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冷哼一声, 来势汹汹,胸有成竹:“舒医生要是赢了,我甚至能当场认你当师傅。”
“对不起, 我不收徒。”舒今越冷冷拒绝,他不会以为让他来当她徒弟是一种极大的耻辱吧?她现在在书城,想来跟着她学医的人没一百也有八十,就是怎么排也排不到他这糟老头。
刚刚石学海给她八卦的, 老王头听起来好像也是个可怜人,但……那又关她什么事?她接到邀请函, 推掉那么要紧的工作, 百忙之中好好的精心的准备了一份讲稿准备大显身手,她也没错吧?凭啥要被他们这些上了车就要把车门焊死的糟老头阴阳怪气!
他们不幸, 又不是她造成的!
但舒今越知道, 刚才的唇枪舌战已经够了, 相较于打嘴仗, 她更喜欢真刀真枪的来一场。要考验一个医生或者一种医疗方式是否有效,直接上手就对了, 这是非常直接, 非常简单的校验方式。
于是,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意见和建议, 不断完善这次“比拼”的机制, 石学海让人一一记录下来, 然后开始让大家挑选病人。
这就完全杜绝了舒今越“提前准备”的可能,她手伸再长,能伸到每个省市地区都有自己的“触角”吗?伸再长也不可能让这么多病人全都愿意为她作假证。
甚至,舒今越都不在意他们提供的疑难病例是什么样的,以她现在的医术, 除非是绝症,不然在她手里总能有点办法,不说每一个判了“死刑”的都能扭转乾坤,但至少也能延长点生存期,能提高一点生存质量。
所以,她一点也不怕。
她甚至还和人群后如临大敌的徐端对视一眼,告诉他自己不紧张,他不用担心。
徐端有点好笑,他好像多此一举了。
没多久,舒今越忽然看见从后门进来一个人——佐藤。
自从那年和佐藤静香签订合同后,他们没再见过面,虽然都在龙国,但各自忙工作,有事都是电话联系,倒是莫书逸每年固定会去看望他几次,给他带点吃的喝的。
今越冲他微微颔首。
佐藤笑笑,遥指徐端的方向,耸肩。
他也很无奈啊,刚他正在开会,忽然接到徐端打到实验室的电话,请他过来帮个忙,徐端还从没求过他,今天也是情况特殊,拜托他到场之后,如果今越被人为难,请他说几句公道话。
佐藤目前在龙国的身份比较特殊,又是西医界的泰山人物,他出面替今越证明或者说几句好话,大家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分。
而徐端不知道的是,佐藤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参会的有好几位副部长,是关于他正在研发的心脏起搏器的项目,要是能顺利立项的话,意义非常重大。而徐端,也不问他忙不忙,能不能走得开,只求他帮忙。
结果到这儿一看,也没有怎么为难嘛,反倒是舒今越一顿输出,指控这些老河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把他们怼得无言以对。
其实,他来不来,关系不大。
反倒是想起被自己撂下的项目,佐藤有点牙疼……啧,这次的大人情,他必须从徐端身上啃下一块肉才行。
徐端压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在意自己妻子的处境,他担心万一今越今天被围攻光明顶,被打击到一蹶不振怎么办?出不出名不重要,他只想她能过得开心顺遂。
终其一生,奔走在她自己的热爱里。
舒今越看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佐藤,也有一瞬间的诧异,不过看他直奔徐端过去,还以为是找徐端有什么事,倒也没多想。
很快,凡是愿意参与的都写了纸条,工作人员一共收到66个纸条,几乎涵盖了整个龙国目前国内叫得出名字的省市级医院。这些纸条打乱之后,邀请一名与此次对赌双方都没关系的第三方人员进行随机抽签,保险起见抽了三张。
第一张是一个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患者,冀北省医院推荐的名额,据说是在他们医院确诊一个多月,目前用上了靶向药,不仅没控制住,白细胞升得还更高了。
“要是一般农村家庭可能接受不了这份昂贵的医疗费用,但这个病人情况特殊,是退休老干部,儿女有在外面做生意的,条件不错。”冀北省医院的专家简单介绍了病人情况,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打电话过去,询问是否愿意尝试中医治疗。
那边家属和患者本人听说之后,都快把头摇成拨浪鼓了,明确表示他们不愿意接受中医治疗,顺带说了一些对中医药的负面看法。
越说,在场某些人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咧开了,看着今越的眼神有点同情,又有点庆幸。
“这年轻人天赋还行,怎么想不通年纪轻轻的学中医?”
今越无所谓,只当蛐蛐放屁,其实她在基层这么多年下来,发现这家人的态度才是目前受过西式文化教育的人的“常态”。
“哎哟喂,这可不好比啊,都没人愿意接受中医治疗,这可如何是好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可惜舒今越一点也不慌,这在她的预期内,“请老师接着打吧。”
“第二张,这是一个再生障碍性贫血的患者,粤东省医院血液科住院病人。”石学海念叨着,当众给医院打电话,转到相应科室后,家属来接了电话,一开始还有点心动,觉得就当多一个转机,但后来一听要来京市治疗,家属又担心舟车劳顿不利于患者病情,经过全家商量之后还是拒绝了。
粤东省到京市,一南一北,无论哪种交通工具,对于重症患者来说都是一种折腾。
他们不愿意来,也是人之常情,舒今越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一开始找茬那几个人,脸上的笑已经藏不住了,“我说舒医生,你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我看咱们也别比了,给年轻人留点面子,什么退出医疗界的话,咱们就当没听见,这对赌也没必要了。”有人貌似在为今越着想。
“不行,既然开了头,那就要继续。”舒今越脸上神情依然很稳,她看向石学海,“石老师,电话还能继续打吗?”
“可以可以,这就打……哦幸好,第三个是京市医院推选出来的。”
这说明病人就在京市,倒是省掉路途上的舟车劳顿了。
而更“幸运”的是,这个病人是不明原因的淋巴结肿大,在院九天了,没有任何缓解,但生命体征平稳,情绪稳定,也不是立马就是生命危险。
这样的病人,舒今越更愿意接手,因为即使治不对也不会对他造成疾病以外的损伤。
她心里刚松口气,忽然看见石学海旁边一位专家脸色有点郁闷,昨天介绍过,他好像就是京市医院血液科的主任。
他为什么会是这个表情?
石学海自然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于是暂时没打电话,“李主任,我看纸条上写着是你们科的病人,这是有什么隐情吗?”
李主任叹口气,“要不咱们还是换一个吧。”
“不用换吧,咱们照顾年轻人,给她挑一个病情简单点的,有利于她发挥啊。”有人阴阳怪气的说。
谁知李主任闻言却更是眉头紧皱,唉声叹气的,“都怪我要凑这个热闹,心里想着这个病人,手就不知不觉把他给写上来了,咱们不作数,重新抽一个吧。”
他越是吞吞吐吐,大家的好奇心越是被吊得高高的,“以李主任的资历和经验,一个淋巴结肿大不至于让你这么揪心吧?”
“就是,淋巴结肿大无非就是感染、肿瘤、反应性增生和代谢异常几类原因,排除起来也不难吧。”
现在全国很多医院才逐渐开始精细分科,前面的几十年,淋巴结肿大这类疾病都是统一归属为内科疾病,涉及到需要做手术的则是外科,大家专门干血液病也是近几年的事,所以说起这种情况一点也不陌生。
谁知李主任却依然是愁眉不展,“这事说来有点复杂,我到目前还没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肿大,目前最大的怀疑是白血病,所以就只能暂时转到我们科来。”
“那正好,这种诊断不明的疾病,也更有挑战,不是吗?”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看向舒今越。
“好,咱们直接去病房看看吧。”
半小时后,看着病房内忽然呼啦啦涌入的白大褂们,病人老金傻眼了,连忙看向身边陪他来看病的外甥:“这是……”
外甥也是一脸懵,甚至紧张得都出汗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同时看见这么多白大褂,而且看头发保存量,每一个都跟李主任差不多的级别。
李主任上去解释一道,但并未说什么打赌的事,未免让人觉得不够专业,太过儿戏。
他是真心实意的抱歉:“对不住啊老金,我跟你实话说吧,你的情况我们科暂时解决不了,正好赶上开会,来自全国各地的血液病专家齐聚一堂,就请他们来帮你看看。”
听前半段,老金的脸都灰了,但后半段又让他重新焕发了希望,他高兴得语无伦次,拉着侄子的手:“好,这可真是太好了!”
环视一周,乌泱泱的全是白大褂,他又有点紧张起来,小声问李主任:“这……么多专家,不……不贵吧?我们家可……可能出不起这么多医药费。”
众人忍俊不禁,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再提给三百块钱的话,毕竟那是针对从外地赶来的患者,他就是本地人,自然也用不上了,心说到时候买点东西来看看他,顺带他住院期间的伙食费由科室里免费提供,保证每一顿都是最好的病号餐。
听说不花钱,老金松了口气,“你们看吧看吧,我做过的检查都在李主任那里,你们随便看,有啥都来问我。”
老金是京市周边房山的农民,是个乐天派,“这也是我最近十年第一次上京市市区来,正好多住几天,出去看看,到处都大变样了……对了,专家们,我能出去吧?”
大家都没说话,看向第一责任人李主任。
李主任却罕见的板脸:“这可不行,前几天转过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你血压高呢,暂时先不能出去,万一在外面发生什么,不安全。”
外甥也在旁边说:“老舅可不能离开医院,最好是在床上好好躺着,你想吃啥跟我说,我给你带过来。”
“拿给你带两个你妈腌的咸鸭蛋吧,再来……”
李主任听见“咸鸭蛋”三个字简直心惊肉跳,正要出口阻拦,金外甥已经教育起来:“老舅,都说了高血压不能吃咸的,你怎么还是不听话。”
老金这才一拍后脑勺,“是我搞忘了,这个什么高血压,也不知道怎么得的,本来也没啥毛病,就因为这里长了几个疙瘩。”
他躺下,掀开自己的病号服,露出两侧腹股沟,只见那里本来应该平坦的地方长了几个鹌鹑蛋大小的“疙瘩”。表面看皮色正常,不红不紫也不青。
有人戴上手套上去摸索一番,往外报触诊结果:“双侧腹股沟淋巴结肿大,左三右二,总计五个,直径约两公分,形态规则,表面光滑,边界清晰,无粘连融合……”
李主任拿出老金的检查报告,“做过超声和X线检查,就是单纯的淋巴结肿大,无渗液、无红肿热痛。”
有人接嘴道:“淋巴结肿大最常见的原因就是感染,现在已经排除感染了吗?”
“目前是排除了,常见的细菌、病毒和寄生虫感染都排除了。”
“也排除了结节病、脂质沉积病等代谢异常。”李主任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大家伙传阅。
“红斑狼疮、坏死性增生性淋巴结病呢?”
“也排除了。”
这下,众人沉默,很明显,就只剩肿瘤这个“选项”了。
“但奇怪的是,他的肿瘤指标也不高,对几个容易淋巴结转移的癌症也进行了排查,都没有。”
众人迅速对照着李主任的话,查阅资料,最后终于长长的舒口气,心说难怪啊。
难怪一个小小的淋巴结肿大,居然转了好几个科室一无所获,最后给“推”到血液科来。
“难怪要转来血液科,其他科的疾病都给排除了,只能怀疑是白血病了。”
老金来之前已经被其他科的医生打过预防针,所以现在听说怀疑是白血病,他也不惊讶,“可前天刚来李主任就帮我做了个啥穿刺,结果也正常,对吗?”
李主任点头。
众人惊诧,“全系细胞都正常?”
李主任苦着脸点头。
“连白血病也排除了,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终于,有人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有人看向全程没说话,一直在认真查看病历资料的舒今越:“舒医生,你怎么看?”
今越没回答这种不怀好意的想等着她出丑的提问,而是看向老金:“金大叔能不能跟我详细说一下,当时发病的经过?”
“一个星期前,那天天气挺热,我洗澡的时候,忽然发现左边长了两个疙瘩,都快有鹌鹑蛋那么大了……”
舒今越立马问:“当时有没有疼痛或者麻木的感觉,或者走路有没有酸胀感、无力感?”
老金仔细回想片刻,“都没有,就因为一直没啥感觉,疙瘩长那么大了,我才发觉。”
今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老金似乎是紧张,需要抓住外甥的手,才能继续说下去。
外甥拍拍他肩膀,“老舅别担心,慢慢说,这么多专家在,一定会有办法的。”
“后来,我第二天就去咱们乡卫生院看了,他们说我是淋巴结发炎了,给我打了三天的消炎针,但还是没效果,就说怕是肿瘤,他们看不了,让我上市区大医院来看,正好我有个远房堂妹在京市医院当清洁工,我就问着来了,她也不懂,先带我去骨科看了两天,骨科做了很多检查都没查出来,让我去肿瘤科,我不信自己会得肿瘤,还跟他们吵了几句……你们说说,哪有这么看病的,我就是身上长几个疙瘩,他就说我得了癌症,这不是庸医是啥?”
“行了老舅,少说两句,讲重点。”
老金这才刹住对前一个科室的不满,有点不大情愿的接着说:“最后他们怀疑我是白血病,就把我转到李主任这儿来。”
他还算没走弯路,一来就选了京市最好的医院,没再去其它医院耽搁病情。
可饶是如此,全国的专家都在,那也拿他的结节没办法。
“要不,直接做手术,取点切片下来化验,看看病理,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有人提议道。
其他人点头,这确实是目前最妥帖的做法。
倒是舒今越没有说话,她在认真观察老金:他肤色偏黑,双目发红,嘴唇干焦,不知道是情绪有点激动还是紧张,脸色居然也有点偏红。
毕竟,谁面对这么多一个屋子都站不下,把走廊给站满了的主任级别的专家,心里都会紧张,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了什么不治之症,不然怎么会惊动这么多人。
但舒今越却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我给你把个脉,你先坐好。”
老金笑呵呵的,“哎哟,你们这里还有中医大夫啊?那敢情好,我以前也喜欢看中医,有个伤风感冒啥的都喜欢吃中药。”
他乖乖在床上坐好,将手搭在桌子上,今越的三根手指搭上去,忽然眉头一皱。
不对劲!
这老金的脉象也太弦了!今越不是没把过弦脉,可像他这么弦的,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他的脉,就像摸在一根绷得特别特别紧的琴弦上!
再看他的面色,舒今越脑海中忽然闪过三个字——高血压!
一来李主任就说了老金血压高,但具体高到多少,并没有人询问,舒今越刚才看资料的时候看了一眼,是140/90毫米汞柱,刚好达到世卫组织确定的高血压标准。
因为平时见多了一百五六七八甚至一百九的高血压,前不久还遇到王马特的难治性重度高血压,今越看见老金这个数值的时候,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波澜不惊。她相信,其他人应该也看到了,所以才会这么淡定。
但此时此刻,结合脉象,她忽然有个猜测,正想问他头晕不晕。
忽然,原本坐着的老金身子晃了晃,眨眨眼,直接一下子仰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众人大惊:“这是怎么了?”
但众人的专业素养还在,很快有人去拿吸氧设备,有的去拿急救药,还有的凑上来,想要观察老金的情况。
“稍等,不着急,他应该是眩晕犯了,也就是咱们临床医学上说的高血压。”舒今越冷静地说着,“大家先散开,把窗子打开,通风。”
这么多人挤在小小的病房里,今越鼻腔里闻到的都是头油混着口臭以及各种中老年男人身上独有的气味,她一个健康的年轻人都有点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一个病人。
大家有序散开,有护士拿了血压计过来,一测,血压果真高到了160/100。
当然,也没吸氧,老金就自己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你们别担心,我刚才不是晕倒,是头昏眼花,感觉房顶都在转,转得站不稳坐不住,感觉再不闭眼,人就要摔下去了,吓得连忙闭上眼睛躺下去。”
敢情不是真晕,是他自己闭眼躺下啊。
他冲今越虚弱的笑笑,“这位小大夫说的我都听见了,谢谢你啊。”
看吧,舒今越的判断又没错,倒是这群专家不清楚状况,关心则乱。
今越肯定不会嘲笑他们,毕竟他们的处置也没错,以防万一也没啥。
她一直等到老金稳定下来,再次测量血压不高了,才问道:“你这个情况有多久了?”
“以前都没出现过,今天是第一次。”
“你确定?”
“我没说假话,真是第一次这样,平时只有干农活太累了,又饿着肚子,才会头晕,但也没晕倒过。”老金涨红了脸。
李主任也帮着解释道:“老金挺淳朴一人,心也好,在咱们科住了这么久没啥缓解,他还挺理解我们,对我们医护人员也很关心。”送吃送喝送特产的。
只是这话不好当众说,但大家也知道,默契的没问他送了啥。
石学海则是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我们人太多了,你心里感觉有压力?加上病房里空气也不流通。”
老金连忙点头:“对对,应该就是这样,我也知道你们是来帮我的,但……能不能让我先休息一会儿。”
众人连忙退出来,去了医生办公室,有年轻医生和护士连忙到处找杯子要给这么多专家倒水。
“别忙活了,咱们讨论一下老金的病情。”
“这能想到的都排除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淋巴结肿大?”
“看来只能等病理了,我让人马上去给他取样,催一下病理那边,希望能快些出结果。”李主任忙出去安排工作。
石学海有点疑惑,“舒医生,你刚才怎么知道他是高血压?”西医叫高血压,中医叫眩晕。
“把脉,他的脉象是非常明显非常特别的弦脉。”
“这也太神了吧,居然能通过一个脉象就知道他的血压,不会是从病历上看来的吧?”
石学海皱眉,“张主任你自己也看过病历,你怎么没看出来?”
“我……我这……”脸红。
他总不能说他压根没注意到这茬吧,只是随意瞟了一眼,见不算高得离谱,就没在意,难道这也有错?
但很明显,大家现在都很忙,就连提出要打赌的老王头,此时都在翻着病历资料,小声和身边人商量对策,忙着分析病情,唯独他却一直对舒今越穷追猛打,各种阴阳怪气,实在是有失格局,大家都懒得再搭理他。
众人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排查了一遍,愣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导致淋巴结肿大。
舒今越不用看资料,她在思考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检索自己需要的信息,同时也在观察众人神色。
石学海和老王头他们在商量什么,其他人要么商量,要么思考,有人也是掩住口鼻,咳嗽几声,空气里的气味顿时更不好闻了。
医生办公室太小了,涌入的人太多,气味真的很难闻,当年兄妹仨住一间的时候她嫌弃二哥臭,现在看来,这屋子比二哥还臭一百倍,她感觉自己有点恶心。
不知道是谁又咳嗽几声,今越的神思被拉回来,咳嗽,对了!
她忽然问:“老金有没有得过结核病?”
其他人说话声太小,太安静了,她这一声像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却激起了一股巨浪,空气都顿了顿。
石学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怀疑他是淋巴结核?”
今越点头。
正好李主任安排完工作回来,听见结核病,想起个事,翻开老金的入院病历,既往史那里居然是空项,多少有点不高兴,病历书写规范,这是刚上临床就要学的基本功,比吃饭睡觉还基本,平时犯错被职能部门查到,大会上通报也就罢了,今天可是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
他严肃的问科室里的医生:“老金是谁收住院的,问过既往史没?”
几个小年轻医生本来就被今天的超强阵仗吓得不敢说话,尽量猫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忽然被主任问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弱弱道:“好像是小刘。”
不用“好像”了,有人翻到病历本上,看见签名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勉强能看出第一个字是“刘”。
李主任有点无奈,“又是这个小刘,做事一点也不认真,小赵你帮我问问老金。”
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他也不好数落自己的职工,只能在心里叹气,小刘是个刚毕业分来没多久的年轻医生,做事经常丢三落四,偏偏又是院领导的侄子,他不好表现得太不满意,只能把他分到自己这一组,心说自己带着,看着点,别让他犯太离谱的错。
“主任我问了,老金说他去年确实得过一次肺结核!”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煮掉进了沸腾的油锅,众人瞬间沸腾起来!
“得过肺结核,那腹股沟淋巴结肿大肯定就是淋巴结核了。”
“是啊,八九不离十了,咱们真是老糊涂一叶障目,要不是舒医生提醒,都没想到问问这个情况。”
“要是早点问到,说不定现在都找到正确的治法了,唉,糊涂糊涂。”
“不过李主任,你们科的年轻医生也太不负责了吧,连这么重要的既往史都不询问一下的吗?”
既往史,就是要询问病人平素健康状况,有没有什么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有没有做过什么手术,有没有输过血,有没有接种过什么疫苗,得过什么传染病,有没有什么过敏的药物或者食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问,以前有没有生过别的什么病。
表面看以前生过什么病跟这次的疾病似乎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粗心的年轻医生懒得浪费时间刨根问底,随便问两句没啥特殊的,一份病历就写完了。但这次,因为没发现病人得过肺结核,从而漏过了腹股沟结节的关联性,确实是一次不该有的失误。
“是我的错,对年轻医生没起到应有的带教作用,没有及时发现并纠正他们的错误,我下来会好好反省,好好批评他,争取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一定不能。”李主任红着脸。
他只能硬着头皮为院领导的侄子背下黑锅。
心里把这小刘恨死了,对舒今越倒是还挺感激的,“同样是年轻医生,咱们舒医生就胆大心细,高血压不对劲和既往肺结核都是她第一个发现的,谁说年轻医生就不靠谱?咱们不服老不行啊。”
这几句夸赞客观得很,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今天要不是舒今越在场,等他们冷静下来肯定也能发现,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冷门的知识点,但今越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无疑是帮助最大的。
“这无异于为我们的治疗指明了方向,实在是太好了!”
“只要用上抗结核的药物,效果应该很显著。”
舒今越看着喜气洋洋的众人,只觉得哪里还是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反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