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医生, 那人你认识吗,是不是叫宋英武?”他记得站他对面的女同志是舒医生的朋友来着,刚才见过的。
鬼使神差的, 舒今越否认了,“不认识,我也没见过。”
“你认识一个什么叫英武哥的人吗?”她装作好奇地问。
“对啊,我们村里有个叫宋英武的, 从小就特别出息能干,同样是家庭条件不好, 同样是参军入伍, 但他比我们都厉害,他立过功, 公社的干部敲锣打鼓送来喜报, 我们全村家家户户都去看, 我挤在人群中, 看着那大奖状,心说要是将来我也能给家人带来这样的荣耀, 该多好啊。”
陈宝昌憨厚的笑了笑, “不过, 刚才那人应该只是长得像……应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吧。”
他理智上觉得应该不是, 可刚才看见的侧身和背影都很像, 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
舒今越附和道:“我觉得应该也不是, 不然你们这也太有缘了吧,远在他乡还能遇故知。”
“我们从小一个村的,他早早出去当兵,不怎么记得我,但我却记得他, 就是因为受他影响我才想要去入伍找个出路。”陈宝昌挠了挠后脑勺,“他前几年也转业了,说是在城里上班,哪个单位老家人也说不清楚,应该不会这么巧就在同一个城市。”
越想他越后悔,“刚才应该跟他打声招呼的,看到底是不是英武哥。”
舒今越按捺住心头不太好的预感,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他聊起来,包括他们老家具体是阳城市哪个县哪个公社哪个大队部的,又问他嘴中那个“宋英武”的情况。
“英武哥人很优秀的,从小无父无母,他和海燕姐把三个弟妹拉扯大,村里都说他们是真不容易,那几年条件太艰苦了,海燕姐就是那时候把粮食省下来给他们吃才把自己饿坏,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孩子。”
舒今越心头狂跳,这这这什么意思?
“这个海燕姐,是他爱人?”最后两个字,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女人她见过,去年在金鱼胡同口不远处的小花园里,当时因为听他叫人“海燕姐”就没多想,以为是老乡或者亲戚。
不过后来她还是提醒姚青青了,让她提防着点,她以为这是来找宋英武借钱的人。
“嘿嘿,用城里人的说法叫爱人,在乡下咱们叫媳妇儿,但他们也不是完全的……就是,童养媳吧。”
舒今越觉得嗓子眼有点痒,像是什么东西要呕出来,面上还得装作好奇的样子,“童养媳这都旧社会的叫法了吧,咱们新龙国不兴说这个的。”
聊起这些,陈宝昌倒是不呃逆了,“那是你们城里,在咱们乡下,有些条件不好的农家,会把难养活的女娃送给有男娃的人家,给家里省点粮食,又不至于把孩子饿死。”
“海燕姐就是这样被送给宋家的,她年纪大了,送到宋家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说是给英武哥做媳妇儿,可英武哥比她还小几岁。”
呵,好一个亦姐亦妻。
“后来……后来宋伯伯和伯娘去世,海燕姐支持英武哥出去当兵,她一个人操持家里三个弟妹,去年我回去的时候听说,大弟弟已经高中毕业,也要出去当兵,二弟弟上初中,成绩非常好,三妹妹还在小学,这方圆十里谁不夸一句海燕姐能干啊,自己一个字不识却能供出一家子高中生,连最小的妹妹都没放弃。”
舒今越一口血堵在胸口,原来是童养媳帮他操持家里啊,还什么狗屁二叔二婶,哪里来的二叔二婶!
“那这名叫海燕姐的女同志可真厉害,她就不担心你那个英武哥在外面工作后,遇到更好的女同志,抛弃她吗?”舒今越用开玩笑的语气问。
“嗐,要是别人还有可能,英武哥不会的,他跟海燕姐感情很好的,海燕姐也是为了把粮食省给他们吃才把自己饿坏,这么多年要不是海燕姐的操持,他也没办法在部队立功,没办法安心在外工作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舒今越笑笑,该要的信息都已经要到了,于是转而聊起别的,尽力掩盖这个话题,同时也不透露宋英武现在的情况,怕陈宝昌憋不住去找人说漏嘴。
她现在首要的,就是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
等陈宝昌离开一会儿,她才深呼吸一口,将胸间的浊气吐出去,盯着路口的方向出神,老天爷真是瞎了眼,青青已经这么不幸了,还要让渣男骗,她现在想刀人,立刻、马上刀人!
一转头,碰到从柳叶胡同出来的宋英武,他还一副老实人话不多的样子,冲她点点头,“青青和我闹了点不愉快,这两天麻烦舒同志照顾她了。”
舒今越忍住一口啐他脸上的冲动,只是冷着脸。
宋英武也没多想,毕竟自从他撇下生病的青青回老家后,青青这位好闺蜜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要是今越忽然对他笑脸相迎他还觉得奇怪呢。
他点点头,走到公交站去了。
舒今越本想再忍一会儿,可实在憋不住了,扶着石榴树狠狠吐了一口,是真的吐。
她没想到,电视里的被小三情节居然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而受害者居然是自己的好闺蜜,青青那么阳光开朗那么善良,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女孩子,为什么会遇到这种死渣男!
说凤凰男都是抬举他,幸好青青还没跟他结婚,要是结婚了,那妥妥的就要被他吃绝户了!
舒今越吐过一口,心情缓和下来,立马直奔街道办值班室,给徐端打电话。
她知道这么大的事靠她一个人太慢了,想要给渣男致命一击,想要把青青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就必须有人帮忙,而徐端是她们值得信任的人。
果然,一听这话,电话那头的徐端也沉默了。
“喂,你听懂没?”
“嗯,我知道了,你别轻举妄动,这件事我来解决。”徐端交代,“我不是吓唬你,如果他真有吃绝户的心思,那为人肯定比你们以为的狠辣多了,这样的人被逼得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俩千万别去招惹他,听见没?”
“我想找人把他打一顿,最好打不死但又让他好不了。”
“我刚才的话听进去没?”徐端揉了揉太阳穴,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了,沉不住气。
“行了行了听见了。”
“那你重复一遍。”
舒今越翻个白眼,“我不仅会忍住自己不去招惹他,还要稳住青青,让她别轻举妄动,别打草惊蛇,行了吧?”
徐端这才放心,挂掉电话,又拨通另一个号码,那是一位转业后在阳城市公安局工作的战友。
今越刚才收集到的信息很齐全,想要精准定位到宋英武这个人非常容易,那边一听说想要打听这么个人的情况,立马拍着胸脯保证:“老徐你就放心吧,要保密我知道,你就等我消息吧。”
舒今越回到家里,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蛋微微有点红——被气的。
“今越你上哪儿去啦,我出去找你都没找着人。”姚青青在厨房帮赵婉秋洗碗,怎么都赶不走。
赵婉秋也是没办法了,“哎呀你这孩子,让你别忙活你偏要进来。”
姚青青吐吐舌头,“阿姨做饭多累啊,我能帮着洗洗碗算啥。”
嘴甜的好姑娘,谁会不喜欢呢?难怪赵婉秋一到过节的日子就要安排今越给她送点吃的过去,那年她就夸了一句腊八粥腊八蒜好吃,赵婉秋第二年早早的就安排今越送了两大缸子过去,说吃完再送。
因为自己也约等于是无父无母长大的,所以她对青青有种同病相怜的疼爱。
舒今越看着,心里更不是滋味,“我二哥呢,还没回来吗?”
“没,说是在外头有点事,让咱们吃饭别等他。”徐文丽靠在门框上嗑瓜子。
今越好奇,他最近好像经常不在家,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忙啥,几个月前那批的确良让他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只要有空他就往鬼市跑,到处转悠,从中做点小买卖,钱倒是赚不了多少,就当多认识几个人。
嘿,现在菜店的工作反倒成了他的“副业”。
今越却没时间想这些,她看向青青,“走吧,咱们上我屋里暖和暖和。”
她怕冷,赵婉秋早早就把她的炕烧上,天一黑就暖起来,青青为了方便甚至放了一套睡觉穿的衣服在这边,俩人换好一起窝炕上。
“咋啦,你还神神秘秘的?”
今越叹口气,“我要跟你说个事情,你先保证不激动。”
“行,我保证,你说就是。”
“刚才我送陈宝昌出门的时候,在胡同里看见你和宋英武,他说他认识宋英武,他俩是一个村的……”巴拉巴拉。
她一面观察青青的脸色,一面说,亲眼看着她由不以为然到好奇,再到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伤心……
今越搂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这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没必要,因为再好的关系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这一夜,今越没怎么睡,因为担心青青,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她一会儿醒来要摸摸她还在不在,一会儿要给她擦眼泪,一会儿要给她换枕巾枕头,到天亮之后,青青才勉强睡下。
“你去上班吧,我不会做傻事,我再睡会儿,待会儿你帮我给我们财务室打个电话请个假,我要休息两天。”她躲在被窝里闷闷的说。
今越一看她还能记着要请假,倒是放了一半的心,“好,那你多睡会儿,早饭我妈帮你放灶台上温着,睡到几点都行。”
不知道徐端会怎么处理宋英武,他那么谨慎的人第一步肯定是要核实情况,找信得过的人查查,核实是不是同一个人,确认宋英武在老家确实有童养媳的话,接下来才会收拾他。
“想啥呢今越,老朱叫你。”刘进步在她对面挥挥手。
“朱主任找我啥事?”
老朱把她叫到外面楼梯间,“你今天是怎么,遇到事儿了?”
今越搓了搓脸,这黑眼圈有点重啊,“嗯,跟我朋友有点事。”
“那借调不影响吧?”
今越一愣,“借什么调?”
老朱笑起来,“合着你是一点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啊。”
原来是前几天,隔壁区里有个从苏省过来的工人,来参加培训的,住在培训的集体宿舍,吃也在集体大食堂,结果前两天他说肚子疼还发高烧,昏倒在车间,赶紧送医院。结果一开始查不出病因,后来是去年治疗过孙铁牛那位主任提议,要不查查血吸虫病吧,结果一查就确诊了。一问那工人家就在水边,而那片水域是被钉螺污染的疫水区域,直到他出发来书城之后才被封的区域。
“虽然暂住不在咱们辖区,但因为是首诊确诊都在咱们区,所以就归咱们区管理了。你去年处置孙铁牛的疑似吸血虫病例有功,后来又用中药把他治好了,这不上面就点名要你去协助诊治。”
当然,名义可不叫协助诊治,那叫“中医药指导专家”。
老朱可能也不好意思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为“专家”,所以换了个说法。
今越一听是这事,“行啊,只要晚上还能回家住就行。”上次去临市的肺结核疫区,她是待了一段时间才回家的。
中午,今越回家去看了看姚青青,她看着状态好了很多,因为吃起茴香饼的时候动作比自己还快!
跟家里人说一声,让晚饭别等她,估计第一天过去交接的工作很忙,不定什么时候到家。
“去吧去吧,我没事,待会儿我还要跟二嫂去逛街买双新鞋呢!”姚青青哼一声,破鞋她扔就扔了。
今越“噗嗤”一乐,是啊,宋英武可不就是双破鞋嘛!
下午她自己走路到区防疫站,虽然不常来这边,但大家都认识她这个屡治奇病的“小神医”,“舒医生来了,马主任在上面。”
这个工人现在正在接受血吸虫病规范化治疗,这种治法是行之有效、久经考验的,其实今越来了也没多大作用,单纯就是需要用中药的时候她给开个方子就行。
“病人的情况比较稳定,用不上中医,不过你要是闲着没事干的话,随便给他配一点保肝护肝的中药就成。”马主任满不在乎的说。
她虽然也见识过几次舒今越的医术,但她是正宗临床医学科班教育出身,对这种一没学历二没资历的年轻中医,也就那样吧。
信服是不可能全然信服的,但鄙视也不至于,干脆送她一个冷板凳,有坐的就行。
今越没多说话,进去单独病房里望闻问切,开个简单的方子。保肝护肝最好的就是啥都不要吃,因为任何药物都需要经过肝脏代谢,但他服用着抗病毒药,对症药物也不少,且病人主动要求服用中药,今越也没拒绝。
开完方子,也没人安排她干嘛,干脆找了个相熟的同事,上她办公室坐会儿,聊两句不痛不痒的八卦。
大家虽然是一个单位的,拿的是一样的工资,但能留在区里的跟他们“下放”到街道的终究是不一样,一个区级,一个基层,今越不觉得有多大区别,但其他人会有啊。
她坐了会儿,没意思,想走。
偏偏其它办公室的同事听说她来了,都相约着过来让她帮忙号脉,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好。
好吧,今越闲着也是闲着,通通来者不拒。
男同志的毛病就老三样,风湿脚臭前列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十个有六个都是前列腺增生肥大,他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跟今越说,是另一位老大姐笑着说朱大强的就是今越给调理好的,他们才吭吭哧哧说起自己也有这个毛病。
舒今越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她连大哥大嫂炕上的事儿都好意思问,这算啥哟!
她越是正经从容,反倒显得老头们自己放不开,大姐们在一旁笑哈哈,楼道里都能听见热闹声。
马主任“嗯哼”一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现在是上班时间,干什么呢?”
众人如鸟兽散,今越连忙起身,“马主任,是病房里有什么事吗?”
马主任不回答,反而打量她两眼,“虽说是借调,但你也不用天天来坐班,就还在新桥站上待着吧,有事我们会去叫你,没事就帮老朱干点活,别整天四处闲逛。”
说完又消失了。
舒今越摸了摸鼻子,什么闲逛,什么闲着没事干,她怎么感觉,马主任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她虽然说不上和颜悦色,但也不会这么板着张脸,跟谁欠了她五百万似的。内耗型人格开始上线,今越仔细回想她们之间仅有的几次接触,没闹什么不愉快啊。
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站里,就是来也是作报告送报告的时候多,跟这位一把手很少见面,顶多点个头而已。
算了算了,要向李玉兰同志学习,少内耗,更不要为不喜欢自己的人内耗!
今越捏捏拳头,把所有人的病看完,卷起书包回新桥街道去了。
朱大强正提皮带呢,看见她愣了一下,“诶,你不是刚去区里,是东西忘了吗,打个电话让我给你送过去就成,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舒今越苦笑,“马主任让我回来待命。”
“嘿,这马淑惠毛病,借调令是她签过字的,怎么又让你回来待命,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紧急情况要你出手,跑来跑去,多此一举。”他跟马主任比较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我看她就是放屁脱裤子,哼!”
今越憋着笑,不敢说话。
“你是卫生局点名叫去的指导专家,她是治疗小组的组长,还把她给能上了,等着吧,有她求你的时候,哼!”
今越笑笑,她自己都不生气,怎么老朱比她这当事人还生气啊,“没事的,马主任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反正咱们服从安排听指挥就行。”
那个病人的情况她也了解过了,确实是血吸虫病,好在发现得早,肝脾还没开始肿大,规范治疗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其实她看过一些后世研究文献,“朱主任,我有一点不太成熟的意见,现在咱们国内治疗这个病的药物应该还没有吡喹酮吧?”
“吡喹酮是什么?”
舒今越心说看来自己没记错,后世广泛使用的广谱杀虫神药吡喹酮在国外倒是面世了,但提炼技术还掌握在国外大资本家手里,应该还没传到国内,更别说研发国产版本的杀虫药。
而因为缺乏相对更有效的、安全性更高的杀虫药,导致很多吸血虫病病人没法得到有效的及时治疗,到了几十年后中老年时期,很多都会演变成肝硬化甚至肝癌。
所以,能活下来是活下来,但能更健康的活得更长久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在想,现在进口药那么难,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如果我们能准备一些备用中药的话,是不是也能为防治吸血虫病贡献一点力量?”
老朱被她说得心潮澎湃,“是这个道理,那依你看,什么样的方剂能选作备用方?”
“我只知道一些大概的,但吸血虫病到底什么样我们没接触过,只是纸上谈兵,千人千病,吸血虫病和吸血虫病也是不一样的,中医也没有万能方剂能对应所有证型。”
“那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您跟马主任提一下,派专人到江浙沪等吸血虫病疫区去学习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学几个他们常用的有效方剂回来,照搬经验能少走很多弯路。”至于回到石兰省适不适用,需不需要因地制宜,到时候只要灵活变通就行。
这时候的人们对传染病的认识还比较片面,这次忽然冒出来的血吸虫病病例倒是给今越敲响警钟,学习,时刻做好准备,应该是疾控人的基本素养。
她想起在手机上看过一些几十年后的学习渠道,发现全国范围内只要有任何一个省份出现某种传染病,很快全国所有级别的医院,所有医护人员的学习后台就会出现各种制作或粗糙或精良的学习视频,包括疾病成因、流行病学特点、主要症状、鉴别诊断以及治疗方法,用药指南……然后,大西北的医生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学到在江南水乡才会出现的传染病的治疗。
这就是体制的优越性,这在资本主义国家是很难达到这种大规模的集体性学习的。
而现在,因为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和电脑,想要学习这种自己没有的经验,就要去到实地才行。
朱大强连忙点头,“对对对,是这个道理,这事我得跟马淑惠提提。”
而被冷落的舒今越也不沮丧,她不是强颜欢笑,是真的没觉得怎么样,马淑惠本来就是女强人那一类,有自己的做事风格,她或许就是真的有自己的安排,她做下属的除了服从安排,就是时刻做好上场的准备就行了。
于是,她安安心心的在办公室学习起来,找到两本刚借出来的传染病学和公共卫生的专业书籍,专心致志看了一个上午,伸个懒腰,准备下班。
她刚走到大门口,徐端推着自行车等在那里,“宋英武的事查清楚了,他在老家确实有一个童养媳,所有人都知道的童养媳,只是没有领证。”
难怪宋英武能一直对外宣称单身,因为他确实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啊。
舒今越冷哼一声,“那他是不是也没有什么狗屁二叔二婶?”
“嗯。”
舒今越冷哼都懒得哼了,看看这就是狗男人,原配为他在老家当牛做马伺候他那一溜弟弟妹妹,他扭头自己在城里号称单身,谈一个有房有存款有工作无父无母的独生女,真是啥好事都让他享受了!
那么,他的动机就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对姚青青确实有两分感情,确实想跟她在一起,而童养媳就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要么就是他真心爱着或者感恩童养媳,青青只是他的跳板,他想靠从青青这里弄到的钱供养弟弟妹妹和童养媳。
徐端皱着眉头,“不排除还有更险恶的用心。”
今越心头咯噔。
她知道“更险恶的用心”意味着什么,以前那么多社会新闻不是白看的,什么“化粪池警告”不仅仅是玩梗,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惨痛教训!
她没想到,这样的狠角色居然真的在身边,宋英武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仿佛长了獠牙,想到就恶心。
徐端没再细说,怕吓到她,年轻女孩对爱情总是充满幻想的,那些用甜美糖纸包裹着的毒药,他不会让她接触到,这就够了。
他推着车子,“我先送你回去,和青青见一面。”
俩人来到柳叶胡同,姚青青也刚和徐文丽逛街回来,徐文丽最近单位不忙,她就请了几个半天的假休息,舒文明说了,不让她太累,上班只是让她有点事做,不是图挣钱,她倒是乐得轻松。
徐端说要跟青青谈谈,今越看向好友,以眼神问是否需要她陪着。
青青摇头,“我跟徐二哥聊聊就行,今越你先忙吧。”
舒今越留给徐端一个“你给我好好说话”“不许伤害我闺蜜”的眼神,给他们找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自己屋里的话,徐端终究是个男同志,她们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把屋里堆得乱七八糟的,不好意思让他进去,院子里的话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今越想了想,去找钱春花拿钥匙,将中院最边上,孙奶奶住过那间屋子打开,给他们两个小板凳,“进去里面聊吧。”
到底怎么处理这段感情,怎么对付宋英武,他们确实很有必要征询姚青青的意见。
今越来到前院,终于看见舒文明回来,她一把拉住,“二哥等等,让你帮我处理耗子洞的事,你最近跑哪儿去了?”
舒文明咧嘴一乐,嘴里嚼着颗炒黄豆,“爷们的事儿,你别管。”
“毛病,当我稀罕管你啊,你要是再弄不来水泥砂灰,我就让徐端帮我补了。”
跟舒家这几个做事没正行的“爷们”比起来,徐端的执行力简直爆表,让他做的事基本不会隔夜,保证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你这种盘炕都得找一个月的人,你干的活我还真看不上眼。”
“嘿,有对象了就看不上二哥了是吧?”
舒今越懒得搭理他,去厨房看赵婉秋女士今天做什么饭。
一锅白胖胖,软乎乎的馒头正出锅,今越顿时眼睛一亮,“今天可是难得吃细粮。”
“去,青青昨天不是说想吃馒头嘛,给她做的,你少吃几个。”赵婉秋瞟了她一眼,手下动作没停,菜刀像是自己长眼睛似的咚咚咚就把两根胡萝卜切成了半根手指长的细丝。
接着是泡发好的木耳,同样是切细丝;西红柿和蘑菇切成小丁,豆腐切成小块……所有动作都没用眼睛,就用两只手和一把菜刀完成了!
舒今越嘴角抽搐,“妈你当心点,手指……”
赵婉秋很是自信,“没事,你昨天不是说想喝酸辣汤嘛,正好今天买到胡萝卜和豆腐,就给你做了。”
酸辣汤顾名思义,就是又酸又辣的,非常开胃,炒出锅底香味后把番茄炒出沙,再加点醋,酸酸的,再加点辣椒油,把胡萝卜、蘑菇、木耳和豆腐煮进去,煮得软烂入味之后,再打一个鸡蛋进去,搅出蛋花,嗯,有钱的人家也可以打两个三个,反正舒家历来只舍得打一个。
但今天是个例外,家里住着青青,赵婉秋狠狠心打了三个进去……嗯,汤太多了,人多只能多加汤,不然一人两碗分不过来。
最后加点红薯粉调的水进去勾个芡,一锅稠糊糊的、香喷喷的酸辣汤就出锅了!
加上辣椒油,一口酸辣汤,两口白馒头,今越光想想那滋味就美得不行。她自己很多年没吃过这个汤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舒老师就经常做这个汤给她喝,舍不得打鸡蛋也没啥,酸酸辣辣喝进胃里,热得额头冒汗,等汗一出,病也就好了,连药都不用吃。
后来,为了喝酸辣汤,她还装过病。
她狗腿的凑上去,“妈介不介意咱们家多个客人?”
赵婉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的“客人”是谁,“来就来呗,我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
徐舒今越顿时乐颠颠的,反正馒头足够多,汤也管够,她估摸着俩人应该聊得差不多了,往中院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姚青青忽然捂着嘴跑出来,“今越你快来!”
舒今越以为她是受刺激大发了,难受得哭呢,“怎么了,是不是他说话不中听,你别听他的。”
“不是,你来一下。”姚青青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左右瞄,生怕被人看见。
这倒不像是难过,而是……兴奋?
“不是,我没事,你只管放心。”她小声说着,指指屋里。
徐端正蹲在那两个耗子洞前,全神贯注地往里看。
今越故意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忽然重重跺脚,嘴里“啊”一声。“你看啥,当心耗子钻出来。”
徐端回头,做了个“嘘”的动作,冲她招手,“快过来。”
舒今越没吓到他,有点沮丧,但又被他俩这副样子弄得好奇得不行,心说这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大到能让昨晚还伤心欲绝的姚青青现在就一脸兴奋?
“这不就两个耗子洞,有啥好看的。”
“刚才我跟徐二哥说话的时候,从里头钻出来这——么大一只灰耗子,徐二哥说这耗子体型太大,不对劲,就往里头一看,你猜他发现啥?”
姚青青兴奋得直跳脚,“他居然在里头发现一只银手镯!你看!”
她从墙角一块砖头下拿出一个银灰色的圆形物件,不知道在耗子洞里存了多久,颜色不够亮了,但上面的花纹很漂亮,一看就是很精致的样式。
青青拍着胸脯,“我都不敢拿出去,先藏着,万一被人知道就不好了,你这房子不是跟人买的吗,藏了这么多年怎么那家人没发现?”
舒今越心跳很快,孙家为啥没发现耗子洞里有好东西,一是他们从不进孙奶奶的屋子,这间屋子被她老人家住了二三十年都腌入味了;二嘛,当然是徐端眼力好,人家尖兵连出来的就是不也一样,就这么凑近一看就能掏出个好东西来!
徐端见她得意洋洋,就要把银手镯往怀里揣,连忙阻止:“先别放身上,等擦洗干净。”
今越一想也对,连忙将东西放下。
罪过罪过,她刚刚那一秒钟压根想不到什么卫生什么传染病,她眼睛里只有“这很值钱”四个大字。
“我怀疑里面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他话音刚落,今越就飞奔着从自己屋里拿来一只手电筒,“给,快。”
这可是她的房子!
徐端无奈的笑,但他也不扫兴,果真往里照了照。
“怎么样,还有吗?”
徐端摇头。
今越惋惜,“怎么就没有了,你再看看,好好看看?需要啥工具我去帮你拿。”
“这两个耗子洞太深了,弯弯曲曲,我不确定最后深到哪里,目前是看不见别的了,要想往下掏,动静太大。”
这只银手镯,可能是刚好卡在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所以能被他一眼看见。
而要想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就得彻底把耗子洞掘开,而这样的老房子,掘地三尺不可能悄无声息,大院里人多眼杂的,不好办啊。
舒今越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不着急,等几天吧……啊不,别等了,夜长梦多,尽快……我们尽快找个理由掘开看看。”
而要搞这么大动静,最合适的借口,当然是——盘炕!
徐端去找舒文明要了几张他封窗用剩的防水防潮的油纸,将洞口封上,上面又压上两摞砖头,再从老屋搬了几个旧木箱过来,压在上面,避免引起其他人注意。
舒今越把银手镯藏好,想了想还是没跟家里人提,万一他们太过紧张太上心被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只告诉二哥耗子洞暂时不封了,她要整理一下以前的旧衣服旧书啥的,等哪天有空还想盘炕。
她连钥匙都自己揣了,没再给钱春花。
家里人虽然觉得那屋暂时不住人,装修就是乱花钱,但当着客人的面也没说什么。
徐端却发现,他忙前忙后累得水没喝上一口,但舒老师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似乎是不太喜欢他?
可他记得,以前来的时候,还挺客气的啊。
也不知道徐端和姚青青怎么商量的,半个月后的一天,今越正在单位看着书,乔大姐忽然兴冲冲跑进来,“今越你那小姐妹不是在地质大学上班吗,快给咱们说说学校里的事。”
舒今越一脸懵,“什么事?”
“哎哟喂,敢情你还不知道啊?”
“他们学校保卫科一男职工,在学校被人打了,打得可惨喽,当场就骨折了呀!”
另一位朱大姐也是老八卦er了,她邻居家的小舅子在地质大学上班,说是亲眼所见:“你们猜打他的人是谁?居然是他亲弟弟妹妹,还有他的童养媳!”
舒今越面上依然一副好奇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有谱了。
“说是他从小家里怎么困难,多亏童养媳帮衬一家子才活下来,谁知现在他狼心狗肺,转业有工作了想抛弃童养媳,居然悄悄在外面又处上一个条件好的对象,而他童养媳留在家里给他当牛做马,老得都能当他妈了,这么缺德的事连他弟弟妹妹都看不下去了,也太坏了!”
“哎哟喂,童养媳可怜,那城里姑娘也无辜啊,谁知道他居然在乡下结了婚的。”
“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被他坏了名声,条件好就活该被他这种人惦记,活该被他嚯嚯吗?”
“你们是不知道,被打了他还叫屈呢,说他们不是结婚,是以前家里穷,他父母好心收养的女童,他只把人当姐姐。”
“呸!也就是没钱办婚礼,村里没领证的意识,但全村都知道他俩睡一个炕,不是媳妇儿还能是啥?”
也是,这已经是事实婚姻了,哪怕他不承认,村民也能作证的。
普通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倒是没人刨根问底去打听那个被炮灰的城里姑娘是谁,正巧姚青青也请假了,当事人不在,事件的热度就慢慢下来了。
“听说事情闹挺大,校长都知道了,必须严肃处理,直接就把他开除了。”
“该!这种脚踏两只船的狗男人,就该浸猪笼。”
刘进步咳了两声,“我说老乔,这都啥年代了还兴浸猪笼那一套?”
“哟,刘进步这么真情实感的同情这狗男人,不会是同类吧?”
“你!”
好嘛,刚破冰的关系因为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八卦再次割袍断义。
同事之间没真感情,今越想起这句至理名言,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徐端是怎么让童养媳和宋家几个孩子跟宋英武反目成仇的?童养媳跟他翻脸能理解,要是以前被蒙在鼓里,一朝发现真相肯定是会生气的,要是再被刺激一下,就更不好说了。
但宋家三个弟妹可是宋英武的血亲,他们居然也反水了,这就挺讽刺的。
他动不动用他们“生病”“上学”作筏子,给青青营造一种自己很缺钱很需要帮助的假象,但他对三个弟妹的疼爱也是真的,巴不得掏心掏肺,结果现在却被他们反水……嗯,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
这一招真是够狠的!
不过不重要了,宋英武以后都不可能再出现在青青跟前了,今越心里彻底放心,开始琢磨自己屋里那俩耗子洞——
“啥,你要给孙奶奶那屋盘炕?”赵婉秋很是想不通,“又没人住,没必要折腾吧。”
“这快入冬了,盘炕师傅不好找啊,排队都排到半个月后了。”舒老师愁眉苦脸。
舒文明也不是很赞成,“我前段时间忙,等过两天给你找水泥和砂灰,到时候那么一抹就给封得死死的,就是耗子的祖奶奶也甭想再钻出来。”
舒今越大手一挥,“不用,我让我对象来干。”
于是,16号院很快就知道,她们最能干的小舒医生有对象了!
这个爆炸新闻很快遮掩住给一间不住人的屋子盘炕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舒今越玩的就是一个热度,当大家纷纷讨论她的对象长得多好,条件多好,还是干部的时候,舒今越已经悄悄把屋子的地板挖开,掘到耗子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