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徐文丽和舒文明解除误会的速度让舒今越震惊——太慢了!

今越没找到机会悄悄问徐文丽, 但她观察二哥,从一开始回家就上炕躺尸,到忽然开始洗头洗澡洗衣服, 每天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还悄悄用舒老师的刮胡刀片,再到忽然某一天赵大妈找上门。

“舒老师,我咋听说你家文明和王晓红没戏了?”

舒老师的象棋“啪”一声掉桌上, “啥时候的事?”

他才刚说最近老二看起来像个处对象的人了,怎么忽然又黄了, 这不省心的犬子啊!

“昨天我跟老赵回乡下, 王晓红她妈说的,说咱们文明不……不……哎呀, 反正说得挺难听的。”

骂得挺脏的。

舒老师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这不成器的儿子, 到底还想相多少个女同志, 到底啥时候才能结婚!

但他还算开明,没有一棒子将儿子打死, “这事我会问问他, 你先别上火。”

“嗐, 我倒是不上火, 反正那姑娘我也不大看得上。”好嘛, 还真是说好说歹全凭媒人一张嘴。

晚上舒文明吹着口哨, 刚进门就被舒老师揪住耳朵,“哎呀爸爸爸疼,你儿子是血肉之躯,别拧了。”

“你还知道疼啊,你咋不直接把我气死!”舒老师不让他跑, 抓住他袖子,“你快给我说说,你跟王晓红同志咋回事。”

舒文明满不在乎的样子,“还能咋回事,不合适呗。”

“处这么久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你考没考虑过自己越来越差的名声,人一年轻女同志的名声,你怎么能随意伤人家的心?”

舒文明嘴角抽搐,“她能被我伤心?拉倒吧。”

“舒文明你什么意思?你跟那女同志到底咋回事?”

“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伤害任何人,你们别把帽子扣我头上。”

看着儿子潇洒离去的背影,舒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文化人也骂不出什么脏话,横竖就两个字——“逆子!”

舒今越回家的时候,他还在骂,“行了爸,二哥是成年人,感情的事让他自己决定吧。”

“我要是不管,他这辈子就只能打光棍喽,他不结婚,你和你姐也不好越过他,耽搁的是你们。”舒老师话锋一转,“不过你跟你姐也不必拘泥于此,只要谈成了,想结就结。”

“行行行,爸,那你赶紧催我姐吧,我还小,不着急。”

今越插科打诨,好容易把老父亲的怒火压下去,她倒不是心疼二哥,那家伙嘴比茅坑还臭,单身一辈子也活该,她只是不想舒老师气出个好歹。

“对了爸,明天星期天,咱们去山里看看,那棵板栗和核桃熟了没,到时候……嘿嘿。”父女俩顿时都高兴起来,能弄点吃的,那可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晚上大家都在,听说今越的提议也都兴奋起来,赵婉秋去几户相熟的人家借来几个箩筐,方便明天装“收获”,舒文明则是鼓捣上次带回来的工具,徐端见他对打野感兴趣,送了他一套东西,他早就手痒难耐了。

“明天早饭咱吃馒头,带几个进山,再带点咸菜,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去走亲戚。”

赵婉秋的老娘是郊县嫁过来的,她几个舅舅姨妈都在郊县,只是平时很少走动,临时借来做挡箭牌也不错。

今越想着脆生生油津津的核桃,又甜又面的板栗,梦里都在流口水,恨不得一睁眼就到天亮。

“哟,今越你们家起这么早干啥呢?”

“大清早就蒸馒头卷包袱皮,这是要去哪儿?”

“我妈带我们去郊县走亲戚。”

有好奇的就问是啥亲戚,哪个县的,今越睁着眼睛说瞎话,主打一个一分真九分假的胡编乱造。

可惜就在他们吃饱喝足收拾好,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门口涌进来一堆人,“这里是舒文明家吗?”

十来个男女,男的个个凶神恶煞,女的看着也泼辣,今越定睛一看,其中几个男人她见过,就是年前在人民公园……不好,是王晓红的家人!

她连忙让舒文韵去赵大妈家喊人,自己顶在前面,“舒文明是我哥,你们是谁?”

“让你哥给老子滚出来!”为首的男人是王大,四十来岁,眉毛又粗又黑,一双牛眼瞪得铜铃大。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你们说就是。”舒文明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记性没今越好,这种半年前偶然见过一面的人他还真记不住。

“就是你个小白脸?”

“我看也不白啊,长得也不咋样,还不如咱们队上……”

“咳咳,别扯那些不相干的,我们就来问问你舒文明,你跟我妹的事打算咋办。”

舒文明终于听明白了,“你们是王晓红的家人?我跟她能有什么事,你们找错人了。”

“你他妈还……还敢说这话,我妹妹都被你……你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还不承认,好你个……”王老五气得话都说不完整,舒文明越是一脸正色,他越是生气,“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不负责任的男人!”

“嚯!”整个大院都沸腾了,感情纠纷上升到不可说了呀,啥叫不负责任,啥叫不要脸,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期待他们再爆出点猛料来。

舒老师急得脸红脖子粗,“你们好好说话,我儿子我知道,他不是道德败坏的人,你们别诬赖人。”

“诬赖?我妹子都有孩子了,我们诬赖他?”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炸得噼里啪啦的,舒文明谈对象大家都知道,但居然把女方肚子给……这不像啊。

是这样的,舒文明在所有人眼里,虽然明面上不好惹,但其实是个没出息的怂包蛋,这样的人你说他路上捡到五块钱自己昧下来那肯定是真的,但说他欺负女同志那不可能——他没那个胆子。

有人站出来说公道话:“这事先不急,我们大院的文明可不是道德败坏的人,他是调皮点,但不至于做这种事,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你们要生气,也先把事情说清楚啊。”

“我们能拿妹子的名声胡说八道吗?我妹子昨天才在医院做的检查,看清楚,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怀孕了,舒文明你他娘的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当。”

今越一直没说话,她悄悄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王家人脸上的愤怒是真的,不像是来讹人,而二哥脸上的错愕和恍然,也是真的。

这时代风气保守,二哥又天天回家,从没有夜不归宿过,不可能真和王晓红发生点什么,毕竟就是住招待所你也得有介绍信啊,要是一男一女,还得出示结婚证才行,就怕搞破鞋。

无论是动机还是时间,二哥都不具备。

双方都是真情实感的愤怒和错愕,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中间一方说谎,或者隐瞒了部分真相,譬如王晓红。

今越正打算说话,赵大妈已经先她一步想到,大声道:“既然你们是拿我们当亲戚,才三番五次央着我给晓红介绍对象,那现在闹出矛盾了,我这介绍人说两句,不算过分吧?”

王母连忙说了两句客套话,怎么说也是半个亲戚,将来说不定还有别的事指望赵大妈帮忙呢。“是是是,嫂子你说,我们也是被这臭流氓气昏头了,忘记先来找你通个气。”

“可别这么说,就是公安来抓人也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全,你们一来就说文明是流氓,可没这个理儿。”

大家都点头,觉得赵大妈不愧是整个大院的妇女之首。

“其次,我作为介绍人,肯定不是给你们胡乱介绍的,文明的品性在我这里是过关的,你们说他怎么对晓红,总得有证据吧?”

“我妹子都怀孕了,还要啥证据!是不是得等她生下来你们才肯承认?”

“晓红什么时候怀上的,现在几个月了?”

“昨天去医院,医生说是两个月不到,这不正好是跟舒文明谈对象的时候?我妹那段时间经常往城里跑,就是跟舒文明在一起。”

“那行,文明你来说说,你跟晓红是什么时候开始谈的,她来找你,你们都干了啥?”

舒文明面露犹豫,郑重道:“这件事,你们最好是让王晓红亲自来跟我说。”

“放屁,我妹都让你霍霍了,还亲自来找你,你想得美,你还要不要脸,还有没有王法?”王老大是个暴脾气,气得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给舒文明胸口捶了一拳。

他是庄稼汉,长得又壮,拳头得有砂锅大,一拳头捣下去,长期营养不良的舒文明直接就后退两步,疼得龇牙咧嘴。

“你们可真欺负人,就是真做错事也有公安管,你们怎么能直接打人?”大院里其他年轻人不干了,虽然平时摩擦不断,吵架是常事,可那是在大院内部,一旦有外来人欺负大院的,大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现在人家有困难你不帮,将来你遇到困难,人家照样袖手旁观。

更别说,赵婉秋还给很多人家打过吊针,舒今越给他们看过病,从来不收他们一分钱,不拿他们一颗鸡蛋,这样的情分哪怕不是邻居,他们也要帮一把。

“要动手是吧,真当咱们16号院是吃素的。”赵大妈家儿子一喊,十几个青壮年顿时把王家人围起来。

就连小李哥也来了,“文明的人品我知道,你们这是诬陷,有本事把所有当事人叫来对质。”

男人更了解男人,他看舒文明的表情里没有惊慌,没有害怕,笃定这个所谓的孩子肯定不会是他的。

“你谁啊,你叫我妹我妹就得来,能的你!”王老五仗着个子高,故意往小李哥肩膀上撞了一下。

小李哥顿时踉跄两步,站稳之后还了他一脚,于是场面立马失控,两边打起来。

一开始是青壮年的战场,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且双方人数也基本对等,只是大院这边普遍没有王家的壮,但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偏偏王母害怕自家几个儿子吃亏,先在其中一个大院年轻人脸上挠了一爪子。

后院的刘大妈一看,哎哟这挠的可是自己儿子,顿时也不干了,冲上去揪住王母的头发就是一顿挠。

王家几个儿媳不能眼睁睁看着婆婆被打,不然回去会被人笑话的,顿时也来帮忙,大院里其他大妈小媳妇也不能眼看刘大妈吃亏啊,都撸起袖子去帮忙……于是,很快就变成两边的混战。

连赵大妈和赵婉秋都加入战斗,独留舒今越各种闪避。

最后实在是动静闹太大,有人去叫了居委会,居委会又叫了几个民兵和武装专干,才把两伙人拉开。

刘干事苦口婆心两边劝,说既然出事那就把双方都叫来,让王晓红来说清楚,舒文明要真耍流氓了,随便他们怎么处置……当然,他现在可是坚持要抱紧舒今越大腿的人,所以说话多少都会向着舒家一点,没提报警的事。

这事一旦报警,那就不是这么了的,搞不好别把舒文明折进去。

而舒家和大院派们就坚称必须让王晓红来对质,不然他们就是诬赖,要他们赔钱和公开道歉。

王家也很冤啊,好好的妹子忽然怀孕了,他们除了找她对象还能找谁?他们也觉得自己没错。

舒文明见此,忽然悠悠的来了句:“王家几位哥哥,我希望这件事你们先回去问问她的意见,问清楚再来。”

他从始至终的态度都很冷静,甚至都没急着否认,也没说一句王晓红的不是,王家人就是再冲动也知道,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而舒文明没有直说,已经是在维护王晓红的名声,给她面子了。

最后,王家人灰溜溜的走了。

双方都有受伤的,且都只是轻伤,犯不着去医院,要是去了,还不是得王家和舒家赔对家的医药费,所以大家都默契的没提。

赵婉秋从家里找来酒精棉球,给大家伙处理一下伤口,嘴里也没忘感谢大家伙,要不是因为动手的人实在太多,估计王家那边还想闹到派出所呢,这就是打群架的“好处”,只要不闹出大事,那就一律视为自愿参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她虽然也觉得不是舒文明干的,但普通老百姓嘛,派出所那地方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舒今越把舒文明拉到一边,“你给我说实话,你跟王晓红是不是压根没谈对象?什么去公园约会,下馆子都是假的吧?”

舒文明耸耸肩,“都让你知道了,还让我说啥。”

“那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干嘛,天天早出晚归的。”

舒文明吹了个口哨,“哥给你弄自行车呢。”

原来,他这段时间只是用王晓红当幌子,自己跑鬼市上去了,帮着张良伟倒腾些小东小西,他脑子活,算账快,又足够警觉,很得张良伟信任,短短两个月时间居然就倒腾出一辆自行车。

难怪,今越还以为过去这么久,他已经忘了要买自行车的事。

原来人是闷着干呢!

“那王晓红能乐意帮你打幌子?”

舒文明冷哼,“可不是我提的,是她主动求我帮忙。”

舒今越眼珠子一转,“你的意思是,王晓红主动要求进城跟你相亲其实是被家里逼的,其实她是来跟她真正的对象约会,然后让你帮忙打幌子,你顺势应下,然后借此去鬼市倒腾自行车?”

这俩人可真是,多好的演技啊,把所有人都骗了。

“她对象是谁,你见过没?”

舒文明撇撇嘴,挺不屑的。

一个让女孩未婚先孕的男人,算什么东西。

“见过一面,是去他们村插队的知青,谈了两年多,今年回城安排进造纸厂上班,俩人短暂分开过一段时间,后来王晓红借着我的名义来了城里,天天跟他在一起。”

舒今越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俩人戏真多。

“那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该头疼的是王家人,我看那知青不像是会娶王晓红的人。”

可怜了这姑娘,这大概就是他刚才打死也不愿说出真相的原因吧,大家都能猜到跟他亲口说出来肯定不一样,王晓红的名声即使毁了,毁的范围也很小,负心汉要真不想负责,她也还有转机。

看不出来,自家这二哥也有不让人讨厌的时候。

“那你当时怎么不劝劝她?”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今越哼一声,不再纠结王晓红的事,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

“被你连累的,咱们连山都进不了了,下礼拜去要是被人摘了,我跟你没完。”

“不就一点核桃和板栗嘛,你要吃我改天抽空去看看。”他挺了挺胸膛,“反正现在有自行车,快。”

他的自行车其实已经到手三天了,只是不敢忽然拿出来,准备先藏着,慢慢的在大院里透露自己要买车的事,然后装出四处找票的样子,磨蹭几天再把车推回来,这样才不会被人怀疑。

“二哥你这脑袋瓜子,不去做生意真可惜。”

“做生意能发财不?能的话我以后考虑一下。”总在菜站上班也不是长久之计,临时工随时可以被人替换掉,只要领导家有亲戚找不到工作,他的岗位就是临时落脚点。

他只不过是替人占个坑而已。

舒文明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像舒老师那样幻象能转正啥的,只希望不要太快被弄走就阿弥陀佛了。

“放心吧二哥,只要你保持住自己的优点,将来一定能成为大老板,挣大钱,到时候别忘了我,给我买套大房子就行,我要求不高的。”

“房子算啥,我给你买小轿车!”这年头小轿车可比房子贵得多,两者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可在将来,一般车子差房子还真差远了。

当然,说的是一般车子。

“到时候我给你和文韵,一人买辆,给爸和赵阿姨买最好的收音机,哦不,要给他们买电视机,还是彩色那种,听说我们单位经理家的就是彩色的,能看出人穿的衣服颜色。”那神态,那语气,说得就像他已经当上大老板似的。

舒今越被逗得乐不可支,正想说他做啥美梦呢,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她名字。

“今越今越,小李哥出事了!”

赵大妈儿子扶着脸色苍白的小李来到倒座房,“我刚去上厕所,在路上看见他疼得厉害,你赶紧帮忙看看,别是被王家人打出问题了吧,要是出问题咱们兵分两路,你们上医院,我们去追他们,必须得让他们负责。”

一听打架打出问题,所有邻居都来了,受了伤的总感觉自己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赵婉秋心里有数,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就评估过,没有特别严重的,不然说什么也要送人上医院。

“大家先别慌,小李这是咋了?”

小李捂着腰,哎哟哎哟的,缓了几口气才说出整话:“上……上厕所的时候,忽然腰疼……疼得厉害。”

今越一看他样子,都不用把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一点也不慌,“小李哥刚才解小便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疼?”

“对。”

“有没有石头掉出来?”

小李一想,连忙红着脸点头,确实是出来两块绿豆大的石头,尿都是淡红色的,他一方面是疼得厉害,另一方面也是被吓得不轻,所以腿就软了。

“那没事,就是结石排出来了。”今越小声提醒,“继续喝,应该还没排完,配合慢跑效果更好。”

小李现在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这才松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众人也跟着放松下来,知道是舒今越给看的病,都夸她厉害,连肾结石都会治,也是幸好,李大妈今天不在现场,大家都有默契的不会跟她提这茬。

果然,第二天中午,小李媳妇来说,他又排出好几块小石头来,但没一开始那么疼了,今越根据他们描述的大小,再结合当时的检查报告上的大小,估摸着应该是排得差不多了,就没让再喝药。

“不过吧,这样的结石一般都会复发,多发性的,这次好了以后记得多喝温水,适当运动,别一整天坐着。”

王家落荒而逃后,好几天没再听到消息,连赵大妈也懒得回去问,她算是知道了,这王晓红她妈就不是个讲理的主,这样的人家以后就是给她说成了,过得好倒也罢了,过不好还得落埋怨。

“老赵你这到底啥亲戚,怎么这么坑人呢?我在大院里这么多年的脸面都让她丢光了,以后再给谁说亲,人家还敢要吗?”

老赵头哪敢吭声,他那天不在,回来谁都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他也嫌丢人啊。

“我现在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的。”赵大妈叉着腰杆,斜着眼睛看老头。

老赵头连忙举手投降,“我不知道啊,他们想咋样我压根不知道,我不是同伙。”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来闹这一出,正好逼婚,文明要是真跟王晓红有点什么,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娶了她,以后也没处说理去。”名正言顺接下这口锅,喜当爹。

赵大妈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文明是个守规矩的,没进他们的仙人跳。”

老赵头脸上臊得慌,“行了行了,这门亲以后就当断了,咱们再不去就是。”

赵大妈这才放过他,寻思等风头过去,还是得回去问问,不是她关心王晓红,而是好奇啊,孩子到底是谁的,怎么处置,将来会不会给文明留下后患。

当然,她还不知道舒今越已经知道孩子爸是谁了。

舒文明的自行车是在第二个星期六推回来的,银光锃亮的大永久,又高又大,车铃响当当,钢架上似乎还有一股工业机械的气味,舒老师爱惜地摸了一圈。

真好,这是老舒家第一个大件,素来不张扬的他都想放一串鞭炮庆祝庆祝。

整个16号院都来看稀罕,围着“啧啧啧”,满屏的羡慕。

当然,现在都1974年了,大家日子没前几年那么艰难,目前大院里已经有三辆自行车,舒家这是第四辆,本不至于这么新奇。

可别人家买,譬如赵大妈家李大妈家,那都是人家工人(帮衬的)多,有积蓄,日子好过,舒家居然也能买上,这是有点匪夷所思的。

有人甚至悄悄问赵婉秋,舒文明是不是发财了。

“嗐,哪有那么好发的财,是三兄妹拼钱买的,说以后方便上下班,我和老舒也凑了点,现在的年轻人随便看个电影都得花钱,买瓶汽水儿也得花钱,能攒下几个钱?”

“你家老舒也出了啊,你也出,那你和今越吃亏喽。”大院里就是这样,你有困难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帮你一把,你要是好过了,那不行,大家都得酸一下,坏心的还要挑拨几句。

反正就是既怕你吃苦,又怕你开路虎。

赵婉秋也不傻,“我们不吃亏,反正是兄妹仨合伙买的,今越也能骑,她年纪小爱玩,说不定骑得次数更多呢。”

也有的人心痒痒,舒家这样的人家都买得起自行车,他们凭啥不能,回家跟父母一提,被一顿好骂。

第二天一早,舒文明就骑上自行车,载着舒文韵去上班,仿佛路上的小鸟和花儿都对着他们唱歌。

第三天是星期天,这回换今越坐,舒文明载着她,其他人坐公交,一家子又雄赳赳的进山打野了!

有段时间没来,草都快到腰杆了,大家把东西放下,迅速找到上次发现的板栗树和核桃树,现在还没全熟透,但也不影响食用。

“摘吧摘吧,等熟透就不是咱们的了。”今越贪心,她恨不得连树一起挖回去,“要是咱们家能有个大院子就好了,里面栽上很多果树,不用出门就有东西吃。”

“可拉倒吧,你知道现在一套四合院多钱?”舒文明动作利落地爬上树,蹲在树杈上,像只猴子一样,“我不是去找张良伟弄车嘛,他也帮人做介绍人买卖房子,就对面槐树胡同那样的小院子也得一千多块。”

按照普通家庭的存钱速度,十年也买不起一套。

“那金鱼胡同的呢?”

舒文明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你还敢想金鱼胡同?那可就更贵了,少说两千块,还得看大小,像徐家那样的,你猜多少?”

“至少三千块吧。”今越有点郁闷,小说里都说这个时候的房子便宜,可那是穿越者(重生者)用后世的眼光和货币价值衡量的,要是换算成现在的物价和收入水平,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别人家的可能买得到,徐家那套至少四千块吧。”

四千块啊……

舒今越双手托腮,开始用自己的工资计算,那得不吃不喝一分钱不敢花的存八年零一个月,这还得保证这八年里房价一分不涨,可能吗?

“唉,咱们啥时候才能住上大房子啊……对了二哥,你攒自行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商机,风险不要太大,被抓也不用坐牢,同时又能挣大钱的。”

“做梦呢你?”舒文明给她肩膀上扔了一颗毛球球的栗子,“赶紧摘吧,多摘点吃不完的话,咱们炒熟之后拿到鬼市上试试看,看能不能换点别的东西。”

直接卖钱他还不太敢,都是跟在张良伟身后,不敢露脸,换东西稍微安全一些。

“对,可以不用拿去鬼市,咱们去电影院门口,卖给那些准备进去看电影的小年轻。”每天那么多人进去看电影,即使每场电影只有三个人买他们的东西,一天下来也能卖不少呢。

关键这还是无本买卖,这么多栗子够他们卖很久很久,守着这棵栗子树,他们家轻轻松松赚大钱……想到那画面,今越就美。

“你啊,别想这么美,你当电影院卖票和卖东西的是瞎吗?你明晃晃去抢人单位生意,不举报你举报谁。”舒文韵实在听不下去她的异想天开,“这几年还是脚踏实地吧,不过咱们都开始看书吧,先复习着,万一哪天高考恢复了呢?”

舒今越回头,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用石头砸栗子外面那层毛刺,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得了吧,我和舒今越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习的苦要吃你自己一个人吃,我们只想赚钱。”舒文明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但他低估了今越的决心。

“谁说不想考大学的,我要考,还得考医学院。”

“行行行,梦你就尽情的做吧,反正不花钱。”

舒今越没瞎说,她真的在努力,除了开始背诵英文单词,她还准备学习数理化,这些科目她当年基本没学过,现在学起来难度肯定很大,需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这也是她不想谈恋爱的原因,她现在勉强算二十岁,到恢复高考也才二十三岁,等上了大学再谈也完全来得及,那时候还谈的全是男大,不比现在随便找个工人就谢天谢地的强?

她舒今越可是很现实的,男人她就喜欢两种,要么是睿智成熟能让她心甘情愿佩服的,要么就青春活泼的男大!

当然,覃海洋也是男大,但俩人家庭差距太大了,她不觉得是什么好的选择。

摘到太阳落山,他们带来的筐子全部装满栗子,核桃暂时等下次再摘,弄太多回家也不好晾晒。

栗子外壳已经剥掉,剩下棕褐色的内壳和果仁,回家当晚就剥出一盆来炖肉吃,嫩黄色的果仁又香又甜,生吃是爽脆的口感,煮熟之后又面又甜,完全能当主食。

肉还是野猪肉,放一小块进锅里,和栗子一起煮得软烂烂的捞出来,再切成小块,连汤都有一股肉香味。

赵婉秋捞了点肉和栗子,装进饭盒里,让今越给胡奶奶送去。她现在身体愈发不好,已经没办法独自出门了,吃的菜都是舒家几个孩子送去给她。

街道办也很重视,毕竟她是新桥街道目前已知最长寿的老人,要是能过了百岁,那也是好名声,所以隔三差五就派人去看看,给她洗洗铺盖打扫一下卫生。

剩下的栗子则是铺开晾在炕上,今越第二天装了两袋,分别给姚青青和徐家送去,姚青青很高兴,她最喜欢的就是炒板栗了。

到了徐家那边才知道徐端去京市出差了,还没回来。

今越于是放下东西就走,难怪最近都没遇到徐端,她总感觉,他要是在书城,他们肯定能遇到。

“诶诶等一下,小姑娘你等一下。”包大姐在门口叫她。

今越回头,她知道包大姐不喜欢自己,所以除非必要她都不来,“什么事?”

“徐领导出门前说,让思齐把这个包袱送去给你,但思齐没空,让我送,你总不来,我也忘了。”

舒今越心头松口气,她就说嘛,徐端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包大姐,还把给她的东西转交给包大姐,她会生气的。

接过包袱一看,里面居然是两双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皮鞋,连尺码都一样。

今越忽然想起上次他送自己回家拿衣服那一幕,他当时什么都没说,甚至没表现出一点异样,转头居然不声不响又给自己买了两双新鞋。

哪有送东西送一模一样的,加一起都三双了吧。

不过,今越想起自己每次遇见他,都是穿着那双皮鞋,确实是会给人一种她对那双鞋爱不释手的错觉。

看她高兴那样,包大姐就不高兴了,“小姑娘,我倚老卖老说一句,我教育孩子不能总跟人要东西,还要这么贵的,咱们乡下人家长到这么大也没穿过皮鞋,不是几个水果几颗糖,这可是皮鞋呐……”

舒今越笑眯眯的,“对呀,我都没要,徐叔叔就给我买了。”

包大姐气个倒仰,“你别胡说,败坏咱们徐领导的名声。”

今越懒得搭理她,雄赳赳的离开徐家,可一走到包大姐看不见的地方肩膀就塌了——这次的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准确来说,徐端给她的东西,每一样看似平平无奇,其实都是很贵质量很好的,就连吃的点心,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城里老字号出品,专供给石兰宾馆招待领导和贵宾的。

或许对他来说,吃好的点心,穿好的鞋子,就跟喝水睡觉一样理所应当,因为他从小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可对于今越来说,这是她二十年人生里最高规格的享受。

她像一个贪心的小偷,一边贪恋这些美食华服带来的舒适与享受,一边又觉得自己太没骨气,太没见过世面。

手机上说,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很容易被人小恩小惠收买,很容易误入歧途,她将来要是误入歧途了,罪魁祸首就是徐叔叔。

今越回到家,把罪魁祸首送的东西收藏起来,也不想打开了,心想下次见面就还他,她将来是要做名医的人,不能耽于这些小恩小惠。

第二天是星期一,今越顺便从家里带了一点炒过的栗子去单位,以前刘进步总带一些炒过的黄豆、蚕豆、花生去单位,她也没少吃。

“哟呵,今越哪来的栗子,挺甜的,炒得也好,还开口了。”

“乡下亲戚送的,我妈用菜刀砍过一下,很好开口的。”

刘进步是真喜欢吃这些小零嘴,当然他家条件也好,不差这几个钱,“我媳妇儿喜欢吃栗子,要是炒的时候再放点蜂蜜就好了。”

今越心说哪舍得这么造啊。

“我家有,这样吧今越,你们家栗子还多不多,不如卖几斤给我,两毛钱一斤咋样?”

“刘哥甭客气,我们家还有,要多少我给你就是,钱不钱的就见外了。”

刘进步这人好吃,但也不占人便宜,当即塞过去两块钱,要十斤。

今越实在推不过,中午回家跟赵婉秋一说,赵婉秋就装了满满一口袋,足足有十五斤之多。

刚把栗子送到刘进步手里,一辆黑色小汽车就停在街道大院门口,门卫大爷一看车牌,心里“哎哟”一声,赶紧往楼上喊牛主任。

“牛主任主任,不好了,市里杨副主任来了!”

牛主任正看着报纸,一听杨副主任小腿肚就打颤,连忙将报纸胡乱塞进抽屉里,茶叶缸子倒掉,理了理衣服,小跑着下楼迎接。

“杨副主任莅临检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杨正康只是点点头,礼节性的跟他握个手,随便问了几句工作开展情况,然后很快直入主题:“我记得舒今越同志就在你们这里上班,是吧?”

牛主任觑着他的神色不像是坏事,连忙斟酌着说:“啊对对对,小舒同志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同志,工作认真负责,这不,现在正在努力工作呢。”

正在努力嗑板栗的舒今越:“……”

刘进步具有丰富的摸鱼经验,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桌上一切闲杂物品,顺带把今越的也整理了,然后往她手里塞了支钢笔,拧开一瓶墨水,摆上一本打开的记了半页的笔记本,最后再将她按着坐下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刚好,杨正康也进来了,“小舒同志我们又见面了,老太太还念叨你怎么不去家里玩,她这次嘱咐我一定要把你请到家里去啊。”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关系多好似的,舒今越一听就知道话里有话。

果然,等牛主任有眼色的把众人叫走,杨正康的脸上露出一抹焦虑:“小舒,我这次来,还是想请你去看个病人。”

“这个病人情况特殊,不好亲自前过来,希望你能跟我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