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苏莉看着眼前的机构大门,用力扒着副驾驶的位置不肯下去。
这夜深人静的,他不会是要偷偷把她送到机构去解剖吧!
陆曜站在副驾驶车门旁边,伸出自己的手,一根一根把苏莉的手指从皮椅上扒开。
“等一会就吃上了。”
吃什么啊,吃她吗!
“上将,您来了。”机构里有人急匆匆出来迎接。
苏莉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小嘴巴。
“医生已经在等您和人鱼了。”
到底要干什么啊!
苏莉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女医生给自己打上加强疫苗。
哦,打疫苗啊。
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
打完疫苗就不能打我了哦。
“好了,上将,打完加强疫苗之后的人鱼可能会产生精神不振和食欲减退的症状。人鱼的体温一般在三十度左右,如果超过这个温度的话就是发烧了,需要回来复诊。”
“还有打针部位如果出现红肿或硬块是正常的,一般会持续两三天,注意不要让人鱼抓挠,如果出现流脓等情况,也需要来机构复诊。”
女医生一一叮嘱,陆曜点头,将苏莉放到人鱼车上离开。
无人的机构走廊上,苏莉掀了掀眼皮看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陆曜。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她想吃晚饭有错吗?
你难道不吃晚饭?
“吃什么?”男人心情好转,语调甚至带上了愉悦,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询问苏莉。
刚才怎么没疼死你。
苏莉想了想,道:“火锅。”
-
苏莉选了一家以招牌牛油火锅为卖点的火锅店。
她跟陆曜坐在包厢里,隔着一层竹帘子,外面人声鼎沸,显然生意极好。
到处都是辛辣的味道,单单只是坐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店里冲鼻的辣椒味。
因为陆曜是一个没有口味且不会点菜的人,所以点菜这样的重任就交给苏莉了。
“您好,先给你们上火锅。”
服务员抬着一个大铁锅过来了,然后比她脑袋还要大的一块固体牛油被放到飘满了辣椒的红色锅底里。
火锅慢慢加热,牛油融化,煮得泛出细碎红油泡泡。
苏莉咽了咽口水。
“您好,你们点的毛肚、嫩牛肉……”
服务员依次上菜。
苏莉拿着公筷开始往里面放毛肚。
按照规矩,七上八下十五到三十秒。
出锅。
第一片毛肚被苏莉放进嘴里。
虽然被辣的涕泗横流,但她还是坚持涮火锅。
越辣越爽。
陆曜坐在她对面,火锅店整个灯光比较暗,苏莉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知道男人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沉默稳重。
“您好,辣子鸡丁。”服务员继续上菜。
听到“辣”这个字,陆曜的眼神明显往上掀了掀。
他的视线从上面落下,准确地落到那盘红彤彤的辣子鸡丁上面。鸡丁没看到多少,全部都是干红辣椒,想吃鸡丁还得自己在干红辣椒里面翻山越岭的找。
“您好,爆辣霸王兔。”
这家店真抠门,那么大一盘霸王兔却找不到几块可爱兔兔肉。
陆曜端起手边的柠檬茶喝了一大口。
红油翻滚,苏莉吃得筷子翻飞。
陆曜不语,只一味的喝柠檬水。
“你不会是不敢吃吧?”人鱼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声音被嘈杂的人声淹没,可还是被陆曜听到了。
“呵。”男人冷笑一声。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兔肉。
很辣。
辣味直冲鼻腔,一路烧到胃部。
陆曜慢条斯理的吃,可即便如此,这种冲天的辣感还是令他感觉到了头皮发麻,让他都没有时间去顾及幻肢痛的余痛了。
苏莉抬头,看到陆曜金色瞳孔边缘微微泛红的一圈。
他白皙的肌肤沾染上蒸腾热气,挺翘的鼻尖泛红,金色碎发汗湿,连唇瓣都泛出鲜艳的殷红。垂目之时,那圈泛红的眼眶更加明显,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
“咳。”陆曜急咳一声,辣味扩散至气管,辣得更加明显。
他端起手边的柠檬茶,发现已经喝光了。
-
胃不舒服。
苏莉坐在副驾驶上,上次的肠胃炎让她的胃部产生了小小的后遗症,她再也不能吃那么多辣的东西了,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陆曜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眶上面的红色还没消下去,他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路,嘴唇紧抿,身上一股火锅味。
“哈哈哈哈哈哈。”
苏莉笑得在副驾驶上打滚,不小心压到
胳膊上的针眼,安分了。
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苏莉摇着人鱼车进自己的房间洗澡。
陆曜给她分配的这个客卧里堆满了她自己的东西,苏莉挑了一颗泡澡球,里面还有商家赠送的粉卡皮巴拉小玩具。
她将卡皮巴拉扔到浴缸里,小小的卡皮巴拉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晃动。
平静的海面训练不出优秀的水手。
苏莉用指尖扒拉了一顿卡皮巴拉,玩够了才将泡澡球扔进去。
泡澡球在水中融化,苏莉慢吞吞地爬进去。
好好泡了一个澡,洗掉满身的火锅味,苏莉换上新睡衣,坐上人鱼车,又溜溜达达的来到客厅。
男人不在客厅里,书房的灯亮着,很明显,他在工作。
之前苏莉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会说话,只能在没人的时候一个人躲着自言自语。
虽然现在被人知道了自己会说话这件事很危险,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其妙感觉轻松了一点。
掏出智脑玩个小游戏吧。
陆曜洗完澡后工作了一个多小时,看一眼时间差不多该休息了,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的瞬间,就听到自家人鱼抱着智脑跟对面疯狂对骂,“菜就回去多练,你是小学生吗?”
对面停顿三秒,听声音是哭着跑了。
陆曜:……
骂哭一个小学生的人鱼丝毫没有反思,正准备继续火热游戏的时候,一偏头看到推开卧室门去睡觉的陆曜。
卧室门关上,微微亮的光从最下面的门缝里照出来。
苏莉歪头,盯着门缝的光发呆。
-
“啊~~~~啊~~~~”
陆曜刚刚坐下,外面就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
他立刻起身开门。
客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个灯光箱,灯光被调整成古怪的五光十色款,有种劣质KTV的感觉。
没办法,就这条件,劣质就劣质了,9块9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幸好她买的这个麦克风质感不错。
人鱼坐在人鱼车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网购来的粉红色镶钻麦克风摇摆。
开嗓完毕。
苏莉深吸一口气。
“一步踏错终身错,出海抚慰为了生活,抚慰鱼也是人,心中的痛苦向谁说~”
苏莉摇着人鱼车转身,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陆曜,向他倾情奉献一首《人鱼泪》。
“为了生活的逼迫,颗颗泪水往肚吞落,难道这是命,注定一生跟着你过~”
陆曜:……
“鱼尾摇啊摇,鳞片掉啊掉,鱼格早已酒中泡~夜夜Tangochacha
rumbarockandroll,谁叫我是一条人鱼~”
“心中的痛苦向谁说~”
陆曜:……
“向谁说~~~”
“睡觉。”
“啊~~~昨晚做了个梦,我被人绑起来,还要被摸尾巴~”
音乐继续,男人的脸被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耀的多姿多彩。
“三号,关掉音乐。”
音乐关闭了。
“还有灯光。”
三号在天上乱飞,找不到关闭灯光的按钮。
陆曜走过去,直接拔了电源。
五彩斑斓的8+1灯光消失了,变成了正常颜色。
客厅一瞬安静下来,陆曜走到苏莉面前,拿掉她手里的粉钻麦克风,“睡觉。”
“我睡着了,你不会又把我绑起来吧?”
人鱼可怜巴巴,偷偷看他。
陆曜深吸一口气,“不会。”
苏莉不相信,“那我把你绑起来?”
陆曜:……
-
“回去睡觉。”
陆曜穿着睡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本该睡在水箱或者自己卧室的苏莉却没有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而是顶着那张可怜巴巴的面孔卧趴在陆曜床边。
或许是地上太冷,她趴了一会,从陆曜的柜子里扒拉出来一件外套垫在下面,又继续卧趴。
陆曜伸手扶额,“不会绑你。”
苏莉不语,只是一味可怜巴巴的卧趴。
我会永远监视你。
陆曜:……
陆曜闭上眼。
卧室里只有一盏冷白色的壁灯,四周安静极了,冷色的灯光更显出安静的氛围。
陆曜闭着眼,能听到身侧人鱼清浅的呼吸声。
他睁开眼,微微偏头,人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那里已经睡着了。
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地上还是有些凉的。人鱼侧趴在那里,蜷缩起鱼尾,无意识努力把地上的外套往自己身上盖。
原则上,人鱼不能进卧室。
陆曜抬眸看着天花板。
冷白色的天花板上有细碎的灯光倒影。
陆曜从另外一边起身,赤脚走到衣帽间,搬出一套被子,盖在苏莉身上。
软糯糯的被子上身,带着清淡的玫瑰冷香。
家政机器人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一开始用的是无香洗衣液,苏莉自己挑选了高档玫瑰花香型洗衣液进行替换之后,洗完的衣服就跟喷洒了一层淡淡冷香一样,十分适合春夏季节。
当然,最重要的是苏莉最喜欢这个味道。
因为陆曜使用的家政机器人程序简单,他也不会特意为了洗衣液的味道去改变程序,所以自从换了洗衣液之后,除了苏莉的衣物被子,他所有需要用到洗衣液的物品都被沾染上了这股香味。
甚至一度让芙蕾雅怀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不然为什么身上会有女人香。
对此,陆曜表示这不是女人香,是人鱼换的香。
苏莉蜷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将自己完全包裹在里面。
陆曜回到床上,关上灯。
卧室彻底暗下来。
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
小人鱼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更加明显。
害怕被他绑起来不是应该逃得更远吗?
陆曜忍住轻笑,盖上被子,侧身安眠。
-
梦魇。
“你为战争而生,也该为战争而死。”
当再次梦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陆曜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梦魇了。
昏暗的天空,断裂的双臂,满身血污的他躺在战壕里,天上有战机飞过,炸起的泥土飞溅过来,覆盖在他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安静下来,战争似乎是结束了。
有人将他拖了出来,他看到血红色的天空,还有兰登那张和蔼可亲的脸。
他穿着黑色的军靴,踩在他的脸旁边,手上戴着极其干净的白色手套,俯身看他。
“没救了,报废的战争机器而已。”
“呃……”
幻肢痛以后,接踵而来的是神经痛。
苏莉听到身边有动静,她慢吞吞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身上厚实的被子,然后才是搭在床沿边的那只机械手。
银白色的指尖抠在床边,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些细小的划痕。
有新的,也有旧的,且看起来年岁颇长。
密密麻麻。
“药……”
苏莉扒着床沿探出头,看到满头湿汗,浑身颤栗的男人蜷缩在床铺上,正朝着某个方向看。
他金色的瞳孔中浸着一层薄薄的湿润,眼睫颤抖,金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原本高大的身型因为蜷缩的姿态所以显出几许纤瘦。身上的睡衣敞开,脊背拱起,像处于防御性质的猫,似乎是在努力的掩藏自己的虚弱。
什么药?
苏莉顺着陆曜的视线往上看,看到不远处的衣帽间。
她起身爬进去。
衣帽间里面有十几个衣柜,大部分都不是透明的。
苏莉一一打开,在打开到第十个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皮质箱子。
她记得这里面装着蓝色针筒药水。
应该就是这个吧?
“是这个吗?”
苏莉指着那箱子问陆曜。
男人艰难点头。
箱子被放在衣柜第二层,苏莉拿不到。
她扒着柜子努力直起身子,用手指去够。
差一点。
苏莉的指尖勾到一
点箱子上面的手提带,她用一根手指套进去,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拽。
箱子太重,拽下来的时候她没接住,直接砸在了鱼尾上。
“啊!”
好疼!
苏莉闷喊一声,突然想到箱子里面的东西似乎是玻璃的,不会摔坏了吧?
等一下,她为什么不喊家政机器人,非要自己拿?
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蠢蠢的苏莉无奈拖着箱子来到床边,“密码。”
很明显,男人已经疼得不行了,他蠕动着嘴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才那个“药”字,也是苏莉看他的嘴型猜出来的。
苏莉小小声道:“银行卡密码。”
男人勉强睁开的眼睛又阖上了,眼睫上挂着湿汗,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银行卡密码不告诉她,这个保险箱的密码也不告诉她。这没密码她怎么把箱子打开?现在叫场外救援的话会不会太晚了一点?如果她用陆曜的智脑给芙蕾雅发消息的话,那边芙蕾雅过来,这边不会已经挂了吧?
苏莉伸手去掰开男人的眼皮。
在瞪她,还活着。
“你死了的话,我能继承你的遗产吗?”
卧室里安静了一会,连带着男人的呼吸都平静了几分。
“3……4……8……9。”
可惜了。
苏莉输入密码,箱子被打开。
里面原本整整齐齐一排药水已经被用掉了三分之一。
那是不是说明男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病频繁?
苏莉挑了一支递给陆曜。
男人连握住药水的力气都没有。
这次的精神痛来的又急又凶,大概跟换季有关系,尤其是在春季的时候,神经最为敏感。
苏莉握着陆曜的手一起抓住那支药水,然后学着他上次的样子将药水送到他脖颈间。
“你打吧。”
她不敢。
万一给她打死了怎么办?
陆曜握着药水的手收紧,苏莉明显感觉到男人强撑起一股力量,然后顺着她的手劲,将针筒狠狠扎入自己脖颈处。
蓝色的药水被缓慢推进去,男人的症状逐渐缓解。
苏莉松开手,空掉的针筒顺着床沿滚下来。
她低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也出了一身冷汗。
苏莉将头搁在床沿边,急促的呼吸声几乎跟陆曜重合。
两个人大口喘气,像重获新生一般。
陆曜痉挛的肌肉逐渐缓解,胀痛的神经也趋于平缓。
力量回归,他微微偏头看向伏在自己身侧的小人鱼。
软绵绵的,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头发乱蓬蓬地铺了他满手。
陆曜动了动指尖,机械指勾住一缕头发。
纯黑的色泽,跟莹白的颜色纠缠在一起,带着属于人鱼的柔软微凉触感,像捧了一捧海藻。
突然,人鱼动了动。
“我们早饭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