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赫洛信守承诺, 将消息带给了自己的哥哥赫利。

这位主城区黑市区的实际掌权人,在收到消息后,向裴琮递出了一封正式的宴会邀请函。

宴会设在黑市区中心, 大厅内浮光跃影, 侍者沉默穿行,黑市的各方高层都参与其中。

这是一次无声的筛选与博弈。

裴琮和西泽尔、晏止和艾洛一同步入大厅, 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西泽尔。

没有人敢无视这个年纪轻轻、战绩惊人、面容冷峻的少年。

他们早就听说这个少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尸山血海里晋升,不仅赫洛小姐对他青眼有加,连赫利都向他发出了邀请。

只是没想到, 这位少年居然如此英俊, 漂亮到靠近都会被划伤似的。

西泽尔站在灯火辉映的穹厅中, 第一次参与这种“人”的社交场合。

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穿着干净合身的衣服,被邀请走入这种只接纳权力、金钱与血统的宴会。他的眼神平静,手臂垂落, 安静地站在在人群中央。

他曾经待的地方,是污染区最底层的泥沼。吃的是垃圾水里浸泡过的面包、穿的是尸堆里扒下来的衣服、睡觉时要睁一只眼, 提防着被拎出去抽掉基因。

那时候,他是所有人眼里的杂种、怪物、野狗。

但现在——

他就这样, 站在主城区最核心的权力交界处, 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试探变成了回避、变成了敬畏。

没有人再敢随便评头论足。

西泽尔无波无澜的目光之下, 滚烫的野心不禁翻涌。少年独有的、盛大的、无声的躁动, 正在暗处滋生。

裴琮今天降低了存在感,特意落后西泽尔半步,站在侧面,只为了看着西泽尔在最前方, 独自迎接所有忌惮、试探的目光。

裴琮抬手,搭在西泽尔肩上。

不需要语言。

不需要解释。

裴琮知道他此刻的想法,知道他渴望站在顶端、被所有人仰望。

西泽尔心脏像是被烧红的铁锤敲了一下,轰地一声热浪涌上来。顺着骨骼,沿着血管,此刻全身都被裴琮点燃了。

赫利从高处俯瞰人群,视线扫过这支显眼又危险的小队。

他很快分辨出来,这支团队的核心不是那个来历不明却美貌锋利的少年,也不是残破家族的贵胄之子,更不是神色惶惶的小奴隶。

而是看上去内敛低调的影蝠。

一位侍者悄然来到他们身边,低声朝裴琮道了句:“赫利先生请您去二楼。”

西泽尔几乎下意识要跟随裴琮,可他立刻意识到不能。

他是今晚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的脸、他的战绩、他的沉默,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稍一动作就会引起全场注意。

他不能离席,也无法跟过去。

西泽尔看着裴琮带上了晏止,一同穿过宴会边缘的浮光,悄悄消失在暗处。

赫洛见到西泽尔,从社交中脱身,走到他面前。她换了一袭亮银色短袍裙,裙摆掠地,衣领大胆开敞。

赫洛走到西泽尔面前,语气平缓:“我哥哥已经见到了影蝠,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西泽尔眉眼未动,只冷淡点头:“多谢。”

他对外一向如此,拒人千里,冷漠自持,不容侵犯。

赫洛并未在意他的冷漠。

她分辨出眼前这位少年的沉静与锋芒背后,是怎样的危险与分量。更何况,他身后站着“影蝠”。影蝠和哥哥商议的事情对于她的家族而言,意义重大。

而她的哥哥,已经选择与这个人合作。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低声问:“……影蝠,真的能让我们避免晏家的事故吗?”

这个问题很轻,却带着试探与恐惧。

西泽尔抬头,目光从光影交错中斜斜穿出。他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你对污染者怎么看?”

赫洛怔了一下。

西泽尔语气仍旧平静,却锋利如钝刃:

“你是否也觉得污染者低人一等?”

赫洛沉默几秒。

她自己便是轻度污染者,在黑市区长大,自知自己的身份在“主城区贵族”眼里不值一提。但她也是黑市里长大的,知道基因并不能给人的未来盖棺定论。

她答道:“我更信奉实力和强者。”

这是西泽尔最愿意听见的回答。

这也是为什么裴琮会选择黑市作为第二个合作者,黑市虽然内鱼龙混杂,但却是被主城区里联邦渗透最轻,洗脑最轻的地方。

西泽尔听了,眼神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二楼方向,淡声道:

“那就不必担心。”

“他们会达成合作。”

“你会保护你的家族。”

这句话的语气太轻描淡写,却让赫洛相信了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未来的走向、权力的更替、一个家族的存亡,也许真的能就此改写。

赫洛没有再说什么,在这场宴会之中,也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其事地对他行了一礼,表达自己的立场。

这是刚刚影蝠对她的要求,要她尽她所能在宴会上维护西泽尔。

西泽尔的视线扫过她,落在她的男伴身上。

那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五官桀骜,被赫洛挽着胳膊时,下意识想抽出手,又强行忍住了。

赫洛把身旁那男青年向前送了半步:“他叫理彦,原来是我哥手下的人。”

理彦没有说话,低下头,极力掩饰屈辱。

西泽尔目光微沉,很明显是赫洛强行逼迫,才得到了理彦。

西泽尔问:“你喜欢他?”

赫洛愣住:“什么?”

“你喜欢,”他重复一遍,语气冷淡得像在审讯,“他?”

赫洛咳了一声,想到角斗场和西泽尔进行有关某件事的交流,回答道:

“还行,目前还挺喜欢的。”

理彦低着头,像一只听话的、已经不挣扎的动物,他现在已经完全是是赫洛的所属物。

西泽尔观察了理彦一会。

“强迫人是什么感觉?”

赫洛如实回答:“还不错,尤其是看他抗拒,又不得不认命的时候。”

西泽尔认真地听着,甚至点了点头。裴琮在污染区时,也是这么教导他的,任何想要的东西,就是得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只是他还有其他疑虑:

“那如果他不愿意,或者被你玩坏掉了呢?”

赫洛耸了耸肩,语气云淡风轻:“那也无所谓啊。玩坏了,也好过落到别人手里。”

西泽尔没有表情,低头慢慢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他的指尖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若有所思。

一旁的艾洛听到了这两人的“友好交流”,已经大气不敢出了。

他愁眉苦脸,再不想想办法,这个家庭很快就会支离破碎了。

结束了这场有关“强制爱”的友好讨论,赫洛带着理彦离开,周围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赫洛离开之后,西泽尔一个人留在宴会大厅。他没有融入人群,只是安静地坐在中心。

偶尔有搭话的,也很快被挡了回去,只能尴尬地咽下剩余的话,识趣地退开了。

裴琮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宴会仍旧喧嚣,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独自坐在中央的西泽尔。

刚到一楼,就听见了不知从哪飘出来的话,轻蔑的低语:

“……不过是个拿脸出名的野种罢了。”

“赫洛怎么会看上他?”

随后还有几句什么别的话,很快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裴琮面不改色,走到西泽尔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晏止,小孩的脸色很不好看,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

几人安静地离开了宴会厅,没有回头,没有留步。

他们的背影一走远,宴会才松了口气般重新热络起来。

那些先前议论西泽尔的人也终于放松下来,举杯相互调笑,有人嗤笑:“搞得像什么人物似的,不就是靠脸——”

话音未落,就听见手里的玻璃杯忽然“咔”的一声,突然在他手中炸裂。

伴随着一声闷响,酒液混着玻璃碴飞溅而出,那人脸上瞬间被划开数道细密伤口,血流如注。

杯子碎了一地,酒液顺着他指缝滴落,滴在昂贵的金纹地毯上,斑驳成血花。

一旁的人惊呼起来:“怎么回事?!”

有经验的改造人悚然一惊:“这不像爆炸啊,好像是……共振?”

“对对对,声波共振。”

可空气中什么也没有,连一丝动静都无。没有人靠近他,没有人触碰他,没有一丝能量波动或武器启动的迹象。

空气里的波动缓缓重回平静。

*

因为第二基因觉醒进度始终无法松动,裴琮再次带西泽尔来到了维兰德处检查。

维兰德拿到基因波动数据,几秒后,她偏头看向裴琮,语气干脆冷静:

“一点没动。”

裴琮:“你确定?”

“确定,”维兰德合上屏幕,“你的那位小收藏品,基因不是问题,身体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在情绪还不够。”

她将资料投射在立体投影中,手指一划,点在蛇类基因区块上:

“上次蛇类基因能觉醒,是因为他确实经历了致命的生死刺激,恐惧、疼痛、激烈的求生意志。”

“而现在,角斗场已经完全无法提供等价刺激。他在里面再怎么挣扎,也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就算有比他实力更强的人,偶尔让他感受到危机感,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裴琮沉默片刻。

维兰德看向他,道:“你能喂给他多少‘情绪’,才是接下来决定基因是否继续进化的关键。”

裴琮有些头疼,怎么才能让西泽尔再次陷入危机时刻呢?

维兰德不紧不慢道:“其实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办法,不如试试我的方法。”

裴琮抬眸,无声询问。

维兰德点了点裴琮:“你对他很重要。”

裴琮问:“你要我杀他?”

“当然不是,”维兰德从身边抽出一个便携光屏资料,“这是这两天艾洛和晏止收集的素材,你可以照着试一试。”

她递过去。

裴琮接了,打开投影——

两个男人交缠,亲得难舍难分,喘息交错,彼此的手……

停。

裴琮:“……”

他缓缓地合上了光屏,目光落在维兰德脸上,神情平静,却慢慢有点说不清的疑惑。

两辈子了,他一直以为维兰德是个和他一样的变态,对“人”都提不起兴致来,怎么这辈子维兰德突然就变了?

维兰德一直是个只对基因实验有狂热爱好的变态,提出这种建议,只是因为她从艾洛和晏止那里,早已经听说了裴琮和西泽尔之间完全称得上病态的关系。

而且根据可靠情报,西泽尔现在每天看裴琮的眼神很不对劲。

维兰德虽然不理解不尊重不祝福,但觉得他们可以更进一步,为她的实验献身。

尤其是裴琮如果能主动,效果更佳。

裴琮陷入了沉默。

维兰德美丽的皮囊下,是一颗更无情的心,她耸耸肩。

“情绪诱导是实验环节的一部分,羞耻、欲望,都会推高神经波动,这很合理,是最好的方法,值得一试。”

裴琮:“……”

维兰德真心实意劝他,放弃节操,牺牲小我。

裴琮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平静:

“不是我不想试。”

“其实,已经这样接触过了。”

维兰德语调不变:“做过了?”

这一段艾洛和晏止没说啊。

“……”裴琮两辈子第一次和别人讨论这个问题,却没什么羞耻心,“也不是,用手的……”

维兰德毫无听别人八卦的兴致,笑容不改道:“那不就得了,回去多看看那两个小崽子给你收集的资料。”

裴琮发誓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们。

什么都往外说。

裴琮眼神都不往光屏上飘,不死心又问:“……所以我杀西泽尔这个方法真的不行吗?”

维兰德温柔道:“杀完了你能主动献身的话,可以。”

西泽尔的动作,裴琮并非全然不知。

西泽尔那点不加掩饰的目光,炽热得像要将皮肤刺穿。但少年一向控制得很好,不会扑上来,不会乱动,只是有一点点被压抑的占有欲与渴望,还是会从缝隙里溢出来。

所以,这种事情裴琮一向是默许的。

西泽尔想用手,裴琮能纵容,就会尽量满足,反正用的是影蝠的身体。未尝不可,他并不在意。

再说,西泽尔能懂这种事情代表什么吗?不过是雏鸟情节下,错误的感情投射罢了。

裴琮并没有连正确的感情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自然也不会对西泽尔的感情有任何思考。

而且,西泽尔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影蝠,但要如果西泽尔知道了他是未来的自己,还能做下去吗?

最终,裴琮还是没带上那份资料。

他在实验室外等西泽尔出来。

西泽尔一看到裴琮,自觉靠近了他,将他划进“所有物”范畴后,才问裴琮:“实验结果怎么说?有办法了吗?”

裴琮将脑子里“亲得难舍难分”的画面一键删除,良久才道:

“要不,今晚别睡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