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被他装到了!
今越闷闷的想, 自己得意洋洋的五百块,还不到他的六分之一,而人家大房子住着, 小汽车开着,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存款,怎么能这么不公平,贫富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 过分!
“好了,钱而已, 又不是什么。”她的头发很细很软, 触感相当不错,他忍不住揉了揉。
“那可是钱啊, 三千块呢, 不是三十块三百块……不过, 话说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她觉得应该不是徐老爷子留给他的, 一来徐老爷子对他没这份心,二来那时候他就是有心也无力。
“我在部队多年, 有工资, 不花钱, 转业安置的时候也有一点。”
舒今越于是问他以前工资多少, 掰着手指头算, 吃住都在部队上, 他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爱好,那么多年确实是基本没花过什么钱。
“那你现在工资多少,你得给我交个底。”
“两个月前刚升了一级,现在是96块。”
96块!舒今越羡慕的咽了口口水,要是按照目前这个涨薪速度, 她得再奋斗十年二十年才能拿到这个工资。
“那你现在一个月能攒下多少?”
“这不好算,有的时候多点,有的时候少点,平均的话能攒70块?”他也不太确定,一来工资是刚涨的,二来他不太在意这些事,工资也不是按时的去领,都是财务室的人送上来给他,签个字就行。
“这么大的事都不在意,你这同志不行啊,得有个人帮你管着点才行。”疯狂暗示。
“好,你帮我管。”他声音低低的,很温和,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一样,醇厚,好听,今越感觉自己心口酥麻酥麻的。
“才不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管了钱就得跟他结婚,但她觉得自己年纪挺小的,重活一次不想那么早吃婚姻的苦。
她很快用别的话题岔开,说起李玉兰去街道办上班的事,“我现在每天上下班跟玉兰一起,回家又跟她住隔壁,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美的事吗?”
徐端笑笑,“是挺好的,互相照顾。”
他有一种“家长”的心态,希望她能跟好学生做同桌。李玉兰的直爽率真,让她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他希望她跟玉兰在一起,能够受她的影响学会不再内耗。
当然,这是他的私心,没必要让她知道。
俩人慢悠悠的回到酒店门口,就见尚书明正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哎哟喂,小祖宗舒医生你可回来了,你们上哪儿去了?”
徐端看见他的焦急就知道,事情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呢,找不到人,大小姐急得不行,说让我赶紧给我哥打电话,让他再请舒医生过来。”
今越知道,山口幸子这是痒得耐不住了,随着夜晚的来临,她的足痒会更加严重,今天又被自己气这一遭,气血逆乱,更是痒上加痒。
“怎么样?”
“山口老社长已经同意了,说可以搬,明天就能签正式合同,你今晚先给她用药,让她睡个好觉吧。”尚书明压低嗓音埋怨,“她睡不好,就拿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出气,给资本家打工真不容易。”
果然,知道他们回到酒店的消息,山口幸子两分钟就杀到今越房间里来,她是真的痒啊,没人的时候挠了一会儿,结果就把皮肤给挠破皮了,红通通的看着丑死了。
她最是爱美,一想到这么热的天要把脚面捂起来,她心情更不好了,想到以后要是留下疤痕,她更不好了——她全身上下哪怕一片脚趾甲一条纹路都是经过精心养护的!
而因为这层担忧,她不得不求着舒今越。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小林医生。
不过,今越要求看病开方的时候只能留她和幸子两个人在场,看完之后开的方子也只能由徐端去抓药,中途不让小林接触到药方和药材。
毕竟,这可是她能“勾”住山口幸子的唯一法宝,不可能让日方的人知道,虽然她今晚的治疗思路和接下来几天的都不一样,今晚的秘方被破解也不影响接下来几天的治疗,但小林的中医造诣不低,以防万一,留一手总是好的。
看她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山口幸子气得牙痒痒,但又无计可施。这种感觉就像他们一直以来对龙国方的拿腔拿调,仗着手里有技术有钱,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稍有不顺就翻脸走人……现在换成她是被动一方。
舒今越懒得管她怎么想的,徐端去抓药之后,打发走还想跟自己“讨论专业”“切磋技艺”的小林,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这一天累得够呛,上午又写报告又出去卫生监督,下午又在徐平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个小时,后来又是坐飞机又是跟山口幸子斗智斗勇,完事还逛了一圈,这身上都味儿得受不了了。
海城饭店目前算是国内酒店的顶流,前几天觉得石兰宾馆稀罕,现在一住海城饭店,那又是另一个level了,单洗护用品就比石兰齐全且高档。今越把自己洗得香香的,头发洗得蓬松松的,居然还发现有个吹风机,随便一弄,头发就显得很多。
唉,皮肤黑可以美白,长得胖可以减肥,个子矮能穿高跟鞋,唯独发量少真的很难改变啊,她手里有几个生发的方子,可用的都是比较贵的药材,还要做成膏方长期吃才有效,成本更高,她现在还暂时舍不得做。
今越想着,刚走出浴室,听见敲门声,她先问:“谁?”
“是我。”
是徐端的声音,今越立马把门打开,“你不是有钥匙嘛,自己开就行。”
徐端不防一下子撞见这样一个她——宽松的棉布裙子下,纤细的锁骨,雪白的脖颈,双颊淡淡的红晕,带着水光的双眸……他仿佛再次置身于那个幽暗潮湿的车厢。
自从那晚之后,他经常做梦,梦见她,梦见那个车厢。
今越一开始没发觉哪里不对,她重点关注的是山口幸子的药,“找谁抓的药,没被人看见吧,小林没尾随吧?”
“没,信得过的人。”
“亲眼看着山口幸子喝下去了吧?”
“嗯。”
舒今越松口气,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等待,药物起效大概也就半小时,今晚山口幸子要是不来敲门,那她明早的病就能好大半。
“怎么?”见他眼眸低沉,今越疑惑,摸了摸手臂,感觉有点点凉,这才反应过来她洗完澡一直穿着睡裙,没有袖子,说不定不经意间已经露出腋下了……天哪!她没脱毛!
虽然也不多,但面对男朋友诶,他可是她男朋友,每次和他见面她都要洗洗头发画个淡妆的,怎么能就这么让人家把底子看光!
她连忙夹紧手臂。
然后,她又发现自己没穿内衣,本来也不是多么丰满,但裙子薄啊……
于是,她发现对面男人的眸色更深了,他避开视线,将自己的衬衣披到她肩上,拢了拢,似乎嫌不够,又紧了紧,最后将人抱进怀里。
“别着凉。”声音粗噶,手心发烫,胸膛也烫得不像话。
今越哪里还有不懂的,悄咪咪看一眼下面,嘿,这种裤子不太明显,但还是起了那么一点,从上往下看像一座矮矮的小山丘。
舒今越是思想上的流氓,就这么一眼,人就烧成了番茄,连忙躲进他怀里,生怕被看出来。
“唔,你住哪里?”
“跟尚书明将就一晚。”海城饭店不是想住就能住的,主要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得近些方便照料。
“他的房间在你斜对面,一开门左斜对门那间,有事就来找我。”又把房间号告诉她,让她重复两遍记住没。
舒今越不出声,她其实想让他留下陪她,但她的想法在这个年代太危险了。
小姑娘不高兴了,徐端轻轻的叹口气,“好好休息,明天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好不好?”热气呼在她耳朵上,吹动着上面软软的茸毛。
今越的心,就跟耳朵一样痒,“我一个人睡害怕。”
“虽然在家也是一个人,但那是我的房子,这里环境陌生,我害怕。”怕他拒绝,她急忙打个补丁。
果然,男人不说话了,空气里再次沉默下来。今越的心也有点七上八下的,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一会儿又觉得他真能忍,这么不上道,和一根木头桩子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人家尚光明呢。
可她又舍不得将他和其他男人比,他是独一无二,是世界独有的,是她一个人的。
“那我陪你到你睡着?”他做了长达两分钟的思想斗争,终于说。
“好,我不睡着你不准走。”
徐端无声的笑起来,又被她推着进去洗澡,今越听着哗啦啦的水声,高兴得在大床上蹦起来,倒不是一定要做点什么,而是这种小计谋得逞的快乐。
她就喜欢看他不断为她后退,改变底线,一降再降,哈哈。
等他洗好出来,今越已经躺到被子里,“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他顿了顿,还是乖乖走过去,怕她够不着,也没坐床上,而是蹲在床边。
他的头发黑亮,浓密,根根分明,硬硬的很扎手,毛巾擦上去似乎能从纺织物的缝隙里侵略进来,该死的,今越又开始看他的鼻子。
两个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又有点闷闷的,很热。
海城这个时节正是最热的时候,今越也就刚洗澡出来会有点凉意,很快又热起来,她直接把他衬衣脱掉。
徐端没回头,听声音知道她在干什么,有点无奈,“穿着吧,你脱了我热。”
“呸,不要脸!”今越给他头上拍了一下。
他闷闷的笑起来,一低头,看见她盘在床上的腿和脚,左脚本应该长小脚趾的地方是空的,留下一个深褐色的疤痕,像一根矗立在雪夜里的树桩。
他只觉心头酸沉,“对不起。”
舒今越却没听见,她像是发现一个新的大型玩具一般,在他头上“找茬”,他的头发太浓密了,浓密到旋儿都很难看见。
徐端平复情绪,回头抱着她亲了一口,“好了,睡吧,别逗我了。”
舒今越刚才听他呼吸声已经失了平时的节律,现在却又平静得很,想说不会是那啥了吧,然后进入贤者时间……这,这么快的吗?天哪,她没经历过,但她是医生啊,这样的情况,是不是需要看医生?
但她只是思想上的流氓,真让她耍,她又不敢,只好憋着。
他坐在床边,俩人有句没句的聊着,说的都是些口水话,没一会儿今越开始哈欠连天,五分钟后进入梦乡。
他什么时候走的,今越不知道,等再睁眼已经是早上七点过,平时上班也就是这个点醒的,她刚洗漱好,徐端来敲门,带她下去吃早饭。
山口幸子一直睡到十点半才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连贯的长时间睡眠了,没有噩梦,没有腰酸背痛,更没有脚痒,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她还想继续喝药,乘胜追击,今越却说等明天回到书城再给她吃,因为还有一味很重要的药引子,这里没有。
山口幸子也不知道真假,只能答应。当天下午,徐端带着今越出去买了些东西,除了她自己的新衣服新鞋子化妆品之外,还给家里人和好朋友们也带了小礼物。
晚饭徐端是带着今越去徐瑞雪家吃的,徐平一个电话,她就借了车来给从未见过面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接机,即使没有亲戚关系,就为这一点,徐端也要好好感谢她。
舒今越知道后,心里又跟吃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听说徐瑞雪有两个孩子,都是五六岁的年纪,今越就买了一点点心和水果,徐端则是在百货商店买了两套高档文具。
徐瑞雪的丈夫跟她差不多大,性格很是温和,手脚又麻利,全程是他在厨房做饭,徐瑞雪陪着他们聊天,结果做出来的饭菜口味还相当不错。
“好吃,姐夫手艺真好!”
“好吃你就多吃点,以后你俩结婚了,也让徐端多做,我记得他小时候就会做饭,还会煎药,徐伯母生病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照顾。”
今越连忙看向徐端,结果他神色很平静,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似乎大家都不知道他不是徐夫人亲生的事。
不过也对,徐夫人大概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不幸沦为他人谈资?不过越是这样,她无处发泄的怨愤积攒的越多,小小的徐端越受气吧。
今越心说,徐端这家伙在这样极度压抑的环境下,还能长成一个阳光开朗、清正端方的性格,实在是难得。
第三天一大早,一行人前往机场,直飞书城市。
下了飞机,日方人员自有省里的人来接待,今越和徐端就先回家收拾,至于药,她自有打算。
回到柳叶胡同,刚跨进大门,赵大妈的大嗓门就喊起来:“哎哟喂,咱们舒医生回来啦?”
“从海城回来的,公差,来回坐飞机!”
“飞机啊,坐那上面头晕不?”
“飞起来风吹不吹,冷不冷?”
……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舒今越都忙不过来回答,她们十几张嘴,她只有一张啊!
赵婉秋和舒老师也高兴,但他们更关心她的工作:“给那个日国人治病咋说,有把握没?能治好不?”
今越点点头,见二哥也刚好回来,就悄悄写个方子,让他去找康永新抓药,煎好再给山口幸子送过去。
她的方子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知道病因病机,对应的方剂也就那几首,她保密的点在于其中有两味只有书城才有的药材,且都必须生用,而不能用炮制过的。
很多药材生熟不同,功效也有很大差异,甚至小到一根当归,当归头和当归身、当归尾都有截然不同的功效,不同的病人,不同的证候选用的部位也都不一样。
而康永新是资深老药师,现在他身边还多了一个胡荣胜,今越要的东西在市面上买不到,但他俩却能给她找来。
舒文明摸着下巴,“你确定找这个康师傅就行?”
“确定,你进了大门直接找他,他会明白。”
舒文明骑车飞快而去,今越就给二嫂送礼物,她给大嫂买的是一条珍珠项链,给二嫂的则是一盒海城老字号点心,还有几双颜色鲜艳的尼龙袜,至于大哥二哥那就随便买,他们爱要不要。
舒文韵回来,看见大家正在热热闹闹的分发礼物,面色微微有点尴尬。
“姐快来,这是给你带的,漂亮吧?”
居然是一把红色的阳伞,这是非常罕见的颜色,目前市面上的伞多以黑色为主,木柄的看着很精致,当然应该也很贵。
“这太贵了,你留着用吧。”
今越懒得跟她啰嗦,“送你的就是你的,你不要就留给爸妈用。”
舒文韵连忙握紧,她怎么会不要呢,今越跟她生了这么久的气,她觉得这是一个信号,和好的信号。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舒今越还真不是想跟她和好,只是看见过几次她一直用一把破烂伞上下班,回到家衣服都湿了好几块,要是感冒了还得花钱吃药打针,而她要是花了钱,还怎么赔偿她?
舒今越现在只想快点跟她两清。
傍晚时分,舒文明回来,说是药已经送到了,“我在下面一直等着,半天没人来找我,估摸着就是没事,我就回来了。”
“对了,我还看见上次那位胡领导,上次我陪你去给她家孩子看病那位,她远远地看见我,过来主动跟我打招呼,还说这次你做得好,要表扬你。”
当时那场景,胡桂枝身后跟着一群干部,结果人家直奔过来跟他说话,态度还特别好,舒文明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没这么长脸过,风光过。
“这要是让大哥知道,他还不得羡慕死?”舒文明剔着牙花子,贼兮兮的说。
“放心吧,以他的级别,他看不见。”胡桂枝是什么领导,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统招进去的秘书而已,平时就留在单位写写材料,做做接待,这么重要的外勤工作他怎么可能接触到。
舒文明不厚道的笑起来,“对了,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小林医生的日国人,听说你是我妹子,他给我发了一包烟,出手挺阔绰的。”
他掏出香烟,今越看了一眼,日文也不太懂是什么档次,但从烟壳质量和花纹来看应该是很高档那种。
“你说非亲非故的给我这么好的烟,他是不是有求于你?”舒文明掏出一根,闻了闻,“味儿倒是纯,就是不够烈,咱们老百姓还是喜欢抽够味儿的。”
今越也拿不准,“不知道,或许是为了山口幸子的药方?”
“有可能,他话里话外的也问我药方的事,问我去哪里抓的药,煮了多长时间。”他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已读乱回,反正就是小林问小林的,他说他的,最后小林都拿不准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今越想到小林被二哥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画面就想笑。
***
原本今越以为胡桂枝说的要奖励她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放心上,谁知道就在合同正式签署之后一个星期,项目选址已经确定,就在书城市南郊,先进设备也从海城运送过来之后,今越居然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市里让她去领奖。
“领什么奖?今越你最近又干啥事了?”
舒今越也是一头雾水,也就是现在这年代淳朴,不然她都得安装反诈app了。
她这里没想出来因为什么事受到褒奖,加上接下来两天都有重要工作——区里专门派遣她去临市参加肺结核专病防治讨论会,也就更没去领不知所谓的奖。
前不久临市不是发现一个肺结核村子嘛,当时需要一批有处置经验的骨干医师过去,区里抽调了朱大强,后来朱大强在做调研的时候着重、多次、反复强调中医药在治疗肺结核上的优势是西医西药没有的,譬如李家村那个怀胎六月的孕妇。
中医药在没有做有害的影像学检查之前,就将结核给控制住了,不仅传染性极低,症状也是微乎其微,甚至连生下来的孩子都没被感染。
由于朱大强的言之凿凿,临市也有点心动了,因为他们在处置那个村子的时候发现,其中就有好几名孕妇,有的愿意打胎,但有的就不愿意,这事不好勉强,又不能放任她们不管,正好想起朱大强的话,就朝书城市卫生局要人,说要找当时处置过李家村的中医。
于是,舒今越就这么被借调过去了。
好在只是一个多星期,她每天吃住在那边,给那些孕妇们把把脉,调整一下方子,陪着聊聊天,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等她忙完这茬,回到书城市的时候,还没顾得上想起上次的电话的事,有个小姑娘忽然给她送来了一大包点心。
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对小虎牙笑起来很是甜美,今越捧着被她塞过来的糕点一点懵,“你是……这是……”
“舒阿姨,我小名叫大妮儿,我妈妈叫冯春霞,就去年找您看过病的,您不仅给我妹妹奶粉喝,还把我妈妈的怪病治好,甚至因为您的劝慰,连我家全家的境况都好了很多。”
春霞姐的女儿?今越努力从上辈子的记忆中搜寻出来一个胆子很大、很活泼的小女娃形象,“以前你跟你妈妈回过咱们柳叶胡同,对吗?”
“对,您还记得我,真好!我现在在食品厂上班,这是我们车间生产的糕点,有点碎,希望您别嫌弃。”
食品厂的福利挺好的,像这种生产坏掉的、零散的、不合格的成品,基本都是车间内部自行消化,只要不拿出去外面卖,带回家吃是允许的。
小姑娘笑嘻嘻的,“我妈现在工作比较忙,我就代她来感谢舒阿姨。”
“瞧你说的,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邻里邻居的。”平时冯大叔冯大妈对她们家也挺照顾的。
小姑娘也不接她推回来的糕点,自己乐颠颠的走了。
舒今越觉得有点奇怪,冯春霞的女儿怎么突然来找自己,其实去年她们就已经感谢过她了,时隔两年又来,不知道是她们礼节太多了,还是今越想多了。
她摇摇头,把糕点拿回办公室,打开给朱大强和刘进步都尝了点,剩下的带回家。
别说,食品厂做的这些糕点,虽然外观不太完整,但味道不差,用的糖、面和油也十分足,吃起来甜香甜香的,饱腹感也很强。
今越随便吃了两块就得喝水,不然这嗓子眼太噎了。
正喝着,外面闹哄哄进来一群人,牛主任那大嗓门正笑哈哈的叫“今越今越”,舒今越吓得一噎,差点被一口糕点噎死,刘进步连忙眼疾手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哎呀今越啊,你这孩子真是,前几天你说要申请外出,要出差,我忙着也没细问,咋不跟牛叔说呢,这要是说了怎么也得给你提提出差标准不是?”
牛主带着几个人往里走,今越连忙站起来,腹诽不已,什么牛叔不牛叔的,他好意思说,她可不敢叫。
“你看看你又做好事不留名了,要不是我在门口遇到这几位同志,你是不是又要默默无闻了?”
原来,他刚开会回来就在门口遇到几个穿干部装的人,看着眼生得很,他连忙上前询问是什么单位的,过来有什么指示。
“这几位是市里的同志,说是给你打电话你没去领奖,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他们就自己送过来,你看你这孩子,知道你被抽调过去临市帮忙,但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搞忘啊。”
舒今越终于回过神来,自己上次接那电话是真的啊!
“对不住舒今越同志,上次打电话通知你的同事,没有告诉你具体部门和事由,话没说清楚就匆忙挂断电话,我们已经严肃批评过他。”
舒今越干巴巴的说没事,她当时也忙着,忘了问啊。
“对了,这是对你的褒奖,由胡领导亲自填写的奖状,还有一些奖品。”
舒今越双手接过奖状看了看,这年头的奖状含金量还是很高的,不是后世某宝上十块钱一百张那种,上面没细写是什么事,只写她因为有突出贡献,落款处还盖了省、市两级的大红章子!
说明这是一份省级的奖励,而获得省级奖励的话,按照规定她能连涨两级工资!两级啊!
今越差点笑出声来,强行把自己的笑容按捺下去,淡定淡定,要显得见过大世面。
至于奖品,省市级的比上次区防疫站可高太多了,二十斤猪肉票,外加五十斤富强粉,三十斤粗粮,五斤鸡蛋,难怪来这么多人,都是送实物奖品的啊!
大家看着这么多奖品直咽口水,心说省里的奖励就是不一样,全是当前市面上最紧缺的东西,这时候谁家不缺这口吃的啊?在场的人虽然都是拿工资的,可白面和肉票谁家会不缺呢?
在众人的羡慕中,舒今越收下奖品,又在牛主任教导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场热闹终于结束。
不过,看热闹的人却并未散去,“今越你这次又干了啥?”
“是不是又给人看病了?”
“是省里的大领导吧?是刚才他们说的那位胡领导吗?”
“不可能,胡领导最是大公无私,她要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请今越看病,不会这么大张旗……咳咳,不会送盖着公家单位的奖状来。”牛主任大声呵斥几个女同志,“你们几个就是整天闲的,尽瞎说。”
大家被他斥责也不生气,反正知道他就喜欢干这种场面事,被训不要顶嘴,他也不会跟你咋样,要是顶嘴弄得他下不了台,他就真会盯着你干活,想要趁机摸鱼就没戏了。
牛主任发完威,对着舒今越那叫一个和颜悦色如沐春风,“今越啊,快跟牛叔说说,你又给谁治病了,是啥疑难杂症来着,说出来让牛叔长长见识呗。”
“就一日国人。”刘进步见大家这么好奇,也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就叭叭替她说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说是得了脚气病,痒得受不了,咱们今越接到组织命令,专门飞到海城给她看的,一副药下去立马就不痒了。”
“这么厉害?!哎哟喂今越那你等着,我回去叫我家那口子,他那脚气真是绝了,隔三百米都能熏死人,太臭了,你赶紧帮他看看,他今儿正好下夜班在家。”乔大姐立马跑回去喊人。
有的男同志也有点动心,“要不先给我看看,我家孩子妈老嫌弃我脚臭,我自己也勤洗勤换的,可无论我怎么洗,脚还是臭,你快帮我看看。”
“喂喂喂老刘,好好说话就说话,你脱鞋干嘛?”众人捂着鼻子弹开,“咱们地方就这么大块,天气又热,你是不想让人活了吧?”
“这是人干事儿?!”
大家笑骂着,终于结束这场八卦,回自个儿办公室干活去了。
舒今越也帮忙看了几个脚臭的病人,其实这些都不难,吃药是一方面,勤洗勤换,注意个人卫生才是最重要的,尤其夏天尽量穿点布鞋啥的,通风散气,密不透风的胶鞋捂一天就是小孩子也会臭。
幸好她的两名男同事虽然会抽烟,但脚不臭,不然上班得多痛苦啊。
但很快,想到下个月又能连涨两级的工资,今越立马就不痛苦了!年轻人嘛,趁着年轻,吃点苦没事的。
“咦,啥味儿?”刘进步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老朱,今越你们闻见没?”
朱大强深深的吸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咦,咋这么臭,是不是咱们办公室有死耗子啊,真臭。”
今越也觉得挺臭的,一听是死耗子更加觉得臭了,这玩意儿以前大院里发现过两只,臭了大家伙整整半个月,天天都恶心头疼的。
三人连忙起身,准备翻箱倒柜的找死耗子。
找着找着,这味儿还越来越浓了,刘进步大喜:“哎呀肯定就在这屋里,越来越近了!”
“今越,我家那口子来了,你赶紧给他看看吧。”刚才跑出去的乔大姐大声喊。
“老乔你先等一下,我们办公室里有死耗子,臭得很,你们先别进来。”
乔大姐顿了顿,忽然一张老脸涨红,“别找了。”
“怎么不找,我必须得找到,不然不知道要臭几天,哎哟不行,我脑袋疼。”刘进步对乔大姐可没老朱那么客气。
乔大姐恼羞成怒,想起自己上次嘲笑他的话,“我说刘进步你一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小心眼,我不就是说你不当家做主,家里啥都听你媳妇儿的吗,说你小男人做派咋啦,你记仇记到现在,说什么死耗子,埋汰谁呢!”
众人一愣,大眼瞪小眼。
乔大姐一直不太看得上刘进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在一起上班嘛,偶尔闹几句不愉快,刺几句也不会真怎么样,顶多就是下次碰上没个好脸罢了。
“乔大姐你心眼子就跟针尖子一样小,我说要找死耗子怎么惹你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刘进步平时也不怎么跟她较真,但乔大姐这人嘴巴确实也不怎么讨喜就是了。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正想凑过来,忽然眉头一皱,吸了吸鼻子:“诶等等乔大姐,人家进步没说错,真有股死耗子味儿。”
乔大姐的脸更是红得不要不要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恶狠狠地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别找了,我家这口子的脚臭。”
众人:“……”
舒今越:“……”啊啊啊啊!!别搞我,我说我能吃点苦,但没说能吃这么多苦啊!
最后,这病是在大门外面看的,乔大姐的爱人工作确实辛苦,夜以继日的,每天走的路也很多,穿着厚袜子套在绿胶鞋里,能不臭才怪……嗯,再加一条,他本人也不太讲卫生。
那袜子脱下来都包浆了,能竖起来。
这情况还喝啥汤药啊,直接开泡脚包回去泡吧,狠狠地泡几天,每天多洗几次脚。
从这以后,今越算是再次发现徐端的一个优点——人家再苦再累,身上永远不会有这些怪味儿!
谁说臭男人臭男人,男人就一定是臭的,不讲卫生的男人才臭!
晚上回到家里,舒今越感觉脑袋还嗡嗡的,鼻腔里还有味儿,见赵婉秋给胡同里的其他大妈看病也没凑上去,而是回了自个儿屋,拿出在海城买的香水,喷了两下。
她现在虽然挺反感乔大姐的,但平心而论,她自己的婚姻……嗯,每天都在受工伤。
今越一边想着,一边将奖状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过几天想把边包一下,不知道有没有过塑的技术,没有的话至少得用个相框郑重其事地装起来,到时候高高的挂在墙上。毕竟,她从小到大就是草包人设,学渣属性,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获得奖状。
感谢的话她听起来千篇一律,这么大个奖状更得她的心。
而她请李玉兰用自行车帮她驮回来的米面粮,着实把家里人吓一跳,“这么多?都是给你的?”
今越哼一声,甩出一沓肉票。
舒老师拿过来一数,“哎哟喂,咱家今越这是出息了啊,这么多东西都是组织奖励你的?”
“那当然,看看这个大红戳子,是省里哦,市里还在后面。”
于是,那张奖状被全家小心翼翼捧着,传阅两遍,舒老师眼眶红红的,直说今越出息,比哥哥姐姐都出息。
“行了爸,您夸我就夸我,别踩一捧一的。”今越其实注意到了,舒文韵长时间以来都郁郁寡欢,有些话题不是她不愿带她,是她自从说了那个梦的事后,就在自己跟前短着一截,她舒今越上辈子过得可惨了,怎么现在跟她生气还不行了?
舒文韵自己钻牛角尖,她凭啥要负责开导。
“明天我去找东街的王老师,他会裱画,让他帮你把奖状裱起来。”
今越点头,将肉票递给老妈,“过几天改善伙食。”她可是想吃红烧肉想很久了。
舒老师眯了眯眼,看了几个孩子一圈,从炕柜里摸出一个手帕包,“你的肉票一共是二十斤的,我这里按照市价折成钱给你,还有这么多白面粗粮,我拢共给你五十块钱。”
“孩子多,总得有规矩,不能总吃一个人的,你们兄妹几个平时孝敬那是孝敬,但这么大的数额,确实是算成钱比较好。”
文明文韵在一边看着,连忙点头:“是这个理儿,你的东西拿出来大家一起吃,就该花公用的钱。”
兄妹几个每个月都交着伙食费,逢年过节买肉买面的时候,他们也会争着另外掏钱,尤其舒文明带着媳妇儿在家吃,那更是交的双份。
舒今越愉快收下,相当于是把部分奖励变现,自己小金库又增加一笔。她正想接着嘚瑟,忽然听见冯大叔在自家屋檐下说话,似乎是他们家什么亲戚来了,他问吃饭了没,再去屋里吃点,家里人身体怎么样。
舒老师正想掀开帘子跟他唠两句,冯大叔自己就过来了,“今越在家吗?我家外孙女想请你帮她朋友看个病。”
赵婉秋最近正摩拳擦掌呢,“什么病?”
“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