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孕不育, 放医学技术高度发达的几十年后,也是大难题。

要那么好治,生殖医院和生殖科就不会那么火爆了。

舒今越觉得, 大哥大嫂可真是……信任她啊。

“今越怎么现在才回来,哟,这啥味儿?”舒文晏的鼻子就像雷达,听见她们母女俩在外面说话, 立马闻着味儿就出来了。

今越指指地上的口袋,“芒果。”

舒文晏其实也没吃过, 但他听过, “哪儿来的,这么多, 我看看……嗯, 香!”

今越知道, 但凡是被他看见, 那就得被刮下一层皮了,虽然他是只专注啃老三十多年的铁公鸡, 但大嫂人很好, 送她的人参还让她攒下人生第一桶金, “妈拿个口袋, 给大哥大嫂分点。”

舒文明和舒文韵都不在, 一个值夜班, 一个拎着一兜杏子出门至今未归。

刘慧芳起身,“你大哥这狗鼻子,有啥好东西都瞒不过他。”

今越笑笑,她很喜欢这个大嫂,前不久春游本来想约她的, 结果她出车了,直到前天才回来。

“大嫂这次出车顺利吧?”

“顺利,去了闽南省,带回一点咸鱼你们尝尝。”

她每次出车回来都会带点东西,有的是给同事带,有的则是看着稀罕,想给亲朋好友们尝尝。

“这个芒果我在南方也看见有商店卖,就是不知道怎么吃,来到咱们石兰这边应该很贵了吧?阿姨您少装点,拿两三个给我们尝尝就行。”

“您别装这么多,给您和爸,文明文韵也留点。”她抢过赵婉秋手里的口袋,捡出去大部分,只留下四个。

舒文晏在旁看得牙疼,唉,这老婆胳膊肘往外拐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么好的东西,多稀罕啊,多拿点他也能给领导送几个不是?

可惜,刘慧芳早就看穿了他的借花献佛,她甚至都没给他个眼神,挽着今越的手,“咱们去你屋里说话。”

今越知道,这是要避开众人,让她看病。

果然,一进屋,她就让今越帮她把把脉,“我一回来就听你大哥说你现在可是咱们柳叶胡同的小神医,治好了好些疑难杂症呢,要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们还到处看那么多大夫干嘛。”

今越连忙打住:“大嫂,外头传的不可信,我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看看,但可不敢保证能看出什么来。”

毕竟,结婚十多年,他们看的大夫比自己吃的米都多,她可没这种自信。

“行行行,你先帮我看看。”

今越握住她的桡动脉,凝神:脉象有点细濡,舌苔薄白,脸色因为常年驾驶车辆被晒黑,就是简单的气血不足,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注意休息,补充营养就行。

又仔细询问例假、白带、饮食、睡眠、二便等常规问题,都没有明显异常。

“确定以前从没怀过?”

“确定。”

今越想了想,问经期有没有延迟的情况,有没有血块特别大的时候,排除一下生化的可能。

“以前做过哪些检查?”

“嗯,那个啥激素的,卵巢功能的,还有输卵管的,都没问题。”

舒今越点点头,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大概也就查这些,要是都没问题,那么……

她其实更想看看大哥的,“生孩子不是女方一个人的事,我觉得你这边问题不大,我哥那边……”

“嗐,你哥他死爱面子,催他检查他一直不去,去年我说他再不去就离婚,他这才肯去,倒也没查出啥问题。”

今越眉头一皱,不是她不厚道,是舒文晏这种老油条,她想信任都很难,她试探着问:“检查是你陪他去的吗?”

“他不让,自己去的,我出车回来看到他的报告了,医生说精子数量和活力都不错。”

嗯,不是她亲自陪着去的,中间也有时间差,今越还是觉得不稳妥,“改天你把报告拿来,我看看。”

她在电视上看过,有的鸡贼难男明明自己有问题却一直拖着不去检查,查出来有问题隐瞒不说,或者偷换别人报告单的情况,结果还pua女方,让女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又吃药又打针,折腾好几年,白受罪。

大哥的检查结果她还是得亲自看了才行。

舒文晏,可不是什么老实人。

刘慧芳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反而觉得小姑子很负责任,一来就要看双方的情况,比那些动不动说她肾虚,说她卵巢不好的庸医靠谱多了。

“行,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刘慧芳的假期还有好几天,第二天直接把他们这些年做的所有检查单子全送来,今越下班后坐在炕上,一张一张的仔细看。

刘慧芳确实没什么问题,无论功能性还是器质性,都很好,月经也规律,甚至还做过超声监测排卵,卵泡都能按期长大、成熟、破裂。

而舒文晏的,她核对姓名、年龄、就诊时间、医院科室,甚至还让舒文韵悄悄找单位同事翻出存证的单子,确保是他本人的,确实也没问题。

俩人都没问题,却结婚十几年都没孩子,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今越悄悄问刘慧芳,“大嫂你们夫妻生活的频率如何?”

刘慧芳脸一红,“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挑着排卵的日子做功?”

“有,医生说的我都照做,还垫枕头,甚至倒立,你不知道,我这倒立还是专门学的。”

啊……舒今越有点想笑。

小蝌蚪一次遇不到卵子是正常的,两次三次甚至十次都正常,可这都十多年了,即使一年十次,也有上百次了,要是自然受孕的概率这么低,人类怕是早就灭绝了。

“大嫂心情怎么样,会不会经常把这件事挂心上?”

刘慧芳想了想,摇头,“你知道的,我这人大大咧咧,你大哥还总说我没心没肺,虽说是有点着急,但不至于天天想,在外头的日子也没时间想这么多。”

每天在车上待十几个小时,必须全神贯注的开车,不敢分心。

今越把脉的时候,她的脉象不弦,经前也没有乳房胀痛等症状,确实证明她没有肝气郁结的情况。

生理和心理的因素都排除了,今越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原因。“这样吧,你让大哥来一趟,我给他也把个脉看看。”

刘慧芳有点点为难,“你大哥那人你也知道,死犟死犟的,不过你放心,就是押我也要把他押来。”

晚饭刘慧芳在这边吃,赵婉秋把她带来的咸鱼蒸了一盘,捡了两根剔得白森森的一点肉星子都不剩的大骨头,炖了个萝卜汤,又拍两根小黄瓜,蒸一锅馒头,也算是难得的好菜。

“你爸身体怎么样,过年回去看他没?”舒老师问,刘母早几年就去世了。

“回去了,好着呢,就是老毛病爱喝酒,说是脚趾头疼,去医院看了是痛风,医院让戒酒他犟得很。”

亲家公的酒量,舒老师也知道,“你们多劝劝他,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行让今越帮他看看,今越现在会看不少病。”

舒今越:“……”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给她打广告。

刘慧芳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又说起出差路上的见闻,她跑的地方多,见识广,人又开朗,大家都喜欢听她讲外面的事。

在这个舒家,人缘最好的就是她,甚至远超其他几名姓舒的成员。

“我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文晏又找您借钱了,您别搭理他,他就是官瘾大,一听说哪里有空位心头就痒痒,这么多年都被人放多少次鸽子了。”

舒老师点点头。

“要我说,只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一天想着当官当官,真当官了烦恼更多,要操心的事更多,还不如就当个小职工的好。”

舒老师叹气,他和前面的妻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也没什么名利心,不知道怎么生出一个官迷儿子。

大家又聊了几句,天黑透,舒老师让舒文明把大嫂送回家,今越则是继续在屋里教赵婉秋学中医。

这段时间她又学完一门课程,那劲头可足了,照着中药书上的黑白图谱到处认药,走路上看见啥都要认一下,没几天就把书城市路边常见的几种草药都认齐了。

今越等着大哥来,他却一直没来,她只能暂时把这事放一边,继续琢磨上次胡奶奶说的事。

她老人家是药铺千金,知道很多药材的炮制和处理方式,足以做她的师傅,但今越也有骨气,上次被她一顿骂,她至今还记着呢。

最近她老人家也不去街道办大院晒太阳了,今越本想着要是路上遇见她还得犹豫要不要扶,可也挺长时间没遇见了,她就知道,这老太太也是存心躲着她呗。

说曹操曹操到,她前脚刚说人家躲着她,后脚就见老太太家门口有人吵架。

其中最大最烦人的声音就是那天见过的胡癞子。

今越的脚步不由自主就跟过去,胡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的是街坊,有的是外面马路上经过来看热闹的,但无一例外,都不敢去沾惹胡癞子。

听说以前租住在胡奶奶家的租客,好心帮胡奶奶拦着不让他进门,他转头就在路上把人打了,套着麻袋打的,派出所的人来了也拿他没办法。而胡奶奶自己身上也没钱,连医药费都赔不起,这一来二去就再也没人敢帮她了。

“姑奶奶,您可是我亲亲的姑奶奶,我接您当然是去养老,您可不能把我往坏处想。”胡癞子腆着脸,亏他敢说,大家都不敢听。

“既然今天这么多街坊在场,正好给我做个证,姑奶奶身体不好,听说最近连晒太阳都走不动了,我可是大老远赶来,想把您接家里去孝敬的,到时候我好吃好喝的供着您,这房子就先放着,你们以后要交租的就来找我,我帮姑奶奶收着先。”

舒今越都替他尴尬,居然敢说出这种话。

可胡癞子不仅说了,他脸都不红一下。

谁都知道,胡奶奶今天要是被他接走,以后就不可能回来了。一个腿脚不太方便的近百岁老人,去了不是享福,是囚禁,到时候房租他收着,胡奶奶吃糠咽菜,说不定哪天病死饿死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到时候他再伪造一份遗嘱或者声明,坚称胡奶奶亲口答应把房子给他了,谁还会去追究?

毕竟,胡家可没有后人了。

真是好歹毒的用心!

舒今越紧了紧拳头,悄悄从书包里掏出一根银针,上次自己下手还是轻了,应该直接废掉他一只胳膊才对。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紧银针,正要拨开人群走上前,忽然肩膀一沉,一只大手按住她。

今越回头一看,“徐叔叔怎么在这里?”

徐端皱着眉,要不是他正好看见,她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胡癞子混迹市井多年,上次的事早就觉出不对劲了,当时在场的人他都到处问过,只差一点点就要问到她那儿……她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人看见才怪!

终究还是年纪小,没什么经历,手里握着点小本事尾巴就翘起来。

徐端面上不显,心里却不轻松,看来有些事要提前了:“好好上你的班去。”

舒今越眨巴眨巴眼,“那你怎么不好好上班?”市物资局可不在这边。

徐端也不跟她争辩,只把她捏着针的手握住,她还想反抗,他轻轻一个巧劲就反客为主,把她的针夺走。

失去了最大的武器,今越手上空空的不习惯,又有点生气,直接在他手掌心上,使劲挠了一把,让你抢我东西!

可她忽略了自己的体格,那点力道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男人毫发无伤,只觉得掌心有点热有点痒。

“别胡闹。”一把握住那只作怪的猫爪爪。

她的手很小,手背软,但掌心和指尖却有很多老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养回来。

舒今越脸一红,他怎么还捏自己手指,女孩子的手指是能随便捏的吗?这么多人他就不知道要脸吗?

“对不住,冒犯了。”男人很快松开,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到正扯着胡奶奶往外走的男人跟前。

“放手。”他冷冷地说。

“你谁啊,关你屁事?”

他脸上的冷肃,让他有别于常人,胡癞子顿了顿,看他的平头,又笑起来,“你不就是一当兵的,别在老子面前逞能,待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于是,徐端也不再废话,只见他把手搭在男人肩上,一个用力,“咔嚓”一声,胡赖子就鬼哭狼嚎的叫起来。

“啊好痛!”

“你个死丘八你碰我哪儿了?”

“打人啦,当兵的打人啦!”

众人亲眼见着徐端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压根没用力,他这么鬼哭狼嚎肯定是装的,毕竟上次在街道办大院里他也装了一把,听说后来还去街道办要医药费,鬼才赔偿他。

“得了吧胡癞子,你就甭装了。”

“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人家压根没打你,就拍你一下,看你那怂样。”

“怎么着,碰瓷还碰上瘾了?”

胡癞子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可没人信,还说他装得挺像,为了碰瓷真是苦心修炼过演技。

胡癞子:“……”

徐端懒得给他一个眼神,扶起胡奶奶,把人送到家门口。

胡癞子眼看大家都不帮他说句公道话,胳膊又实在疼得厉害,他甚至怀疑自己胳膊会不会折了,也不敢再多待,必须马上上医院,“你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看热闹的逐渐散去,今越犹豫两秒钟,还是走进胡奶奶家大门。

她以前每次送人都只送到门口,这还是第一次走进胡家,格局跟16号院差不多,但更干净整洁,也没什么多余的物件占地方,当然也没什么奇花异草和亭台楼阁。

听说这套房子以前是胡家不常住的,估计是嫌太小太简陋看不上住吧。

“谢谢你,小伙子。”胡奶奶看看徐端,又看看进来的舒今越,似乎忘了不久前刚把今越骂过一顿,“丫头知道怎么做逍遥丸了吗?”

“知道,柴胡、当归和白芍三味药需要先提取挥发油,再把药渣打磨成粉,与白芍一起加入丸剂辅料中。”

胡奶奶点点头,“说说怎么提炼。”

舒今越顿了顿,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她很长时间,她甚至在家自己试验过,最原始的就是把新鲜药材捣碎取汁,但药材的新鲜和干燥对药效也有影响,尤其是入丸剂的,讲究缓慢、徐徐图之,新鲜的总感觉差点东西。

她想了几天也想不通,心想还是去图书馆再借几本书看看吧。正好那天覃海洋听说她要借药材加工和剂型制备的专业书籍,就问她是干嘛用。

于是,他立马将她引荐给了中药系的一位老教授。

老教授不仅理论基础扎实,实践经验也很丰富,还在外面药厂给人做技术指导,告诉她可以用蒸馏法。

蒸馏法能最大程度的获取挥发油,还能保留药效,教授跟覃海洋关系不错,直接把蒸馏设备借她,只是不能带出实验室。

今越为此倒是勤跑了几天医学院。

胡奶奶这才点头,“不错,知耻而后勇。”

舒今越气结,“胡奶奶,您可真是口吐芬芳,刀子嘴刀子心啊。”

“牙尖嘴利。”但胡奶奶还是笑了,她并不一定是要考教今越,她只是想压压她身上的浮躁之气,看来是有效果的。

“你俩认识?”她看了看徐端,又看看今越。

“认识,他是我小叔叔。”

徐端无奈的看她一眼,似乎想解释一下,最终还是放弃。

胡奶奶看在眼里,露出一抹笑容,“那行,那我就连你一起谢了,哪天有空你一个人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不能现在给吗?”

“说你浮躁,还真没说错。”

今越撇撇嘴,只能跟徐端一起离开,前脚出门后脚就叨叨开,“胡奶奶真是的,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现在怎么说也是柳叶胡同有名的小神医……”

叭叭半天,忽然想起个关键事情:“胡癞子记住你了,要是去找你麻烦怎么办?”

那样的地痞无赖,搞不好会去他单位闹事,胡乱举报,甚至尾随到家里去,“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

徐端却又不回答,转而教训起她:“胡奶奶没说错,你以后做事要三思,多想一想后果,有些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舒今越不傻,被他抢走针之后就冷静下来了,其实还是出了一身冷汗,胡癞子这人,除非能一招把他弄死,不然轻易不要跟他起冲突。

“行了行了,我记住了。”

“可我看你记性不太好。”徐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怎么可能不好,你都不知道我做阿飘……我的记忆力强得可怕。”

“我说让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但你似乎没记住。”去找了那个学生。

不就是一套蒸馏设备吗,只要她需要,他能给她借十套。

可她就是不找他。

“鞋子合脚吗?”

他转变话题的速度实在是快到今越都没反应过来,“合脚,很合脚。”

她很少能买到半码鞋,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的,其实她的脚以前只用穿35码就行,后来左脚脚趾缺了之后,一开始走路总感觉抓握力差着点,需要鞋子稍微大一点才好发力,所以改穿36码。

但其实最合脚的还是35码半。

事实证明,舒今越杞人忧天。

当天傍晚,她下班刚回到家,大院邻居们就在议论一个爆炸性消息——

“胡癞子被抓了,听说没?”

“谁,槐树胡同胡奶奶家那个所谓的侄孙?”

“可不就是他,听说是公安直接去到他家里,直接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他还睡得一脸懵逼呢!”

“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儿,上午不是还听说他去闹胡奶奶嘛。”

“听说啊,是盗窃,偷了啥公家单位的东西,早就被公安查到了,只是一直没收网抓人。”

大家“哦”一声,那可真是活了个大该!

这年头治安好得很,命案非常少,只有小偷小摸,而对于老百姓来说最恨的也是小偷小摸,今天偷你家半斤粮三颗鸡蛋,明天偷你家一双袜子,后天再卸你一个车轱辘,你说气人不气人?

“知道他偷啥,偷了多少不?”

“这谁知道啊,下午才抓的人,派出所的审讯室又不是筛子做的。”

众人大笑,略有遗憾。

舒今越的消息倒是比他们来得快些,第二天一早,刚到单位,乔大姐几人就凑一起议论开了。

乔大姐爱人在区公安局,“听说是从市局下的抓捕令,没经过咱们辖区派出所,也没用他们的人手。”

很明显,这是对他们派出所相当不满意,居然任由这么个地痞无赖横行霸道多年。

“以前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他们所里抓啊,肯定抓,可他还巴不得进去吃牢饭呢,过段时间出来又犯,所里也拿他没办法。”

“这次他算是踢到铁板喽!”

“老乔你别卖关子,快说说他到底是犯了啥事,怎么让市里面这么突然的抓人?”

乔大姐压低嗓子,“听说啊,我也是听说,不保真,是他偷油,不是咱们吃的油,是加在小汽车里那个油,还偷了这个数。”

她比了一个巴掌,众人大惊,偷汽油这样的战备物资,还那么多——

“关键是他还卖出去了。”

好嘛,那就是铁铁的盗窃罪,金额巨大,再加一个投机倒把、非法经营罪,要是拿不出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再加上他是多次进宫,数罪并罚……嗯,这辈子是别想出来了。

“真好,除了这祸害,咱们街道都能清净几年!”

“是啊,最清净的就是胡奶奶,再也不用担心他觊觎她的房子了。”

“就是不知道上面注意他多久了,这么多坏事不可能昨天才发现吧?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舒今越听到这儿,想起昨天徐端的话,他那么笃定胡癞子不会有机会报复,莫非是早就知道这些布局?可他又不是公安系统的人,他怎么会知道?

今越想不通,但她知道,徐叔叔很厉害就是了。

“诶今越,小覃最近要是还来,你问问他呗,他爸那里肯定知道。”有人冲舒今越挤眼睛。

她只当看不懂,“我没那么强的好奇心。”

“拉倒吧,人家系统内部工作纪律严得很,你以为像咱们街道办啊,就跟筛子做的一样。”

众人这才打住,回各自办公室干活。

晚上回到家里,大家果然还在议论这事,各方消息来源都有,但说法又都不一样,有的说是盗窃罪,有的说是流氓罪,今越倒是觉得乔大姐的更可靠些。

“这人呐,真不能干坏事,那句话咋说来着,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以前大家都说咋放着这么个人拿他没办法,谁想到却是已经被上面盯住了。”

“你们说,公安都啥时候盯上他的?”

今越听了几句,好像没有新的进展,也就没放心上,进屋收拾一下准备看会儿书。

“你大哥还没来?”舒老师背着手站在今越面前,愁眉不展。

“没来。”舒今越想过舒文晏爱面子,却没想到他那么爱面子,刘慧芳好说歹说劝了三天,他都没来找自己。

在他看来,不孕不育就够丢脸的,结果还要找自己继妹看不孕不育,更是脸都丢尽了吧。

知子莫若父,舒老师沉吟片刻,“你大哥爱面子可能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同一个意思——搞不好真的是舒文晏的问题!

按理来说,他这么想要孩子的人,如果听说哪里有医生或者偏方能帮助他,肯定是第一时间兴冲冲找过来才对……但这次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是明晃晃的回避。

他逃避现实,不想让今越追根究底追到他自己身上,证明他是知道自己有问题的,但却一直不愿承认,把刘慧芳拖到现在,打针吃药受了这么多罪,这可不是人干事啊!

舒老师自认为不是什么高洁君子,但至少也不是卑鄙小人,谁承想自己教育出的儿子这么个小人,他顿时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一股热血直冲上脑门。

“婉秋,药。”

赵婉秋连忙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倒水吃降压药,“还啥都不知道呢,先别冤枉孩子。”

“我会冤枉他?这么多年这样缺德的事他还做得少了?家门不幸啊!”

一想到他故意拖了刘慧芳这么多年,舒老师几乎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谁家孩子不是爹生妈养的?人刘慧芳就活该被他这么对待?人老刘家可不欠他!

赵婉秋想到这么多年舒文晏办的“好事”,实在是没办法再硬着头皮为他开脱。

但总不能看着老头子把自己气出个好歹,她想了想,弱弱地说:“唉,要真这样,孩子也不想的,你想啊,一个男人得了那样的毛病,要是让人知道了,还怎么抬头做人?你就是再有气,也得为自家孩子想想。”

“我倒不是说慧芳就该她的,要真这样,老大和咱们确实对不住慧芳,咱们该想法子补偿就补偿,她要是不想过了,咱们也不能阻拦,对吗?”

舒老师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她要是决心不过了,咱们还得给她风风光光备一份嫁妆,当年亲家公把她交到咱们家来,是妥妥的低嫁啊。”

想起刘慧芳的父母,舒老师更是羞愧不已,人家把女儿教育得那么好,当初结婚也没看不起自家穷,婚后多年帮扶不断,把女婿当亲儿子一样对待,结果却被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坑了这么多年,浪费青春不说,搞不好还把身体都吃药吃垮了。

“我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他们。”

舒今越连忙上前安慰,“这才哪到哪,咱们先别胡思乱想。”

话虽然如此,可连今越心内都已经认为,就是舒文晏这货坑了大嫂。

所以,第二天舒老师直接杀到学校,把舒文晏骂了一顿狗血淋头,让他务必下班后回家一趟,让今越给他把把脉。

舒文晏苦着脸答应,下班后却不敢直接回家,思来想去蜗牛似的爬到商店,忍着肉疼买上半斤豆腐和几个皱巴巴软塌塌的橘子。

做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思想工作,才大姑娘上花轿似的,大半夜十点多,做贼似的摸到柳叶胡同来。

舒今越洗漱完毕,看见舒文韵还在点着灯看书,雪白的面庞上两个大黑眼圈明晃晃的,哈欠左一个右一个的打,好不可怜。

她最近除了变沉默,还变得努力起来。以前因为不是科班出身,在科室里也没什么存在感,除非文艺汇演表演节目,不然她这张脸在临床上用处不大,打错针水发错药的时候,领导并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就不骂你。

唯有提高专业技术,才是王道。

所以,她每天下班后都要看两三个小时的书,有不懂的就去问赵婉秋,看样子是想考职称。

舒今越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惟愿她能上进,只要她的上进不威胁到她。

姐妹俩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气氛有点微妙。今越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见隔壁那屋刻意压低的吵嚷声,本来不想管,但又怕鸡贼大哥给老父亲气出个好歹,只得赶紧披上衣服过去。

“大哥怎么这么晚过来?”

舒文晏脸色黄黄的,“今越你知道的,就别问了,多丢人哪……”

他把豆腐和橘子放桌上,舒老师一甩手,“我受不起,拿走。”

今越扯了扯嘴角,明天还要上班呢,她只想速战速决,给他看完赶紧回家去,别影响自己睡觉,“坐下吧,看完早点回家休息,别吵爸妈。”

舒文晏赶紧把东西塞回去桌上,讪讪的在一旁坐下,以眼神示意两老,赵婉秋识趣,自然是借口要看看厨房里的东西,出去了,舒老师却纹丝不动。

他这眼色使得,眼角都抽筋了,舒老师依然不动如山。

“爸……”

“爸什么爸,我不能听?”

舒文晏吭吭哧哧的,不敢再顶嘴,真把老爷子气出好歹他也心疼。

今越捉过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一般患有不育症的男性,或多或少都有点肾虚的毛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双手尺部脉象并无任何异常。

今越不信,又继续着重把了三分钟,可依然没有肾虚的脉象。

甚至,舒文晏的脉象,比刘慧芳还好一些,脉位长,没有她的濡弱,但又比她的慢一些,这是一般的男女差异,不足为奇。同时,他的脉略微有点浮,这是因为他人瘦,肌肉单薄,脉象容易显露。

总之一句话,单从脉象上看,舒文晏是个再健康不过的正常人。

今越不信邪,打算从问诊上着手:“大哥,我接下来的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你能做到吗?”

她的语气十分严肃,舒文晏也渐渐收起那两分的不自在,“好,我一定说实话,你问就是。”

“首先,你和大嫂的夫妻生活,正常吗?”

舒文晏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居然难得的红了一下,“你一姑娘家,说啥呢,这不是该你管的事。”

舒今越一脸正气,仿佛胸前的红领巾都在迎风飘扬,“咱们现在讨论的是生殖问题,这件事不是不好的事,这是人之常情,懂吗?”

舒文晏也是个学过生理科学的人,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跟没结婚的妹妹讨论这档子事,又是另一回事。“你问这个干啥,这又不是……”

舒老师给他背上一巴掌,“少废话。”

“正常正常,我觉得很正常。”

“那好,你再回答我,你们多久一次夫妻生活,持续多长时间,有没有爽感,结束之后蛇镜正常吗,蛇镜量怎么样。”

舒文晏咽了口唾沫,心说姑奶奶哟,这什么虎狼之词,这个便宜妹妹怕不是女流氓!

老父亲一个眼神甩过来:“说实话。”

“我说我说,频率不固定,她出车的时候肯定没有,她回来的时候,基本是每个月七八次,每次半小时,感觉肯定是挺好的,蛇镜正常,量都差不多,反正不少。”

今越挑眉,“一个月能有七八次,每次都在半小时以上,你确定?”

她可不是无知少女,频率不好说,跟结婚时间长短啥的关系很大,但中年男人每次半小时,这这明显——吹牛皮!

舒文晏老脸一红,“那是五六次,十分钟,我记错了。”

今越差点一口喷出来,大哥不愧是大哥,连这都要吹牛。

“这事你听过就行,别往外说,要脸。”

舒老师面色平静,或许心内已经做了最坏的猜想,所以当听到这些还算正常的回答,他居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惊液里面有没有血丝?”

“没。”

舒今越想了想,又问他平时有没有下肢酸胀麻木、高玩疼痛的感觉,或者下面有没有红肿热痛痒麻木等一切不正常的感觉,他都说没有。

舒今越是彻底没招了,脉象和症状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符合他这个年纪和婚龄,压根不叫病态。可为什么就是不孕不育呢?

把一切能想到的情况都排除了,舒今越迷茫了,她还能从哪儿下手?

她凝神想了一会儿,看着对面不敢正眼看她的舒文晏,忽然这一刻灵机一动,“你不会是在外面乱来吧?有没有查过性传播疾病?”

舒文晏当即一蹦三丈高,“舒今越你别胡说,要让你大嫂听见我可没好果子吃,她不在家的日子我深居简出,避女同志如蛇蝎,身边连蚊子都没一只母的!我发誓,我要说谎让我一辈子当不了官,一辈子窝窝囊囊当个教书匠!”

他,舒文晏,可是最守男德的。

哟呵,都能用自己升官发财赌咒发誓了,那应该没假。

舒今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他好像也不具备那个条件。毕竟,他长相不出众,又没什么惊人的才华,无权无势,女人唯一能看上的可能就是金钱,而他呢,是最最抠门的舒家人,绝对不可能在女人身上花一分钱。

就这德行,要还能在外面有第三者,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道真是冤枉大哥了?其实他压根没毛病。

可要是他也没毛病,大嫂也没毛病,那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孕不育,就是买彩票,买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能中几块钱了吧?

莫非真的就是孩子缘分未到?

毕竟,曾有人说过,医学的尽头是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