨开了少年的大衣领子,里面的黑绳子还在。

有个平安扣。

“唔?”

“没事。”

或许是因为土地资源昂贵,墓碑也紧紧相临着,祈景被牵着手腕走着,时不时地看一下经过的石碑。

有男有女。

不同年龄的。

爱妻、爱子、先父、慈母……

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

[他们住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孤单?]

少年人的想法是简单又纯粹的。

薄承彦脚步一停,很温和地道:“是,人多,不孤单。”

面前的墓碑平平无奇。

上面的照片是个温婉的女性,眉眼温和,大家闺秀。

碑文也很简单。

——傅霜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