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虫母的信息素已渐渐消散, 空气中的雾气褪去,温度也随之缓慢回落。

但西泽尔眼中的情绪却并未冷却。

他借着信息素的借口,把裴琮翻来覆去地折腾, 心中的空洞不停索取, 只知道一味地掠夺、重叠,即使对方已经无力回应。

最初由虫母诱发的本能渴望早已消退。

而真正让他停不下来的, 是另一种更深的、无法完全排解的感情。

他发泄着自己的贪念,把六年里所有痛苦和崩坏的想法都强加给裴琮。

虫族的体.液不能是留在人类体内的。

所以他们的周围,甚至裴琮青青紫紫的皮肤上,全是混乱的痕迹和气味。

直到裴琮彻底昏过去。

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金发青年皮肤因高热与疲惫而微微发红, 呼吸平稳, 眉头缓缓舒展。

西泽尔这才安静下来, 靠着他躺下。

他伸手,动作很温柔,将那些贴在裴琮脸侧的发丝拨开, 又慢慢抚过对方粘湿一片的颈侧与肩胛。

黑暗丝毫不会阻碍西泽尔的视线,他一瞬不瞬盯着裴琮。

巢穴深处一片死寂, 浅淡的潮气浮动。

他伏在对方身侧,眼神灼热得仿佛能烧穿对方的身体。

一边看着人, 一边又忍不住伸出手, 准备做些出格的事。

就像在中央星时, 他在夜晚偷偷潜入裴琮的卧室里, 做的那些事一样。

西泽尔的手掌贴上裴琮的喉咙,在那片柔软的皮肤上施加压力。

他的手掌在裴琮的喉结处摩挲,让人有种随时会被掰断脖子的错觉。

杀戮后吞噬,这是虫族对伴侣的本能。

就在他按上对方腰侧, 打算再来一次前——

裴琮缓缓睁开了眼。

睫毛微动,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西泽尔见他醒了,节肢缠绕上去,恋恋不舍地磨蹭着裴琮的皮肤,沿着脖颈、胸前那些细密的痕迹,反复游移。

明明只是贴着皮肤,却让裴琮产生一种极其危险的错觉——

好像下一秒,这些节肢就会狠狠刺入他体内,将他钉死在原地,不许他逃离。

西泽尔知道他的癖好。

这是在引诱他。

裴琮呼吸不禁乱了一下。

他的身体透支得厉害,还在消化刚刚极限的疲惫和过度刺激。

虽然作为污染者,裴琮现在的身体已经足够强韧,但依旧经不住这种强度的折腾。

裴琮竭力维持自己的清醒,撑起身,侧开了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神,努力平复自己的欲望。

西泽尔却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眸色深沉,一如既往的阴郁。

西泽尔见到裴琮没有接受自己的邀请,眯起眼睛,半晌才慢慢收回漆黑的节肢。

在离开之前,还不忘用锋利的骨刃在裴琮的皮肤轻轻蹭了一下。

裴琮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幸好西泽尔穿了外套,他只能勉强将就套上。

西泽尔抓住裴琮的手腕,解下自己的外套,想替他穿好扣好,被无情拒绝。

他们起身寻找出去的方法。

在巢穴内,他们发现了不少人类的尸体。

有的是腐败多时的残骸,被巢穴当成养料,早已看不清模样;有的则还尚有人形,显然是近期闯入的,再也没能逃出去的失败者。

裴琮蹲下查看了几具,目光沉沉。

他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个巢穴某种意义上,是“活的”。

和虫母不一样,它有自己的意识,容许你进入,但不会允许你出去。

西泽尔神情没什么波动,他体内的血脉让他隐隐约约摸到了这片虫巢的规则。

他没有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且遵循着一种模糊强烈的直觉,拉着裴琮找到了路。

“跟我来。”

他们原路折返。

再次回到虫母死亡的那片核心,之前满地混乱、污液横流的痕迹竟然几乎全部消失了。

整个巢穴以某种方式自我清洁,吞噬了腐败的痕迹,回归之前的沉寂。

在下一个闯入者出现后,又会出现新的虫母。

西泽尔站在腔体的中央,虫翼微张。

他没有立刻动作,缓缓闭上眼,片刻间,四周的一切声响仿佛都消失了,只能感受到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

在这种意识本能的牵引下,西泽尔遵循着虫族引导,试图找到核心的根源。

虫翼振翅,翅膜震动时在巢壁上荡开一层细密涟漪。

在虫母高台的后方,厚重的缫丝壁缓慢褪去,露出一道缝隙。

一扇漆黑的大门。

门后藏着的,是巢穴沉睡多年却仍能存活的秘密。

裴琮四处查看了一下,没有找到任何能开启的机关。

西泽尔鬼使神差走到门的面前。

他将手掌抵在了门上,好像感知到侧同族的气息,大门缓缓从沉眠中苏醒。

深处传出“咚”的一声钝响,它自动开裂,粘稠的膜层向两侧褪开,一道狭窄幽深通道显露出来。

西泽尔踏入其中的刹那,竟莫名感受到一种“亲切”的气息。

那气息带着某种古老而庄严的感觉,像族群中的长辈,温和地将所有虫种召唤回巢。

通道内十分安静。

一些种虫的残骸散落其间,形态诡异。

有的只剩下上半身,有的下半身几乎被啃噬殆尽,却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反而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满足的神情。

这些……是陷入虫母幻境后的种虫。

它们死前一直在“交/配”,被幻觉温柔包裹,在无尽的快感与幻梦中反复奉献自己,直至死去,再被虫母吃掉。

西泽尔能从这些同类身上,感受出幸福到麻木的情绪。

因为太爱自己的伴侣,只有将伴侣彻底吞噬才能满足。

他揽住裴琮的手收紧,眼神晦暗。

通道尽头是狭窄的空间,本应沉寂的能源核心缓缓亮起。

它支撑着整颗星球运转至今,维持着虫巢的繁衍与防御。

空气微颤,巢穴感受到了裴琮的进入,本应启动防御程序,将入侵者绞杀。

但在西泽尔的影响下,什么也没有发生。

西泽尔脚步未停,虫翼轻展,跟随着指引走上中央的高台。

巢穴的意志苏醒过来。

整个空间都在以某种频率震荡。

来自相同血脉的低鸣在整个意识层面扩散开来。

它认出了西泽尔。

这个小家伙是个强大的同类。

虫巢意志才不在乎什么异种不异种,所有拥有虫类基因的孩子,都是它的后代。

西泽尔的脑海一痛,他踉跄了一下,随后这种痛被温和地抚慰,一道声音出现在他的意识深处。

虫语低缓悠长,像某种远古的梵音在他的意识中回荡。

那是虫巢意志的声音,只有西泽尔能听见。

裴琮站在西泽尔身后,察觉到西泽尔的眼神变得迷蒙。

即使知道虫巢是最看中同类,绝对不会杀了西泽尔,裴琮还是握紧了身后的能源枪。

西泽尔站在光影交错的虫巢核心中,眼神空洞了,意识被拉入黑暗。

周围空空荡荡,虫巢意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因为这次放出去的虫母被杀死了,它好奇地问:

“那是你的伴侣?”

西泽尔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虫语再次回荡:

“他是人类。”

那语调中没有情绪,只是在简单陈述事实。

可就是这一句,让西泽尔紧绷的神经濒临失控。他的指尖掐入掌心的血肉中,血液沿着节骨滴落。

他早就听够了。

联邦的人说他是污染者,是基因废品,连靠近裴琮都被指指点点。

因为污染者的身份,他被指责疯狂,连活着都不配,更别说和裴琮在一起。

但现在,连虫族都想拆散他们。

凭什么?

为什么谁都在说他们不合适?

凭什么每一个人,都敢妄图评判他与裴琮之间的联系?

西泽尔眼神骤然变冷,眼底的墨色被暴戾搅动,十分骇人,仿佛要将整个虫巢意志彻底击溃。

那道声音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语调微顿,解释道:

“别激动,我只是好奇……毕竟虫族与人类,天差地别。”

“我们的结构不同,情感表达不同,繁衍方法也不同。你也知道……”

西泽尔打断了它,冷声道:

“那又如何?”

它的声音轻轻停顿了一下。

接着,虫巢意志继续说道:

“虫族的本性是无法被控制的。”

“你注定会杀了自己的伴侣。”

西泽尔猛然想到通道内,那些幸福的种虫的尸体,又想到和裴琮亲吻时,那种不可言状的残忍冲动。

吞噬的欲望,杀意与爱意交织,让他在进入裴琮的同时感到窒息。

想要掐住他脖颈,想听他最后挣扎时气息破碎的声音,想看血从指缝流出,染湿胸前。

西泽尔听得出来,虫巢意志没有夸大事实。

爱与杀意在虫族看来,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虫巢意志缓缓道:

“这是虫族的诅咒。”

“我们渴望太过,就必须毁灭。”

“这就是为何虫族如此执着于繁衍。”

因为虫族无法留下伴侣。

那声音带着无波的悲悯,淡淡道:

“你也会如此,你越爱他,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虫族的本性就是如此血腥。

西泽尔沉默片刻,才嗤笑一声,他的眼神冷冽而坚定,好像能穿透整个虚空。

“不。”

“我不会伤害他。”

他缓缓抬眸,眼中没有一丝犹疑。

如果获得虫族力量的代价是杀了伴侣,他会毫不犹豫地抽离体内的虫类基因。

即使因此痛苦而惨烈地死去。

没有人能伤害裴琮。

哪怕是他自己。

西泽尔体内的其他基因已经准备就绪。

如果虫巢意志不能放他出去,那西泽尔就会选择和它鱼死网破,立马对它展开攻击。

虫巢意志沉默了,它有些无奈。

它曾经看过无数虫族抵抗不了本能,再杀了伴侣后痛苦绝望。

但它从未见过,哪一个虫族能为了伴侣如此直接地放弃自己的力量和血脉。

这个好不容易见到的后代态度坚决。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

西泽尔通过了虫巢意志的考验。

整个能源核心深处亮起了光。

金紫色巢穴核心缓缓浮出虫巢高台,被包裹着的结晶轻轻跳动着,如同一颗星辰沉睡其间。

虫巢意志沉睡等待了太久,它选择将这唯一的遗产作为礼物,送给了西泽尔这个让它头疼的后代。

巢穴核心贴上西泽尔的胸口。

整个巢穴的幽光闪亮起来。

狂暴的能量流窜全身,所有虫族的碎片和力量全都涌入了西泽尔的体内。

失控的能量将他一口吞没。

西泽尔彻底昏迷过去,身体如断线下落,被裴琮接住。

曾支撑起虫巢数百年的能源核心,安静地塌缩,然后落在地上。

巢穴的光芒迅速熄灭。

虫巢内部的结构开始塌陷,连接层层区域的缫丝逐渐枯萎。

虫巢死亡了。

*

其他候选人等人在废城区等待了几天,距离考核彻底结束还剩半天。

目前他们还有五个活下来统帅,除了与世无争的阿蒂丝是0分,剩下的所有人都会进入下一轮。

他们本应该在两天前就向联邦发送信息,派人来接应,结束这场考核。

是亚瑟坚持要等到最后一刻。

罗尼有些不耐烦:“到底什么时候走,这鬼地方还要待多久?”

他们家世本是差不多,罗尼因为能力不足,被军部放弃后才被迫成为亚瑟的手下。

亚瑟这家伙这两天魔怔了似的,原来没见他这么拖泥带水,罗尼自然对亚瑟没什么好脸色。

亚瑟站得笔直如松,目光投向巢穴区,眼神沉稳内敛。

那里依旧安静,一如几天前。

亚瑟看着稳重,对罗尼说出的话却很刻薄:

“你活不过这两天吗?”

这也是罗尼最讨厌这人的地方。

装得一本正经,其实他知道,亚瑟这家伙的本质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如果不是那天,亚瑟在那个星盗头子手底下救了他,罗尼早就和他翻脸了。

罗尼翻了个大白眼,知道他在等谁:

“你不是最清楚吗,整个虫巢区,进去过的人哪个出来过?”

“你也是靠着你那股狗屎运,才从里面爬出来的吧?”

罗尼还想呛两句,巢穴区突然异常。

沉寂许久的巢穴区忽然震荡,像某种封印被强行破开,发出尖锐的高频鸣响。

一道道蛛丝状的缫丝疯长涌出,将整个虫巢自内而外撕碎,化为碎片。

那些碎片在半空中翻飞旋转,再变成薄如蝉翼的丝状尘粒,铺天盖地地朝着整个死星飘散。

罗尼瞪大了眼睛。

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袭来,恐怖的虫族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罗尼专注地盯住巢穴,他的注意力被无形的力量吸引,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怎么可能?”罗尼低声喃喃。

巢穴区,自虫族撤离之后便成了死星的禁区。一批又一批人进过,每一次都是全灭,根本无人生还。

可现在,这片令人恐惧绝境,竟然在他们眼前,彻底碎裂了。

尘土中央,一道身影慢慢走出来。

是裴琮。

他半身染血,衣角破碎,却依旧沉稳,抱着昏迷的西泽尔走出巢穴区,出现在众人面前。

罗尼身体一僵,终端“啪”地一声从掌中掉落,被亚瑟稳稳接住,又扔回他的手中。

罗尼看着面色平淡的金发青年,难以置信。

他原本以为,他和卡洛斯的差距只在于卡洛斯是被雷诺统帅扶持,可现在,这样的卡洛斯却让他感到了彻底的挫败。

相比之下,亚瑟并没有多激动。

他将罗尼交给属下,以防他被卡洛斯的美貌迷惑,再次上前犯蠢。

“看来你拿到了能源核心。”

巢穴区破碎,只有一种可能性。

裴琮对亚瑟没什么敌意,也没什么好感,他抱着西泽尔,打算去找个地方暂时安置。

亚瑟拦住他。

“考核已经结束了,联邦会派人接应,如果不介意,可以在我这里休息一下。”

裴琮打量了一下这个英俊的统帅,冷淡地拒绝了他。

“不需要。”

亚瑟便没有坚持,看着裴琮的背影,眼中深沉。

裴琮在莉西娅家族的走私点找到了哈克,勉强过了一夜。

第二天,联邦的接应准确到达。

裴琮打算先将昏迷的西泽尔安置好,正好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哈克。

哈克满脸紧张地伸出手:“我来——”

结果裴琮侧身一避。

“不用。”他语气淡淡。

哈克愣住,悻悻缩回手。

死手,怎么突然起了想帮忙的善心?

都是因为看到首领脸色苍白,看上去随时一命归西的模样,一时脑子进水了。

等将西泽尔安顿好,裴琮整理仪容,走下星舰,前往听取考核结果。

这一轮原定所有统帅小队都能晋级。

现在因为多了裴琮,排名倒数第二的人理所应当被淘汰了。

那个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罗尼。

他只有一分,还是亚瑟最开始施舍给他的。

罗尼的小队将所有积分都给了亚瑟,以保证亚瑟能进入下一轮。

罗尼原本还以为能晋级,看到消息,气得脸色铁青,看金发统帅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滔天恨意,再也没有丝毫邪念了。

他恨恨转身,上了军部的星舰。

很快,星港上只剩下亚瑟和裴琮。

亚瑟目送罗尼登上军部星舰,眼神平静,直到舰门合拢,才舍得将视线放到裴琮身上。

“恭喜。”他语气不急不缓,“居然真的拿到了能源核心。”

裴琮淡声道:“侥幸而已。”

亚瑟对这回答不置可否。

卡洛斯对外一直都是这样,将一切都掩在风光霁月的外表之下,说话模棱两可,只用行动说话。

但亚瑟却不同以往,他想问点别的。

“那个星盗首领,他伤得重吗?”

裴琮看他一眼,微微皱眉,不咸不淡道:

“不劳你费心。”

裴琮敏锐地感觉到了亚瑟的不对劲。

但他两辈子都没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也并不打算和一个不明立场的对手多废话。

他现在只想见上星舰,看西泽尔醒了没有。这场荒唐又混乱的考核,全都不如西泽尔重要。

亚瑟没有再多问。

他走过裴琮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慢条斯理道:

“我很期待这次你到底能不能赢。”

“裴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