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杨蔓娘家的, 便是这样一位上等官媒。
“娘子请喝茶。”
孙婶适时的往前厅里送上茶水和点心。
“多谢!”
官媒接过孙婶倒的茶,欠了欠身,便笑吟吟的对杨蔓娘自我介绍道:
“奴家住宜人坊, 夫家姓云, 所以外头都唤我云嫂子, 今日贸然登门, 还请大娘子勿怪。”
这位云嫂子身材微丰,双目含笑,长了一副和气的面孔, 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娴雅之感,倒不像是普通的媒妇,让杨蔓娘莫名的想起之前去曹家做客遇见的贵妇人们, 遂笑着回道:
“怎会, 云嫂子客气了。”
“家里就大娘子一个人么?”
云嫂子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 笑呵呵的道。
虽然上门之前,姚副指挥使就跟她说了这位杨娘子家里的情况,家里只有姐弟三个。但毕竟是彼此头一会见面, 对方又是个没有长辈的姑娘家, 总不能上来就给人说亲,那就太突兀太不懂礼数了,该有的拉近关系的闲聊还是必不可少的。
时下的人与人的交际就是如此,杨蔓娘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闻言不急不徐的道:
“我家弟弟和妹妹都有事出去了。”
云嫂子的目光落在对面小娘子端正秀气的脸上, 真心实意的赞道:
“大娘子一人带大弟弟妹妹当真不易呢。”
“您过奖了,他们两个,都是极懂事的。”
这几句话不痛不痒, 就像英国人见面讨论天气一样,没什么营养,但却是必不可少拉近关系的寒暄。
寒暄过后,话题便自然而然的转到正事儿上了:
“不瞒娘子,奴家今日上门也是受人所托,想为娘子说一门亲事。”
见杨蔓娘面色如常,云嫂子心里佩服她端庄持重的同时,便顺势介绍起了情况:
“男方是上护军,云麾将军、皇城司指挥使傅大人。”
“傅大人?”
杨蔓娘愣了一下,皇城司指挥使傅劲光她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彼此身份地位相差太多,杨蔓娘从未想过这方面。
而且,几次接触,她也不觉得对方对自己有这方面的意思。自从那次几个月前,白绾绾吃了对方的鱼,她后来又回送了对方一筐桃子,对方很客气的收下之后之后,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又怎么会突然来提亲?
杨蔓娘有些想不明白。
“呵呵,看来娘子也有所耳闻,傅大人今年二十有三,和娘子年岁也相当。而且官高爵显,相貌端正,德行高尚,家境富裕,背景深厚,且在汴京有一座十亩大宅,若是与他成婚,婚后必定生活美满,令人艳羡。”
这位媒人的话,用现代来说,就是男方家庭条件优越,有房有车,事业有成,为人正直诚实,有钱且人品好,是个上好的男孩。
“不知大娘子可愿约定一个吉日,彼此相看一下,若是中意的话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中意,也无伤大雅,奴家会定不会让双方失了体面。”
“额......”
杨蔓娘踟蹰片刻道:
“暂且让我考虑几日,再答复嫂子如何?”
和傅劲光的几次接触,杨蔓娘对于和这位指挥使大倒是不反感,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拒绝。
......
傅府。
“姚副使!”
“见过姚大人!”
姚小楼穿着一件冬季皇城司制服,一路行来,下人们都恭恭敬敬的行礼,作为指挥使傅劲光最信任的下属兼兄弟,姚小楼是指挥使府的常客,几乎每隔几日,都要过来一次,所以,府里的下人早就习惯了。
“姚大人来了!”
一进二院,亲兵都头罗顺便笑嘻嘻的上前打招呼。
“你小子!”
虽然姚小楼官职比罗顺高几级,但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和底下的人从来都打成一片,揽着罗顺勾肩搭背的走到僻静处。
左右瞧了瞧,又瞥了一眼的书房的方向,压低了嗓子:
“大人身体如何?昨晚睡得怎么样?”
“大人这几日身体好多了,不过睡觉还是老样子,一直到四更天才睡了一会儿,早晨又早早的起来了。”
傅劲光有非常严重的失眠。
究其原因,便是当年在西军的时候,和西夏人作战头部中箭受了伤的缘故,虽然最后活了下来,但是那支从额头射入的箭矢,箭头一直没有取出来,便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后遗症。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都有非常严重的失眠和头痛,还有畏寒畏风的症状。
畏寒畏风使得他不光冬天,连春秋两季天阴的时候都要穿厚厚的鹤麾。头痛没什么法子,基本上都是靠着强大的的毅力忍耐,这些年也算是习惯了。
但是唯独失眠一直让他很苦恼,所以就常常想办法看书,找偏方,早年找到一个偏方,说吃蚕豆可以治失眠,所以便常年吃炒蚕豆,后来这几年又自己看医书,给自己开方子,谁知一个月前,写了一个新方子让亲兵去抓药,吃了之后便昏迷了三天,吓得得到消息赶来的姚小楼以为他不行了,当时就放声大哭。
后来还是御医来了,才把人给救了过来。因为怕再出什么事儿,所以姚小楼这几日来的更勤了。
“姚小楼!”
两人正嘀咕呢,里面传来指挥使傅劲光的声音。
书房里,桌子上摆着一盘炒蚕豆和一张地图。
傅劲光裹着厚厚的鹤麾,整个人窝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面容消瘦,正在批阅殿前司清早送来的陈条。
“指挥使!”
傅劲光眼皮儿未抬,低头批阅着陈条。
傅劲光冷峻寡言,喜怒不形与色,永远都坚毅且指挥若定,他从来没有失态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连官家也说他,举止文静,内含勇猛。
姚小楼和傅劲光虽然对外是上下级,但私下里却情同兄弟。有过命的交情,他是最了解对方的。知道他私下里其实是个很宽容的人,很少责骂下属。就算情绪激动时候,说话也声音不高,此刻这般,显然已经是不愉了。
不免有些心虚:
“额......你找我啊?”
傅劲光缓缓放下手里的陈条,从身前的白色瓷盘儿里,捻了一颗炒蚕豆。
语气淡淡的道:
“你派人去杨家提亲了?”
“额......你知道了啊!”
不用想,肯定是罗顺那小子说的,难怪刚才看见自己就心虚。
姚小楼心里忿忿的骂着罗顺,但还是老实的回话道:
“确实是我找人去杨家提亲的。”
傅劲光对那位杨大娘子的心思,旁人瞧不出,但跟着他多年的副手姚小楼还是能瞧出来的。
“作为兄弟,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虽然我不知道那杨姑娘有什么好的,但这大半年,若是没有你在背后护着,他们姐弟三个日子又岂能那么安稳?你之前病的时候,已经有媒人上杨家说亲了,所以我才就找人去提亲,反正你罚我也罢,怪我也罢,我都要这么做,总不能眼看你心悦的女人嫁给旁人!”
傅劲光抿了抿唇。
过了半晌,才起身轻轻拍了拍姚小楼的肩膀,正色说道:
“成亲不是儿戏,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体......”
“哥!”
姚小楼打断了他的话。
梗着脖子,一副打破砂锅追问到底的样子:
“你真的放的下杨姑娘?看到她嫁了别人,被别人抱在怀里也无动于衷?”
傅劲光闻言。
俊秀的面孔瞬间变得冷酷无比。
他眯了眯眼,语气冷冷的道:
“死之后的事,我自然管不了!但我活着的时候,杨姑娘只能是我的人!”
“谁敢用手碰她一下,我就剁了他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