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阳府最好的学院是昌盛书院,也是整个安东郡最好的书院
作为侯爷之子,阮金和、阮金乐兄弟必然是在这里面是入学
兄弟俩在一个班里,以前小的时候,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爹娘很难分清,两人经常换衣服捉弄夫子,不过这一招随着他们两个长大,一个偏文一个偏武之后就不管用了
尤其是现在,兄弟俩一个白瘦,一个黑瘦,夫子闭着眼睛都能分清两人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①,阮金乐,下面是什么”
坐在角落里,用书纸折这纸剑的阮金乐缩着脖子,把东西往书下一合,疯狂地给亲哥阮金和眼神,夫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阮金和无奈,小声:“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阮金乐反应过来,立马:“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呃,之其所哀唉唉……”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小越心虚,缩着脖子继续给他哥使眼色
然后,然后是什么来着
他记得他以前背了的,但是太久了,有些忘了
阮金和无奈之余,也习以为常,刚要继续小声提示
夫子:“阮金和,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以此为题,论中原樊秀之际”
阮金和:“中原樊秀足智多谋,见义必为,曾以白身劝郡守改库,后任府判,屯粮改道,救万千灾民……”
夫子点头:“再后来呢?”
阮金和嘴有些干,咽了咽口水,低声:“纵亲父强掳良女,唯亲弟收取贪污,后被首辅斩于府前……”
夫子没有说话,阮金和也没有停,断断续续的,虽然中间有些磕巴遗漏,但是在大面上还是很不错了,毕竟他今年也不过十二岁
相比起来,阮金乐这个胞弟,听着他说着这个樊秀的任人唯亲斩首事迹,缩着脑袋不敢做多余动作
一直到他说完
夫子评:“辞藻普通,浅薄不堪,出去外面醒醒脑子,重新组织,明日交文与我”
阮金和低声:“是”
说着,他抱着书朝着外面走去,阮金乐站在原地,看看他哥看看夫子,也赶紧抱上书朝着外面跑去,兄弟俩就齐齐站在教室外面
阮金乐挠着脑袋:“哥,对不起”
他哥每次受罚,都少不了他
阮金和已经习惯了,反正读书嘛,在里在外都可以,就是夫子刚才的话还是给了他警醒,他低声:“只要不像樊秀的弟弟一样就好”
阮金乐白眼:“你怎么不说爹呢?”
又不是只有倒霉弟弟
阮金和翻开书,靠在墙上,忧愁:“说起爹,娘身子骨不好,也不知道今日好点了没,想想都不放心”
阮金乐挠头:“要不,我跑回去看看?”
阮金和:“挨三重揍?”
他娘温柔是温柔,但是在学业方面压得很紧,不然他们今天都不会来学堂了
阮金乐没辙,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那边跳动的蚂蚱很是羡慕
他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自由,不用上课啊,他又不考科举,唉,他娘也是,他爹也是
兄弟俩就站在教室外面,虽然一白一黑,一矮一高,但是一模一样的五官都表露了他们的身份
宋锦远远地,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俩
学院自然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入,但是就那点墙,拦得住谁啊,她轻轻松松进来,开始遍地找人
两个人作为侯爷之子,在书院也很有名气,很好找
宋锦没费什么功夫找到两人教室,然后看到他们站在门外,这叫什么?
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撩着袖子就大步走了过去
齐铮站在身后,沉默的,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阻拦的意图——拦不住的,倒不如让她先出了气再说
她年纪还小,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正常吧?
宋小孩子锦大步流星走到教室门口,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阮金和阮金乐两个小矮子,十分来者不善
阮金和阮金乐被她看得一愣一愣
这是哪里来的姐姐啊
好漂亮
她穿得华贵,绿底粉衫,锦丝细绸,虽然因为之前一番打斗,头发多多少少有些凌乱,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她出众的容貌,明艳张扬,肆意夺目
阮金乐咧着牙,嘴瞬间甜了:“姐姐你找谁啊”
宋锦哟了一声,弯下腰,挑着眉打量着这个小黑猴:“哟,你叫我什么?”
阮金乐挠头,迟疑:“姐姐?”
就宋锦这身段气质,见到她的人只会往年纪大了猜,不可能往年轻了想
就说阮金乐兄弟俩,虽然十二岁,但这段时间抽条,已经一米七出头了,比起宋锦还是矮了小截,怎么看她都该是姐姐才对
难不成
阮金乐又迟疑:“姑,姑姑?”
宋锦乐了:“你小子还挺会说话的嘛,来,多叫两声”
她这模样,再傻的人都知道不对了
阮金乐嘴角一抽,郁闷地看着她,后退一步,没说话了
阮金和皱了皱眉,警惕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兄弟俩长相随了阮东林,尤其是眉毛嘴巴,站在那儿就是他的小翻版,和她娘倒是没多少相似的
这就好,真要像了,她到时候还不好下手了
宋锦瞅着阮金和警惕的模样,摸了摸下巴:“你们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阮金和沉稳,阮金乐跳脱,兄弟俩性子倒是互补
那老东西还挺会生的啊
阮金和谨慎:“我是哥哥”
宋锦点了点头,悠悠:“那就你先吧”
说着,她直接动手了
两个人比她想的讨喜些,也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不比阮金乐的傻白甜,他看得出宋锦不是善茬,但是没想到能这么不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学院里面,面前这个奇怪的女人都敢直接对他动手
“放肆”
阮金和被拎着领子挂在半空,气得脸红脖子粗,挣扎,又不太好,男女授受不亲,他梗着脖子:“你知道我是谁吗?现在住手,我就当没这么回事”
“嘶”
话还没说话,一个巴掌拍到他脑袋上,随后他就被扭住了耳朵,再一个脚踹,砸到外面的花草上,疼倒是还好,但是侮辱性极大
阮金和平日脾气再好再稳重,也是个十二岁孩子,还是侯府之子,哪儿能没点脾气啊,气得一张脸通红,看着宋锦的目光全是怒气
见哥哥挨打,阮金乐也不管她漂亮不漂亮了,反应过来了,怒气冲冲,冲着宋锦一拳砸去
宋锦身子动都不动一下,随意伸手轻轻一挡,顺着他的拳往下,握住手腕轻轻一捏,在他的哀嚎声下,重重拧了拧他的耳朵,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阮金和脸色一变,赶紧接住人,但是力道不对,两个人滚在一起
宋锦看着他们兄弟俩叠叠乐,勾了勾唇,踩着围栏直接翻了出去,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手揪住一
个人的头发,让他们自己撞自己‘玩’
兄弟俩呲牙咧嘴,莫名奇妙的同时,也真的怒了
两人虽然看起来瘦瘦的,那是因为长身体,他们自小学武,力气还是有的,只是一开始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让一让’她就算了,她还得寸进尺
兄弟俩不再‘忍耐’,他们用力挣扎开宋锦的桎梏,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手击脚踹,颇有些招式,地盘也稳稳的,看得出来没少练武
可惜,全是破绽
在宋锦看来,两个人就跟那落了水的小鸡一样,展翅昂头,哪哪都是毛缝
她啧啧两下,迎着两人的拳砸了过去
“嘶”
兄弟俩倒吸一口凉气,颤着手,眼泪花都要落下来了
好疼好疼
宋锦不给他们喊疼的机会,手上轻轻用力,冲着两人屁股就是两脚,兄弟俩就跟球一样在地上滚了两圈,啃了两嘴泥
“呸呸呸”
再来一手肘,一重捏,狠掐
宋锦过来就为了出气,也没出什么力,就为了折腾人
伤筋动骨她心里有数,鼻青脸肿,那不是应该的吗?
……
外面的动静不小,里面的夫子和其他学子很快跑了出来
宋锦的女子身份在这个时候就格外好使,秉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理,没有人上前拦截,再看她全程不急不慢游刃有余,揍两个人就跟逗狗一样
她太过淡定了,也太正大光明,再加上兄弟俩也没说话
就没人上前阻拦
直到她出够了气,汗水都不出一滴,挥一挥衣袖就大摇大摆离开学院
夫子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兄弟俩,皱眉问:“你们新招的武师?”
安东候做事不拘小节,这般别出心裁也不是没可能
阮金乐捂着胳膊,闭着一只眼睛,呲着牙大喊:“什么新的武师,这疯婆子是谁啊,我见都没见过”
阮金和比他好一点,但是也浑身是伤,动一下都得吸口气,他皱着眉,也是一脸莫名:“那谁啊”
如果说他们兄弟俩再大上两岁,大家还能往别的方向想一下,但是他们还小,刚刚抽条,就跟小鸡仔似的,就宋锦那明艳张扬的模样,根本想不歪一点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在场没人想得明白
只是两人模样凄惨,上课自然不能上了,得回去寻大夫包扎一番
阮金和阮金乐喜提早退待遇,两个人相互扶持,一瘸一拐地走出学院,在学院外面等待的守卫们,看着兄弟俩鼻青脸肿的模样,天都快塌了
完啦,两个公子是火烧学院了吗挨这么大揍
“大公子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你们,你们闯什么祸了?”
“完了,侯爷今日心情还不好,回去还得挨揍”
……
护卫小厮们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就没人在意他们身上的伤
没办法,往常在家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被阮东林和武师这么揍,只要不伤筋动骨,都是小问题
阮金乐憋屈:“没有,我没有烧学堂,也没有砸师像,我们这是被一个疯婆子袭击了”
护卫们不是很相信他
这可是昌盛学院啊,真有人跑到里面揍人?还是一揍揍两,还是两个侯府公子
这得什么深仇大恨啊
还是女人家
阮金乐的贴身小厮颤颤巍巍:“二公子,你,你们,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在外面欺负小娘子了吧?”
除了这种仇恨,他们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可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狗命就别要了
阮金乐气得吐血,一口呸在地上,头发都快飞起来了,大吼:“你说什么?老子是那种人吗?”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
阮金和拉了拉他,皱着眉:“行了,回去再说”
作为侯爷之子,他是有自己的傲气的,刚才没那么一顿揍,他理智一点点被愤怒取代,只想报复回去,现在挨揍结束,理智一点点回来
想着昨日他娘的奇怪反应,他心里有些联想
比起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阮金乐,阮金和知道的还要多一点,他知道他们还有个姐姐,小的时候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最后人是骗子被抓走了
真正的人还在外面没找到
能让他娘心心念念魂不守舍的,也应该也只有她了
但是
阮金和捂着肋骨,在心里祈祷最好不要是
不然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以后定然少不了
……
兄弟俩先去附近的医馆里包扎拿药,一番扎针揉搓之后,坐上了马车回侯府
这个时间,和他们平日下学时间也差不多了
阮东林和邰清心已经回府了,他们自然是想和牛铁兰多相处一段时间,甚至直接把人喊回家
但是,认亲场面实在有些不堪
阮东林在那里显示跟疯狗一样挑衅打架骂人,后面又是哭嚎半天,面子上挂不住,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所以在简单认亲之后,他果断回家先理一理情绪
他一个五十多的老头了,面子还是得有的
其次,家里也得休息一下
他们的宝贝闺女回家了,家里不得干干净净啊
两个人一回来召集府中管事仆役对侯府进行大清扫,尤其是一直留着的院子,必须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不留下一点脏东西
特指阮金乐的狗窝,该扔扔该换换该洗洗
侯府里丫鬟小厮忙忙碌碌
等到马车回府,阮金乐一掀开车帘,就看到自己心爱的长棍和乱七八糟的衣服杂物扔在牛车上,就要被拖出去扔了
“我的宝棍啊,你怎么了,你们要干什么”
他下车的脚一软,直接从马车上滚了下来,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抱住自己两米长已经包浆的长棍,他哀嚎两声,再一细看:“我的大刀、大马、护盾、护甲……侯府是被抄了吗?怎么我都宝贝都在这”
阮金和一瘸一拐跟上,看着那一堆包浆、破壳、毛刺的乱七八糟东西,心道他们家被不被抄不好说,反正他弟的小家是被抄了
虽然贵为侯府之子,他们兄弟俩从小也不缺吃喝,但是他弟就是念旧,又喜欢捡东西,什么破烂玩意儿都舍不得扔,一年年堆在那儿
邰清心每年都想给他清一清,但都耐不住他的哭嚎
这次下这狠手
阮金和内心沉重,他知道,今天在这顿揍,真的白挨了
阮金乐嚎叫声很快就吸引了邰清心和阮东林的注意,夫妻俩朝着后院走了过来,见着他趴在地上的狗样子,只觉得眼睛疼
再走近了些
邰清心变了脸,急匆匆跑过去,摸着阮金和的脸,心疼:“这是怎么了?马车翻了?”
阮金和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娘,别担心”
看着他娘担心的模样,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好,免得惹爹娘左右为难,总归,那人也没有下重手,也就是出出气
他是懂事大气,阮金乐就跟狗一样滚了过来,一把掀了身上衣服,嚎叫:“娘啊,你小儿子今天差点被打死了,你看看,哎哟,好疼啊,我的骨头好像断了……”
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放过他的宝贝吧
他们家里这么大,放还容不下他这点子东西吗?
想着,另一边又有小厮抬出几个眼熟的大箱子,阮金乐眼前一黑,直接在地上撒泼打滚
“娘啊,儿子好疼啊,心疼,心要碎了”
邰清心看得出他在使苦肉计,从小到大他都这样,但人是她的心头肉,便是知道他装的,她依旧会心疼不舍,摸着他明显青黑的嘴角,恼:“谁,谁欺负我儿?娘让你爹去好好教训人”
阮金乐巴拉巴拉:“一个疯婆子,比娘高半个头,长得是好看,但是疯得很,一来就揍我们,对了,她说她叫宋锦,娘,咱们坪阳府有这号人?不会是爹在外面招惹的小娘子吧?”
邰清心教训人的话咽了回去,一巴掌拍了过去,嗔怒:“我看你一天天才疯疯癫癫的,
长辈没个长辈样,怎么说话呢?赶紧起来,脏死了,家里才收拾了,你给我弄脏了”
阮东林黑着脸,过来一脚踢去:“滚起来,不然连着你的破烂一起去别庄住,不就是挨点揍吗?连个小辈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告状,孬货”
还小娘子,再多说两句,他给他鸟都踢出来
蠢货玩意儿
阮金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