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没事吧?”
相比起来时候的策马狂奔,回去的路上安静许多
宋锦走在前方,几番回头,都看到身后那两匹高俊的宝马抬着修长的腿,迈着小碎步,就跟他们的主人一般蔫头蔫脑
这俩人就是之前一路沿着那长河探寻,也还有些精神,时不时能和他们赛一会儿马。但是从育婴堂回来便这副模样了,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情绪格外低落
宋锦忍了一路了还是没忍住,歪着脑袋,不解:“不是已经多待一天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不是吧,你们两个大男人的这么小气,对于宋大人在外面养了别的狗,咳,崽子的事,这么难接受?”
虽然说换位思考,要是自家老娘在外面养了别的崽,宋锦也会气得半死,但是这俩人和宋首辅关系也这么黏糊?
面对她真心实意的疑问模样,宋清之和宋安之无力反驳
宋锦不管是在长相还是神态上都和他们爹很是神似,但是很多地方也明显的截然相反,就比如这般缺根筋的模样
当他们是小孩子吗?还护食了?
他们就是看着那些孩子们,想到了爹这些年对他们的照顾,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们兄弟五个全都是宋商收养的,带回家的时候年龄都不大,性格大不相同,但是身世都惨得不相上下,对于生存的渴望刻在本能里,他们敏感尖锐,警惕好强,生怕自己是五个人里表现最差的,被赶出去
所以他们一开始关系可说不上好
便是现在,若不是在外人面前,他们也都是习惯性直呼对方的名字称号
宋清之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几个人中长相最为特殊的,不像是汉人,也不是单纯的异域人,是两者结合的,却又被狼带了两年的‘小杂种’。
大衍朝建立之初,各种势力杂乱,朝廷动荡,宋商还不像如今这般地位稳定。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又听不太懂人话,小时候没少受到欺负,是都城官吏子弟中出了名的‘小杂种’,出门就是各种嘲笑,走到哪儿都会收获异样的目光
但现在,他手握都城大半经济命脉,身后他爹紧握大权,没人再敢像以前那般,更多的是恶心奉承讨好的嘴脸
想到这些年的一路辛酸,宋清之扯了扯嘴角,低低道:“我是北漠人”
他刚开了个口,宋锦惊呼:“北漠?就是那个千年寒冰的北漠?那你肯定有法子弄这玩意儿啊,嘿,给我弄点呗”
宋清之的沉郁瞬间消散,他无语:“那玩意儿得在北漠最北的冰山深处挖掘,不是专业挖冰人去了就冻死了,你当那是什么寻常货色吗?说弄就弄”
宋锦哦了一下,凤眸溜溜转动
里外的意思都是,不行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
宋清之额头青筋跳动,咬牙切齿:“你还听不听我说了,不听就算了”
宋锦连忙摆手:“听,怎么不听呢,这不是听着的吗”
宋清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但也找不回之前的状态了,他没好气道:“北慕地势宽大,一路向北,绵延千里,看不到尽头,其中又分了大小部族,他们规矩各不相同,但是唯一相同的,就是不与外界通婚。如果有例外,被发现了以后,那生下的孩子便要被拿去喂狼”
“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宋锦哇哦一声,抚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不是和岭南那什么蛊族
差不多了?”
听到这,宋清之看向宋锦的神色复杂了几分,欲言又止
宋锦歪头:“怎么?说错了?”
他咽下话,摇了摇头,道:“没错,都差不多,不过喂狼死得要痛快些。我当时运气还好,不仅没被它们吃掉,倒是反被它们当小崽子养着,一直到后面有猎狼队进了那片领地,杀了狼群,也带走了我。他们本来是打算把我高价卖给戏班子的,好在碰上了爹,他见我如此可爱,心生不忍,便把我带了回家”
“别听他吹,爹哪里是见他不忍,明明是见他古怪有意思,带回来玩的”宋安之打断宋清之的自吹自擂,哈哈大笑,“你们是不知道,他刚回来那会儿,还不穿衣服,穿了就脱,顶着个小光头绿眼睛,光屁股在地上爬,就跟狗崽子似的别提多好玩了”
家里兄弟五个,他们上面四个斗来斗去,你争我抢,抢的东西里也有宋清之这个‘玩具’
被他揭了短,宋清之恼:“那也比你们一个个被打的红屁股好”
宋安之啧啧:“那也比你光着身子满地爬,随地乱窝自产自销来得好”
宋清之怒:“那也比你自己藏柜子结果打不开在里面关了三天来得好”
宋安之:“两天,那是两天”
……
一说到那小时候的糗事,兄弟俩瞬间来了精神,你一句我一句,看得出来,不管是什么家庭的小孩子,小时候干的破事都差不多
宋锦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掏出兜里的炒花生吃了起来,还不忘递给旁边的齐铮一把,嘴里含糊
“吃,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我师傅,养父,他为人严格,从我记事起,每日便要求我习武练剑八个时辰,并无多的时间做其他的”
齐铮平静地说完,看着宋锦那黑乎乎的爪子,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放到她的手下
宋锦个子本就高,又自小练武,身板子结实得不行,手掌也不小,但是齐铮的手更大一些,他手心粗粝满是厚茧,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便是不算内力,肉眼看着也是一把子气力
她抓了满满一手的花生,放到他的手里也就占了一半,宋锦又抓回来一颗剥开,往天上一扔,用嘴接住,嚼吧嚼吧,感叹
“这些老东西真不做人,我那老师也是,也不想想我们小孩子是需要睡觉的啊,天天练练练,睡觉都不够,会长不高的”
齐铮看了看她那比绝大多数男人都高的身高,再看看自己,无言以对
就他们这般,也无需再长高了
不过
“你老师?”认识这些天以来,齐铮还是第一次听宋锦说起她的武艺来源,忍不住问:“那是何方神圣?”
宋锦又剥了花生米往天上一扔,仰着脑袋接住,含糊:“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我师傅,勉强也算师傅吧,那是一个怪老头,在老刘头的医馆里捡到的。那人神神叨叨的,但是眼光不错,一眼就看出来我是练武的天纵奇才”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这边的内力功夫什么的,只知道异能能用,每日就跟着练,但是一直入不了门,没办法凝气在外,只能让力气大些
后面碰上了那怪老头,被他拉着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内外心法,她这才开启了新的大门,掌握了正确用法
想想她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那怪老头死了没有,死在哪儿了,我也好给他上个香”
“……”
虽然确实很有自卖自吹的嫌疑,但是按照宋锦的武艺来看,她确实也担得上一句天纵奇才
不像他
齐铮叹息:“我那养父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便去世了,走之前将一身内力传送于我,不然,我也就普普通通罢了”
宋锦又往嘴里塞了塞花生,掩饰那一点点小心虚
这个嘛,她天纵奇才肯定是有一点的,但是能这般深厚还是因为功法的不一样
在末日的时候,异能很重要,所以大家更重视的是提高异能也就是提升这边所谓的内力,再是杂七杂八的生存能力。大衍朝不一样,这边内力运行十分简陋,大家内力增长得也慢,更注重的还是剑法刀法这一类外用
宋锦就不擅长这些,她的剑法对比齐铮这种十来年日复一日训练的专业人士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全靠内力高深撑一撑
简单点说就是力气大,一力破万力,省事
她上辈子一辈子都在吃苦,这辈子原计划就在乡下过小日子,哪儿知道会卷到这么多的事情里
宋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应该很擅长用剑吧?”
齐铮颔首:“刀枪戟弓也略会一二”
宋锦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哪天是替我看看呗,那怪老头觉得我天赋太好了,他教不了,没一个月就跑了”
实际上是,她每日懒懒散散,除了内力,其他的招式全都不练,不到一个月就给人气跑了
她要是说其他的,齐铮还能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这说到比划,他完全没法拒绝
虽然在府里的时候,李青山这些侍卫们会和他比划,但差距在那里摆着,他根本就打不尽兴。
刚巧他也想探一探宋锦的底,沉吟片刻,道:“那便等中秋过了,我们挑个时间在宋四公子那边的演武厂比试?”
听到自己的名字,还在和宋清之斗嘴的宋安之看了过来:“王爷叫臣何事”
宋锦捏着手,蠢蠢欲动:“他说我俩过几日去你那儿打架”
宋安之:“啊?”
打架打什么架?这打的是架还是脑袋?
齐铮无奈:“是比试,兵部的演武场比较合适”
宋安之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没问题,到时候王爷说一声就好,兵部随时恭迎王爷”
宋安之就在兵部,去年才设计了一款新的弓弩,精简的材料,省了工时,又比之前的杀伤力更强,很有才能
只不过,宋家上面兄弟三人年纪轻轻官职不小,去年宋慎之又立了大功升职,他再升便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了,就只是简单奖励一番
总的来说,宋家五子各有各的厉害,他们本身自然是有天赋的,但是能把这些发掘出来的宋商,才是最厉害的那人
齐铮又看向宋锦,她长得极像宋商,这会儿坐在马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扔着花生米用嘴接,嘴角微黑,两只手也黑乎乎的,侧过脑袋,含糊:“咋啦?我脸上有花?”
哦,好像确实有
她伸出两只爪子擦了擦脸,瞬间,脸也黑了下来,她越擦越觉得不对,撇撇嘴,干脆伸手往马脑袋上面搓搓,再拍了拍手,晃着小腿,哼着歌儿
“我有一条小毛炉……”
齐铮挪回目光
果然,之前是他想多了,他们长得像就是巧合罢了
宋大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这个样
**
从上杨村回来,一行人先是去了三清观和其他的侍卫汇合,这才朝着都城前行
等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候
都城城门打开,来往的行人马车不断,基本上都会做一些简单检查。不过这是针对外来商人的,像都城内的一些皇宫贵族,意思意思地看一下就放行了
宋青之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宋商出事了,宋家不比从前,但也只是和从前相比,依旧远胜,都城绝大部分人
一群人顺顺利利的进了城
不过宋锦骑了一路的马,回来的时候就懒得骑了,一点也不客气地钻进了齐铮的马车里,但是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宋安之这‘娇弱’的哥哥也只能跟着进去,留下宋清之骑着马,跟着随行侍卫走在前方
宋锦蹲在小塌上,伸着懒腰,打趣齐铮:“岐王殿下和我们一同进来,你就不怕那什么苍蝇的找你麻烦?”
齐铮瞥她,纠正:“是英国公”
宋锦不太在意:“都差不多,哎,那是你嫂子家?就是那个话最多的”
齐铮提醒:“我二哥晋王”
宋锦搓搓脸蛋:“他们会怎么找我麻烦啊”
齐铮:“现在说这个,会不会晚了点?”
宋锦耸了耸肩:“那有什么办法,那个东西给脸不要脸,长得跟癞蛤蟆似的装青蛙。那死老太婆就更别说了,还叫人打我,我没踹死她,都是看她活不了两年的份。怎么的,你们都城还有老头老太太打人合法的道理?”
上辈子的末世前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也有这种传统,但是末日
,不拿他们当菜就是尊老爱幼了,谁给的脸?
齐铮摇头:“若是普通老人家,自然不行,但是老太君是诰命夫人,又是皇室宗亲,就是打错了,也就打了,没人会说什么,顶多让家里小辈出门赔礼道歉”
宋锦恍然:“感情还是看权利嘛,这要是宋首辅在的时候”
齐铮叹息:“她必笑脸相迎”
宋商还在的时候,整个都城,背地里不说,明面上又有谁会给宋家人脸色呢
宋锦感慨:“这些人还挺会看脸色的嘛,不比村里的看门狗差嘛。不过管他的,只要皇上不开口,其他人打不过我就怂着吧。哦对了,你那几个兄弟应该不会也不要脸的喊人打我吧?我要还手会怎么样?”
齐铮:“……因为宋二公子的事,我二哥禁足一个月,还要抄佛经,其他人应该不会重蹈覆辙”
宋锦还真不知道这个,现在知道了,她挑起眉头,凤眸明亮,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你爹是这个”
齐铮无言,摇了摇头,闭眸休憩
这人确实无需他担心,该担心的是都城的其他人
毕竟,她一身武艺在那,又天不怕地不怕,一个救城之功落下,她又无官职,只要不违背律法准则,其他人难以再拿捏于她
就是这都过了几日了,他爹说好的赏赐竟然还没落下
齐铮微微蹙眉,思索着什么时候再进去催一催
“吁……”
思索间,马车骤然停下,外面传来宋清之不悦的声音
宋锦歪了歪脑袋,迅速拉开车帘探出脑袋,眉头一挑,直接窜了出去,动作十分顺滑,她吹了个口哨:“哟嚯,让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那日的倒挂蒜头葱吗?”
对面的鲁经义黑了脸,恶狠狠:“你竟还敢回来?”
宋锦眉眼飞扬,嚣张道:“哟哟哟,个头不大,口气不小啊,我怎么不敢回来了?我现在还敢说,赶紧带着你那猪脑子给老娘让路,不然小心你的狗腿”
这截路不算宽,他们两边挤一挤也能勉强错身,就是不太体面,一般不会这么干,都是有人让一让
正常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谁家势强谁家先走,关系好的互相让让
不过像他们这种仇结得结结实实的
鲁经义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宋清之和宋锦身上,也就没仔细打量这普通的车马,他冷笑:“我鲁家是国公府,又是皇亲国戚,你们宋家有什么,给我乖乖让路,不然回头局参你们一折”
宋锦双手叉腰,继续嚣张:“老子还是你祖宗呢,赶紧让开,不然后果自负”
鲁经义阴沉着脸,冷笑一声,直接挥手让其他人闯过去:“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后果,给我走”
说完,英国公府的车马加快速度冲了过来,还特意仗着车身大,撞着那看似普通的车马过去,惊了车架,一阵剧烈晃动之后,也惊动了那低调得看起来和普通仆从没区别的亲卫
李青山稳住车马,冷脸下去:“英国公府好大的架子”
“就是就是,英国公世子连岐王也不放在眼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宋锦站在一边大声起哄,然后侧头看向也出了马车的齐铮,问
“是吧,岐王殿下。唉,臣女也没料到英国公府这般嚣张,竟然在城区策马,没惊到您吧?”
齐铮他瞥瞥得意的宋锦,再看了一眼傻眼的鲁经义和被惊动的亲卫,深深叹气,又回了马车内
“算了,继续走吧”
侍卫们这才收起武器,重新归队,不过这一次,他们不似之前那般低调,而是排成队列,拿出了气势,让人一眼便知训练有素的士兵
车马缓缓启动
鲁经义一行人僵在原地,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