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信托的人和律师都过来了,沈叙宗陪着,奚拾文件签了一份又一份,最后给了信托的人一张他自己的银行卡的卡号,信托的人和律师一起整理着签好的文件,回复奚拾道:“以后每个月3号,钱会直接转到你的卡上。”
“好。”
奚拾应道,又转头,和沈叙宗对视着笑了笑,面上虽没显现太多,心里是挺高兴的——一个月足足20万,奚拾从前哪儿见过这样白拿的钱,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律师这时候转头和信托的人说了句:“20万吗?我怎么记得配偶都是12万啊。”
信托的人说得委婉:“这个钱,说白了,都是老沈总的,谁多谁少,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律师听懂了,沈叙宗听懂了,奚拾也听懂了。
这就是说,奚拾作为配偶,拿的信托的钱,确实是比家里其他配偶身份的人多的。
奚拾一顿,又转头,和沈叙宗对了一眼,眼神示意:我多啊?
沈叙宗神色沉稳,抬手搂了搂奚拾的肩膀。
等信托的人和律师都走了,沈叙宗也要带奚拾出门办事,但奚拾和沈叙宗招呼了句“我上个楼,你等我一下”,接着便跑进了厨房,出来,手里多了一碗盛汤的盅碗,仔细拿着,跑上了楼梯。
包阿姨出声关照:“小心,烫的。”
“好。”
奚拾爬着楼梯。
沈叙宗看着楼梯上,心知奚拾要去做什么,没有阻拦,耐心地在楼下等。
奚拾径自上了楼,来到老爷子的书房,敲敲门,等听到咳嗽声,推门进,脸上堆上自然的笑颜,声音爽朗清脆:“爷爷!”
老爷子在摇椅上看书,还以为是谁,正要放下书,听到是奚拾,马上又把书举了起来。
奚拾过去,盅碗在摇椅旁的小案几放下,人则蹲下,蹲在摇椅旁,声音清朗地说:“爷爷,刚刚信托的人来了,我也都签好字了。”
“我听说我一个月是20万,本来没这么多的,是爷爷给我涨的,是这样吗?”
见老爷子看着书,不理他,奚拾笑着:“谢谢爷爷。”
嘴巴甜着:“爷爷您真好啊。因为您,沈家才有这么大的家业,因为您,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才能一个月什么都不做还能领到信托的钱。”
“尤其是我,我以前大半年一年才能赚到20万,能拿到这个钱,我真的特别开心,也很感谢您。”
奚拾没有多留,说完这番又剖白心迹又嘴甜的话就起身走了。
门一合上,老爷子老花镜后的眼睛马上从书上转移到门的方向,面上不显,还是严肃的,喉咙里则重重地哼了声,显得有些傲娇,而翘了翘的嘴角则显露了他此刻尚算不错的心情。
他当然心情不错了,奚拾刚刚的话,论谁听了,都要觉得顺耳。
这也是这个家里第一次有人因为领信托的钱而正儿八经地过来特意感谢乃至拍他的马屁。
老爷子傲娇完,心里想奚拾:人小鬼大,嘴巴利索。
知道感谢他,倒也不枉他特意跟信托的人打招呼涨了点钱。
老爷子:哼。
—
奚拾上了迈巴赫,就和沈叙宗解释:“我去感谢爷爷了。”
又说:“老爷子硬撑着没理我呢,都给我涨钱了,面上还在摆架子。”
沈叙宗还是那三个字:“别理他。”
奚拾笑:“当然要理啊。他可不是普通老爷子,他是坐拥亿万家产、拥有兆辉这么大集团的董事长。”
又说:“我这也算‘舔’吧。”
自我开解,换了个字:“‘甜’,嘴甜。”
说着挨去沈叙宗那儿,笑着说:“要是真的嘴巴甜一点就能帮你争到家产就好了。”
沈叙宗搂奚拾,笑了笑,没说什么,亲了亲奚拾的额头。
奚拾这时问:“对了,我们到底去哪儿啊?”
说什么教他花钱,准备怎么教啊?
沈叙宗:“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下车,见是一处打造着流水幕墙的室外停车场,奚拾一时没认出这里是哪儿,就更不清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直到他随沈叙宗跟着穿着西服的工作人员进了厅,一进厅就见到一个引人注目的楼房沙盘模型,奚拾一愣,终于反应过来沈叙宗带他来做什么。
买房子?
果然,进了厅,沈叙宗便让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给奚拾讲解,工作人员领两人来到楼房沙盘模型前,认真地讲解了起来:“从房子的数量上来说,我们整个小区的规模并不算大,因为我们不是普通楼盘,打造的是精品高奢小区,整个小区建成之后,总的别墅房屋总共只有63户……”
奚拾先是随着工作人员的讲解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沈叙宗,眼神示意:买房子?
沈叙宗也转头看着奚拾,开口:“听说还有三十多套,你挑套自己喜欢的。”
奚拾这时候还不知道沈叙宗是要给他买,低声:“也不用买吧?我们反正住家里啊,你名下也有不少房产。”
根本不缺房子。
沈叙宗:“给你买。”
啊?
奚拾一愣。
沈叙宗跟着道:“不写我的名字,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属于你个人的房产。”
奚拾:!
这么一听,奚拾根本不等工作人员讲解完,便抬手示意,打断了讲解,“不好意思,稍等一下”,说着拉住沈叙宗的胳膊,把人带去一旁没人的地方。
奚拾睁大眼睛,看沈叙宗,确认着:“你给我买?写我一个人的名字?”
“嗯。”
沈叙宗点头。
“为什么?”
奚拾自然问:“我们不缺房子啊。”
沈叙宗耐心解释:“但你名下没有房产,给了你卡,我以为你会去买一个,但你没有买,我就想,还是我带你来买。”
奚拾眨眨眼,还在说:“不用买房啊,又不缺房子。”
沈叙宗:“但你没有。”
“我没有就没有啊。”
奚拾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现在没有,但他结婚了,老公有,他们也有地方住;
以前没有,是因为他没钱。
奚拾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身上,就是觉得不用买。
沈叙宗这时抬手,两只手一起搂住奚拾的肩膀,耐心又温和地说:“小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条件,每个人都是需要有自己的资产和金钱的。”
“我们确实不缺房子,也有地方住,但那些都是在我名下的,你名下没有。”
“我希望你名下有,因为有了,就是你的。”
“你有了,这些就会成为你的底气和资本。”
甚至说:“现在只是信托的钱,只是这一套房子,以后你还会有你的生意、股份、别的资产。”
“和我一起,我希望,你也必须,都要有这些。”
“少的不行,越多越好。”
“因为人生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的人生,只有钱财傍身,才能有往上走的气力。”
奚拾安静又惊讶地看着沈叙宗。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些。
他当然也明白最好自己名下有钱有房子有资产,可……
“我们虽然是夫夫,可毕竟是花的你的钱,这些东西,我多少还是需要自己赚的吧?”
奚拾开口道:“你要给我这些吗?”
沈叙宗点点头:“当然。”
“你是我爱的人,是我的伴侣,我有这个经济实力,当然愿意无条件地给予你。”
奚拾动容,眸底闪烁:“经济方面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他甚至拿了卡,就差刷爆。
沈叙宗却回:“不够。”
“我要你名下的房子资产越多越好。”
“多到就算没有我,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富足奢侈、钱花都花不完。”
奚拾感动不已,他觉得沈叙宗对他真的实在太好了,但满打满算,他们认识在一起结婚,根本不算多久。
沈叙宗这样,几乎可谓是对他掏心掏肺。
奚拾马上收敛神情,理智又认真道:“叙宗,你不用这样的。”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
“我也不缺……”
沈叙宗用拥抱打断了他,抱着他,拍了拍背,说:“我只要一想到你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我就恨不得把我自己有的都给你。”
奚拾一怔。
他多聪明,脑子一转就马上转过弯,抬起头,看着沈叙宗:“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想到他们上次见面不是最近,还是上次结婚,奚拾马上又问:“结婚的时候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叙宗知道奚拾聪明,瞒不住他,便道:“她说了你小时候的一些事。”
“说你过得很苦。”
两手抱着奚拾:“买吧,就当是我心疼你。”
一句“心疼”,奚拾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小时候苦吗?可怜吗?是苦的,可怜死了。被酒鬼赌鬼的父亲拿皮带抽得满身是伤,大冬天,没有衣服,手脚胳膊全是冻伤。赵芳敏会养她,也是见他太可怜了,不然以她的经济情况,她哪里有余钱再多养一个孩子。
奚拾成年后,早就特意把自己的记忆与小时候隔绝起来了。
他不想自怜自艾,人总要抛弃过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只想往前走,不想回忆过去可怜的自己。
可现在,沈叙宗,他的爱人,他的伴侣,说心疼他,心疼他小时候,想要弥补他,奚拾的脑海和情绪一下就被隔绝开的记忆反扑捆绑住了。
他怎么能在自己23岁的时候想到,会有人心疼十几年前的自己呢。
那时候他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顾不上心疼,每天都饿肚子,只想有口饭吃,有衣服穿,不挨饿。
而现在,有人伸出手,想抚慰小时候的那个可怜的小孩,奚拾怎么能不动容呢?
奚拾的眼睛马上就红了,通红通红的,忍住了,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沈叙宗摸摸他的脸:“哭了吗?”
奚拾摇头。
沈叙宗温柔地哄着:“买吧。”
他远不像奚拾那么能说会道,说不出深情的话来,只是简单道:“买个房子,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你有房,就有底气依傍了。”
“以后我再给你买别的。或者你自己赚了钱,自己给自己买。”
奚拾没忘了这会儿是在售楼大厅,公共场合。
他没哭,也没多矫情,憋回情绪和酸胀的眼睛,从沈叙宗怀里直起身,点点头:“好,买,你给我买,你买了我就要,写我一个人的名字。”
“嗯。”
沈叙宗流露笑意。
于是很快,坐到接待桌那儿,一摞摞的购房合同被工作人员拿过来,奚拾一个一个地签过去,又从随身带的钱夹里摸出身份证,拿给工作人员去复印,走购房流程。
走完所有流程,刷完卡,拿着装着购房合同的文件袋从大厅被送出来,一回车上,奚拾便过去抱住了沈叙宗。
沈叙宗偏头:“嗯?”
奚拾的下巴搁在沈叙宗的肩膀上,头挨着头,低声:“谢谢你。”
跟着说:“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沈叙宗便笑了,回道:“你爱我,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奚拾摇头,又摇头,更近地去贴沈叙宗——不够,当然不够,远远不够。
奚拾想,沈叙宗想要做的,他要帮,沈叙宗要达成的目的,他也要一起。
沈叙宗给他买了一套房,他要给沈叙宗一个家,一个最好的奚拾。
当晚,主宅一楼的长桌上坐着稀稀拉拉的几人,一起吃着饭,沈洲河想到什么,转头对老爷子,也看了看奚拾,道:“爸,给小溪在公司安排了‘互联网+’的总经理的位子,您看可以吗。”
‘互联网+’总经理这个位子,是沈洲河和沈叙宗这些天根据公司的情况商量出的结果——离公司的核心产业远,不至于牵扯他们与沈昼一家的利益争斗中,同时又不是边缘产业,是目前市场上主流业务,整个商业环境也算完备。
还有一点,那就是沈洲河和沈叙宗各有私心。
沈洲河的私心是希望奚拾日后进了公司别那么忙,早点生孩子。
沈叙宗的私心是不想奚拾被卷进两边的利益争斗里,还有一点,那就是沈阔在的时候,对“互联网+”很重视,庄书凌跟着沈阔,由此就很了解这个部门。
老爷子听了,想了想,“嗯”了声,认可了这个安排。
沈洲河便转向奚拾道:“办公室安排起来很快,你可以来上班了。”
“好。”
奚拾应道,又转向老爷子:“谢谢爷爷准我进公司。”
旁边,沈昼没吭声,垂眸吃饭,沈藏锋转头看了看沈曦,沈曦则用余光在瞥奚拾——对这个安排,他们倒是都没有想到。
在他们看来,这个职位实在有够边缘化,他们都以为奚拾受沈洲河两口子的喜欢,又有老太太保驾护航、支持进公司,奚拾怎么也会进一个重要部门。
互联网+?
饭毕,走出主宅,沈昼一家三个男人都很沉默,各有各的心思。
沈藏锋这时转头看向沈曦道:“‘互联网+’的负责人江年,我记得你很熟。”
“是啊。”
沈曦两手插兜、吊儿郎当:“熟得很。”
沈昼这时冷眸冷语地来了句:“让江年把他早点弄走。”
“哦。”
沈曦应了句,心里却想:我他妈舍不得啊。那模样性格,他喜欢得紧。
这是进了沈家门,是沈叙宗的老婆,但凡不是……
沈曦的舌尖在嘴里拱了拱,眼露几分邪性,心想:艹起来不知道有多美味。
妈的全便宜了沈叙宗。
次日,早,从副楼出来,沈曦边拉开跑车车门,边给江年拨了个电话:“是我……”
衣帽间,奚拾重新穿上了西服。
他对着镜子,理着从前不怎么打的领带,镜子里的神情十分的平和。
当天,他虽然和沈叙宗一起去公司,但他坐的不是沈叙宗的迈巴赫,而是自己的劳斯莱斯,司机还是老赵。
车上路,迈巴赫和劳斯莱斯一起缓缓驶出山庄大门。
后排,奚拾坐靠着,目光平静地看着车外——他将开始一段全新的工作和征程。
没有紧张,没有雀跃,奚拾表现得足够平静沉稳。
待迈巴赫和劳斯莱斯在兆辉大楼的楼前缓缓停下,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奚拾缓步下车,抬头,他看见了耸立的高楼,平静地收回目光,大楼的门前,一群身穿同色系西服的高管静静地候在门口,也随着他的露面,纷纷探来注视的目光。
奚拾足够从容,他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怯意,也不再有从前上班时的温和可人的笑容,他安静平和的神情和目光,流露的是上位者的沉稳。
这令在场的高管们齐齐惊讶来人容貌的同时,也不敢做过多的打量、流露不到位的态度,俨然将他当做了需要谨慎对待的沈家人。
这时先一步下车的沈叙宗走向奚拾,两人并无亲密举动,但候在门口的所有高管都知道他们是夫夫。
夫夫二人上前,自有高管迎过来,同他们打招呼,为首的正是沈洲河的特助。
沈叙宗向奚拾介绍他,又介绍后面跟着的人事部的副总等人,奚拾静着神色,从容地和他们握手,神态间也再没有过去做酒店经理时的客气礼貌和微笑,赫然像每个奚拾从前接触过的富人,平静、沉着、雍容。
然后,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奚拾和沈叙宗一起走进大楼。
奚拾表现出的上位者的姿态过于自然,令身边走在一起的高管们不敢轻易与他搭讪闲谈。
可以看见大厅内情况的二楼,沈曦和沈藏锋站在一起,默默注视着楼下。
见奚拾表现出的自然和神态与在山庄餐桌时的截然不同,沈藏锋微眯了双眼,沈曦面露兴致。
很快,居高临下的,他们看到互联网+的江年挤过人群,来到中央、奚拾的身边,约莫是介绍了他自己是谁,奚拾边走边转头看了看他。
沈藏锋这时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沈曦则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一楼。
沈藏锋转头,问沈曦:“你跟江年打过招呼了吧?”
沈曦:“嗯。”
沈藏锋回过头,看下去,眼底闪过狠意。
沈曦继续看着楼下,神情越发兴味盎然。
但他们都不知道,当江年挤过去,自我介绍,对奚拾说“奚总您好,我是‘互联网+’的负责人江年”的时候,奚拾淡定地看着来人,脑海中闪现出庄书凌几天前在微信里对他说的话:“互联网投资发展部的江年。”
“是个人精,需要特别注意。”
“还有一点,他和沈藏锋沈曦认识,得小心,他可能会在你刚上任的时候摆你一道。”
奚拾边走边平静地看了看江年,神情态度间毫无破绽,伸手,和江年握了握,心里想:他可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