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低吼

风急浪大, 船只颠簸。

燕枝跌在榻上,从这边被甩到那边,又从那边被甩到这边。

萧篡倒在地上, 沉默着,咬着牙, 把双手从船板缝隙里拔出来。

木刺划破他的手掌,划得伤痕累累, 鲜血淋漓。

萧篡却不甚在意, 他站起身来,踉跄了两步, 来到燕枝面前,想把燕枝扶起来。

可下一刻, 燕枝直接躲开,抱住床柱,躲在帷帐后面, 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像一只小豹子。

他现在不需要陛下的庇护, 他自己就可以保护好自己。

萧篡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

鲜血顺着他的掌纹流淌, 凝结在他的指节, “啪嗒”一声, 滴落在地。

萧篡盯着燕枝,一言不发,最后将双手攥成拳头,收了回来。

他就是贱得慌!

燕枝对他的好感度都负五十了。

燕枝对他的戒备都这样明显了。

燕枝都亲口说讨厌他、恨他了。

他还上赶着贴上去,生怕燕枝摔了跌了、磕了碰了。

他怎么就这么控制不住,非要给燕枝当狗?

他分明是不想这样的,他分明是很想控制的。

他分明已经想好了, 只是做做样子,把燕枝哄回去就行了。

可他怎么就是忍不住?

他就像是一条狗,一条被燕枝训练过的狗。

他一看见燕枝,就忍不住想跑到他面前,想跟他亲近。

他一看见燕枝身处险境,就忍不住想把他扶起来、救出来。

但他又总是学不会收起尖利的犬牙、收敛粗暴的动作、控制急躁的脾气,每每把燕枝惹哭,他也跟着恼火愤怒。

若是换做旁人,别说这样将他推开,就是碰他一根手指头,还没等靠近,就被他一脚踹翻,一刀砍翻了。

偏偏……偏偏现在这个人是燕枝。

偏偏他就是像狗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脚!

他的手就是要伸向燕枝,他的脚就是要跑向燕枝。

他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萧篡垂下眼睛,死死盯着燕枝的脸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枝到底有什么本事?燕枝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

怎么能让他失控至此?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燕枝抱着床柱,同样抬起头,望着他。

两两相望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大风吹起江水,掀起波浪,一阵一阵地砸在船身上,砰砰作响。

风浪之中,萧篡忽然张开嘴巴,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燕枝没听清楚,抬起头,越发戒备地看着他。

萧篡沉默良久,最后却别过头去。

罢了。

他原本想问燕枝,是不是真的这么恨他。

转念一想,还是罢了。

负五十的好感度,就这样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有什么可问的?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望着空中浮动着的好感面板。

燕枝似有所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试着把楚鱼给他的那块水晶镜拿出来,看一看。

可没等他把东西拿出来,风浪就停了。

风平浪静,船只平稳。

萧篡转回头,双目猩红,看向燕枝。

燕枝忙不迭松开手,把水晶镜藏好,没让他发现。

燕枝试探着,绕过他,要从榻上爬下去。

“我……草民告退。”

难得的,这一回,萧篡竟然没有再抓住他。

可就在燕枝即将下榻离开的时候,萧篡忽然伸出手。

燕枝被吓了一跳,猛地跳下床,躲到了船舱角落里,摆出防御的姿态。

萧篡张开手掌,上面半干的血迹略微发黑:“朕受伤了。”

他低声道:“燕枝,朕受伤了。”

“我……”

一时之间,燕枝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草民去喊船上大夫过来。”

萧篡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只是重复:“你看,朕受伤了。”

“我知道,我去喊大夫。”

燕枝一边说,一边贴着船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想要逃走。

萧篡举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缓缓朝他靠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燕枝,朕受伤了,我受伤了……我的指头要被削掉了……好痛……”

就在这时,燕枝终于来到舱门前。

“草民这就去喊大夫!”

他手忙脚乱的,想要掰开船舱门闩。

糖糕也守在外面,在外面用爪子挠门。

终于,燕枝推开门闩,跑了出去。

萧篡来到他身后,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连他的衣袖都抓不住。

柔软的布料扫过他的掌心,燕枝带着糖糕,大步朝外面跑去。

“来人……来人呐!你们陛下受伤了!”

下一刻,燕枝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舱门被关上了。

是萧篡自己关上的。

又下一刻,船舱里传来野兽一般的怒吼。

——“啊!”

燕枝愣在原地。

仍旧是一门之隔。

萧篡双手抱头,额头抵在门板上,一下一下撞着门板,似是愤怒至极,苦痛至极。

——“啊!!!”

*

燕枝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去找了萧篡的亲卫,让他们请大夫过来看看。

毕竟萧篡是皇帝,要是在他隔壁船舱出了事,他也逃不掉。

不过他也没敢多管,看着亲卫领着大夫过来,他就带着糖糕回房间了。

他同样把门反锁了,又把桌案搬到门后面,堵住门扇。

燕枝一边做这些事情,一边留意听着隔壁的动静。

亲卫在隔壁敲门,但萧篡好像是没应声。

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不想理会。

就在亲卫有些着急,请示陛下,就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隔壁终于传来一声怒吼——

“滚!”

帝王尚在盛怒之中,亲卫也没敢多说多问,只是让大夫将伤药与细布放在门外,就退下了。

他们走后,燕枝反倒更害怕了。

他怕萧篡又忽然闯过来。

怕萧篡死在隔壁船舱。

更怕……和萧篡单独相处。

只隔着薄薄的木板,燕枝完全能听见萧篡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很低,很沉。

像猛虎弄丢了猎物,又像是恶狼走脱了队伍,发出的吼叫。

燕枝抱着糖糕,坐在榻上,用力揉揉它的脑袋,把脸埋进它的皮毛里。

早知道,他就问问亲卫,看船上还有没有空房间,他搬过去算了。

燕枝用脸颊蹭了蹭糖糕有些粗硬的皮毛,小声问:“他真的疯掉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更疯?他会不会打我?他会不会不放我们走?”

糖糕不知道,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呼噜”。

燕枝也不知道,只是转过头,担忧地望着船板。

*

“啊——”

“啊啊啊——”

从方才到现在,萧篡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动作。

他双手抱头,整个人抵在门板上,时不时用额头撞门板,时不时又发出一声低吼。

燕枝真的不喜欢他了。

燕枝真的、真的、真的完全不喜欢他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假的,是燕枝跟他赌气,说的气话。

可是现在……

一切都结束了。

燕枝恨他,燕枝对他是深仇大恨。

就算燕枝捅他一刀也难以消除的心头大恨。

或许,燕枝不是从今日才开始恨他的。

燕枝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恨他了。

在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在他们同床共枕的时候。

萧篡以为他们是情投意合,但事实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枝早就在心里暗暗地恨着他了。

但因为先前的好感度条太小,燕枝对他的好感度只显示到零。

“零”不是燕枝对他的好感,而是好感度条的下限。

燕枝早就跟他说过了,可他不信。

他自信满满,他有恃无恐,他总觉得燕枝好哄。

可是燕枝根本就不是在跟他赌气,燕枝是铁了心要离开他。

哄没有用,装模作样也没有用。

不管他做什么,燕枝都不想看,不会看,更别提回心转意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萧篡低下头,额头重重地磕在门板上,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转过头,看见身边的好感面板。

系统更新之后,面板可以按照好感高低进行排序。

萧篡曾经是这块面板上的第一位,现在……

也还是第一位。

负五十,怎么不算是第一位呢?

燕枝从来和和气气,与人为善,就算是遇到地痞流氓,对他们的好感度也不过是区区负五。

可是对他……

燕枝对他,竟然是负五十!

负五十!

怎么能这样?

燕枝怎么能这样对他?燕枝对旁人都宽容至极,怎么能独独对他这么残忍?

燕枝跑了,萧篡总以为能把他抓回来。

燕枝哭了,萧篡总以为能把他哄回来。

燕枝恨他,萧篡也不放在心上,总以为很快就能扭转局面。

可是现在……

现在叫他怎么扭转?叫他如何转圜?

一瞬间,失控的无力感,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直到此时,萧篡才终于醒悟过来。

他要失去燕枝了。

燕枝早就从他手里飞走了。

是燕枝不要他了,是燕枝要把他丢掉了!

萧篡垂着头,断断续续地发出低低的吼叫。

他终于明白,燕枝不是他的猎物,他也不是追丢了猎物。

燕枝是他的伴侣,是他的配偶,是他的爱人。

是他弄丢了他的爱人!

萧篡攥紧拳头,手掌伤口裂开,鲜血淅淅沥沥地淌在地上。

是他错了,是他错了!

就在这时,隔壁船舱里,传来一声狼嚎——

“嗷呜——”

大概是被他吵到,糖糕不满地嚎了一声。

萧篡缓缓地转过头,望着隔壁船舱的方向。

原本胜券在握的萧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枝了。

他像是失去全部力气一般,缓缓往后一仰,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哐”的一声,如小山崩塌,萧篡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张开双臂,躺在黑暗的船舱里,靠着冰凉的地面,望着漆黑的舱顶。

此时此刻,只有燕枝说过的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我恨萧篡!我恨死萧篡了!”

“我与陛下本是生人!”

“陛下如何将我看做猫狗,我便如何将陛下看做生人!”

他张嘴想喊,却被狼嚎堵了回去。

他只能在黑暗里,无声地哭嚎呐喊。

*

接下来几日。

萧篡没有再出门。

亲卫每日将吃食伤药与奏章文书,放在门前。

他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开门去拿。

有的时候,他不渴不饿,身上的伤也不疼。

想不起来,他就一整日也不开门,只是待在房里。

谁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燕枝想换房间,但是亲卫没有帝王旨意,不敢随便给他换,燕枝也不好为难他们,就将就着住下去。

所幸糖糕吼了几嗓子,萧篡就收了声,不再喊了。

隔壁船舱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偶然几次,萧篡忽然从榻上跳起来,扑到案前,去翻书翻奏章,发出声响。

所以燕枝住在隔壁,睡得还算安稳。

就这样过了几日,燕枝见萧篡从早到晚都不出门,又见糖糕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晕船晕得要口吐白沫了,只能鼓起勇气,带它出门去转转。

临出门前,他在心里祈祷了好几遍。

不要遇到萧篡,不要遇到萧篡。

结果,他刚牵着糖糕,准备出门。

下一刻,隔壁船舱的门就开了。

燕枝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

糖糕也竖起耳朵和尾巴,挡在燕枝面前。

一人一狼,如临大敌。

萧篡站在房里,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房里没有点灯,窗户也不大,很是昏暗。

廊上却开了一排排窗子,今日天色正好,日光从外面照进来。

萧篡就站在明暗的分界线上,看不清神色。

只能隐约看见,他穿着单衣,披散着头发,眼底青黑一片,下巴上还冒出了胡茬。

大约是有几日没打理自己了。

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一样。

萧篡定定地看着他们。

燕枝带着糖糕,壮起胆子,向他行礼。

“拜见陛下。”

萧篡一言不发,便是连一个颔首都没有,只是盯着他,眼神阴沉又贪婪。

他贪婪地扫视着燕枝,把燕枝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又从脚到头看了两遍,想要把燕枝的身形与容貌,全部刻进眼底。

他也有好几日没见到燕枝了。

可是他却不能靠近。

他一靠近,燕枝就会慌张,就会害怕,就会难过。

他不能,不能再欺负燕枝了。

燕枝带着糖糕,脚步匆匆,快步逃开。

萧篡盯着燕枝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端起地上的木托盘,起身回房。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枝,不知道该对燕枝摆出什么表情,不知道该对燕枝说什么话。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燕枝不讨厌他。

他想了几日几夜,也没有想出来。

萧篡坐回案前,随手翻开都城送来的奏章。

此时此刻,他们距离都城,已经很近很近了。

奏章发过来,半天都不到。

卞英上疏,问一些立后大典上的细节,又问陛下回都,是否需要文武百官在渡口相迎。

萧篡提笔沾墨,写下“不必”二字,便准备将奏章合上丢开。

可下一瞬,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把奏章捡了回来。

不需要文武百官迎接,但是——

有两个人,是可以来的。

他是为燕枝准备的这两个人。

船只马上靠岸,他也得振作起来了。

不论如何。

不管燕枝是讨厌他,还是恨他。

不管燕枝对他的好感是零,还是负五十。

就算他现在还没有想出,要如何弥补燕枝。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手。

一月之期,还有一半。

他不能现在就放弃。

燕枝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

于是萧篡批好奏章,终于打开门扇,喊了一声——

“来人!”

几个亲卫听见动静,赶忙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奏章发回去,让卞英、刘洵按照上面说的去做。”

“送点热水过来,朕要洗漱。”

“再送一套新衣裳过来。”

方才那样狼狈,出现在燕枝面前,实在是太无礼了。

船只要靠岸,他也要收拾收拾自己。

至少……让燕枝看得顺眼一些。

*

翌日清晨。

风顺帆满,船只一路向前,破开江面,驶入渡口。

燕枝牵着糖糕,站在船头。

燕枝本来是不想出来的。

反正是回宫,沿途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从城里到宫里,他怕自己看见熙熙攘攘的街道,再看见冷冷清清的大梁宫,会忍不住掉眼泪。

可是萧篡派人来请他。

说是岸上有人迎接,他得出去。

燕枝没办法,只得过来了。

不过他想,就算有人迎接,那大概也是文臣武将,朝中大臣。

都是迎接萧篡的,又不是他。

所以燕枝站在船头,只是低头捏捏糖糕的耳朵,并不曾十分留意四周风景。

萧篡束起头发,换了新衣裳,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就站在燕枝身侧。

或许是不想让燕枝害怕,所以他……

仍旧照着燕枝说过的规矩,站在离燕枝五丈远的地方。

船入渡口。

忽然,燕枝听见有人喊他:“燕枝!燕枝!”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也传来萧篡低沉的声音:“燕枝,抬头看看。”

燕枝下意识松开糖糕的耳朵,抬头看去。

只见卞大人与刘大人站在渡口,还有两个年轻些的公子,与他们站在一块儿。

一个公子蹦起来,努力朝他挥挥手,大声喊他:“燕枝!燕枝!”

还有一个公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见燕枝抬头看向自己,目光交汇,年轻公子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喊了一声:“燕枝公子。”

“谢仪谢公子!卞明玉卞公子!”

燕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恨不得现在就下船去,同他们抱在一块儿。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亲卫所说的,会有人来接他,指的是他们两位吗?

那真是……

太好了!

燕枝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也用力朝他们挥手:“嗨!我在这儿!”

在看见谢仪和卞明玉的时候,燕枝忽然就不难过了。

就算他被萧篡带回都城,那又怎么样?他就当是回来看看好友,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篡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只敢偷偷看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他喊这两个人过来,就是为了让燕枝高兴一下。

不能因为自己过分的注视,又惹得燕枝不高兴。

果然,没一会儿,燕枝就转过头,收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怕他生气发怒,牵连谢仪与卞明玉。

直到看见萧篡并不在意,他才放下心来,继续同他们招手。

船只缓缓靠岸,亲卫放下船上木梯。

燕枝等不及,在亲卫的协助下,拽着糖糕,费劲巴拉地下了船,跌跌撞撞地跑向谢仪与卞明玉。

结果他还没跑出两步,就崴了一下脚,整个人往边上倒去。

萧篡猛地往前迈了一步,要上前扶住他。

可紧跟着,燕枝就被谢仪和卞明玉一起拉住了。

“哎呀!”

萧篡沉默着,手掌在虚空里抓了一把,便收了回来。

“你这小傻蛋,看见我卞公子,怎么走路也走不稳了?”

“别着急,站起来试试,看有没有扭伤。”

燕枝被他们接住,被他们扶着,活动了一下扭到的脚踝。

“我没事,只是船上晃来晃去的,忽然下了船,有点不适应地面。”

“那就好。”

燕枝站稳了,谢仪与卞明玉赶忙松开手,朝萧篡俯身行礼。

萧篡不曾理会他们,只是拎起自己因为下船匆忙,被浸湿的半边衣摆,拧了拧水。

卞大人迎上前:“陛下,马车马匹皆已备好,不知陛下是要……”

萧篡同样不曾理会他,拧干了衣摆,把衣裳放下,看向燕枝,淡淡道:“你和他们两个上马车。”

“是。”燕枝抿了抿唇角,“草民遵旨。”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燕枝带着两个友人,朝马车走去。

萧篡跟着燕枝,走到马车边。

等他们都上去了,他又站在外面,瞧了一会儿。

燕枝拿不准注意,不知道他要不要上来,也就不敢放下车帘。

就在这时,萧篡朝马车伸出手。

燕枝往里面躲了躲,躲在谢仪与卞明玉身后。

下一刻,萧篡拽过车帘,把帘子放了下来。

就这样。

萧篡走到战马边,拽着缰绳,翻身上马。

人都喊来了,就让他们单独相处相处,又能如何?

燕枝见到他们,既然都高兴了,就让燕枝高兴久一点,又能如何?

萧篡骑在马上,听见马车里传来的低低的谈话声,攥着缰绳,让缰绳嵌进手掌未愈合的伤口里,用疼痛强自压下心里躁动不安的妒火与怒火。

他不生气,他不嫉妒。

只要燕枝高兴,他就高兴。

既然他不能让燕枝高兴,那他就让其他人来。

反正他已经事前敲打过了谢仪与卞明玉,反正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反正……

反正他不介意,他再也不介意燕枝交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