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家有段时间了,宋锦把里面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这般大雨,又是王爷,那必须是正院客厅
宋锦大步跑了过来,果然看到屋外守着的侍卫门从,一个个长剑内甲,便是守门也严阵以待,没人走
神
她踩着雨水过来,侍卫们瞬间警惕起来,手按长剑
这阵仗,比起前段时间大了不少,都城现在不太安宁,便是齐铮武艺高强,齐晔也强硬地加了守卫过来
李青山依旧是领头的,他看着前面雨中大跑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抽
不得不说,这人回都城这么段时间了,依旧没有受到半分都城水深的毒打啊
被毒打过万千次的李青山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住其中的羡慕,提醒其他人下放下刀剑
据他这段时日的观察,面对这位小祖宗,他们最好还是敬着点吧,免得日后被穿小鞋,不对,应该是当场就被踹两脚
作为齐铮的侍卫,李青山一日日越发向他靠近,天天顶着个木头脸,宋锦自然看不出他的腹诽
不过看出也无所谓,她也是在心里吐槽人,甚至面上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呢
她大步上前,瞥着面前严阵以待地侍卫们,直接撇了撇嘴,一句话不说,但是嫌弃和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好像在说:就这?
侍卫们:……
宋锦把雨伞放在一边,又冲他们扬了扬手,踮起脚尖,一个嚣张地直接越过宽大的门庭,飞身进了屋子
完全不给他们通报的机会
厅里正说着话的几人只听咚的一声,屋内落石一般多了个人影,宋锦潇洒落地,那打湿的裙摆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溅在屋内,没人幸免
她毫不在意,逆着光,抱着手,高抬起下巴,眉眼上挑,将得意洋洋的小人之态展示得淋漓尽致
一看就是抓到谁把柄了
一屋子的人眼皮都跟着跳动起来,反思自己今日有没有什么马脚漏出来
相比之下,大哥还得是大哥
宋行之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朝着齐铮拱手:“小妹无矩,望殿下莫怪”
齐铮伸手抚去脸上水滴,淡定道:“无事,习惯了”
他半夜寝屋都能闯,这么个小小的客厅,算得了什么?更别说,他本就是
因她而来的
面对他的回答,宋行之嘴角一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齐铮的脸,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但看不出来
齐铮这个岐王,自从进了都城便一直是这副冷脸的模样,最开始时候还有人怀疑他是装的,后面一番打探下来
他还真是从小冷到大
而冷面就是最好的掩饰,他的心思无人看出
若说他对那位置有想法,这段时间他又比谁都看得开,别说什么结党营私了,大家平日无事都找不到他
但若说他无意,真有人会对那个位置无意?
在宋行之的揣测中,宋锦大摇大摆往里走着
她衣服本就是随意穿着的,有些皱皱巴巴,头发就更别说了,一看就是在踏上滚过的,散了大半
莫说都城贵女了,就是寻常人家小姑娘,也不至于此
宋行之看着就觉得头疼
这丫头在乡下是野丫头就算了,到了都城,陛下给了那么多礼官,怎么还没看出什么效果啊
他叹气:“出来见客,衣服怎么不好好穿?”
宋锦挑眉:“怎么,我是没穿衣服,还是没穿鞋子?”
宋行之:“你看你的头发,散乱无形,衣服料子皱起,鞋子上全是泥,走在路上不知道的就跟乡”
野丫头三个字没说完,宋顺之拿起桌面的梨堵住他的嘴,然后看向宋锦,正经说道:“一家人不讲究这些,岐王大度更不会在意这些,小妹开心就好”
宋锦给了他个赞赏的目光:“二哥说得是,家里就属你最有个哥哥样”
瞬间
宋行之、宋慎之、宋安之和宋顺之脸色大变,说得上是目眦俱裂
喊谁
她喊谁哥哥
她喊谁!
宋锦回宋府这段时日,要么是直接喊名字,要么是直接喊喂、那个,现在突然改口喊哥哥
凭什么是喊他?
所有人瞪向怔住的宋顺之,眼神恨不得化作刀光,把他暗杀了,再重来一遍
面对兄弟们的嫉恨,宋顺之嘴角一点点扬起,平日最不爱笑的人,这会儿笑得跟花儿似的
他点着,非常赞同道:“小妹说得是,二哥一定继续保持,努力提升”
宋锦大为赞赏,她就喜欢这种坦诚有‘上进心’的人,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信二哥”
说着,她就直接在旁边坐下,手往扶手那里一落,左腿往右一搭,轻轻晃腿,一副大老爷的模样
宋行之眉头又跳起,想说什么,手上又落下一颗梨
齐铮颔首:“少府监喜欢吃梨,便多吃点”
宋行之看着另一只手上好不容易吃完的梨核,假笑:“谢岐王关怀”
好气啊,谁说他喜欢吃这玩意儿的?
倒是宋锦眨了眨眼,又探出脑袋,惊奇:“哎,你不是侍郎嘛?”
宋行之下意识想扬扬扇,但是手上只有梨,他放下梨,拿出手绢擦着手上水渍,慢条斯理开口
“之前是,现在是从三品的少府监”
宋锦哇了一下,又快速质疑:“那你都不外派?这不就是靠着你爹一路上位吗?”
她可真敢说啊
宋行之笑容一僵,没好气:“谁说我没有外派的?我当过县令,知府,当的两年当地都有新的发展,税赋显著提升”
不然他哪儿可能当上侍郎?
当然,他不否认这些少不了他爹的支持指导,但是
宋行之自傲:“我可是都城出了名的少年天才”
宋锦好奇:“你今年二十六吧?就算去掉六年任期,也才二十,你几岁考上的进士?”
宋行之轻描淡写:“十四岁中的探花”
宋锦这下是真的哇了,要知道科考连着最少也得花两年,意思是他十三岁就参加科考
她鼓掌:“厉害厉害,不过就这么厉害还是被人甩了,你更要反思自己了”
宋行之:……
他还是吃梨吧
有了他升职的事,宋锦也想起另一个人了
巧了,她旁边就是另一个升官的宋慎之
她惊奇地凑了过去:“哎,你脸好了?”
要知道出门那会儿,宋慎之的脸还可以说是猪肉脸,又肿又红还起着密密麻麻的大疙瘩,现在就只是轻微红肿
虽然没了之前的俊朗,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比起之前还是好上不少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宋锦好奇地伸出手,想戳一戳那肿成水泡的眼皮
宋慎之毫不迟疑,不带一丝犹豫地,直接起身换了个位置,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然后严肃回道
“虽是兄妹,但男女授受不亲,小妹你还是注意着点”
宋锦:???
这人在说什么疯话?
不说宋锦了,就是其他人也见鬼似的看着宋慎之
要知道这人前两天每次一见宋锦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的财富、武力全都展示完全,每日都要例行求婚
现在就男女授受不亲了?
宋顺之立马皱眉:“老三,你就是当上辅国大将军了,封了永安侯也还是家里的老三”
别想摆谱
他们兄弟五个都是爹养大的,别说只是二品大将军,一个侯爵,就是一品大将军,就是国公,也不能嫌弃小妹啊
宋顺之谴责地看着宋慎之,宋安之和宋清之也同样如此,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那张红肿的脸,上面就刻着忘恩负义四个字
简直是家门不幸啊
兄弟伙三个痛心疾首
宋顺之静静:“你们的将士们可还没有彻底脱去嫌疑”
宋安之冷笑:“你们下一批武器,呵,你个领头的将军既然有这般闲心,想来边境安宁也不急需”
宋清之假笑:“我看也不缺饷银粮草了”
在兄弟三的围攻下,宋慎之哑口无言,只是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嘶了一声,转移话题
“梁家的事结果出了,小妹定然有兴趣,老大你快说说吧”
宋锦没被糊弄,她瞅着宋慎之奇怪的反应,眼中闪过狐疑,盯得人都僵住了,生怕她一反常态今日同意他之前的胡话
那他就不用活了
宋锦挪开目光,转头看向宋行之,她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俩关系倒是好,是因为你俩职位比其他人高,他们和你们高度不一样,说不到一起?”
刚才还替宋慎之捏着冷汗的宋行之现在恨不得让他滚回边疆,干脆毒死算了
他皮笑肉不笑:“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们文人和武将可说不到一起,不知小妹从哪里看出我俩关系好的”
宋锦继续抚着下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和他们四个哪个关系最好?平时最烦谁?”
宋行之:“……作为哥哥,自当一视同仁”
宋锦恍然:“所以是都看不顺眼?”
兄弟五个:……
她过来就是来找茬的是吧?
谁又惹
着这位小祖宗了啊
眼看着再说下去,本来泥糊的兄弟情要成泥浆被雨水冲唰
最是稳重的宋顺之开口:“说起来岐王还是第一次拜访,不如小妹带岐王去外面转一圈?”
其他四人往外看去,外面大雨瓢泼,人站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得成落汤鸡
就这天气,逛府?
宋锦歪了歪脑袋,看向一旁端坐的齐铮,挑起眉头
“那就得看,岐王殿下赏不赏脸了”
齐铮回头脸,颔首,起身:“那边麻烦郡主了”
那出去玩可比在这儿好多了
宋锦立马起身,拍拍手,拿起桌上的大苹果蹦蹦跳跳朝外走去
“走吧,那我带你逛一逛,对了雨伞没啥用,我们穿蓑衣去,你应该穿得习惯吧?”
齐铮:“自然,我来时带了”
宋锦:“那走吧”
……
两个人说着便并肩出去,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迫不及待
宋行之等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宋顺之,眼中杀意猛升
宋顺之轻声:“小妹”
宋锦转头,那张像极了宋商的脸笑容璀然,声音清脆:“哎,二哥怎么了?”
兄弟四人:……
宋顺之轻轻瞥了瞥其他人兄弟,在他们憋屈的脸色中,轻笑:“没什么,就是注意防雨,小心风寒”
宋锦眉眼弯弯:“放心放心”
说着她穿好蓑衣,走入雨中
齐铮也穿好了,那些侍卫还想阻拦一番,他不似以往好生解释,一个冷眼看去,也踏入雨中
不过大雨倾盆,他们俩也没那么喜欢淋雨,走出这边小院,就沿着廊道前行
蒙蒙的雨雾被挡在外面,时不时溅进来一些,但是无伤大雅了
宋锦坐在一边,取下了脑袋上的斗笠,揶揄:“岐王殿下可真威风”
齐铮解释:“他们是父皇派下来的,遵他的旨意,虽然尽职,但多少有些烦人”
几次下来,他发现他好生说没用这些人只会一句陛下有旨,但是他强硬一些,他们也没办法
宋锦挑眉:“不错嘛,越来越有气势了,就是要这样,你脾气太好了就是容易被欺负”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齐铮脾气好接地气
齐铮摇头:“我都是王爷了,还有谁能欺负?”
宋锦啧啧,那可说不准啊
齐铮侧头看着她有些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抚去上面的草渣子,问:“怎么,谁惹你了?”
她这人心情一不好就喜欢挑气惹事,当然,心情好的时候依旧
虽然她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但齐铮还是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不同
他轻轻扬了扬袖子,里面掉出一朵两人巴掌大的白花,因为被压了有些皱巴巴的,但看得出很美丽
宋锦侧头,凤眸亮了几分:“给我的?”
齐铮颔首:“路过御花园摘的,这花叫雨花,只在暴雨时候开花,不开花时宛如蹴鞠,开花了在雨中宛如明珠,味道非常甜美”
到手就已经摘了两片花瓣的宋锦手一缩,有些许的心虚,又有些心疼,捏起一片花瓣就往嘴里
瞬间,她脸皱了起来
“呸呸呸呸”
苦死个人啊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道:“我骗你的”
宋锦瞪着眼,咬着牙,揪了一片花瓣,一只手拿着出其不意地往他嘴里一塞,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防止他逃跑
齐铮却没有动作,任由花片入嘴,轻轻嚼着,脸色没有半分变化,漆黑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
宋锦本来还想看他笑话的,见此也失了兴趣,鼓了鼓嘴,伸手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沾到的口水,嘀咕
“冰块脸,苦死你得了”
齐铮垂眸:“良药苦口,这花清火平气”
宋锦嘴角一抽:“那可不,苦得六根清净”
齐铮眼角含笑:“气消了些吗?”
宋锦撇了撇嘴,慢吞吞地走在木廊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但是用处不大
她又摘了一片花瓣往嘴里塞,一会儿闭眼一会儿吸气,苦了两回,感觉是要好些了
她幽幽:“你说,若是有人害了你,但她又有苦衷,你会如何?”
齐铮:“要看何事何时,又有什么后果,那人又占了几分因果”
宋锦皱脸:“想这么多?她动了手害了人,直接随心意还回去不就好?”
齐铮停下步子,垂眸看着她,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人与人本就不同,你觉得痛快,有的人觉得过火,又有人会畏惧,千人千面,你想随的是自己的心还是别人的心?”
宋锦瞪:“别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一天天就知道大道理”
齐铮轻瞥,然后把她手中剩半边的花拿了回来,一本正经:“男女授受不亲,这也算是私相授受”
“……”
宋锦一把抢回花,摘了花瓣往他脸上砸:“烦死了,你好烦”
齐铮由着她碎碎念念砸花瓣,直到一朵花又剩下个花骨朵了,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片花瓣,贴上她的头顶
宋锦一把抓下,瞪人:“幼稚”
齐铮不语
宋锦鼓着嘴,闹了半天,觉得心口有些硬的,她摸了摸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眼珠子一转,扯出书贴在齐铮眼前
“你看这是什么”
齐铮看着熟悉的书册,面不改色,轻轻哦了一声
“书”
宋锦翻翻书,强调:“你看,避雨,狗熊,打劫,雷劈”
齐铮又哦了一声,淡淡:“以前写来玩的,只能勉为观看”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了,看得宋锦那股子抓到小辫子的兴奋都淡了
就这,就这?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他就着宋锦拿着的书就翻了几页,然后选出其中的标题,轻声道
“若是无聊,可以看看这个,应该挺有意思的”
宋锦低头
雨夜,佳人
嘶一声,书被撕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