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三更) “夫妻之事,怎会劳累。……

绮雪与贺兰寂这次的避暑之行, 既是游玩散心,也是为了给先皇后和先太子扫墓。

行宫修建在皇陵附近,本就是为了方便天子祭祀先祖而修建的, 距离上京不是很远,大概一天的路程,清早出发,入夜前正好能到。

贺兰寂由于体寒,车驾上不能摆放冰盆,绮雪便坐了自己的辇车,冰盆上铺了垫子, 他变成兔团趴在冰垫上,这一路虽然天气炎热,他倒也算惬意。

距离行宫越近, 气温也就越清凉,附近是地势和缓的山陵,湖光山色, 风景秀丽,端的是一片风水宝地。

天子的仪仗车队刚好在太阳没山前到达了行宫, 这一夜绮雪和贺兰寂都早早休息了,翌日清晨,贺兰寂趁着天气还算凉爽,抱着迷迷糊糊的兔团进了皇陵。

他们身后没有跟随任何宫人和侍卫, 不过有不少妖魔如影随形地蛰伏在地下和阴影里,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没睡醒的兔团窝在贺兰寂怀里,嚼着三瓣嘴,拱着肥美的兔屁又睡了过去,直到贺兰寂轻轻摸他的小脑袋, 耐心地等他渐渐苏醒,他才听到贺兰寂说:“圆圆,我们到了。”

“……?”

兔团睁开水雾蒙蒙的黑眼睛,映入视线中的不是坟茔或地宫,而是一栋破败的石屋。

这座石屋是用大石头堆砌起来,缝隙间糊满了泥巴,由于山中气候潮湿,有不少草叶从缝隙中冒了出来,石头的表面也遍布着光滑的青苔,木门板腐朽不堪,甚至冒出了几朵蘑菇。

贺兰寂说:“这就是我当年在皇陵中的住处,我在这座石屋住了六年。”

听到他这么说,兔团瞬间清醒了不少,吃惊地打量起了石屋。

这座小屋破不破旧还在其次,最让兔团震惊的是,它实在太小了,而且没有窗户,就好似一座坟茔,住在里面该有多么苦闷压抑啊。

贺兰寂问:“想进去看看吗?”

兔团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看。”

贺兰寂抱着他,直接将腐烂的门板拆下来卸到一边,弯腰走入低矮的门框,一股难闻的潮气顿时扑面而来。

借着外面的光,兔团看清了石屋内部,里面和外面差不多破旧,家具只有一张塌了一半的矮榻和吃饭用的茶几,墙边摆着接水的陶罐和碗筷,角落堆积着碎石料和几把生锈的刻刀,是贺兰寂以前刻石雕用的。

光是看着这些简陋的陈设,兔团就能想象出贺兰寂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这方黑暗逼仄的天地,一个孩子竟然独自守了整整六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兔团很久没有说话,兔耳朵软软地趴了下去,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他快心疼死年幼的贺兰寂了,同时又痛恨起了老皇帝和荣妃,也不知道这两个元凶是不是也埋在皇陵里,他真想把他们的棺材板从坟里拖出来,扔进火堆里当柴火烧。

好一会,他难过地舔舔贺兰寂的手指:“陛下,你受苦了……”

贺兰寂摸摸兔团,抱着他来到门口,俯身摸上门框的刻痕。

“以前母后常常为我和兄长量体,夸我们又长高了、又长大了,她故去之后,我只能自己记录,在坟茔前说给她听,你瞧,这条刻痕是我八岁那年的身高。”

他将兔团举到刻痕前,兔团伸出爪爪摸了摸痕迹,心绪五味杂陈:“原来陛下八岁的时候这么矮吗?”

他知道贺兰寂初到皇陵的时候经常吃不饱饭,这条刻痕完全不像是八岁孩子该有的身高,实在太矮了,可能他自从到了皇陵就没怎么长过个子。

好在徐太妃后来偷偷救济了陛下,陛下起码能吃上饱饭了,这才生得这么高大又英俊……

兔团抬头看了一眼贺兰寂,用爪爪比划着:“那陛下是什么时候突然开始长高的?”

贺兰寂淡淡地说:“从我回宫那年,也就是我十二岁的时候。”

“那年父皇生了一场很重的病,险些病亡,痊愈之后,他苍老了许多,而三皇兄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父皇对他渐渐起了猜忌之心,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接我回宫,其实是为了利用我对付三皇兄。”

“我当然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所以我先杀了三皇兄,再将父皇杀了,也算是我对三皇兄的一片心意,好让他在黄泉路上不寂寞。”

看完石屋,贺兰寂抱着兔团越发深入皇陵,一路上兔团看到有一些漂亮的野花开得正艳,便指挥着贺兰寂采了一捧,算是他带去的供品。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先皇后和先太子的地宫。

两座地宫相邻修建,其实不合规制,早年也不是这样的布局,最初他们被埋在不起眼的坟茔里,还是贺兰寂登基后,才将他们迁入这两座风水绝佳的地宫。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座空地宫,是贺兰寂为自己预留的。

兔团从贺兰寂怀中跳了下来,变成人形向四处张望:“你父皇的坟茔呢?”

他一定要去这老东西的坟头上多踩几脚!

“没有了。”贺兰寂说,“去年山中暴雨,冲开了他的坟茔,他的棺椁顺水漂流,遭雷击而裂,尸首化为了焦炭。”

绮雪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贺兰寂又说:“这回是真的,不是我动了手脚,应该是他恶事做尽后的天谴吧。”

“真是便宜他了。”绮雪冷哼一声,“怎么没在他活着的时候把他劈死。”

贺兰寂淡淡一笑:“走吧,我们去祭拜母后和兄长。”

随行的妖魔为他们提来了供品,有香烛纸钱、饭菜、黄酒、点心和绮雪摘的花,其实绮雪本来想自己亲手做点心的,只是今天来得太匆忙,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反正要在这里待差不多两个月,他们肯定还会过来,之后再做也来得及。

他们走进先皇后的地宫,对着棺椁祭拜,一起清扫灰尘、点亮长明灯、摆上祭品,最后洒下黄酒,跪坐在蒲团前,沉默地向先皇后倾诉自己的心事。

绮雪闭着双眸,在心里默默地跟棺椁里的先皇后絮絮叨叨着,跟她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皇后娘娘好,我是圆圆,就是当年那只被阿满救回来的小兔子,您还记得我吗?”

“托皇后娘娘的福,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好,就在去年,我终于能变成人形了,您看,我是不是很漂亮?如果您和太子殿下还活着,应该还是会很喜欢我吧?”

“那些伤害过您的恶人都已经死了,阿满做了皇帝,他为您和太子殿下报仇了。”

“自从您和太子殿下离开后,阿满就一直过得很不好,他的命太苦了,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因为阿满有我了,只要有我在,他就不会苦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我会付出我的一切保佑阿满,倘若您和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能听到我们的祷告,也请一定要多多保佑阿满呀……”

绮雪说了很多,直到贺兰寂睁开眼睛,他还在和先皇后说话。

贺兰寂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侧颜,过了一会,绮雪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扭头看向贺兰寂,发现贺兰寂似乎看着他很久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陛下等我多久了?”

“没有多久。”

贺兰寂起身,向绮雪伸手:“走吧,我们再去祭拜兄长。”

祭拜先太子的过程也差不多,绮雪继续在心里念叨,祈求先太子保佑他的弟弟。

只是到了最后,他们该离开了,绮雪难免伤感:“以后我恐怕就不能常来了,我会想你们的,你们可以不用想我……就拜托你们替我照顾阿满了。”

默念完这些,他变回兔团,跳进了贺兰寂的怀里。

“呼……”

一阵山风忽然吹过,清凉和缓,温柔宁静,轻轻地吹拂着兔团的兔毛,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对他做出了回应。

“起风了。”

贺兰寂望了一眼变化的天色,对兔团说:“快下雨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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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清凉的山雨来袭,雨势不大,却延绵不绝,下了足足两天才停止。

雨过天晴后,行宫中的湖泊波光粼粼,如夺目的宝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兔团趴在屋檐之下的软垫上,惬意地吹着凉爽的山风,兔尾巴尖一抖一抖的。

薛总管为贺兰寂奉上刚熬好的汤药,药汁乌黑,弥漫出苦涩的气味,贺兰寂微微蹙眉,将汤药一口饮尽,又立刻喝下了兔团给他熬的甜汤。

“怎么样?”兔团爬上贺兰寂的膝盖,得意地问,“有段时间没给陛下熬过甜汤了,我熬汤的手艺还没有退步吧?”

“没有退步,还是一样好喝。”

贺兰寂用手帕擦了擦薄唇,将手帕放在托盘上,由宫人们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多谢圆圆。”

“陛下还跟我客气什么呀……只要你想喝,我就给你熬。”

兔团蹭蹭他的手掌,和他撒着娇,其实他之前也没想到,贺兰寂这么冷的性子竟然也会怕苦嗜甜,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过他很喜欢贺兰寂这不同的一面,让他觉得特别可爱。

“圆圆有心了。”

贺兰寂抚摸着兔团软软的身子,手指擦过他的兔耳朵,声音低沉地说:“只是对我来说,甜汤还是有些不够……你准备何时补偿我?”

兔团尾巴尖一抖,浑身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小声问道:“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只是陛下……你的身体不要紧吗,我担心你会不会太劳累……”

“夫妻之事,怎会劳累。”

贺兰寂将兔团整只兔捧了起来,对上他害羞的双眸:“圆圆每夜与我同床共枕,难道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渴望?”

这下兔团变得更粉了,他又不是木头,当然感觉得到,每晚贺兰寂都从他的身后抱住他,和他紧贴在一起……那么大,也太明显了,他当时都不好意思说话。

兔团哼唧一会,小声说道:“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就今晚,给我一天准备的时间,我会好好补偿陛下的……”

“好。”

贺兰寂亲了亲他的粉鼻尖:“那就今晚,我等着你。”

“你要好好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