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即是树滚烫的怀抱拢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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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尽拾仰着头,内府被吞噬的溃烂正在消失,留下酸麻的触感。

他站在原地。

静静欣赏春天出现在深渊之上。

就像阴暗的井口凭空伸出了一枝青花。

内府被破坏到一定程度,他的神识就会被困在此,陷入混沌状态,他的确能在剧痛中保持清醒,但也的确一直没找到突破之法。

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已经来救他了。

“这……这是……”

东方千业仓皇后退,可那撤离的速度其实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掌下白烬仍在极速释放,很快就被那股溯时之力无情地收回。

这是东方千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唯一想要缔造的这份力量意味着什么。

“唯一……唯一?……”

在时间面前,任何灵属,任何仙法,都无力抵抗。

因为这一切都与时间并不在同一时,同一相。

当白毛的太阳彻底被打散,照耀深渊的惨白光线缓缓被黑暗重新吞噬。

尘尽拾背着手,灰烬的羽翼重新在身后凝聚,然后他神气地抖了抖。

展翼一振,人就飞了出去。

这是他的内府,外力的攻击会对他产生极大的损伤,同理,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当然都能感受到。

在小树苗探进来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她一定是非常非常担心他。

非常非常心疼他。

非常非常想见他了。

尘尽拾飞出漆黑的深渊,眼底雀跃地看见外边的内府世界慢慢变回焚化烧灼的炼狱,清隽之身白衣无尘,背着手,走过焦土。

欣赏了一会,他才终于回过身,面向深渊——

幽幽漆黑,四面环着骨骼。

原来所谓内府中的深渊,就是在他体内最核心之处,一座巨大的空落落的坑洞。

这个深邃的洞口停留在他胸腔之中,经年累月地钻着冷风,藏着他所有阴恶潮生的意念,成了天然的恶鬼盘踞之处,所以东方千业都很难照到地底。

可现在,他背着手站在深渊洞口。

他闻见空气之中的冰木灵蕴,清凌凌地拂过他脸侧。

北泠冰衣护着她的灵骨,第二个礼物她用得很好。

尘尽拾小声自言自语:“那好吧,那我不再怪你忘了。”

“……反正,我们会找回来的。”

他眼尾氤氲出笑意,伸出掌心,接住了在他内府中降临的一片落叶,垂眸,忽然一顿。

抬眸向上疾冲而去。

妙诀紧闭着眼睛,让自己的灵流流经尘尽拾的四肢百骸,沿途回溯着蔓延成灾的白烬。

这一路越是看,越是触目惊心。

从尘尽拾受了白烬一击,直到昏倒之前,一直在强行压制。可闯入四環数次不得不全力抵抗进攻,在他力量抽空之时 ,所有白烬鹤毛趁虚而入,开始了大面积传染。

妙诀刚进入他内府的那一瞬间,几乎认不出他来。

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个人。

这座内府之中蔓延的白光烬羽盘踞错杂,有些已经像树木根株一样深深地扎了进去……那应该是非常疼的。

探入别人内府之所以是极其私密慎重的事,正因为稍有不慎就,会给对方灵骨神识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寻常修士的内府哪怕被人窥探都会有剧烈动荡之感,更不要说被入侵内府寸寸吞噬。

这感觉和被雷劈死、反复切割脑仁没什么区别。

可他是怎么忍了一路,有说有笑,还能扛在所有人头顶的呢?

怎么这么变态,这么能忍痛啊!

妙诀紧抿唇角,额角渗出汗意。

她在他的内府世界中仔仔细细又凶神恶煞地追着所有白毛,毫不留情地消灭每一寸,像是在他的世界里做一场大扫除。

她需要保持极端清醒,极其小心,将回溯之力控制在白烬之上,而不影响他的原貌。

不消片刻,妙诀浑身衣物就被冷汗湿透。

但她不敢停下来,一鼓作气冲散那可恶的白光,将这场传染灾变彻底逆转,直到他的内府终于再次漆黑下来。

妙诀终于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她的灵识也被对方重新强大的保护机制弹了出来,睁开了眼睛。

“妙妙!”

几双手和爪子同时扶住她。

“他……”她神识回归本位,开口才发现声音微哑,“他应该没有大碍了,别担心。”

白衣青年的双眸仍然是闭合的,但他们能感受得到,金乌冥息正在变得平稳。

只不过内府被人侵吞后,识海会混沌自封,突破走出只是时间的问题。

妙诀的眉梢微微放松,却再次紧闭双眼。

属于她的危机从此刻才真正开始。

天灵骨正在疯狂抽长,树木长高,树冠之上最高处的顶芽,终于越过了无形的界限。

不二的金眸忧虑地看着她,“以人身破天骨本就有风险,而你的灵骨又极为特别,我们的灵系都无法与你相融相生,妙妙你——”

妙诀来不及回应,整个人就被一阵剧烈的动荡冲离,蓦然跃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境界之中。

暴涨,飞天。

从外人看来,眼前这个单薄如青松的少女,似乎忽然就长在了巍峨山巅。

一股巨大的力量波动忽然在她身上涌现,那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种灵属,可这股灵流是缓缓流经时……

就连冥族这样的天生巨兽都感觉到了汹涌的意味。

仿佛一条通天长河在眼前滔滔而去。

“她的灵骨增长本来是很稳妥的,”不二和央五对视了一眼,他隐隐能明白唯一留下的意志,“一阶一阶累积上来,妙妙的经脉原本是受得住的,但为了救小十,她刚突破天级的瞬间就过度使用——”

“并且,她方才回溯对抗的还是几乎等同于小十的力量……”不二神色凝重,“零環内的那个人,已经仿制出了烬骨。”

众人全都露出了惊怒的神情。

少女脸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像是竭力在这条汹涌起伏的长河中飘摇掌舵。

北泠冰衣护着她的经脉,周身溢出了冰蓝色的灵光粒子,震动对撞。

这显然是凶险万分,可围着她的大人们却什么也不能做,急得转圈。

央五摸了摸妙诀的灵台,“北泠冰衣是唯一留下的东西,妙妙的灵骨可以挺过去,只是不知她的意识能否能保持清醒。”

衔八:“那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啊?”

竹九:“可是贸然帮他们俩,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

灵七哒哒哒地跺着蹄子,忽然抬头:“不好。”

沿着三環迷宫的高墙,幽寂地出现了一道接一道、越来越多的人影,像是悬伏在天边的乌鸦。

偏偏此时,琅環仙庭之内真正的攻势开始降临。

不二等人神色凝重起来。

尽管他们能以更高的同系灵属之力压制操纵比自己力弱的人,但那终究不像烬十的血控之力,能直接从内而外将人化作傀儡。

显然,琅環仙庭也明白这一仗的时机,烬十昏迷,妙诀动荡,众冥族一路闯到此刻早已如困兽。

血脉荫庇虽在,但冥十一死、九数不再,不攻自破。

几息之间,盘桓一圈的三環高墙上,乌压压地站满了真仙。

经过百年繁衍、长生、迭代,他们全都是纯度极高的玄灵骨,仙法不凡。

此刻他们都在静静观望着,居高临下的眼皮微微松弛着,目光只露出一线,显得出尘世外,不染因果。

这些仙人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冥十,以冥族现在的残躯之力,他们平均三到五个玄骨真仙就能击杀一名冥族。

“白矖不在,苍龙也已经只剩魂体,土狡鹿非强攻兽,剩下的后位序列虽各有难缠之处,但到底不是通天之物。”

“只要金乌一死,血脉荫庇一开……”

“那火麒麟呢?”

“他也不必担心……公玉家不是专克火麒麟吗。”

環墙上的声音漠然悠悠,看着四環之内的冥族,犹在看此间豢养的净鹤一般无二。

于是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冥族困兽犹斗,虽然已经被盘剥得七七八八,但到底是真正的神体……

要是能在这里抬走一二,再保家族繁荣百年,不成问题。

眼看那少女浑身惊颤,状态极差,冥十仍然紧闭双眼,未曾醒来,时机已到。

几个内環仙族对视一眼,数十人率先冲了下去,想要抢夺血脉荫庇消散后的第一血,然而就在落地冲击之时,那些冥族就像是被人靠近了幼崽的凶兽,猛然嘶吼着发起狂来。

率先犯禁的仙人直接被麒麟尾甩飞,灵骨直接被震碎,而冥族头顶的金光护阵仍然存在。

“不是说能破解血脉荫庇吗?!明主他?”

“冥十已经那样了怎么还活着——”

環墙之上,东方家的几位年长仙人微微眯起眼睛,飞快又精准地做出了判断。

“困仙石呢?快——”

“搭十重大印。”

十重大印一旦落成,笼罩在血脉荫庇之上,在印阵内的冥族之力依然能够被阻断,那时便如瓮中捉鳖。

这是琅環打磨百年之物,为的就是谨防这一日。

天命情劫纵然状况频出,但毕竟已经历至尾声,大业将成。

当然,只有东方家的人此刻最为清楚,他们每个人的目光并未落在冥族身上,而是在——冥族身后的那个少女之上。

明主指示,无论以任何代价,必须将她控制住。

如果不能,就将她彻底销毁。

那股力量决不能彻底落成!

于是,半空中开始层层搭建起了繁复的印阵,仿照弥天十重大印,以无数困仙石为基,像是垒砌高楼那样迅速成型。

“就算冥十没死,被明主探过的神识也绝不可能那么快醒来。”

“他走不出混沌内府,就算不死,也得昏迷十天。”

“这些时间,足矣。”

两方之战一触即发,冥族众人反而平静下来了。

和百年前相比,这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不二彻底化出麒麟真身,续接的巨尾把妙诀和尘尽拾圈在了里边。他原本想把刚刚解冻的央五也一样护起来,她却朴实地掸了掸身上土,慢慢站了起来。

所有人纷纷守成了一个环状,把两个人彻底拱卫在最中心,只剩一个清晰的想法。

妙妙在灵骨晋升的关键时刻,烬十在挣脱混沌内府。

“保护孩子们。”

……

妙诀仿佛一片摇摇晃晃的树叶,意识陷入某种虚幻状态之中。

恍惚间,她好像变成了一只小虫子。

正在顺着一株通天巨树,爬向她看不见的、直达苍穹的浓荫深处。

这只小虫子并不稳当,因为她攀爬的巨树正在震动,仿佛树身迎接着一场开天辟地的震荡。

而她只能紧紧地扒在树皮上,勉强不跌落下去。

要是她真是百足巨虫就好了……

样应该就能牢牢地抓住,不会被吹得东倒西歪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茫然的意识骤然回笼了一瞬,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突破天灵骨。

哥哥姐姐们守在她身边,尘尽拾还没醒来。

系统的声音远远近近,妙诀听不太清。

“……你冲击灵骨比其他人还要未知……但北陵冰衣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

系统也知道,琅環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地任由她破境。

因为在那只鸟的识海里,她不遗余力地碾碎了东方千业所有的白烬,他必然会阻止她。

妙诀隐约感觉到了阻力。先是似有若无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让她放弃,让她停下,告诉她,继续往上很危险。

妙诀没有听,这只小虫子扭动着往上爬去。

很快她又听见了冰刃相接,水火相撞的声音,化成烈烈狂风吹向她,像把她从树上吹落,摔个粉身碎骨。

妙诀还是没有听,也没有停下。

她开始觉得热,她的骨头深处仿佛升起一股庞大的力量,流过她的骨头时,带起了极高的温度。

她又觉得凉爽,因为她穿着一件冰凉的外衣,轻柔地盖着她的身体。

可是随着妙诀越向上爬,这件冰凉外衣也被磨损得越发明显。

就在她快要将它磨出第一个口子的时候,她看到了树顶。

这棵树的树冠,竟然是一轮无比辽阔、层层累叠的硕大年轮,青翠的光芒沿着年轮生长的痕迹熠熠生辉。

而她攀爬上来的树干,就像是倒置在年轮盘上的一枝顶芽,被她这只小虫子握在手中。

妙诀见到这熟悉的画面,茫然的意识又回笼了一些。

于是她伸出了手。

通天巨树、圆月年轮、高耸顶芽忽然全都化作汹涌如河海的灵流,尽数向她的指尖奔涌而来!

可她、可她在这些东西面前,真的只有一只小虫子那么大啊。

那一瞬的场景如同狂浪扑向蚂蚁,远超尘世的天骨之力像是洪流一般。

一叶轻舟,如何承载?

可妙诀没有缩回指尖。

她必须承载——

妙诀在洪流淹没的一刻彻底清醒过来,指尖和侧脸一起绷紧,听见冰衣发出了第一声碎裂之音。

她不是什么小虫子。

她就是巨树本身。

……

滔滔不绝的洪流开始分野,冲入少女四面八方延展如枝叶的经脉之中。

妙诀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生长。

所有经脉枝叶都在快速地淬炼、增长,像是冲向天空的藤蔓。她内府中的那棵灵骨之树快速地长高,几乎要冲破她的身体。

妙诀在剧烈的震荡中一直在想,如果是其他常规五行灵属,在晋升为天的时候是不是会有一种具体的表现?

比如他们得到天地间所有同属性灵蕴的共振,从而获得更强的力量。就像地级火灵骨能操控一片火海,但天级火灵骨却能操纵绵延百里的火山。

普通冰灵骨能点水成冰,而玄级冰灵骨能让整座大陆进入冰河世纪。

他们晋升的力量都非常直白。

那时间的灵骨呢?

这种力量似乎没有具象化的体现,妙诀忍着体内动荡的力量,慢慢颤抖着伸出手。

她在手中轻轻抓握,忽然整片天空就产生了衣料褶皱般的涟漪。

雨滴变回尘粒,流云变回清风。

她继续用力,天空中的褶皱就寸寸断裂。每一处断裂截面都可以抽出来,那是一个又一个时间截点。

时间,完全可视化了。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

妙诀听见体内的冰衣发出了第二声碎裂之音,而糟糕的是,它又接连发出了三四五六声。

裂痕在冰衣之上蔓延,好消息是这说明她的天骨快要落成了,坏消息是在冰衣碎裂之后——天骨的力量直接汹涌了数倍!

妙诀胸口一闷,手中的灵流几乎瞬间脱力。

她眼前一花,隐隐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什么东西轰裂的声响。

……

四環之内,冥族强撑着血脉荫庇,与十重大印强行抵抗着。

可困仙石困住了他们百年,这种力量就是专克冥族而生,他们不断地攻破印阵,击杀仙族,可能够喘息的空间却越来越少。

远处的内環之墙更是完全由困仙石搭建,就在他们曾经的家园,他们的祖地,遍地生出了抗拒他们的东西。

“放弃吧——”

“你们这辈子也无法踏入内環了。”

“把那个少女交出来,保你们全尸下葬——”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道无形的灵流从少女身上爆发,轰然向前!

众人惊愕回头,却发现她并没有醒来,气流吹开了少女额前的发丝,强渡天骨的模样看起来易碎又精致,可爆出的这股灵流直接冲向了三環的高墙。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圈绵延百里的高墙,在眨眼之间。

荡然无存。

内環之界,消失了。

这一瞬别说在场仙族、内環观望的仙门、更核心之处高枕无忧的上仙们,就连不二等人都完全惊愕在当场。

可少女身上爆发的灵流仍然没有停,像是包裹着宇宙的恐怖炮。弹、落在哪里,哪里就发生畸变坍缩。

“这、这是什么鬼啊?!”

一种前所未有的破坏性震撼出世。

在少女身侧,白衣青年袖间的指尖终于动了动。

外界如何毁灭,妙诀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体内的灵骨越发滚烫,极速的生长快要到顶,而冰衣也已经薄如蝉翼。

冲击天骨究竟会给她带来什么?

是心智的淬炼。

是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

还有……

在动荡的最后,是呼啸着涌向她的记忆。

天灵骨开启了她部分尘封的脑海,可她掌控不了现有的力量,看所有碎片都如雾里看花。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认。

这些失去的记忆之中,大多都有一个人存在。

无数场景在眼前飞快划过,快到抓不住,可她终究想起了什么……

想起一个礼物。

想起他满手鲜血,孤注一掷的眼眸。

妙诀很想看清,于是她拼命地拼命地看,终于在看清他手上之物的瞬间,听见一棵巨树在自己体内轰然落地。

北泠冰衣在一瞬间碎裂成碴,纷纷扬扬如同落雪。

无法掌控的余波冲向四周,天骨蓬勃的灵流四散,她听见外界惊慌逃窜的声音,听见哥哥姐姐大喊她的名字。

最后,一个炙热的怀抱环上来,把她的力量全部拢了回去。

妙诀陡然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片狼藉。

冥族众人都无恙,但四環遍地碎石,三環高墙消失不见,满地死伤的仙人。

——“看看你干的。”

戏谑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恶劣得一如既往。

妙诀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才转过头,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体内的大地震余威仍在,她现在还是懵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看清他当年礼物的那一秒。

尘尽拾被她看得有点紧张。

远处洞开的内環之中,缓缓走出了一道女子身影,在一片狼藉中寻找某个人。

尘尽拾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冲破混沌内府的时间总算没有晚。

他没在意别的任何,只是紧紧盯着妙诀的双眸,千言万语滑过咽喉,最后拢着这株珍贵的小树苗站起来,咳咳两声。

“你在内府中看到我了吗?我把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气死了。哦你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我在一个被你忘了的角落。”

“你这棵小树苗真是不要命了,是不是很怕我死啊?”

“我死不了的,放心吧,我的时间会一直向前。”

尘尽拾一边安抚着她暴涨的灵流,一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像是怕她睡过去似的。

“哦,看见那个女的了吗,这就是你二哥哥当年被骗的对象,啧啧啧女人心海底针,不二那种老实人当然是被害惨了,我就不会……”

妙诀终于从他熟悉的声线中回过了神,仿佛大梦初醒,筋疲力

尽。

叽叽喳喳。

吵死啦。

妙诀闭着眼睛感受天骨在体内彻底长好,蔓延伸展,翡翠般的绿意在她的经脉之间流动,蓊蓊郁郁。

尘尽拾真像一只鸟。

还是衔着春天来的那种。

他从濒死之境走了一遭,却更有活力了似的。他环着她的腰侧,捏捏她的肩膀,又揪揪她的小指,到处摆摆弄弄。

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所以你现在想起什么了吗?”

妙诀没说话。

她觉得很累,于是往他身上靠了靠。

尘尽拾垂下眼睛,眼尾不知怎么弯了起来,压着唇角:“干什么啊?”

妙诀半阖着眼睛,声音温温软软,像是落在他深渊里的小花。

“可是——”她慢吞吞开口。

“嗯?”尘尽拾忙低头。

“可是即便回溯了时间,痛感仍然存在——”妙诀靠着他慢慢地说,“还是很疼吧。”

尘尽拾愣了愣。

漆黑眼底浮动着说不出的碎光,“哦,不疼——”

可怀中少女靠着他,终于力竭地耷了耷脑袋,额角靠在了他起伏的胸口。

静了片刻后,妙诀伸手摸了摸他空荡的胸腔,“这里也很疼吧。”

尘尽拾瞳孔骤缩。

忽然觉得血液正在极速流向那里,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麻。

他摸着心口,心想。

…好奇怪。

明明已经空无一物。

他却又听见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