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登上仙舟甲板后, 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远非寻常仙家飞行法器可比。

原拾瞬间感到呼吸一滞,体内的金灵根对这股灵气产生强烈反应, 就像久旱遇甘露, 贪婪地吸收着每一缕灵气。

甲板上整齐地站立着十余名身着统一靛青色法袍的修士,气息不弱,个个修为不凡。每人胸前都绣着仙盟独特的云纹标志。

他们见二人登舟, 纷纷投来审视、怀疑甚至带着几分忌惮的目光。

原拾下意识地挺直腰杆,目光回望过去, 神色冷然。而沈琅依然神情自若,眉宇间毫无波澜, 对这些打量与注视视若无睹。

云岳真人是最后一个登舟的,其余修士立刻整齐行礼:“恭迎真人。”

他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便让众人各自归位。

仙舟轰然震动,光纹流转,一瞬间破空而起,朝着遥远的东方疾驰。

待沈琅和原拾被引入内舱后, 一名身材魁梧、眉眼间透着凌厉的镇守司统领靠近云岳真人, 压低声音问道:“真人, 盟中长老多有顾虑, 我们真要带他们回总部?此举恐怕风险过大。”

云岳真人目光扫了一眼船舱方向, 语气沉稳:“这是盟主的意思,不容置疑。他亲口说过,沈琅此人……或许是我们对抗厉渊的唯一希望。”

他目光沉沉:“你也看到了,方才他在我全力威压之下,竟能纹丝不动, 气息平稳如常,确实非同一般。”

统领眉头深锁,显然心有顾虑:“可是,关于他的传言……”

“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云岳真人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局势已经危急到无路可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必须尝试。”

听到这话,统领神色更加凝重,看向沈琅背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戒备与深思。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船舱内,原拾不动声色地靠近沈琅,压低声音:“他们在议论你,态度不善。”

沈琅唇角扬起一丝淡笑:“听见了。”

“你一点都不担心?”原拾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他们对你似乎有很大顾虑,未必安什么好心。”

“无妨。”沈琅不动声色,语气淡然,“既然他们需要我,就不会轻举妄动。棋子在下完之前,总是要善待的。”

船舱的空间出奇地宽敞,与外部的体积完全不符,明显是通过某种空间法阵扩展而成。

船舱的墙壁和地面皆非寻常木材或金属,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有机质般的材料。隐约可以看见血管般的暗红纹路在其中游走,缓慢蠕动,好似有生命的肌理。

踩在地面上,甚至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律动,像是在踏在一头沉眠的远古巨兽的躯体上。

“这是……活的?”原拾不禁低声惊叹。

沈琅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墙壁:“有意思,竟是以活体铸造的舟船。”

仙舟随着一阵轻微震颤不断攀升,穿破云层,进入无尽天穹。

舱外景色逐渐模糊,云海如茫茫白色海洋般蔓延,而其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扭曲阴影在云层中移动。

那些生物的轮廓隐约可见,却不似飞禽,更像是某种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诡异生物。

“那是什么?”原拾靠近舷窗,指着远处云海深处一个庞大得不可思议的阴影问道。

沈琅凝神望去,只见云海之中,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正缓慢地游弋着。

那阴影宛若一座漂浮的山脉,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触手状突起,每个触手顶端都散发着幽蓝光点,随着云雾流转,忽明忽暗,好似群星闪烁。

“云中巨兽。”一个和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拾和沈琅转身看去,只见云岳真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舱门口。

“那是天地灵气最为浓郁处自然诞生的远古异兽,通常栖息于万丈高空,以天地灵气为食,虽然庞大,但性情温和。”

“无须担心,它对我等没有兴趣。”

“天地孕育的生灵果然神奇。”沈琅淡淡地应道。

云岳真人笑了笑,从虚空中取出一壶酒和三只精致的玉杯:“路途遥远,不如饮一杯以解乏?”

原拾本想拒绝,但看到沈琅已经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好酒。”沈琅低声赞道,唇齿间残留着一丝醇厚的清香。

云岳真人闻言哈哈一笑:“这是千年玄木髓酿,三千年火山岩浆温养,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酿。”

沈琅放下酒杯:“此去苍梧山,还需多久?”

“三日可达。”云岳真人不紧不慢地回答,“待抵达仙盟总部,诸位长老已在恭候多时,盟主也期盼着与阁下一叙。而后,我们会在苍梧山设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厉渊入局。”

“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布阵设伏,已经人尽皆知。确信厉渊会中计?”

“会的。”云岳真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笃定,“仙盟已经布下了足够的诱饵,他不可能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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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雁云镇。

夜色降临,最后一缕血色残阳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雁云镇的街道渐渐空寂,唯有几处茶肆酒楼还亮着的灯火。

一个着鲜红长衫的身影,踏着最后一缕日光,悄无声息出现在雁云镇的入口处。

他衣袂飘飞,无风自动,衣角处隐约可见几处已干涸的暗褐血迹。

此人容貌过分秀美,肤色白皙胜雪,唇色殷红如血,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流露出几分病态的疯狂与残酷。

他的步伐悠闲从容,行走间红袍下摆飘荡,宛如一片血海在他身后蔓延开来。

红衣人闲庭信步般穿过空旷的街,目光似有所感地在四周扫视,最终停留在一家门前挂着青布灯笼的客栈前。

店内只余两三食客,客栈老板正愁眉苦脸地翻看账册,为这萧条的生意唉声叹气。

忽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老板抬头冷不丁瞧见这位不速之客,手中的毛笔差点脱手坠地,脸上堆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客、客官……打尖还是住、住店……”

“掌柜的,”红衣人微微侧首,唇角的笑意不变,声音清澈悦耳,却如同裹挟着寒冰。

“我想打听个人——最近可有一个……容貌俊美,出尘绝世的公子来过?”

老板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手指颤抖着指着空荡荡的二楼客房:“客、客人所说的……那位公子,确实在此小住数日,但他傍晚时分……已经随一位仙长,乘仙舟离开了。”

“离去了?”红衣人的笑容愈发温柔,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刹那间整个茶楼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往何处去了?”

“这小人不知啊……”老板战战兢兢地回答,双腿已经软得几乎站不住,“只知道……是仙盟的人……将他们带走了。”

“真可惜啊……”红衣人轻声低语,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漆黑长剑,剑鞘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繁复的符文。

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微微蠕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上面爬行,

剑身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似在呼应主人的情绪,如饥渴的野兽在低声咆哮,渴望鲜血的滋润。

红衣人的手指缓缓抚过剑鞘,安抚这柄早已渴望杀戮的凶器。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他轻声笑道,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借你们的血,祭我的剑吧。”

话音未落,剑光已如黑色闪电般在茶楼内纵横交错,快得看不清其轨迹。

转瞬之间,店内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脖颈处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

红衣人已站在茶楼门口,缓缓将剑收回鞘中,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所有人整齐地倒地,随后是血泉喷涌而出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月色如水,繁星点点。

血雨飘洒。

一夜之间,整座雁云镇化作人间地狱。挨家挨户皆是横七竖八的尸骸,被染成深黑色的血水沿着石砖缝隙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站立于这片尸山血海的中央,红衣男子随意甩去剑刃上的血珠,将长剑收回鞘内。

他轻叹一声,有些意犹未尽:“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啊……”

他抬起手,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复杂的符文。不多时,一缕缕阴冷的鬼气自无数尸骸之间升腾而起,汇聚至他的掌心,凝结成一团不断蠕动的黑雾。

他凝视着掌中那团由无数亡魂聚集而成的黑雾,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中流露出近乎扭曲的期待。

“这样的话……你应该很快就会注意到我了吧?”

他轻声呢喃,像是在与远方某人对话,语气中充斥着疯狂的执念和刻骨的恨意。

“沈……琅……”

黑雾在他掌心缓缓旋转,如同一团不断抽搐的活物,无数冤魂的哀鸣嚎叫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