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蒋老爷子, 舒今越当即往家赶。
这两天徐端出差去了,是老爷子的司机负责接送,“刘师傅帮我放在这里就行, 不用送到柳叶胡同。”
刘司机看了看,路边是一个叫新桥小学的地方,不过他也没多话,这位小女同志现在可是蒋家的贵客, 老爷子十分欣赏她,不时的就让他给送点吃喝的过来, 他什么都不用问, 只要听令就行。
“谢谢刘师傅,您慢点开。”今越挥挥手, 立即走到门卫室, “大哥!”
是的, 自从被举报后, 舒文晏不仅职称没升上去,还被调到门卫室来了。
学校怕李素芬继续往上闹大, 到时候连学校领导班子也跟着遭殃, 干脆一撸到底, 让他别从事教学工作了。
从颇有才气受人敬重的语文教师到看大门的, 这打击换谁能接受?今越想, 就像在手机里看到的一样, 舒文晏要是完全躺平的性格,或许不是坏事,这躺不平又卷不起的,可不就是天天生闷气嘛。
这不,舒文晏还穿着白衬衣, 但人却萎成一根下霜后的茄子,远远的看见妹子过来立马缩到小房子里,要是有个地缝他一定会钻进去。
舒今越偏要故意大声喊他:“哎呀大哥,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舒文晏一张脸臊红,“你就可劲奚落我吧。”
舒今越摇头,“这叫啥,你平时做了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
平时他多讨厌呐,今越小时候对他又恨又怕,要不是有刘慧芳这个大嫂,她巴不得不认他这大哥……当然,她相信,舒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够失败的。
今越嘴里“啧啧啧”,上下打量他的怂样。
舒文晏愈发蔫头巴脑的,“你就可劲笑话我吧,反正现在你们一个个比我优秀比我上进,爸在外头还巴不得没我这儿子。”
“你这点尖酸刻薄的气势要是拿去怼仇人,那该多好啊。”看你那怂样。
“你以为我想来看大门啊?还不是你嫂子,头发长见识短,说什么孩子要生了,我不能没工作,不能和组织对抗,我对抗了吗我,我就是想休息几天,看没了我,他们这语文课找谁上。”
舒今越懒得听他编排大嫂,他这张嘴也吐不出什么象牙,他编排是编排吧,但平时该被大嫂压着还是被压。
“我来是告诉你个消息,市委那边最近准备招一批有文字功底的秘书,是对外公开招考,你要是想去试试,就赶紧报名,最后两天,报名就要截止。”
舒文晏依然蔫蔫的,“你就瞎吹吧,要是对外公开的,我咋不知道,还要你来告诉我?”
“这我哪知道,反正消息保真,人家绝不会骗我,你要不信去问问就是。”
“行了行了,就你事多,你能有啥人脉,这么好的消息谁知道了不是自己藏着掖着,还能告诉你?”
舒今越被他这态度气得够呛,“爱信不信。”
她扭头就走,心说活该你看大门,你就一看一个不吱声吧!
家里,今天是星期天,舒文明和徐文丽小两口心情极好,正一样一样往外搬被褥,准备趁着天气不错晒晒。不过舒文明不让文丽干活,他自己哼哧哼哧的搬,晾,抖,拍,文丽就揣把瓜子儿,在旁边看着。
“今越回来了,怎么样,那萝卜干味道不错吧?”
“好得很,蒋伯伯很喜欢,说够他吃一年了。”保健医生不建议吃咸菜,但他血糖血压都好,偶尔下白粥的时候吃几根,倒也无伤大雅。
“我也想吃,昨天尝了两根不过瘾,但你哥不让吃,整天说医生说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没劲。”
“二嫂就再忍几天吧,过几天去复查了再说。”停药两个月后,最近几次复查的血象都正常了,今越就建议他们复查一次骨穿,这才是金标准。
“他刚开始还阻拦,不想让我查,怕我查出什么心情不好,这两个月没吃药都好端端的,他又催我去查,你说你哥这人,是不是一会儿一个说法,毫无信用可言?”
今越笑,这可是幸福的烦恼。
说完一会儿,那边舒文韵下夜班回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恨不得进门躺倒就睡。
“文韵回来了,先吃饭,吃了饭再睡,今越叫你哥嫂过来吃饭喽!”
这住一个大院就是好,赵婉秋在前院喊一嗓子,后院孩子们就能听见。平时这个点还不到吃饭的时候,但为了照顾舒文韵,会早点吃,让她好睡觉。
这几天天气热起来,蔬菜的品种也是一年里最多的,拍了个小黄瓜用蒜泥拌拌,再炒个小菠菜,蒸上一锅软糯的白米饭,去年的野猪腊肉还剩最后一块,赵婉秋切成薄片之后上锅蒸成金黄的透明色,夹一块都在流油。
一家子吃得贼香,尤其徐文丽,她最近身体好起来,馋肉馋得厉害。
家里人口多,肉少,每人就只有三四片的份额,舒文明只吃一片,剩下的全夹给她,大家对此早已习惯,老人不说,小的更不会调侃。
“对了,今天的鸡蛋你们谁捡的?”
“什么鸡蛋?”舒文明抬头,一脸懵逼。
赵婉秋拐了老伴儿一下,示意他别说了,可舒老师是相信自家儿子的,“咱们家这只小母鸡的蛋,连续一个礼拜没见了。”
刚开始那两天,老两口以为是舒文明捡走,偷偷留下给文丽补身体了,因为是多子女家庭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怕一说破其他孩子有想法,可连续一个礼拜都捡走,这不像是老二的作风,他要是真捡肯定会打声招呼的。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当时李玉兰家送的两只小母鸡,文明小两口结婚的时候杀了一只,现在还剩一只,鸡米花和麦壳天天去石榴树下挖蚯蚓和小虫子来喂,天气暖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下一个蛋。
而七天,就是七个蛋!
舒文明皱眉,“横竖咱们家里就这几个人,不是我们自家人拿的,那就是被偷了。”
大院里养鸡的大妈不少,几乎每家两只鸡,大家看母鸡比看眼珠子还金贵,谁能在这么严密的监控下偷走七个鸡蛋?
大家的首要怀疑目标就是李大妈。
“不过,我看她最近天天啃高粱馍,做饭也没闻见鸡蛋味儿,应该不是她。”舒文明就住隔壁,清楚得很。
“那会不会是悄悄煮着吃,那样就没味儿了。”徐文丽小声说。
“你不了解李大妈,她是一个但凡吃点好的都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的人。”
“那会不会是大院里的孩子拿的?”
舒老师立马摇头,“咱们院里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不可能偷这个,即使真拿,也不可能连续拿七天。”偶尔拿一个,大妈们骂几句也就过了,拿七个,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大家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会是谁干的,最后赵婉秋决定,她夜里要盯着,想办法抓住这个小偷。
“咱们家这只小母鸡也是怪,白天不下蛋,偏要大半夜才肯下,肯定是半夜丢的。”
一个鸡蛋好几分钱呢,舒家人这次的损失可不小,老两口决定换班盯梢,等小母鸡一下,他们就猫在门后,听见动静来个人赃并获。
睡之前,今越提醒自己,今晚警觉一点,说不定有好戏看呢,谁知一觉醒来天都大亮了,“妈昨晚咋没动静?”
“嗐,别提了,我们守到天亮,偷蛋贼都没出现。”老两口顶着大大的熊猫眼,昨晚的鸡蛋是保住了,但贼没抓到啊,真是气人。
大家都说这贼还挺会挑时间,不盯梢的时候他一连得手七天,一盯梢他就消失了,也太狡猾了。
“算了妈,你先补补觉,抓不着就当喂狗了吧。”
赵婉秋才不干呢,“我今晚还要盯,我就不信这贼能忍住。”
舒今越也没多想,今天不想喝苞米粥,她早早出门到国营食堂的早点窗口买一根油条一袋豆浆,边走边吃,到单位门口正好吃完,还没到上班时间呢。
“哟小舒医生,今儿来这么早?”门卫大爷笑着打招呼。
“大爷早。”
“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方子,我去医院抓了,我家小孙子一吃,肚子就不拉了,胃口也好了,可神啦!”
他家小孙子因为吃积食,上吐下泻好几天,什么都吃不下,今越随便给他开了三四味药,一吃就好。
“这有啥,小孩子反正就记着别吃积食就行,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年也就那几天能吃好的,偏偏大人心疼孩子,孩子又不知道饱足,很容易积食。
聊了几句,今越打开办公室门,开始一天的工作,这两天朱大强和刘进步被抽调到区里参加疟疾和脑膜炎防控的培训,她一个人留守办公室,以防有什么紧急情况没人值守。
最近南方有疟疾的疫情,天气热起来,蚊子一多,医院凡是收到规律替性发冷、发热症状的患者,都会格外注意。而防疫站的主要工作就是当各级医院有疑似病例出现的时候,他们需要出动人手去鉴别诊断,确诊的话需要收治到专门的传染病病房,现在的综合医院还没有专门的传染病科。
而脑膜炎,则是临市有儿童发生了这个病,有一定传染性,且致死率高,防疫站要求所有人必须认真学习,学完还要去辖区内各所小学进行宣传。
时间短,任务重,区里要求每个站至少派一名工作人员去培训,新桥街道站人多,就去两人。
正想着,门口居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沈和平。
“我今天过来这边办事,正好顺带来看看你。”
沈和平撸起袖子,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正把一份材料往包里装。
“来找牛主任的吗?他在楼上。”今越起身,给他指了指牛主任的办公室。
“对,就是来发个通知。”他笑得很阳光,露出的牙齿洁白又整齐,“最近很忙吗?”
他约了她好几次,她都以忙为借口拒绝了。今越神色坦然,一点也不尴尬,反正她坦荡荡,“是挺忙的,沈和平同志,我想跟你说件事,我目前暂时不考虑处对象的事,不想耽误你。”
沈和平脸色一变,“是因为上次没帮你把事情办好吗?上次的事,你知道的,我也是找了好些关系才找到那个愿意跟你二嫂换的人,人家要钱也在情理之中。”
今越连忙摇头,“我知道,跟那个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舒今越挺烦的,她都说过很多次了,可他还是这么缠着,上次还说就当给他个还她人情的机会,后来徐端那边帮二哥二嫂解决了,她也就把他换工作的建议回绝了,且当场感谢了他,说人情已经还清了,谁知道后来他又约她,一下吃饭,一下看电影,一下又是逛街的。
揣着明白装糊涂。
跟他比起来,覃海洋就绅士风度多了。
今越也不想再委婉,什么自己年纪小啊,工作忙啊,或者性格不合之类的,也别什么双方都过得去的理由了,她只想快刀斩乱麻。
“我有对象了。”
“谁?”
今越硬着头皮,“徐端。”
“徐科长?他不是你叔叔吗?”沈和平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差点带翻了水杯,“你们怎么可能搞对象,你俩差着辈啊。”
今越脸红,其实徐端也没正式跟她表白过,但蒋老爷子他们,二哥他们都默认他是她对象了,不管是不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掉吧,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他看着对面的女孩,五官没有很惊艳,但胜在皮肤好,白里透着粉,腰也足够细,藏在里面的臀也是十分挺翘的,可能在别人看来不怎么样,但在他眼里就是极品。
而且年纪小,还没完全长开,假以时日调教一番必定会是个很有味道的漂亮女人,他很有信心。
“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他们的心思……哎呀,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但你听说过驯化吗?”
舒今越一头雾水,他好端端的扯这个干嘛。
她眼里的迷茫和不解,说明她心思足够单纯,足够简单,沈和平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你也不用懂。”
“是他不守长辈的礼,以身份压人,对吗?”
舒今越一脸黑线,正想说不是,门口光线忽然一暗,“是又如何?”
徐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穿着便装,显然是刚下火车,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大步来到今越身边,身高优势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和平,“小沈同志,上班时间处理私人事务不妥吧?”
沈和平脸一白,刚才的胜券在握顿时烟消云散,连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徐端抬手,止住他的话,“不过你在正好,我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对象,苏今越。”
“至于我们因何走在一起,这是私事,无可奉告。”
沈和平脸上火辣辣的,被人扇了大巴掌的感觉,“你,你们……”
“通知发到就回去吧。”徐端不再给他眼神,看向舒今越,她的脸红得不像话,也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好了,先去洗把脸吧。”徐端笑着说,刚才的剑拔弩张顿时烟消云散。
办公室有脸盆,今越自己倒了一点温水,轻轻的抹了把脸,温度终于降下来。
她正要把水倒掉,徐端拦住,“我刚下火车,洗个手。”
只见他撸起袖子,用她用过的水,洗手,还打了点肥皂,细心地把手心手背、指缝之间和指尖指甲盖都洗了一遍,这才把脏水倒掉。
他刚下火车,先把文件送回单位,正好听人说沈和平来新桥街道办事,他当即来不及交接就往这边赶。
“你似乎对他很有意见?”
男人把盆放回原位,“知道姚飞扬吗?”
“青青的哥哥,怎么了?”
“他差点成了飞扬的小舅子。”至于他对今越的那点不敢见光的调教小心思,徐端也没提,这样的男人是有,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这样。
今越一愣,“可他说他们家只有他和他姐两个孩子,他姐我见过,三十多了,孩子都好几岁了呀。”不可能还嫁给姚飞扬。
徐端冷哼一声,“那是他大姐,中间还有三个女孩都送人了,飞扬的未婚妻就是其中一个,多年来不闻不问,这个女孩中途曾跑回家过,又被他们全家送回养父母家,路上见面也当不认识,但听说她和住金鱼胡同的姚飞扬订婚后,他们全家忙不迭去认亲……”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今越也能想象到,当弃子开始展现出价值的时候,就是她成为香饽饽的时候了。这种送养女孩,等女孩大学毕业有能力赚钱的时候又舔着脸去认亲的,某书上一天也能刷到几例。
而和姚飞扬订婚,可不仅仅是“大学毕业能挣钱了”那样的简单,姚家书香门第,不仅有四合院,姚飞扬本人还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军队干部,这样的家世,能给小舅子提供多大的帮助?
青青那位曾经的准大嫂,今越没见过,但没少听她说,女孩人很好,性格也温柔,可惜就是性子太软,她哥才牺牲没多久,她就被逼着另嫁了。
而当初补偿给姚家的工作机会,说不定沈和平家也去要过。
舒今越一想到自己一开始居然还觉得这样的人不错,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难怪听说他帮忙给二嫂转岗的时候,徐端一脸不屑,他很少这么直白的不喜一个人。
“这人怎么这样,亏我还以为他性格幽默。”
“你和他聊得来很正常,我们单位内部有好几个女同志也这么觉得。”
舒今越瞪大眼,“你的意思是,他在养鱼,而且你们单位里就有好几条?!”
徐端不爱说八卦,没接话。
“这也太……太……他长得是俊一点,但也没达到能同时养几条鱼的程度吧,不是不是,这跟帅不帅也不一定正相关,他怎么能这样!”
舒今越越想越气,她恼怒的不是自己居然只是他鱼塘里的一条鱼,而是这样的人,乔大姐居然也敢介绍给她!她自认没得罪过乔大姐,还给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免费看过病,不说有恩吧,至少没结仇吧?
她就不信乔大姐不知道沈家的做派。
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胀鼓鼓的双颊,忍住想捏一把的冲动,“好了,至少你火眼金睛在最短时间内识破了他的面目,也没损失不是?”
“怎么没损失,我要是立场不坚定,就跟他约……”会了。
“我不会让的。”他笑着说。
今越哼一声,“你是护犊子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因为姚飞扬而记恨这姓沈的一家子。
“你是我对象,我怎么会让你上别的男人的当。”
今越的小心脏就这么一蹦一蹦的,险些跳出胸口,心说这人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啊,明明就很简单(划掉)一句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莫名的……欲。
这声音要是在床上使用,那该多好听啊?多得劲啊?
喂喂喂打住,舒今越你想什么呢!
“怎么脸又红了,不逗你了,单位还有事,先走了,中午一起吃饭,等我,我来接你。”
舒今越怕自己一张嘴就冒出什么虎狼之词,只连忙点头让他快走。
人走了半天,今越的体温才恢复正常。中午下班十分钟后,他果然来到单位门口,还是上午那身衣服,很明显刚到单位就忙起来,没时间回去换一下。
俩人简单的吃了一碗面,今越就催他赶紧回家换衣服,洗漱一下,坐夜火车她知道有多难受。
今越自己慢悠悠的往家门口走,下午上班还早,她想回去洗个头发,因为徐端说晚饭还要一起吃,她的头发虽然是昨天才洗的,但因为天热,出汗多,刘海粘在额头上,看着不清爽。
洗完头,把头发弄得飘逸一些,看起来发量就没那么少了,她又画了个淡妆。
正画着,舒文晏悄咪咪摸进来,“忙呢今越?”
舒今越正拿着小镜子画眼线,白他一眼。
“嘿嘿,还跟大哥生气了啊,大哥昨天是猪油蒙了心,你也知道最近比较倒霉,这心态也有点不好,我来给你赔礼道歉。”
舒文晏丝毫不尴尬,继续搓着手说:“你昨天说那事,昨晚回去跟你大嫂说了一下,她让我去看了,确实是在市委大院的公告栏里看见通知了,我这不就立马来找你了。”
舒今越冷哼一声,“要是我大嫂不发话,我说再多你都不会信,是吧?”
你说他这人不怎么样吧,他还挺听大嫂的话,别人说十遍不如大嫂说一遍。
“哎哟好妹子,我这几天是真被气着了,心里不痛快,说话也不过脑子,你别跟我当真,行不行?”
舒今越倒不是真要跟他当真,“要不是看在爸和大嫂的份上,我都不稀求搭理你。”
说真的,重生以来她想过跟二哥修复关系,以后说不定能抱二哥大腿,但舒文晏?不好意思,她还真没想过抱他大腿沾他光。
就大哥这尿性,将来能不能成作家还不知道呢,谁抱谁还说不准呢!
“我问了其它学校的人,说他们也没收到通知,估摸着只是内部知道这个消息,刚开始还以为没几个人,结果今早我请了半天假,亲自去大院里看了,哎哟喂,那人多的哟……啧啧啧,就跟买冬储菜一样。”
舒文晏自己在老二的空床上坐下,“通知我是看见了,但上面没说有啥要求,只说全市各单位在职职工都可以参加考试,也没专业和年龄限制,你说这得多少人参加啊?”
舒文晏搓搓手,他对于考试倒是不怵,毕竟整个老舒家最会考试的就他和文韵。
“具体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估摸着主要还是考察文字功底,秘书嘛,不就是笔杆子?”关于蒋伯伯的事,她口风紧得很。
因为她还有点担心,大哥这样的尿性,还是别让他知道蒋伯伯身份的好,省得节外生枝。
她愿意把这消息告诉大哥,除了不想让舒老师和大嫂跟着着急上火之外,其实也有心想赌一把,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油滑的。
她很想知道,如果换一个不那么压抑的环境,给他公平公正的展现自己的机会,那个意气风发满腹才华的青年诗人舒文晏,会不会回来?
要是回不来,那就一辈子在里面当个笔杆子吧,反正他也确实很会写材料;要是能回来,那他即使辞职回家搞全职创作,今越也佩服他。
“对了,考试的事你最好悄悄的准备,别让你们单位的人知道,尤其是李素芬。”虽然他那首诗放到现在正规单位来说不算什么,但还是小心为上。
舒文晏磨着后槽牙,“放心,我就是走,我也要悄悄的走,等以后,以后我当领导了,我回头收拾她。”
“你要是带着这样的目的,那最好还是别去了,当官不为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烤红薯。”
舒文晏脸一僵,“我这不是气话嘛,能不能考上还不知道,不提这些。”
“明天截止最后一天,我得先回去准备报名材料,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今越不给面子,“你可先别吹,当心到时候收不回来。”
舒文晏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舒老师和赵婉秋却依然高兴不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老大九成九考不上,他们更宁愿把时间花在实际的事情上——抓偷蛋贼。
“七个鸡蛋呐,这要是给文丽补身子该多好,就是给今越文韵吃也是好的。”舒老师气得牙疼,心里老大不痛快。
“不行,今晚我还得蹲蹲看。”
然而,事实证明,他再再再一次失望了,连续熬了四个大夜,眼皮褶子都深了两道,那偷蛋贼还是没出现。
“你们说,这偷蛋贼不会是金盆洗手不干了吧?”
“他不干,那咱家那七个鸡蛋就白瞎了啊。”
今越和文韵都被逗笑了,敢情老两口是心里不平衡呐,同住一个大院,别人家养两只鸡的都没丢,反倒是他们硕果仅存的唯一一只鸡居然还被逮着薅了七天。
“哎呀,爸妈,你们就歇歇吧,整天抓贼抓贼的,可能人家就是听见你们这么说才不敢露面。”
几人正说着,门口响起“嘎吱”一声急刹车,“今越今越你快来!”
舒文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张报告单,“快来帮你二嫂看看!”
原来,做的骨穿结果出来了,什么原粒细胞,什么红细胞巨核细胞的他现在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无论比例还是数量都达到临床正常值,血象里的白细胞、血红蛋白、血小板都完全是正常的!
“莫医生说,这些数值说明,文丽的病情已经达到了完全缓解,你还记得,还记得年前跟文丽一起的那个大哥吗?”说着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舒今越当然记得,当时徐文丽查出白血病之后,莫书逸他们科也有一个青年军人,也是跟文丽一样的病情,甚至因为身体素质好,一开始的情况还没徐文丽严重,听说石学海帮忙给买进口药,他们家也找上莫书逸,说他们家也要买。
后来几次复查,他的结果都比文丽的好,这个对比也给舒文明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甚至都觉得文丽没救了。
“后来他们家实在付不起进口药的费用,就停药了,我们复查的时候也没再遇上,今天莫医生才说,他上个月走了……呜呜,舒今越,我真难过呜呜……”舒文明抱着妹妹,放声大哭。
那是真大哭啊,劫后余生的大哭。
全家也跟着掉眼泪,他们是真正陪着文丽一起抗癌的家人,只有他们知道,刚开始那几次白细胞降不下来的时候,他们有多害怕,有多难过。
而当时多难过,现在就有多高兴!
舒今越把自己肩上这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家伙推开,“脏死了舒文明,你不嫌丢人啊。”
舒文明笑笑,把报告塞她手里,“你快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我一个中医,人家莫医生都说达到完全缓解,那就是正常了呗。”不过她还是认真的看了两遍,又把最近的结果找出来对比,在青黄散停药这么久的前提下还能稳住,那就是真的缓解了。
“莫医生简直难以置信,当场就给石专家打了电话,那边也很震惊,问了文丽好些问题,电话里聊了半小时,还说他们过几天要来一趟,找你谈谈。”
舒今越“嗯”一声,她其实对那位青年军人挺惋惜的,虽然只匆匆见过一眼,甚至都记不清他的样貌,但听二哥提过几次,说他刚开始那段时间对进口药很敏感,指标降得很明显,他当时真是红着眼睛羡慕的。
但进口药的价格在那儿,普通家庭谁耐得住?再说一开始敏感不代表一直敏感,后面如果还要继续换更好的药,那又是一笔巨额开支。
但用砒霜给人治病,除非是特别信任她又走投无路的二哥二嫂,其他人她也不敢主动提啊,按照他的身体条件,要是跟二嫂是同一型白血病的话,或许也会有用吧……舒今越叹口气。
但对于舒家人来说,文丽的复查结果是实打实的,天大的好消息,这一高兴,差点把屋檐下那只小母鸡给宰了!
还是舒老师气不过,说要留着“守株待兔”,大手一挥拿出五块钱,让舒文明去找中院的冯大妈家买一只。
冯大妈家有一只母鸡最近到了抱窝的时候,不怎么下蛋了,甚至连体重都掉了一些,悄悄跟赵婉秋说是要准备拎到鬼市上去卖,就是她一个人不敢去。
现在正好,不用上鬼市就能卖,她高兴还来不及,一称只有四斤二两,她就只收了四块钱。
“邻里邻居的,甭跟我客气。”她笑眯眯的把鸡送过来,小声问,“刚才听见你家文明又哭又笑的,说什么好了好了,是谁生病了吗?”
舒文明轻咳一声。
赵婉秋连忙说:“没,就文丽这两天有点拉肚子,他瞎紧张,你知道的,小年轻刚结婚,还热乎嘛。”
“诶,理解理解,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们也别着急,小两口结婚也没多久,先甜蜜几年也不迟,不急着要孩子的。”
冯大妈很是善解人意,“后头他李大妈说的话你们别放心上。”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文丽“未婚先孕”的谣言被戳破后,大家都骂李大妈嘴上不积德,胡乱编排人家,她气不过又换了个说法,说文丽结婚这么几个月肚子没动静,肯定是不会生养。
以前因为文丽病着,不好撕,赵婉秋都忍下来了,但现在文丽的病也算好了,她就不能忍了,“等着吧,再让我抓到现行,我撕烂她的嘴。”
这只鸡挺老的了,只能熬汤,下午两点半,老两口将鸡杀好,处理干净,小火炖上,等到孩子们都下班回来,鸡肉也没炖烂。
“好在这味儿倒是够香,我一进门就闻见了。”舒老师想了想,“你大哥忙着看书复习,说是要考什么试,你大嫂即将临盆,也不好出门,我盛一点出来,待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大家都没意见,大嫂要生孩子了,正好补补有力气。
鸡汤炖好,再炒俩青菜,这顿饭就足够美了!
但徐文丽病了这么久,忌嘴这个那个的,嘴巴里正是没味道的时候,她学着今越,在白米饭上扒一小块豆豉鲮鱼罐头,再淋上一点罐头里的汤汁,一碗米饭顿时被拌得油漉漉的。
“上次你这么拌的时候,我在旁边干看着,都快馋哭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算是妻子获得新生的日子,舒文明没有说她,“吃吧吃吧,但只有今天。”
文丽跟只小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吃了两碗。
他们在屋里吃,大院里好些孩子就端着碗,猫在他们家门口,闻着味儿下饭。
舒家几个孩子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咦,对了,鸡米花和麦壳呢?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他们。”
尚光明给了伙食费,这兄弟俩大多数时候都在舒家吃饭,这两天没见着人,今越还有点不习惯。
“哦,说是他们的啥亲戚跟随日国考察团来了,住在石兰宾馆,把他俩接去玩两天。”
尚工程师家在国外的亲戚数不清有多少,连他自己都是在国外长大的,舒老师正想感慨两句,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那哭声就跟小猫儿叫似的,前几天他们都以为是谁家的猫在叫,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中院的钱大妈家闺女生了。
是的,是闺女,不是儿媳妇。
钱大妈是从郊县嫁过来的,刚结婚几年丈夫就没了,所幸有个闺女,也算是个依靠。她没工作,中院那间房子还是机械厂看在她丧偶的份上,补偿给她的,当时说是工作机会和房子二选一,她选了房子。
后来好容易把闺女拉扯大,她闺女也跟她一样,话少,性格内向,不怎么跟人来往,进厂当家属工,勉强挣点工资刚够母女俩吃用。到了结婚年龄,她娘家亲戚给介绍一小伙子,说是家里穷,兄弟多,父母同意他来倒插门。
谁知男人来了没工作,还得靠钱大妈的闺女养,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嫌钱家穷,说当初听说她们是城里户口才来的,以为能过好日子,结果还没他乡下好过,过了几个月拔脚就走,还把婚给离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离婚后半个月,钱大妈家闺女发现怀孕了。
她天天早出晚归的上班,也不跟谁说话,直到肚子大起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怀孕了。
前几天刚生,又是一个闺女,用他们邻居冯大妈的话说,这是三代单传女,这孩子将来压力可真不是一般大。
因为钱家实在是可怜,平时又不爱参与聊天啥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今越重生快三年了愣是没想起还有这么一户邻居。
“她们家这闺女,也是来得不容易,听说去年差点掉咯。”赵婉秋说着,忽然想起来小今越以前穿过的衣服还有几件,因为只这一个闺女,她用过的穿过的都舍不得扔或者送谁,没改嫁之前,“这祖孙仨怪可怜的,改天我找找,把你那两件旧衣服送她们家去,横竖穿也行,撕了做尿片子也行。”
“也不能全给,将来你大嫂二嫂的孩子也要留两件。”
徐文丽红着脸,正想解释一下,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叫今越的名字。
“朱主任,您怎么来了,吃饭没?”
朱大强骑着车过来的,车子还没停稳,“有个疑似脑膜炎的患者,听人说咱们站里治传染病,他家属给送来了,你快去看看。”
虽然她没去培训,但他们就是觉得,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找今越没错,这个小姑娘不知不觉成了新桥站的主心骨。
舒今越连忙将碗放下,披上外套,“怎么说?”
“刚半小时前,有个四十来岁的老汉,被家属用板车推到咱们站上来,说他们村的孙铁牛说了,传染病和疑难杂症要来咱们这里找一个姓舒的医生,我寻思这不就是你嘛。”
孙铁牛正是今越治好的那个疑似血吸虫病的青年,去年夏天还给今越家送过一麻袋自家种的土豆。
朱大强抹了抹额头的汗,“病人目前主要症状是头痛、角弓反张。”
“角弓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