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妙诀没有什么依据。
哦——她摸着袖口之中那截被他强行塞进来的骨头,心想,或许也有过一个依据,尚未得到证实。
这句提问随心而至,只是因为她在某一时刻,的确觉得他很像一只……翎羽绚丽、飞来飞去的雄鸟。
不过。
什么鸟能像他这样,有这么多骨头不要钱似的往外抽?
妙诀的小脸上又陷入沉思。
她小心地摸了摸那截微微弯曲的断骨,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像是海面上的雾气一样灰蒙蒙,最后摇摇头让自己平和下来。
……可能他是什么百足虫吧?妙诀心想。
就是那种有很多腿、也有外骨骼、还阴暗爬行的动物……想想真是十分符合他邪恶反派的气质。
妙诀沉思着点了点头。
那果然是树最讨厌的动物了。
好在,乘风远去的白衣青年没有听见她此刻的心声。
他只觉得她的手攥在他骨头上,已经让他浑身焦虑得没有力气。
只好疾冲向北泠,不敢回头看。
目送灰烬飞速远去之后,妙诀长长地舒了口气。
身后的银狐、蠃鱼呆呆地对视一眼,就见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尽管已经和妙妙相处多次,但此刻莫名有种仿佛自己没穿衣服的羞涩感。
没发现吧?她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吧?
两人也不敢说话,低头蹲在比自己小一大圈的少女面前。
妙诀的语气却很笃定:“接下来,天命者会去截杀苍三,他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所以我现在会回到他们身边,一旦有消息就立刻传给你们。”
衔八愣了愣,狐爪往前掏了掏,不安全吧?妙妙自己一个人过去。
她立刻张嘴想说话,又怕被认出声音,只好嗷呜了两声。蠃鱼立刻嘬嘬嘬地附和她。
“不用担心,”妙诀目光认真地安抚他们,“我对他们两人非常熟悉,而且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得到最准确的指引——哥哥姐姐请听我说,还有那只熊猫哥哥——他人呢?”
竹九一直守在外边,远远看见不二和烬十离开,也赶了过来。
衔八和癸六听见妙诀喊他们哥哥姐姐,险些热泪盈眶。
妙诀眼神认真:“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件事。”
三只凶兽闻言,立刻从地上凶神恶煞地立了起来。
巨大的蠃鱼扭动长尾,银狐磨了磨裂齿,熊猫两只熊掌叉在腰上,看起来随时可以为自己家孩子去干仗。
三只凶兽点点头表示:说吧。
妙诀仰头看着笼罩自己的阴影,呆了一秒,然后有些哭笑不得。
“我需要你们回忆一下自己身上都受过哪些伤,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受的,距离现在过了多久,”妙诀握了握掌心,杏眸中缓缓露出光彩,“——时间越准确越好。”
她看着远处满脸震惊痛苦之后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女主,以及昏迷中仍然带着邪魅神情的男主,心中做好了打算。
解决完这个虐点,她的灵骨就会进阶到地级上阶,天灵骨不再遥不可及。
她能承载的回溯之力将会无限延展,用在单位伤口上——
她可以治好他们所有人。
……
灰烬疾驰往大陆北端,不知道谁的碎碎念撒了一路。
“好可怕,好可怕……”
随着靠近目的地,半空中的气温也越发低寒,冰冷的粒子裹挟在对流的空气中。
这捧灰烬看起来像是一团疾驰冲向北泠的不祥乌云,强悍的灵力压得过境之处无人敢以神识探查,只知道有什么巨大的生物从头顶飞了过去。
然而如果到乌云之上看,只能看到一个灰金眸子温和柔软的男人,和另一位位面容如玉的青年。
这个人正脸色发白,焦虑地哆哆嗦嗦。
“为什么猜出来了?为什么?”
不二虽然眼底带着几分不理解,但还是试图宽慰他:“何须如此紧
张?你也是天地之下绝无仅有的——”
“不。”尘尽拾打断他说出自己的真身。
跟他们这种通天巨兽没什么好说的。
尘尽转到一边继续自言自语。
“她确实很聪明,但猜我真身也不至于猜得这么快。我死不承认。”
“想必她也只是随口一说。”
尘尽拾忽然一怔。
“但随口一说的不会是她心里最普通最随便的东西吧?”
尘尽拾面露绝望,而后渐渐面无表情。
“果然,她就是没有喜欢过鸟。”
他恨这个世界。
……
不二心中的怅然被身后小鸟滔天的怨气冲散,回身,无奈地摇摇头。
他想起以前妙妙对他们一缕按照外形来定义称呼,因此冥族上下每个人都差着辈,但每个人都任她这样叫了下去。
那双灰金色瞳孔中浮现怀念的柔光。在他眼里,每个弟弟妹妹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无论是小马还是小鸟,都同样可爱,美丽,珍贵。
但不二还没开口安慰,白衣青年就已经自己好了,眼底全是毁灭世界的兴致。
他低头看看脚下。
这一路上,不二眼见整座大陆焦土遍生,旱苦无边。他并不做声,却一路将这场人为降下的煞气一手化掉了。
漆黑的乌云扫过四野,洒下了久违的水滴。民间田里满面愁容的百姓激动地东奔西走,满怀感恩地叩谢琅環,敬谢仙家。
他们都说,火麒麟一定是被琅環降服了,大陆的灾厄煞气才终于平息了啊!
不二的神色平静悲悯,并未出声。
尘尽拾看了片刻,嗤地笑了声。
他催动灰烬化成的羽翼,飞得更加迅速,天地尽头一片白茫茫,北泠那泛着冷蓝的广袤冰川已经隐隐露出形状。
他以一种十分平静的神情走过来,指尖的灰烬蠢蠢欲动,看样子准备把整个北泠都给焚烧殆尽。
不二轻轻按住了他,目光看向灰烬浓云之下——冰蓝交叠的冰凌大陆已在脚下,向着更远处绵延不绝。
冻结之土。
…时间凝固。
他隐隐察觉到一分流淌的因果,千丝万缕地萦绕至此。
北泠,聚集着整座大陆最少的冰灵骨修士。
这里气候极端,世家宗门不愿驻扎此地,但留在这里的人却皆能忍旁人之所不能忍,炼成古冰术,化作永冻,不死不灭,成为“冰死士”,力量极为可怖。
尘尽拾半阖着眼睛,释放出数重灰羽,沿着各个方向去探查灵七的位置。
如果灵七情况正常,风中必有神驹的气息,但他们一路追过来,只有极淡的稀薄冷气。他应该不仅是受伤了,而且被困了起来。
尘尽拾的目光落在整座冰川上,俯瞰时那双桃花眼显出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和不二同时出手,其实整个北泠都可以荡然无存。
他的指尖轻轻地点着。
此番入境,他毫不隐蔽,完全是大摇大摆,已经有不少冰死士发现入侵者后警觉地聚集起来。
某种远超人类的压迫感如同雪山般缓缓降临,越来越多的冰死士悄悄从冰川中冒出来,几乎和冰蓝白色融为一体。
“这些人未曾沾染过冥族血肉。”不二的目光扫过他们,沉吟着道。
“古冰术讲究意志锻体,修行者的心性上确实比较特殊——但是,冰灵骨的人修稀少,恰恰也意味着冰系冥族稀少,那是最难得的那一位。”
尘尽拾目光没什么温度,唇角凉薄,“他们那是不想吃吗?”
明明是吃不到。
他们都很清楚——
冥族第一,白矖之兽,便是在天寒地冻的亘古中破生,冰夷之蛇。
唯一,她的灵属就是冰。
冰死士隐隐在冰川之间组成了某种阵法,冷空气中的冰灵显然浓郁了数倍,他们也知道交流无用,准备在主场直接应战。
“这些冰死士的确用不上小七的骨血。”麒麟炽火从不二足下延展而出。
同时,焚烧的灰烬飘飘扬扬,像是给这冰冻寒天之间洒一把纸钱,白衣青年也缓缓笑了。
“所以,他们会把他冻起来。”
献礼琅環。
尘尽拾缓缓理了理袖口,在他敛首的一瞬间,冰川之上骤然飞出几道数十米的冰锥,径直朝他们的灰云之上捅去!
这是冰死士的奇术,速度快得如雷如电,可那道白衣身影却瞬间消散在原地,化作万千灰烬,只留下一缕托着不二。
而汹涌的麒麟炽火直接吞没了冰锥。
空中发出腾腾的“呲——”声,滚烫的水汽像是要蒸发这座冰雕之地。
“火麒麟?”“他们不是去杀他了吗?”
“不要慌。”
整个冰川裂缝间冒出了数千名的冰死士,他们一言不发,冰灵交错,顶着炽火一道又一道地轰出尖冰,几乎要堆叠入云。
可下一秒,冰死士中隐隐指挥的天级修士忽然觉得耳畔一热。
转过头,一缕灰烬凝成虚化的五官,精准地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笑意竟然温和极了,这位冰死士指挥却感觉如坠冰窟,立刻全身化冰作甲,试图抵挡对方的近战攻击。
可是预想中的刀剑劈刺或者利爪獠牙都没有出现,他只看见了一滴血红,穿透冰甲,印进他的灵台。
麒麟火化开四周,不二的声音遥遥传来:“不可——”
“就一点点。”尘尽拾半阖眼睛感受了一下,而后目光看向远处一座最为高耸的冰山。
那人却立刻惊恐地挣扎起来,拼命往前跑了几步,然后砰地碎在了原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一个苦修多年的天级冰死士既然毫无还手之力!
尘尽拾眨眼间已经出现在冰山之前,汹涌的烬下一秒就要把它焚烧倾塌,却被不二及时制止。
“等等。”他灰金色的眸光直视着眼前透蓝的百年冰层,在冻结的气泡和结晶之间,极低的温度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时间的痕迹。
尘尽拾微微蹙眉,“灵七应该在这底下,恐怕他们有自己的法子送下去,外力只能烧。”
“我知道,”不二忽然开口,“……唯一来过这里。”
尘尽拾微微一愣,这次仔细地沿着冻结的冰体向内看去。
在深蓝的冰层里,竟然凝固着一缕剔透的白丝。
在这里停留了百年。
仿佛在等待他们。
不二伸手,掌心温和地贴在冰山上,“她来这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尘尽拾微怔,在极寒之地,冰山之芯。
唯一拿走的东西……是用来保存什么吗?
尘尽拾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茫然了一瞬,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不二掌心下轻缓地释放出炽火,这座巨大的冰山开始“出汗”。
然而四周的冰死士开始像疯了一样地冲过来。
如果说方才他们来抢灵七时,还只是几百人冒了出来,此刻当他们对着最古老的冰山下手,所有冰死士瞬间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地涌上地面。
他们口中喊着古老的语言,前仆后继地冲向冰山。
尘尽拾身后凝出灰烬羽翼,扇动而出,这下明白了什么,抬眸和不二对视一眼。
他们在意的不是灵七被抢走。
而是这座冰山之中的某个东西。
焚烧的灰烬和麒麟炽火同时向下钻入冰层,冻土开始震动,整座冰山跟着摇摇欲坠。
就在地壳松动之时,一道极其清灵的风不知从哪条冰裂缝里吹了出来,尘尽拾立刻抬手焚出一条通道。
激动的嘶鸣传了出来,而后是一双馒头似的圆白马蹄,他飞快地在空隙中撞来撞去,终于给自己辗转腾挪出了位置。
从冰洞底下露出一张很少有人眼能捕捉到的纯良马脸,他通体青白色相接,鬃毛挂着冰碴子,常年奔波在外,满脸风餐露宿之态 。
这便是神驹第七。
此刻看见他们两人,小马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二哥!小十!”
不二温和地慢慢蹲下来:“别急,有没有哪里疼?”
尘尽拾扶住他这个半残的,又弯腰单手拎着马头提了出来,顺便打量上下——受伤倒是不重,多半是在这里冻太狠了行动迟缓,才被人抓住的。
小马激动地在地上哒哒哒,看着四周汹涌而来的冰死士,愤怒地打了个响鼻。
“他们偷袭我!不然我是不会被抓住的,我的速度你们也知道!”
在看到他们捞出灵七就未有继续动作后,冰死士们竟也谨慎地停了下来,目光盯着他们身后埋藏着唯一白发的冰山。
这让尘尽拾越发笃定,这里有远比进献冥族更重要的事。
他静默地站立片刻,心中若有所思。
忽然转头问灵七:“你为什么会往北泠跑?”
“不知道啊,”小马又打了个响鼻,目光单纯,“我只是隐约记得……唯一姐告诉我,一旦我有跑不动的那天,就一路向北。”
尘尽拾没有说话。
身旁的不二缓缓闭目,心中的因果线缓缓抽丝剥茧。
他们随着某种冥冥中的指引,寻找唯一留下的蛛丝马迹。
来到北泠,并非偶然。
唯一,你想让我们得到什么?
不二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冰死士,声音如朗月,慢慢梳理,“北泠已过百年,这里现在的人以这座冰山为信仰。”
“这里每个冰死士都是天然灵骨,没有强提的痕迹。他们不吃冥族血肉,除了小七的灵属不对,大概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明显的弊病。”
“上瘾。”尘尽拾抱着胳膊。
不二点点头,声音平和:“还有一点鲜为人知。”
“从前公玉家曾得出一个结论——所有非天然的灵骨,在强行破阶时都有坍碎风险。”
“特别是越过天级,越过玄级……若无护持,很难支撑。”
可他们皆是天生地养的灵兽,落地则成。
就算这里有进化灵骨的护持之法,于冥族而言意义并不大。
不二难得露出了疑惑之色,所以到底为什么……她草蛇灰线,伏脉多年,执意要让他们来到这里呢?
在他身侧,白衣青年的目光缓缓变了。
那双狭长的桃花眸在微怔之后,终于了悟——
他想起了一棵悄然生长的灵骨树苗,在少女的怀中,如春天般壮大。
那是她的生机,是因果之因。
半晌后,尘尽拾低低地笑起来,指尖的灰烬再次焚热,看向身后静默磅礴的冰山。
他已经知道,今日他为什么会来到北泠了。
他要给妙诀带回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保护她的树苗长大。
…
妙诀盯着三只冥族找地方藏好,等着二哥哥他们回来。
然后才拍了拍手,向公玉秋和东方耀天的方向走去。
他们回到了坍成废墟的近海城中,毫不意外,此刻二人正在捶地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看到妙诀,公玉秋立刻噤声,目光挣扎又痛苦,却仍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中剑。
东方耀天立刻上前几步,“芊芊,你去哪了?你没事就好,刚才我们在海底斩杀火麒麟的余波没有伤到你吧?”
妙诀的表情十分祥和。
第一,斩杀了吗?第二,他不是呛水昏迷让人拖出来的吗?
妙诀纵容地摆了摆手:“我没事。”
东方耀天双目猩红,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显然,东方耀天完全不信公玉秋刚才说的那番话。
她竟然说,芊芊是冥族……?
东方耀天看着眼前熟悉的妹妹,在父皇走后,这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秋儿怎么能这般挑拨我们的关系?!
公玉秋垂下头,紧紧咬住嘴唇,面上没有血色,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定。
她微微拍了拍手,像是某种信号,于是从近海城四周走出了服制各不相同的修士,缓缓地将妙诀包围到了中间。
仔细看,那些人便来自这次入海围剿的中土巨山宗、南焱门、赤霞宗……还有公玉秋自己所属的玉虚宗,以及妙诀熟悉的天衍国金钩邺门、叶家等等。
那些宗门的弟子们一入海就再也没回来,冥族却一个都没落网。他们必须要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此刻就在眼前。
青衫少女心平气和地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东方耀天的脸色已经彻底难看了下来,目光看向公玉秋:“秋儿,你这是何意?”
公玉秋其实也非常痛苦,但屠冥一事涉及苍生福祸,她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看向妙诀,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在众人面前举起。
东方耀天定睛一看,登时呲目欲裂:“秋儿,你当真?!——”
妙诀也终于听见了系统提示。
“虐点已出现!屠冥一事屡屡碰壁,女主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竟有冥族潜伏!然而血淋淋的事实却让男主难以接受,亲情与爱情的抉择再次如囚笼般困住了男主,让他痛苦,让他彷徨——”
“但无论如何,男主都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受到女主这般怀疑和侮辱!”
妙诀祥和地闭上了眼睛。
她到底是哪点比尘尽拾长得像反派了?
“请尽快解决这个虐点哦——”
妙诀揣着袖子,开始思索起来。
公玉秋扬起手中的漠爻玉环,缓缓开口:“我在不尽海下偶得机缘,得知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参与屠冥之业的东方郡主,竟疑似冥族潜伏。”
话音一落,无数目光立刻针扎般落在了妙诀身上,或是疑惑,或是怀疑,又或是蠢蠢欲动。
公玉秋目光有些伤痛:“细细想来,东方郡主的确从某一日起忽然性情大变,以前从未有过灵骨的她却忽然拥有了灵力,修为并不高却总是积极前往屠冥前线,最终,我们的屠冥总以失败告终。”
“……东方郡主,”公玉秋深吸一口气,看向她,“我手中的漠爻玉环,乃是玉虚宗不传秘宝,能够验明冥族序列。”
“今日各宗世家同在此,请允许我以漠爻玉环验看正身,若东方郡主并非冥族,我将以玉虚宗顶格戒罚自领。若东方郡住实为冥族……”
“公玉秋。”一道冰冷狷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不由循声看去。
“你说够了吗?”东方耀天木然地看着她,眼底已经痛得血红。
公玉秋也缓缓抬眸,眼底破碎,却凛然:“东方耀天,在苍生安危面前,你能否分得清轻重?”
“够了!芊芊是我的妹妹,你如此质疑她,何不质疑我?来啊,用漠爻玉环检验我啊!”
公玉秋的脸色已是煞白一片,惨痛地看着他。
金钩邺门立刻有人出声:“小王爷勿要动怒啊,若郡主并非冥族,验一验不正是还她清白了吗?”
“是啊!”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
东方耀天眼底猩红一片,“可我根本就不信!”
公玉秋也冷然坚定下来,双手捧着漠爻玉环,从他身边缓缓经过。
没有人知道,这曾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如今却这般争锋相对,言语中伤。
痛,太痛了……
公玉秋就这样走到了妙诀面前。
系统有点替妙诀着急,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冥骨?这要是被检验出来,你就被坐实了——这可如何解决?”
妙诀回过神:“很好解决啊。”
系统
想了想,也是,毕竟有回溯之力,“你可以将时间倒回,先把冥骨藏起来。”
妙诀:“不不。”
系统:“难道是你是想直接把冥骨倒回?”
妙诀:“不不不。”
妙诀:“你还是想事情太复杂了。”
妙诀揣着袖中冥骨,经验丰富地看向男女主。他俩最主要的虐点分歧是,一个信,一个不信。
那让他们彻底统一就好了啊!
…
此刻另一边,北泠冰川。
庞大的古老冰山彻底焚化消失,严寒之地一片氤氲水汽。
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踩着几个冰死士的身躯,蹲在冰芯之中,优雅地捡起了某个深埋百年的东西。
而不二伸出手,从空中接住了轻缓飘落的那缕白发。
冻结之地,时间永存。
她留下的因果,就是时间……
不二缓缓抬眸,看见北泠的冰川开始四分五裂地漂向更远的无人之地。焚烧带来的氤氲水汽化作海面上的浓雾,渐渐地,仿佛和某一片海雾接壤。
不二终于明白了唯一留在北泠的最后一个意思。
大陆回环相接,其实没有什么所谓北方,他们永远与不尽海相连。
想抵达琅環,就要看透“雾”。
尘尽拾站起身,抬头时也微微一怔,不知这诡谲又绮丽的一幕是如何形成,薄透的冰层与倾塌的冰山相互辉映,在氤氲水汽散开之后,他们面前竟然是来时的那片海。
仿佛咫尺相连。
这片海正是麒麟封存百年之地。
原来唯一封存的白发,就这样和他相望百年。
不二轻声叹了口气。
灵七却“咦”了声,“好神奇,连对面的海浪声都能听见,但我却跑不过去诶。”
这始终包围琅環的海雾究竟是什么原理?
尘尽拾走近了几步,他看见一堆人聚集在近海城,围在青衫少女四周,像是要讨伐她……?
妙诀平静地揣着袖子站在众人视线中。
尘尽拾眯起眼睛,忽然看见了公玉秋手上的漠爻玉环,瞬间站直了,灰烬腾起,“——走。”
对面的声音却伴着海浪声传了过来。
“她究竟是不是冥族,一验便分明了!”
“若是不敢让漠爻玉环检验,那就是心虚——”
“东方小王爷,你也不希望自己身边有冥族蛰伏吧?这也太骇人了。”
尘尽拾皱起眉。
这帮弱智。
少女脸色却很平静。
她身上还有他留的冥骨,她提前藏好了吗?还是要还给他?
……
此刻的近海城内。
妙诀十分平静地抬起手,“——验吧。”
公玉秋见状,猛地松了口气,她这般坦然,必定不是了。
东方耀天冷哼一声,公玉秋的心痛着,拿住漠爻玉环落下,妙诀抬起自己微微鼓囊的右手臂。
“当——”
玉环轻扣,而后蓦地激荡。
一道玄光从玉环中间平地而起,在半空中缓缓平划,最后勾勒成一个交错的“十”。
妙诀微微一笑:“我就是。”
场面死寂。
海的另一头,尘尽拾却愣住了。
她、她在代替他……她连他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十到底有多危险,她怎么就敢这样?
明明可以把冥骨提前丢掉。
或者像上次那样把骨头随意丢回他的胸腔里。
为什么不?
妙诀看着东方耀天惊愕掉落的下巴,公玉秋震惊后退的步伐,听见系统在极致的沉默之后“咔”地一声通过了虐点。
系统:不是,真的很奏效啊??男女主哗一下就不虐了!
小树苗向上伸展,灵骨抽长成了地级七阶,离天灵骨只剩三步。
妙诀揣着手微微一笑。
她当冥十,男女主永远手拿错误答案,琅環的动线就会越来越清晰。三叔,五姨,大姐姐究竟在哪,也就更清晰。
而且——
她摸了摸袖中弯曲的断骨。
知道这是谁的骨头之后,知道那人是如何拆自己之后……妙诀确实就不想随意把它丢在哪里了。
海另一边。
小马呆滞地抓了抓白衣青年,“啊,那你是谁?”
尘尽拾低头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指尖颤抖又发麻。
她在帮他,帮所有人。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只猜他是只鸟而已。
近海城中已经掀起轩然大波,许多人径直就要向她冲过去:“你是冥十?!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尘尽拾的心已经麻成一片,他只想更快点瞬移到她面前,挡住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后不受控地抽展开辽阔鸟翼,那不再是灰烬翎羽,而是真的、属于他的……
“你究竟是什么?!”有人问少女。
冥族第十人,从未以真身现世,百年来争论不休。
今日终于要揭开面目——
妙诀微微一笑,“我就是——”
“百、足、巨、虫。”
尘尽拾疯狂跳动的心脏骤然停了下来。
尘尽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