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定主意,立刻回档。
下一秒他又出现在凤栖宫附近,这次他也没等姜氏夫妇出来,而是直接先去了御花园假山附近蹲点。
他顿了两息,身后就有人喊他。赵砚回头,就瞧见六皇子站在他身后,疑惑问:“小七,你蹲这里做什么?”
赵砚尴尬的挠头。
六皇子:“你该不会蹲在这如厕吧?”
赵砚脸黑:“你说的是人话?我年底就十一了。”
“开个玩笑。”六皇子嘿嘿直乐。
赵砚问他:“你这个点不在上书房,从哪里来?”
六皇子:“从我母妃那来,听母妃提及皇后娘娘好像也病了,好几日都让人不必去请安。”
“是吗?”皇后娘娘是气病的吧。
六皇子又道:“太子哥哥病得严重吗?无事的话就同我一起去瞧瞧太子哥哥吧。”
赵砚想起太子的嘱咐,连忙道:“不用了,太子哥哥说怕把风寒传给你们,让你们不用去看。”
六皇子:“那就是很严重了,一定要去看的。”他拉着赵砚就走。
赵砚:有时候太过热情了也不好……
眼看着姜氏夫妇要过来,他六哥又不会水。赵砚扶额,只能再次回档,在他六哥要过来前,提前躲进了旁边的假山。
这次六皇子直接从假山边上过,径自往东宫去了。
赵砚松了口气,发现这假山里面好像也不错,于是干脆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总算等到姜氏夫妇了。
他往假山里面缩了缩,正待凝神细听,姜侍郎就谨慎的探头往假山里瞧,两人看了个眼对眼。
赵砚:“……”
他再次回档,迅速从假山里出来,赶在
两人来之前,躲进了原先想好的池子里。
池水冷得刺骨,他顶着一片枯黄的荷叶缩在池子边上。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靠近,估计是没人想到他会躲在这,姜侍郎看天看地、看树看假山,就是没往水里看。
两人拉扯的动作倒映在水面,姜夫人恼道:“凭什么?犯错的是阿瑶,她却打太子,怎么不见她打阿瑶一顿!”
姜侍郎压低声音劝:“好了,别说了!”
姜夫人:“我就要说,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心疼!当初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把自己儿子送进宫?”
“夫人!”姜侍郎紧张的四下查看。
姜夫人抽噎道:“你没听她方才怎么训我的,就算她是皇后,我也是她长嫂。怪我没教好阿瑶,她的女儿我哪敢教?轻了重了都要不得,她素来是看不起我,换了孩子还不许我再要孩子,又塞袁姨娘进来恶心我,我瞧着那对双生子日日在我面前晃就觉得恶心……”
“莫要说了!”姜侍郎声音冷了下来:“这是皇宫,人多口杂,你想害死全家不成!”
姜夫人也意识到不妥,咬着唇道:“就我命苦,我不说,我回家找个木梁吊死算了!”
“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
脚步声渐渐走远,待完全听不见了,赵砚才从荷花池里爬出来,湿漉漉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溅,残荷散开……
赵砚经不住打了个寒噤:现实果然比话本还狗血。
他想了一通,终于将所有的信息串起来了。
姜皇后和温妃同时怀孕,姜家和温家都有从龙之功,为了后位争得不可开交。所以他父皇就下旨,全看天意,谁先生出儿子就册封太子晋升为后。
温妃为了提前生出孩子直接用药催场,导致他二哥身体一直不好。而姜皇后更绝,直接把自己女儿和姜侍郎的儿子调换了。
又因怕自己女儿受了薄待,所以令姜夫人不许再有嫡子嫡女。姜家又不能无后,姜皇后又用自己的强势施压,令姜侍郎娶了姨娘,生下良玉和他妹妹……
难怪皇后娘娘一定要姜瑶当太子妃,是觉得亏欠自己女儿,想留在身边补偿吗?
若太子哥哥只是姜家嫡子,那应该是玉京最风流俊雅的人物……
太子哥哥实惨,生来就被迫欺君。
信息量太大,赵砚一时间心神不稳,脚下踩空,冷不防又往池子里摔去。
就在他想再次回档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拉离了水面。
赵砚不仅没庆幸,反而吓了一跳。他以最快的速度抬头,就瞧见玄一站在他面前。
他惊恐瞪大眼,问:“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暗卫不是叫他父皇撤了吗?
玄一表情耐人寻味:“从七皇子出东宫就跟着。”
赵砚:“从出东宫就跟着?”
玄一点头:“陛下让卑职来瞧瞧七皇子在做什么……”
一整日一直在回溯回溯回溯,奏折总也批不完。
赵砚立刻追问:“那你方才躲在哪的,可听见了什么?”
玄一指了指假山内的洞顶,表示自己一直盘在上面。至于听见了什么,他抿唇不语。
赵砚懂了:这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他是暗卫,回去就会禀报父皇。
赵砚脑海里激烈思考,父皇和太子哥哥都对他很好。若是帮太子哥哥隐瞒好像对不起父皇,但若是告诉了父皇,太子哥哥会死。
两者相权取其轻,他还是选太子哥哥吧。
反正皇位谁坐不是坐,太子哥哥那么好,他父皇算是赚了。
有了抉择后,赵砚直直盯着玄一,问:“这附近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
暗卫摇头,谨慎瞧他,淡声提醒:“七皇子,杀人灭口不可取,您打不过卑职。”
赵砚:“谁说我要杀人灭口了?”
暗卫狐疑,下一秒时间倒退。
赵砚重新出现在东宫门口:他直接把时间刷掉就行,杀人灭口那是下下策。
他和玄一能提前埋伏在假山边上,其他人也能,为了确保没有任何人听见太子哥哥的秘密,当前最紧要的是拦住姜夫人胡言乱语。
最好的办法就是照常在凤栖宫外蹲守,然后主动上前告知他们,太子哥哥让他来送东西,最后再一路把人送出宫。
他在旁边,姜夫人纵使心中有气,也不可能在宫里说。只要出了宫,管她在马车里,亦或是在姜府关起门来说,应该不至于被听见。
他快步往凤栖宫的方向跑,跑过一条宫道,迎面就和个小太监撞在了一起。整个人往后旁边倒去,额头险些磕到转角的宫墙。
幸而玄一出现,及时将他拉住。
小太监普通跪下,不住的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七皇子恕罪!”
赵砚站稳后朝他摆手:“你走吧,下次走路当心些。”其实也不怪对方,是他跑太快了。
小太监连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埋头走了。
赵砚还要继续跑,就被玄一拦住去路。
他往左,玄一就往左,他往右,玄一就往右。
赵砚抬头,气恼瞪他:“你做什么?”这人先前一次不是没出现吗,怎么这会儿就跳出来了。
玄一:“陛下让您过去长极殿一趟。”
赵砚直接拒绝:“没空!”他现在忙着呢。
玄一:“陛下说,若您不去,下次有事别去找他。”
赵砚绕开他继续走,玄一继续道:“陛下还说,若您不去,以后也别出宫了。”
赵砚郁闷,扭头看他:“父皇还说了什么?”
玄一如实禀报:“陛下还说,若您不去,满月公主也不必去上书房上课。太子殿下明日就重新选妃,丽妃娘娘过年的年例也不用送去了。”
赵砚:老登这是精准拿捏他命脉啊!
他调转方向往长极殿的方向去,心道:若只是过去说两句话,他再回档回来便是了。
赵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极殿,天佑帝正在闭眼小憩。见到他来,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跟前去。
赵砚乖乖坐过去,问:“父皇找儿臣做什么?”
天佑帝把一堆人高的折子往他面前一推,道:“替朕读奏折。”
赵砚蹙眉:“这不是太子哥哥的事吗?”这么多奏折,得读到什么时候去。
天佑帝:“你太子哥哥受伤期间这差事就归你了。”
“为何?”赵砚极其抗拒。
天佑帝:“为何?你不瞎折腾,这些奏折早该批完了。”他揉着自己手腕,露出腕骨处敷着的膏药,淡声道:“今日若是不能一口气批完这些奏折,你就别走了。”
赵砚:“……”
他刚想回档,天佑帝就睨着他:“你若再折腾,玄一传的话都会作数!”
赵砚苦着脸,看着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能下次吗?儿臣有急事……”
天佑帝挑眉:“什么急事?”
关系到太子哥哥,又不能实话实说。
赵砚憋红了脸憋出一句:“人有三急,儿臣想如厕。”
天佑帝无语:“先前瞎折腾的时候怎么不急?”
赵砚捂着肚子:“是真急。”
天佑帝:“冯禄,带七皇子去后殿如厕,如厕完务必再把人带回来。”
赵砚:“儿臣突然又不想如厕了。”
天佑帝呵笑两声,拿起一本奏折塞到他手上:“读,早读完早结束。”
父皇今日是打算盯死他了!
自己作的孽,只能自己受。
赵砚最后挣扎道:“父皇,太子哥哥让儿臣送姜侍郎和姜夫人他们出宫,您能派人去送一趟吗?”
天佑帝疑惑:“姜侍郎夫妇什么时候进的宫?”
赵砚:“就方才,他们来瞧太子哥哥,然后被皇后娘娘叫走了。”
天佑帝狐疑:“太子让你个孩子送他们做什么?他们既去了凤栖宫,自有凤栖宫的人送。”
赵砚睁眼说瞎话:“太子哥哥觉得亏欠阿瑶表姐,本想自己亲自把人送出去的。这不是受伤了吗,
儿臣和太子哥哥亲近,自然儿臣送最合适,顺带说几句太子哥哥的好话。”
天佑帝拧眉:“说什么好话,这事本也不是你太子哥哥一人之过。送人便送人,你来回折腾做什么?”
赵砚没搭腔,转而问:“父皇,儿臣如果不是您儿子,天天这样折腾,您会生气吗?”
天佑帝:“你若不是朕的儿子,脑袋都不知掉了多少回了。别说你,连你母妃和外祖父全族也活不成!”他疑惑:“你怎得有这样的想法?”
赵砚连忙道:“就问问。”
天佑帝敲了他脑子一下:“看你的折子,别一天天的,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砚哦了一声,有些闷闷的拿起折子。
天佑帝没在继续追问,吩咐冯禄道:“你找个人去送送姜侍郎夫妇,务必把人送出宫。”
冯禄点头,到长极殿外招来一个小太监嘱咐了两句。小太监点头,立刻前往凤栖宫。待姜侍郎夫妇出来时,就正好撞上。
姜侍郎还以为天佑帝有什么交代,恭恭敬敬问了两句。小太监笑道:“陛下听闻姜大人进宫,特意让奴才来送大人出宫。”
姜侍郎受宠若惊,压低声音同姜夫人道:“我们先出宫再说。”
小太监瞧姜夫人眼眶通红,多嘴问了一句:“夫人这是?”
姜侍郎连忙道:“贱内还在为小女的婚事忧心呢。”
小太监没再多言,一路引着两人往宫外去。
姜侍郎时不时就看姜夫人两眼,姜夫人一直委屈的抿的唇,对他爱答不理。
待快到御花园时,远远瞧见一群人围在那,着急忙慌的喊声从传来。小太监正要瞧瞧怎么回事,人群里的六皇子就站了出来,朝他喊道:“哪个宫的,快去帮忙请太医,宸妃娘娘晕倒了!”
小太监垫脚看去,果然瞧见人群中间面色惨白,晕死过去的宸妃。
就在他犹豫间,六皇子喝道:“还不快去,出了人命你担当得起?”
小太监为难:“陛下让奴才把姜大人送出宫。”
姜侍郎连忙道:“救人要紧,本官和夫人自行出宫就行。”
这宸妃素来身体弱,年年都怕过不去,陛下对她也多有照拂,又是三皇子的生母。
小太监一想,既姜侍郎和六皇子都发话了,陛下应该也不会怪罪他。
于是立刻转身往太医院跑。
姜侍郎朝六皇子点了点头,带着姜夫人绕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到御花园,宸妃已经叫人抬走了。
姜夫人这才落下泪来,姜侍郎忙上前两步拉她:“好好的哭什么?”
姜夫人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你姜家人身份尊贵,别脏了你的手!”
姜侍郎拧眉:“夫人说的什么话,我们成亲多年,你还不知道我。”
姜夫人抽噎道:“你没听她方才怎么训我的,就算她是皇后,我也是她长嫂。怪我没教好阿瑶,她的女儿我哪敢教?轻了重了都要不得,她素来是看不起我,换了孩子还不许我再要孩子,又塞袁姨娘进来恶心我,我瞧着那对双生子日日在我面前晃就觉得恶心……”
“莫要说了!”姜侍郎声音冷下来:“这是皇宫,人多口杂,你想害死全家不成!”
姜夫人不愤:“我就要说,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心疼!犯错的是阿瑶,她却打太子,怎么不见她打阿瑶一顿!当初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把自己儿子送进宫?”
“夫人!”姜侍郎低声怒喝。
姜夫人见他恼了,这才咬着唇道:“就我命苦,我不说,我回家找个木梁吊死算了!”说完就兀自往前走。
姜侍郎几步追了上去,才走出一条岔道,姜夫人突然又停下来。
姜侍郎瞬间警觉:“又怎么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姜夫人摸摸头上,惊慌道:“我的簪子好像掉了,许是方才拉扯掉的,你去给我找找。”
姜侍郎不想节外生枝:“一个簪子,回去再买就是。”
姜夫人语气强硬:“不行,这簪子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万不能丢的。”她说完,又凄楚的看向姜侍郎:“还是说,你觉得那簪子不重要?觉得我人老珠黄,也看不上我了。”
姜侍郎:“……”
“我回去找便是了。”姜侍郎转身要走,想想还是不放心自己夫人,拉着她一起往回走。
两人又重新回到假山旁,盯着地面一寸寸的找。
簪子没瞧见,姜侍郎倒是在荷花池边瞧见了一块玉佩。他拧眉,捡起玉佩查看,玉佩背面刻了吉祥如意纹路,中央是一只四爪金龙,是皇子随身佩戴的玉。
太子也有一块。
他目光又落在荷花池边上,荷花池边山的枯叶折断,一个小写印踩在岸边,岸边的草木都被打湿,明显有人从水下上来。
方才有人躲在这?
姜侍郎想起方才两人说了什么,脸一下子白了。
直接将玉佩翻转过来,玉佩正面赫然刻着一个‘七’字。
是七皇子!
姜夫人见他良久不动,脸色还这样难看,连忙关心问:“怎么了?”
姜侍郎压低声音道:“你方才说的话,许是被人听去了。”
“什么话?”姜夫人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两息后,脸色也煞白,拉着姜侍郎惊慌道:“那,那怎么办?我,我就气不过,说了两句……”她急得又快哭了。
姜侍郎安抚她道:“别慌,你快些回家去,什么也别管。我回去把事情告知皇后娘娘。”
姜夫人立刻松开他的手,催促:“那你快去啊!”一想到这事会牵连太子,她就受不了。
姜侍郎立刻又转身往凤栖宫走,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姜皇后。
姜皇后用了药本来都睡下了,见他着急忙慌的,身边也未有苏氏的身影。蹙眉问:“又怎么了?可是那苏氏又闹什么幺蛾子?”
姜侍郎支开所有伺候的人,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姜皇后气得从榻上跳了起来,喝道:“你当初怎么就娶了那么个蠢货,这是想害姜家覆族不成!”
姜侍郎拧眉:“皇后娘娘,如今再说这个也是惘然,现下要如何处理?”
姜皇后深吸一口气,也冷静下来,问:“你确定是七皇子?”
姜侍郎把玉呈到她手上,道:“没见到人,只看到玉。但先前在东宫,七皇子突然提及臣和太子长得像,还时不时就看微臣两眼,微臣担心……”
姜皇后捏着玉,咬牙:“不管他有没有听见,但凡有一点可能,他的命都不能留了!”
这人一再的找死,那也别怪她。
姜侍郎迟疑:“七皇子和太子最要好,许不会轻易说出去。”
姜皇后语气冷凝:“你能相信一个孩子能守口如瓶?他和太子再要好,丽妃也是本宫弄走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姜侍郎虽有不忍,但事关姜家全族,也只能如此了。
姜皇后又问:“当年苏氏身边知晓此事的可有处理?”
姜侍郎神情变了变,姜皇后就知道不好,喝问:“有话就说!”
姜侍郎:“其余人都处理了,但婉娘舍不得那奶嬷嬷,偷偷遣人将她送回了老家。那奶嬷嬷待婉娘如亲生,跟着她嫁到姜家的,为人也宽厚可靠,临走时又服了哑药……”
“你糊涂!”姜皇后胸口刺痛,也没给脸面了:“你速遣人去那奶娘的老家,将人处理了。七皇子这边,本宫来办。”
姜侍郎应是,又提醒她道:“陛下最喜爱七皇子,太子又护着他,人还在东宫,恐不好动手……”
姜皇后:“那便在宫外动手,把人引出去。宫外反贼那么多,七皇子也不是第一次遇刺,找些死士,做得隐蔽些,谁也怀疑不到本宫头上。”
她这边知晓此事的只有连枝,但连枝重伤后也死在了掖庭。
只要那奶嬷嬷和七皇子没了,当年秘辛就永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