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到房间的嵇临奚,顿失了刚才在那些学子面前的伪装,他关上门,手掌紧握成拳,一步步走到床前。

他有天资,有智慧,没日没夜的苦读,因为有着明确想要得到的目标,现在告诉他,目标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了,怎么能不叫人愤怒失望。

为了让自己冷静些,嵇临奚将剩下的银票,怀中的玉棋,随身携带的玉痕膏放在桌上,望着他们想着美人公子才能冷静下来。

“是了,那是明年的殿试……”

“嵇临奚,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乡试。”

他向来习惯考虑深远,偏就这样的习惯,在此时放大了他的忧虑和不安,意识到这点的嵇临奚,凭借着美人公子留下来的东西迅速冷静了自身。

“原来如此。”

他此时约莫已经明白了苏齐礼的手段。

借由此事影响其它参考乡试的学子,如此紧要关头,心乱了,考试时也难免发挥失常,要知越是重要的考试,越要沉心静气,心不沉气不静,就难以超常发挥。

现在不过乡试,急那些事做什,等过了乡试再急也不迟。

一手拿着在美人公子手中停留的玉棋,一手拿着美人公子亲自赏赐到他的手中的玉痕膏,嵇临奚挨个抵在唇边亲了亲,虔诚不已道:“公子,您可一定要保佑小人啊,保佑小人能高中榜眼,升官发财好生伺候你。”

他不要做二甲被赐进士出身,更不要三甲被赐同进士,要做就做一甲进士及第,如此方才能大展宏图,拥美人入怀。

……

乡试开考前日,江陵客栈的房已经遍寻不到,不少学子只能选择在外打地铺,到底是八月天爽,过一夜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钱的学子却开始洒钱买房。

三十两买不到,就五十两、一百两……

要不说这些有钱的学子能造腾呢,钱财在他们的眼中,就和纸没什么区别,有不少学子在中赚钱,贪财的嵇临奚却忍住没动作。

他自己从前是个偷鸡摸狗的小人,知道这个时候不少贼人会趁此机会偷盗,一是此时鱼龙混杂,丢了东西难以找寻,二是就算被抓到学子忙于乡试也会无心计较,顶多打骂一顿。

他书箱中紧要之物甚多,尤其是那些个儿珍藏的亲自撰写的本子,若真是被偷了去,那他连哭的地都找不到了。

不过区区百两,哪及美人与前途重要,最后一天,他在房间里披衣定心,一连作诗数首,确定没问题了这才上床睡觉,养精蓄锐充足后,第二日清晨,拿着县学给的推荐做保文书与县试过试文书,随着乌泱泱的人群进贡院参考去了。

……

乡试一连九日,结束后九月初放榜,在具体放榜的前几日会有人各处通传,等到放榜那天,众多学子会各自奔赴往自己当初考试的地方看榜,因此时桂花开得正浓郁,也称之为桂榜。

放榜当日,嵇临奚再度来到江陵,参考乡试的人虽然比县试少了一点,但是各县城加起来也没少到哪里去,因为是正规的科举第一考,很多路人都想凑个热闹,以至于还没有开榜,人就已经多得不行。

“嵇兄!”一道耳熟的呼唤,嵇临奚回头望去,见是苏齐礼和他身边几位熟识的学子,几人朝他走来,苏齐礼笑意盈盈问他:“嵇兄感觉自己考得如何?有没有把握?”

嵇临奚心中自然有过乡试的把握,若他连乡试的把握都没有,怎么敢攀折榜眼的位置,但面对不认识的人,也只作忧愁惶惶不安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希望能过吧。”

苏齐礼来拍他肩膀:“我相信以嵇兄的实力,定能考过。”

“哪里,苏兄才是能考过之人。”

两人互相恭维两句,苏齐礼就和旁人说话去了,嵇临奚在旁不动声色观察着几人,过了片刻,一声锣鼓鸣响,只见新任知府由两队卫兵护送而来,怀中还抱着红绸,这次可比县试的时候严谨许多,挂上红榜后,新任知府转身说了几句和县太爷差不多的话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荆州新任知府一走,众人乌泱泱朝红榜挤去,嵇临奚也跟着众人一起挤往里面,衣衫发丝凌乱时,挤到最内侧,从最上开始扫,自己的名字赫然位列第一!

“这第一是谁啊!嵇临奚?!”

“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岳天书院的?”

人群窃窃私语。

跟着嵇临奚往里面钻的苏齐礼几人,听到第一是他,面色变了变,苏齐礼很快调整表情,大喜朝嵇临奚道:“恭喜嵇兄,贺喜嵇兄,你可是第一!”

乡试第一名会被赐予解元的称号,能考中解元的,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会试也能通过,就要看是一甲二甲还是三甲。

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榜首上,嵇临奚虽没多意外,却也掩不住满脸喜色。

过了!他又过了!

还是第一!

接下来只要再过会试殿试,他就能草鱼跃上龙门——逆天改命,可偏偏这两道考试才是接下来最困难的。

“嵇兄?”以为他还没反应过来,苏齐礼又推了他一把,“你是第一名!”

嵇临奚转头,也装作一副愕然样子,指了指自己:“我?我居然是第一……”随即一副自己走了大运的样子,喜不自胜道:“我都没想到我自己会是第一!我居然是第一!”

看见他的模样,众人心想果然是走了狗屎运,那些真有解元实力的,就算中了解元也能面不改色。

再往下看,苏齐礼也看见了自己。

“我是第五名!我也过了!”

荆州的乡试共有三十多个名额,只要在榜上的,都能在明年二月份去往京城参加会是,多年苦读,为的就是一朝高中!

“我也过了,我在三十三名!我最后一个!”和苏齐礼认识的又一学子,也兴奋不已地说着。

“我呢?没有我吗?苏兄你帮我再仔细看一眼,看有没有我!”

“还有我,我也没看见我,是我看遗漏了吗!”

“我是没考上吗?也没我的名字……”

“别急,我帮你们重新看一眼。”苏齐礼语气温和地说着,又从头到尾扫了下,而后为难回头:“好像……是真没有你们的名字。”

三人脸色一白,“竟然没有吗?”

“怎么可能……我平常在书院里都是第一名的,怎么会没有我?”其中一人推开前面的人,不可置信地再看一遍,却依旧没看到自己的名字,身体顿时失去了力气,若不是身旁的人快一步扶住他,他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苏齐礼叹了叹气,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安兄,大不了等下次科举开始时再参与便是,以你的实力,下次一定有你。”

被安慰的安兄叫安华,来自蚩城县,闭了闭眼,眼中流出清泪道:“下次……下次又要过几年,人生能有几个几年……”

他擦了擦泪水,露出满是歉意的神情,说了句抱歉自己想去外面清净清净,就踉踉跄跄走出人群了。

……

结果已定,准备告别的嵇临奚被苏齐礼挽留住,说要请喝一场酒,当作庆祝,还让他这个当解元的不要因为看不起他们而推卸,苏齐礼如此说了,不宰一顿也不是嵇临奚的风格,当即欣然前往。

苏齐礼定的是江陵最好的酒楼厢房,可见财力阔绰,与其同时,还有其它不少学子也应约而来,一个厢房里,竟有足足十几位,再听姓名,有三分之二都在此次通过乡试的榜上,看着苏齐礼在中游刃有余的模样,嵇临奚眼神闪烁了下,越发觉得苏齐礼这人不简单。

“嵇兄!”仿佛喝醉了的苏齐礼,来拍他的肩膀,将他介绍给众人:“他就是我们这次乡试的解元!”他脸颊潮红,“来,嵇兄,我敬你一杯!”

嵇临奚看着送到眼前的酒杯,与之碰了碰,声称自己也只是侥幸才夺得解元,还不知会试结果会如何。

一群人来敬他酒,席间热闹得不行,随着时间的过去,其中没考上的学子已经陆续给苏齐礼作别离开了,等到月上柳梢头时,厢房中留下来的也只是不够尽兴的举人们。

就在这时,苏齐礼说还有一个惊喜,在众人询问时,拍了拍手掌。

只见门朝两边推开,十几名美貌的女子鱼贯而入。

这些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容貌有的艳丽、有的清秀、有的妩媚,每一个皆是上佳的好颜色。

“公子——”

这些刚过了乡试的举人,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往常里为了科考吃苦隐忍,现在这么多的美貌女子站在眼前,娇嗔一句公子,眼睛都给看直了。

“这……这……”

俊秀文弱的苏齐礼,十分体贴地说:“我们好不容易过了乡试成为举人,不得放肆那么一日吗?这些姑娘都是我特地为哥哥们寻来的,让她们来与我们饮酒作乐,共享这份欢喜。”

“对呀,公子,我们还没和举人喝过酒呢,可否赏个脸,陪小女子们喝一杯?让小女子们也沾沾举人的光彩……”

自古以来,多数男子都难逃情色一关,眼下吃饱喝足,可不就思那见不得光的东西?于是仰头笑着说好,抬起酒杯与她们饮了起来,有的女子来喂酒,还拿嘴去接,目光对视间,皆是意动不已。

见嵇临奚还在夹菜没有动作,苏齐礼朝其中一个容貌端庄秀丽的女子使了使眼色,对方微不可见点头,迈着莲步走到嵇临奚身前,垂首,目光中满是崇敬道:“这位想必就是此次荆州乡试考中解元的嵇公子罢?不知道小女子能否有这个荣幸,与嵇公子饮一杯酒?”

嵇临奚放下筷子,正当苏齐礼以为他要去拿酒杯时,却见他站起身来,对自个儿拱了拱手,有几分醉醺醺的姿态道:“苏兄,时间已晚,我喝醉了,要去找个地处休息,你们……你们慢慢喝罢……”

苏齐礼面露错愕之色,显然是想不到这样的美人在前,嵇临奚居然要走。

“临奚兄,再喝会儿吧。”他拉住人想要挽留,暧昧暗示道:“这可是江陵的花魁雾梦姑娘,有多少人想与她喝酒还喝不上呢。”

嵇临奚却俨然喝多了的样子,打嗝摆手道:“那……那不行……”

“实不相瞒啊苏兄!”他抓住苏齐礼的肩膀,磕磕绊绊道:“在下已有意中人,我那意中人,貌美如仙不说,也性若冷月,高贵至极,若是叫我那意中人知道我喝花酒,”便是一口酒气吐在苏齐礼脸上,熏得苏齐礼撇过头去,“我不知道作何交代啊,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