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新年到了

第二天早朝之后,薛虯单独求见皇帝,将戴析之事告诉了他,只说是薛家商队无意中发现的。

薛家商队走南闯北,大庆有人的地方几乎都有他们的足迹,这个理由可以立得住脚。

但皇帝并不相信,辽东那块地方那么大,怎么就恰好碰到了戴析,还认出他来?又为什么要替他请医问药,还特意传回京都给薛虯知道?

当然,薛虯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找个明面上的借口,不叫太上皇有理由发难罢了。

毕竟戴析是被太上皇贬往辽东的,流放犯人本就是为了叫他们吃苦,私底下打点一二倒没什么,但捅到皇帝跟前就不合适了,好歹扯张遮羞布装一装。

好在皇帝并不在意。

一来流放戴析的不是他,他没什么好不自在的。

二来皇帝自己对戴析也颇有好感。

戴析流放之时,皇帝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对这位大人没什么印象,到后来渐渐长大,才听说此人的一二事迹,那真是允文允武、干一行精一行,非常合皇帝这个实干派的胃口。

至于说流放么?

戴析的罪名是私通东洋,但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证据,除了他有个东洋好友,便是几封与东洋往来的书信。

但是这些证据要作假并不难,而戴析并没有私通东洋的动机。

他祖祖辈辈都是大庆人,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都有迹可循,并不存在东洋人伪装的可能性;他在大庆官途顺遂,家财不缺,妻贤子孝,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可以刺激他叛国的点。

从结果上看,戴析被流放这近二十年,东洋的火器研究没有明显进步,倘若他果真私通东洋,为何不把“连珠铳”和“冲天炮”的制造方法传过去?他当时可不缺机会!

因此在皇帝看来,戴析之罪多少存在莫须有的嫌疑。

只可惜此人性格耿直,在朝中树敌颇多,因此当有人出头检举,立刻便被群起而攻之。

太上皇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是觉得众怒难犯,许是他自己也恼了戴析,也可能有其他考虑,总之他并没有细细查证,便这么定了戴析的罪,戴家一家十三口被流放辽东。

近二十年过去,皇帝还以为戴析早已不在人世,不想今日竟从薛虯口中听到了他的消息。

皇帝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眼中神采奕奕:“你的意思是……火炮?”

“是。”薛虯含笑道,“皇上不是为了边疆战事烦心吗?若戴析能研制出威力更大的火炮,何愁不能解皇上之忧?”

皇帝当然知道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太祖对前朝的最后一战便大量使用火炮,戴析研制的冲天炮也曾在战场上发挥巨大作用。

到了今日,火炮依旧是战场上的重要力量,这一次大庆对鞑子的战役,火炮便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在皇帝看来,现在的火药已经很好用了,但在威力、射程、成本、便捷度等方面还存在诸多限制,以至于只能作为辅助手段,而很难作为主要攻击方式,如果能优化当然更好。

左右只是给戴析一个机会,成了当然最好,没成也没太大损失。

皇帝越想思路越顺,神情也渐渐坚定下来。不过……

他对薛虯道:“朕不能给他平反,更不能给他官职。”

这是自然。

新帝登基,三年不改父志,更何况是冤假错案这种打脸的事,皇帝要是敢这么做,莫说太上皇要恼羞成怒,其他人也难免议论,对皇帝的名声不是好事,对戴析也没什么好处。

薛虯:“皇上可先使戴析以罪人之身参与研制,待到来日有了成果再给予封赏不迟。”

皇帝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一时又想起什么,陷入沉思之中。

以薛虯对皇帝的了解,他应该是已经开始考虑研制火炮的选址、驻守官兵的选择、如何确保安全,以及如何防止信息泄露这些具体的事情。既不打扰,也不追问。

向来上下级相处都是一门学问,更不要说君与臣之间,无论如何多么信任看重,都要注意分寸、谨守本分,不该说的不能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火炮这种事太过敏感,即便皇帝想说,薛虯还不想听呢。

他只是默默等着,倒也不过分拘束,只慢悠悠品着茶,直到皇帝从思考中回过神,才提出一个建议:他希望西洋人能参与到火炮的研制之中,理由是他们在这方面有心得。

这便涉及到薛虯的另一个打算了,虽然一时不能开海,却可以做些准备工作,比如让皇帝意识到西洋的强大之处,从而升起警惕之心,日后想要开海也会更顺利一些。

事实胜于雄辩,还有什么比西洋人做出切实贡献更有说服力的呢?

因此薛虯打算多帮西洋人刷刷存在感,即便日后不能如他所愿开海,若能让大庆重视科技,自己发展起来,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因此除了火药之外,薛虯自己也在做一些东西,只是暂时还没有成果。

皇帝向来只在乎手下人得不得用,并不排斥任用西洋人,只是担心一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皇帝不相信西洋人会全无私心,若他们不肯全心全意替大庆办事,那么让他们参与便有害无益。再则,火炮乃大庆最高机密,若叫西洋人知道了,来日他们回到自己国家,将制造方法透露出去又该如何?

皇帝垂着眼睑想了片刻,很快也释然了。

担心制造方法泄露,那不许他们离开大庆便是了。他也不会亏待他们,给他们的俸禄不会少,说不定还能拜官封爵,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当然,能不能封官还要看他们的表现,且皇帝决定多选几个西洋人进去,届时互相竞争,表现出众的给予奖励,不好的则淘汰,再补充新的进来。

被淘汰掉的人也不能离开大庆,至于他们身为西洋人,得不到皇帝

认命的情况下要怎么一直在大庆生活,那就不关皇帝的事了。他身为政治生物,为了大庆安定这样对待几个西洋人,不会有任何愧疚。

如此不怕他们不用心,硬骨头虽然多,却不是人人都有的,总会有人尽心尽力。

*

皇帝遣人去辽东接戴析时,新年也到了。

对于大庆来说,今年是非常特殊的一年。统治他们四十余年的帝王退位,换上了一个年轻且陌生的帝王。幸运的是,这位新帝并非昏庸暴虐之人,甫一登基就拿出轮种法和玻璃两项功绩,之后几个月里肃清吏治、丰盈国库、抵御敌寇,做得可圈可点。

对于皇帝来说,今年的特别更不必说。他登上了梦寐以求的至高之位,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肩上的担子变成了天下万民,他总是战战兢兢,唯恐哪里考虑不周,给自己和百姓带来麻烦。好在有诸位爱卿相助,他顺利度过了登基的头一年,也算是在太上皇的威胁下站稳了脚跟。

对于薛家来说,今年同样极为重要。不仅是他们家跃升的一年,薛虯和宝钗还都定下了婚事,就连薛蟠的婚事也有眉目了。

是的,赶在过年之前,薛母和齐国公府世子夫人见了一面,之后又安排薛蟠和靳笙相了个亲,双方都很满意,算是初步定下了意向。

之后便是走礼定亲,这些便不需要薛蟠出面了。

于是等薛蟠相完亲回来,薛虯就叫人按住他打了一顿。到底正月里不好打孩子,且也得给他一点恢复时间,免得回军中时不好骑马,薛虯自觉也算用心良苦了。

对此薛蟠表示:“……”

挨打虽痛,薛蟠也有点小高兴:至少不用被砍头,也不用被流放了!天知道前头那几天他过得有多苦!

即便养伤期间又被要求读并抄写《礼》和大庆律法也没有丝毫怨言,每日趴在枕头上艰难地提笔写字,不敢有丝毫懈怠。

到底长大了些,这回他是真的怕了。

*

新年伊始,皇帝公布了新的年号:景和。

今年便是景和元年。

大年初一,皇帝与皇后宴请百官,四品以上官员与家眷均可参加。

去年薛家还没有参加的资格,今年便已经是焦点了。薛虯还好,他毕竟年纪小,那些年纪足以做他父亲乃至爷爷的官员面对他时不好太谄媚,二来他瞧着清冷,不太好接触的样子,有心之人也容易被吓回去,倒还能得几分清净。

女眷就没这么多顾忌了,几乎把薛母捧上了天,就连皇后都与她说了几句话,薛母回去时红光满面。

*

正月就这样在参宴、拜年、吃酒、看花灯中过去一大半,转眼到了正月二十一。

宝钗的及笄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