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检需要时间, 众人决定先将储物舱彻底封锁,再进行下一步讨论。奥斯卡与沈琅协商后,他们决定召集其余人到主控室开会, 以告知最新发现。
稍后, 除了秦思之外所有人都来到了主控室。奥斯卡将储物舱事件简要说明。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缓解现场紧张气氛,但效果甚微。
“我不相信你们的调查结果,”赫尔曼率先打破了沉默, 提出质疑,“单凭这些照片和监控, 怎么能确认真相?我要亲自查看现场。”
“不行。”奥斯卡摇头劝阻,态度坚定, 同时带有几分劝慰,“现场已经封存,为了避免破坏证据, 现在不适合进行二次调查。”
“哼,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藏着什么猫腻。”赫尔曼显然不买账,冷哼一声,对其他人并不信任。
宁羁则靠在桌边, 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倒霉罢了, 为什么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分析原因?”
任菀依在门框边上, 开口就透出一股嘲讽意味:“这船上的事儿, 从来没顺利过。”
“果然,还是得我亲自——”赫尔曼咄咄逼人的质问说完,主控室的门再次打开。
黎源走进主控室时,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下意识因为他的到来而屏息, 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奥斯卡反应过后来连忙问道:“医生,尸检完成了吗?”
黎源径直走向沈琅,步伐沉稳,似乎未受众人注视的影响。沈琅看着他走近,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显冷峻,那双深邃的黑眸中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像极了无机质的黑曜石。
“结果如何?”沈琅与那双金属质感的金眸对视片刻,开口道。
“结果已经出来了。”黎源看向沈琅,他脸上挂着笑意浅淡,带着奇异的专注,好似这句话只为他说一般。他将终端置于桌面,投影展示尸检结果。
“正如你所见,死者是因寄生植物的吸血而死亡,那植物直接扎根于血管,顺着人体血管生长,吸取养分的同时也注入毒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沈琅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向投影屏,“死亡时间大约是今早九点左右。”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这个。”他从宽大的衣兜里取出一个透明样品瓶,透明样品瓶递给沈琅。
众人一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你在卖什么关子?”宁羁不明所以的问道。
沈琅依言接过,凝神细看。起初,他以为黎源拿错了空瓶子,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一丝异样。
在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瓶底,仿佛有极细微的光点在流动,它们若隐若现,如同夜空中细碎的星尘,又像某种无法名状的色彩在虚空中飘忽不定。那颜色仿佛超越了正常认知范围,如同溶解了整个星空光芒虚无缥缈,若有似无,不仔细分辨几乎难以察觉。
“这是……” 沈琅微微眯起眼睛,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类似的描述,“星屑?”
“我暂且称之为‘梅戈’。”黎源点头证实了沈琅的猜测,补充道,“这种物质寄生在死者的大脑之中,与此前看到的寄生植物并非同源。”
任菀双手抱胸,身体微微前倾,话语间充满了不耐烦:“管它是什么东西,直接烧掉不就好了?只要不扩散开就行。”
卓年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瓶中若隐若现的流光:“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种寄生植物,还有其他的威胁。”他将视线投向沈琅,眼神中带着探究,“沈督察,你认为呢?”
“这东西,”沈琅缓缓开口,语调低沉冷峻,“是孤例,还是有传播的可能?”
“是否还有其他类似个体存在,我暂时无法判断。”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寄生行为会对宿主造成怎样的影响?”沈琅继续问道。
黎源没有急于回答,稍稍倾身靠近沈琅的方向:“如果你想深入了解,我们可以慢慢研究。当然,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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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众人陆续离开主控室,各怀心思。只有黎源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沈琅正欲返回生活区,却被对方略显轻快的声音唤住:“沈……琅,现在是否有空交流一下?我想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彼此。”
沈琅对于黎源这种执着的“交流”请求感到一丝疑惑,但他还是点头应允,“可以。我也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黎源得到回应,笑意更深了一分。于是,他带领沈琅来到了医疗舱,正是沈琅最初苏醒的那间。这个房间相较于其他区域更为简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给人一种冰冷疏远的氛围。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沈琅环顾四周,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有些疑惑地看向黎源。
黎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金属般无机质地金眸流露出些许人性化的茫然:“你不喜欢这里吗?”
“为什么要喜欢医疗室?”沈琅眉头轻皱,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黎源闻言,似乎恍然大悟,他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这样啊,你不喜欢的话,那我们换个地方。”说罢,黎源转身欲走,却被沈琅无奈的声音叫住。
“黎医生,”沈琅无奈叹息,他实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就在这里吧,不用麻烦了。”
黎源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抱歉。我以为,人类通常会对第一次产生特殊情感。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方,我……”
“黎源,你究竟想干什么。”沈琅无奈将话题拉回正轨,微微后仰,将手臂交叠在胸前,那线条分明、饱满结实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
黎源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我想了解你。”话音未落,他稍稍停顿了一瞬,又补充道,“因为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沈琅眉宇微微一动,没有因黎源古怪的描述词而动摇。他深邃的瞳孔中映出黎源银发的冷光:“我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黎源没有急于回答,像是思考着一个极为重要的命题般,缓缓地、郑重地开口:“对于我而言,你的存在即是无解。既被规则束缚,又试图挣脱它们。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谜题。”
“像是程序中无法被解析的异常代码,无论是你的行为模式,还是你的思维与灵魂,都流淌着我无法定义的力量。”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也非常强大的原始驱动,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范畴,却又如此地吸引着我。”
黎源的语气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沈琅却能从他那微微上扬的语调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于喟叹的意味。
沈琅挑眉,他从未听过这样奇怪的比喻,也难以判断这是黎源故意装出的戏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想。
半晌后,他终于抬起眼皮扫了黎源一眼:“所以,你是在说……我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这种感觉无法被定义,也许是困惑,也许是一种……好奇。”黎源答得坦荡,但语气中隐约透着些许犹疑,好像这个结论对他自己也是模糊未知的,“好奇,是驱使我们探索未知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动力。”
沈琅听罢眉头微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笑容既不像嘲讽,也不是愉悦,而是一种介于无奈与随意之间的复杂情绪:“你觉得我是个值得研究的对象?”
“不,”黎源摇了摇头,否定得干脆而果断,“比起‘研究’,更接近于观察与……欣赏。”
“这是事实。我选择观察你,是因为……我无法理解自己对你的兴趣。这种未知,对我来说十分新鲜。”
黎源安静片刻,那双金瞳中仿佛有万千星辰旋转,他缓缓开口:“如果要解释……就像恒星吸引行星轨道,它们之间没有选择,也没有原因。这不是逻辑的问题,而是一种存在状态。我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答案。”
“你说的这些……”沈琅听罢认真思索片刻,然后开口,“你说我是谜题,又是答案,这很矛盾。”
矛盾。
黎源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又像是在重新审视着自己。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迷茫,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矛盾……”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咀嚼它的定义,又像是在重新校准自己的逻辑。
他不该产生矛盾。
他应该代表着绝对的真理、逻辑与法则。不应该,也不允许有矛盾这种概念存在。
但面对沈琅,他却无法避免这种矛盾的出现。那双浅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正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你是这矛盾中的唯一性。”安静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像是在向沈琅解释一个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现象,试图描述某种从未被定义过的新概念,“这是我无法理解却…… 为之吸引之处。”
黎源没有掩饰自己话中的不确定,对于以往的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解开沈琅这个谜题。这不仅仅是出于理性的好奇,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渴望。这种渴望超越了逻辑和规则,让他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砂,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他往前走了一步,主动拉近了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
沈琅略皱了下眉头,有些莫名普通的交谈为何演变成如此奇怪的话题。但从对方直白而坦然的话中,他也捕捉到了一丝真诚,并非虚伪之辞。
“所以,你只是对我产生好奇罢了。”那个如恒星吸引着行星一般的存在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