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语言?”琅微微偏头, 目光投向卓年,半垂的眼睑掩住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光,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若是你我目标一致, 自然会有所合作。但若不同……也不过是口头上的约定,各行其是罢了。”
他说话时双手自然地环抱于胸前,这姿势将饱满结实的胸肌勒得更加凸显, 胸膛随着他呼吸的律动起伏,那一贯冷峻的姿态因这一动作更显随性。
卓年的目光稍稍凝滞了一瞬, 随即恢复如常。他注视着沈琅那张棱角分明、冷峻自持的脸庞,半晌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既然如此, 我也就不再强求。不过,一些表面上的分歧,也未必不能共存。希望在接下来的行动中, 我们能够保持信息共享,毕竟,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
他凝望着沈琅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底掠过一抹晦涩的光, 既有着对沈琅这般强者的惺惺相惜, 又带着棋逢敌手的警惕。他并没有对沈琅的拒绝感到沮丧, 反而是升起了一股更强烈的挑战欲。
“看来, 他比我想象中更加难以掌控……”卓年低声自语。下一秒,他已将所有情绪尽数敛去,又恢复成温和稳重的模样。
沈琅离开休息室,终于获得了片刻独处的时间。脚步回荡在飞船幽冷的金属地板上,他停下脚步, 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深邃无垠的宇宙一如既往地沉默。
对于卓年的联盟邀请,他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沈琅没有兴趣去揣测其他玩家的目标,但无论这艘船上的玩家目的为何,注定不会与自己相同。
轮回空间,即使再强大的玩家都不过是系统规则中的棋子,被迫服从指令,束缚在主神设定好的框架之中。
那些自认为已经掌控力量的人,又何尝不是局限于主神允许他们触及到的一小片天地?即便突破至S级,依旧摆脱不了那坚不可摧的枷锁,无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他知道,如果继续按照规则行事,最终只会被困在这个循环之中,被轮回空间吞噬掉最后的一丝自由意志。
轮回空间或许赋予了玩家难以想象的力量,但那些力量却被层层规则锁链桎梏着。无论如何强大,始终不过是任由主神摆弄的小小棋子。想到这里,沈琅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因呼吸起伏间绷紧了一瞬,又重新放松下来。
他所追求的从来不是成为站在顶点的位置,或是拥有最强的力量。沈琅所向往的,始终是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所珍惜之物罢了。
那些因主神意志破碎掉的世界是否还有挽救可能?不管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他都必须找到拯救原世界的方法。
沈琅从不将命运寄托于旁人,与其祈求主神所赐予的力量与权柄,他想要的是打破这套框架,从根源上抗争命运。
如果轮回空间是局限,那么他的最终目标便是跨越这份局限,哪怕意味着违逆主神本身。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驱使他停下脚步,沈琅抬眼望去,与走廊尽头的黎源对视。
黎源身形修长,白色的医生制服穿在身上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他正以一种若有所思的姿态注视着沈琅,那双金色瞳孔闪烁折射出难以捉摸的情绪,只是在注视着沈琅时,似乎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荡漾开来。
“谈话结束了?”黎源率先开口。
沈琅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继续走他原本的路。当两人之间只剩数米距离时,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黎源毫无防备的姿态,皱眉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
“我只是觉得,你似乎被很多问题困扰,不妨借此机会交流一下。”
沈琅语气平静,隐含着明显的疏离感:“我认为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交流的。”
黎源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在沈琅身上流转,像是在扫描他的每一处细节。
“或许你认为我们之间没有需要交流的信息,但交流本身就是一种过程。”黎源并未因沈琅的拒绝而表现出不悦,语气依旧平稳而温和,像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通过交流,我们才能相互了解。而彼此了解,才有可能建立起一段稳固的关系,不是吗?”
黎源的语气诚恳,仿佛只是陈述客观事实,并未掺杂个人情感:“如果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无法进行,我们又如何能够合作、甚至相互信任呢?”
“因此,我们应该试试看,从‘交流’开始,更加深·入·地认识彼此,你觉得呢?”
关系这个词从黎源口中吐出时竟有几分耐人寻味,但沈琅并未接茬:“抱歉,我对此没兴趣。”
就像是没有期待得到沈琅的回答一样,黎源自顾自地说:“不管你是否有兴趣,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某种关系。”
“什么意思……”沈琅眉宇微皱,正开口,手腕上的终端忽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沈琅注意力从黎源身上移开,扫了一眼信息内容,目光顿时冷冽了几分,没再看对方一眼,大步向后勤舱赶去。黎源落后他半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金眸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当二人抵达后勤储备舱时,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两个人,大副奥斯卡和维修员任菀。舱门大开,一股淡淡的甜香裹挟着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什么奇花异草盛放的香气。
只见奥斯卡蹲在蹲在一具尸体旁边,正仔细检查着什么,而任菀则抱臂站在一旁,神色紧绷。
“情况。”沈琅环视四周,将整个环境收入眼底。
任菀略显不耐烦地指了指尸体:“我也不知道,我从秦思那里拿了门禁卡之后,想来储备舱找一些维修工具,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没有血迹。”奥斯卡低声说,他抬眼看向沈琅,戒备地目光中带着几分疲惫,“这些东西像是从内部长出来的……吸干了他的营养。”
死者约莫三十来岁,身穿普通船员制服,身上并未见明显外伤,也几乎没有出血。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株类似藤蔓的植物从尸体的胸腔破体而出,红褐色的根茎深扎入血肉之中,与血管和神经紧密相连。而藤蔓本身还保持着鲜活状态,像是吸附于尸体的养分而生长。
沈琅俯下身观察那些植物。它们表面呈现半透明质感,叶片都薄如蝉翼。他用小刀轻轻拨开其中一根茎部,那质感软滑又黏腻,让人不禁想到生物的组织。
“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血迹,说明这些植物是在死后才出现的。”黎源不知何时站到了沈琅的身后,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沈琅没有回应黎源的话,目光转向任菀:“你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什么时间?”
“对,大概十几分钟前,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任菀干脆地回答,眸子直视沈琅没有躲闪。
“你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发现什么异常?”沈琅继续问道,目光在任菀和尸体之间来回扫视。
奥斯卡摇了摇头:“我一直在驾驶舱那边忙碌,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任菀则皱起了眉头:“我倒是看到宁羁在附近出现过。他那个人一向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香味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奥斯卡回忆了一瞬才回答:“大概是在我到来后几分钟……而且越来越浓。”
“这里,”沈琅环顾四周,指向一处被遮掩起来的角落,放着一些沾着尘土的巷子,“原本是用来储藏什么的?”
“那是……之前考察的样品箱。”奥斯卡回过神来,语气有些迟疑,“里面装的是一些从X-432星球带回来的土样和矿石。”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些箱子,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应该……没什么用处吧?”
任菀则猜测道:“我们在X-432星球上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上了船?很可能是这个倒霉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吸血植物的种子,被寄生了。”
沈琅闻言并未接话,只是站起身,走向样品箱堆放的角落。其中一个盖子微敞,旁边还掉落这几块小型电子元件。
“有人破坏了设备。”他说道,将残片展示给两人看。“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卓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为了避免破坏现场,我们还是先封锁这里,然后调查监控吧。”
沈琅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们几人一起来到监控室,飞船的监控系统呈现在他们面前。但当沈琅调取储物舱的监控时,却发现显示屏上一片黑暗。走廊上的监控倒是正常运作,画面清晰地显示出十几分钟前任菀独自一人走向储物舱的身影。
奥斯卡挠了挠头,解释道:“之前飞船的电力系统出了点故障,为了节省能源,我们暂时关闭了部分区域的非必要供电,可能……储物舱的监控就在其中。”
“继续追踪,”沈琅开口,“查一下死者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以及当时与谁接触过。”
很快,一段新的监控记录被调取出来。在画面中,死者今早曾与任菀独处,从动作来看,他们似乎是在讨论什么技术性问题,任菀还指向了一份终端数据。在分别之际,她还亲切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随后,死者独自拿着备用门禁卡进入了储物舱,从此未再出来。
“所以,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任菀曾经单独去过储物舱?”卓年沉思道。
“哦?所以呢?”任菀毫不避让地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噙着冷笑。“我发现尸体就是我的错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沈琅没有理会二人的争执,转过身看向一直作壁上观的黎源:“黎医生,你可以检查出具体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吗?”
黎源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只要是你的请求,我当然可以为你提供答案。”
“但作为交换——你是否愿意花一些时间,与我一起,相互了解彼此吗?”
沈琅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明白为何黎源执着于与自己相互了解。但此刻他需要获取更多线索,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试探上,于是利落回应:“可以,我会尽量抽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