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陷入危机的云嫔

玄一和玄二护着赵砚躲在了甘泉宫的暗室内,天佑帝只着了底衣躺在了龙榻上。暗卫和禁卫军隐在暗处,将甘泉宫里里外外团团围住,只留下正门的一道口子。

似是巨兽张开了口,只等着猎物送上门。

日头高升,天光朗朗。

不多时,冯禄带着一众人出现在甘泉宫外。队伍里的言太医仰头望去,举目便是十几阶玉梯。再往上,朱甍碧瓦,飞檐翘角。

金瓦上的脊兽在日头的照耀下犹如覆上一片金色的鳞甲,庄重又威严。

他恍然想起少时的记忆,那时,皇爷爷还在世。他时常往来这座巍峨的殿宇。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他再来,已然是反贼之身。

言太医神色黯然……目光落到寝殿前手持长戟面无表情的禁卫军身上。

人数正常,神色也正常。

待他还要细看时,寝殿的门打开,众人陆陆续续进了寝殿。他混在十几个中间,安分垂首,丝毫不起眼。

一股浓重的龙涎香混合着些微的血腥气扑来,冯太医停下,小声交代了天佑帝的病情:“陛下方才和朝臣议事,突然就咳血了,这次叫前两次都厉害。陛下心绪不佳,待会你们小心些。”

天佑帝自皇后和太子一事后,龙体欠安一事,宫里所有人都知晓。只是以往都是太医令负责医治,众人没想到这么严重,竟到了咳血的地步。

太医令应是,带着众人,跟着冯禄继续往前。穿过层层明黄纱帐,越过骏马屏风到了内殿。

殿内伺候的宫人皆是低眉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可见天佑帝病情不太好。

冯禄走到龙榻前,弯腰轻唤了声:“陛下,太医来了。”

龙帐里轻应了声,冯禄挥手,立刻有小太监上前,将龙帐层层拉起,勾在鎏金铜钩上。所以遮挡都撤去后,人群中的言太医微微抬眼,就瞧见半靠在龙榻上、双目轻阖的天子。

硬朗的五官褪去锋利,眉头紧蹙,面色病白。只是照面的瞬间,又掩唇连连咳嗽。

瞧着是真病了。

冯禄急了,连忙又唤了句太医令。

太医令上前,跪下替天佑帝诊脉,越诊眉头拧得越紧。半晌才问出一句:“微臣先前开的药,陛下可有按时吃?”

冯禄连忙回:“都有,杂家日日提醒陛下。”

太医令眉头几乎打结:“这就怪了,陛下的病症不见好转,好似更严重了。”

他继续把脉,又问了些生活细节问题,依旧没探出病情恶化的缘由。稳住呼吸的天佑帝不耐呵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太医令战战兢兢的退下,随后,跟来的太医一一上前,替天佑帝诊治。几人诊脉过后,也查不出缘由,皆是后背冒汗。

眼见着天佑帝又再咳,众人跪了一地,目光期盼的看向这群人里医术奇诡高明的言太医。

言太医躬身往前,到了龙榻边上如所有太医一样跪下。金砖冰冷,顺着他膝盖往上攀岩。

隔着一层细薄纱的帕子,他的手搭在了天佑帝的手腕之上。

青铜盘龙香炉内烟气袅袅,手下人的脉搏忽急忽慢,左突又撞,浮躁难言,属气血虚浮,心肺火旺之状。加之近日情绪起伏过大,肝脉淤塞,身体状况确实欠佳。

至于吃了太医令的药,缘何更加严重,那就未可知了。

言太医垂首恭顺道:“陛下之症可治,只需银针卸掉心肺的湿热,咳血症状便可缓解。”

冯禄大喜过望,连忙催促道:“那还不快替陛下施针!”

言太医应是,翻出药箱里的银针,开始做准备工作。因着要脱衣行针,寝殿内其他太医都被遣了出去,只余下太医令替他打下手。

天佑帝在宫人的帮助下褪去上衣,露出了内底常年习武结实的皮肤。

太医令将银针在火苗上炙烤过,递给言太医,小声嘱咐他道:“陛下龙体精贵,你行针时,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言太医点头,接过银针,缓缓朝天佑帝靠近。盯着天佑帝心脏处,眸子微眯:倘若他将这银针直接刺进心脏,这人定会当场毙命!

大聿的仇,他父皇的仇就报了!

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杀不出这重重守卫的甘泉宫。

若只是下慢性毒药……

他可以保证,太医院所有的人都察觉不出来。

银针闪着寒光接近天佑帝的胸口,肌肤之下,心脏鼓鼓跳动。就在针尖要扎下去的时刻,天佑帝突然一把捏住他手腕,直捏得他腕骨吱嘎作响。

言太医冷汗涔涔,故作惊慌:“陛下……”

天佑帝冷笑一声,吐字如刀:“嘉义太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言太医瞳孔剧缩,指尖轻微颤了颤。

也就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天佑帝就断定:“果然是你!”话落的瞬间,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揭下他脸上的伪装。

闫衡玉见天佑帝身手这样迅速,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他反应迅速的转动手腕,针尖朝着天佑帝眼睛刺去。在天佑帝避开的瞬间,迅速后撤,整个人已然退出数米远。

饶是如此,脸上的络腮胡子还是掉落,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锐利锋芒的脸。身形也因为突然发力而拔高,弯曲的背脊挺直,整个人清瘦劲挺。

和方才瘦小老态的言太医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变化太过骇人,一众伺候

的人大惊,早有准备的冯禄尖声喊:“快来人啊,有刺客!”

隐在暗处的暗卫齐齐冲了出来,闫衡玉丝毫不恋战,手上数百根银针齐发,然后转身就往窗口遁逃。

砰砰砰,两侧的雕花木窗同一时间关上。屋外隐有禁卫军围过来的身影,寝殿的门豁然大开,手持寒刀的白九带着禁卫军冲了进来。

闫衡玉被迫从窗口退回来,想也未想,从袖口掏出一包药粉洒在了香炉内。

烟气瞬间化作浓浓白烟,升腾而起,迅速占领整个寝殿。寝殿内伸手不见五指,暗卫和冲进来的禁卫军都看不见人,都不敢乱动。

天佑帝拧眉,站在龙榻前没动,凝神细听周遭的动静。四周静得可怕,浓雾里突然伸出一把薄剑,直取他咽喉。

天佑帝只来得及伸手去截,手心立马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冷嗤一声,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铃铛。

时间回溯,天佑帝果断抽出悬挂在床柱利剑,刺了出去。对面一声闷哼,薄剑停在了天佑帝喉前两寸。

在白九和暗卫首领围过来前,对方又没了人影。

此后,无论闫衡玉如何偷袭,天佑帝像是总能预判他的预判,每次精准刺中他。

浓雾渐渐散开,他身上已经绽开数朵雪花。

禁卫军和暗卫都不在迟疑,齐齐朝他围攻过去。

半刻钟后,闫衡玉已是强汝之末,他死死盯着天佑帝,眼中恨意如有实质。

逃无可逃,那便不逃!

他双脚屈弓,聚起体内所有的内里,将自己化作一道洪流,再次直冲天佑帝胸口。

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挡在天佑帝面前的禁卫军和暗卫被这内力冲得倒飞出去,连白九和暗卫首领也未能幸免。

人到天佑帝近前时,天佑帝准确夹住了剑尖。

闫衡玉冷笑一声,单手回撤,从薄剑中又抽出一个削铁如泥的匕首……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天佑帝却犹如鬼魅,闪到了他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他后背,匕首又插回了剑刃内。还不等他再有动作。身后的人又扣住他肩颈,将人整个倒灌到了地上。左脚用力,踩碎了他执剑的手骨。

咔嚓!

他的手终于彻底失去了气力,松开了剑。薄剑砸在光洁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叮当脆响。

闫衡玉苍白瘦削的脸痛得扭曲,眸光不可置信的盯着天佑帝,问:“你如何知晓我的杀招?”

这场围杀处处透着诡异:对方似乎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又精准避开他所有会怀疑的点,将他引来甘泉宫。围杀开始后,又预判了他所有的招式和动作,连他流虹剑中暗藏的玄铁匕首也知晓。

这招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天佑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自然是因为他有个好儿子!

能一招制敌是他儿子回溯了三次的结果。

当然,这种有损他皇帝威仪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满寝殿的禁卫军和暗卫都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白九摆手,两个禁卫军冲上前卸掉闫衡玉仅剩的左手,将人摁伏在了地上。

闫衡玉不断挣扎,脸贴在地上,咬牙质问:“赵彧,你忘祖背德,毁掉闫氏江山。柔善姑姑若还在世,你如何面对她!”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柔善公主,天佑帝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喝问:“凭你也配提朕母后?你忘记是谁枉顾她意愿,将她远嫁西北牛毛饮血的蛮荒之地?是谁害她克死异乡,魂不归故里?”

天佑帝大掌捁住他脖子,一点点收紧,冷笑连连:“是你的好皇爷爷,是大聿朝上上下下的君臣!一个国家的安稳,要靠一个弱质女流去维系!现在在这和朕说什么背祖忘德?怪朕夺你江山?但凡你有朕的魄力,弄死你老子上位,今日也没有这样的下场!”

闫衡玉被他掐得呼吸困难,面色发紫,却依旧咬牙怼了回去:“惠成帝再如何也是孤的父亲,孤不会如同你一般弑父杀兄,行畜生之举!”

“随意,你辈子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天佑帝突然松开了手,被掐得快死的闫衡玉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激起细碎金尘。

他先前的伤口寸寸崩裂,湛蓝色外袍上绽开更多的血花,直至串联成片。

天佑帝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嗤:“朕素来听闻嘉义太子才德兼备,智勇无双,才得朝臣拥护,百姓拥戴。今日看来,言过其实,你不过尔尔!”

唯一能让他欣赏的也就那身深不可测,能御百人的功夫了。

闫衡玉被他鄙夷的目光看得气血翻涌,才用药压下去的经脉,又开始逆行,最后控制不住吐出两口血来。

天佑帝只是冷冷瞧着,继续道:“复辟自己的江山,还要靠女人提供便利!说,当年和你在莲池边偷情的女子是谁?等你死后,朕送她一同去见你!”

闫衡玉眸子圆睁,继而呵呵笑了起来,轻声挑衅:“你猜?”

天佑帝恼怒,只觉得头顶绿云盖顶。冷不防瞧见闫衡玉想咬舌自尽,他手快的将他下巴卸掉。然后朝白九喝道:“将人押入慎刑司好好审问,务必问出那女人!”

白九应是,挥手。

禁卫军就拖着人往甘泉宫外走,两条长长的血痕一路蜿蜒。

毫不知情的太医令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腿软的蹲在桌案下迟迟没起来。

寝殿的门打开,白九才刚出去,容妃就带着一群嫔妃围了上来,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陛下如何了?”

白九被满天的脂粉气熏得连退数步,撞在了身后的侍卫上。身后的侍卫一个趔趄,钳住闫衡玉的手轻微松了松。

也就是这一瞬间,一直被拖行的人身体往**斜,手臂撞在地上,顷刻脱臼的手臂便接上了。左手抬了一下自己下巴,下巴也合上后。他突然暴起,左手直取,挤到最前面的云嫔。

云嫔只来及瞧见一个血人,脖子就在他人手上,被带着跃到了玉阶之下。

冲过来的一众后宫嫔妃这时才惊觉发生了什么,吓得四下逃窜。

守在外面的禁卫军将人团团围住,不多时天佑帝带着赵砚出现在了甘泉宫寝殿门口,自上而下看着日头下被挟持的云嫔。

云嫔已然吓得面无人色,惊叫连连,看见天佑帝就大喊:“陛下,救救臣妾!”

她一身白裙,裙角和袖口都叫闫衡玉身上的血染红了。

天佑帝和赵砚都诡异的沉默了。

白裙?又恰巧在这人危难时刻被他劫持……

云嫔莫非就是那女子……他们的行动隐秘,这些后妃怎会来得这样巧?

是想来救这嘉义太子?

闫衡玉盯着天佑帝,喝道:“你放孤走,孤不杀她,否则……”他收紧手臂。

偏生云嫔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还在大叫:“陛下,您快放他走!救救臣妾!”

天佑帝冷脸:“那你就杀了她吧!”他倒要看看,他下不下的去手。

云嫔不

可置信的瞪着天佑帝,眼眶瞬间蓄泪。

天佑帝不为所动,接过白九递来的黄金弓,对准云嫔的咽喉。

云嫔瞬间惊恐,眼泪扑簌簌落下,拼命的摇头。

天佑帝挽弓拉箭,手松开。利箭脱手而出,带着破空之声朝云嫔射去。

眼见着利箭就要射穿云嫔的喉咙,捁住云嫔的闫衡玉突然将她翻转了过来,以后背挡住她。箭没入他左后背三寸,直接扎破他的心脏。

他噗得又吐出一口血,血污扑了云嫔满身满脸。

闫衡玉呈保护的姿态,双手拥着她后背,然后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中,一点点滑倒在地。

就算倒在地上,眼睛还一直盯着云嫔,里面是眷恋的不舍……

云嫔整个人僵在那,吓得魂不附体,已经不会动了,只呆呆的看着天佑帝。

天佑帝双眼微眯,森冷的声音,从玉阶上传到她的耳膜:“云嫔,你和朕解释一下,他缘何用命护着你?”

用命护着她?

这个刺客用命护着她?

云嫔环顾四周,从众嫔妃和侍卫眼里看到了怀疑。她终于觉察出了天佑帝语气里的杀意,后知后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道:“陛下,冤枉啊!臣妾和这刺客素不相识?”

这话显然没人信:谁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连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