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花回家后仍然十分激动,她念叨着玩过的所有项目,念叨着冰淇淋,也念叨着周一徐一枝答应给他们带的煎饼。
过于活泼的孩子在感知方面便有些迟钝。
胖花并没有意识到徐一枝的自卑,她兴致勃勃地说:“要是班里同学看到了一枝给我们带的煎饼,一定会羡慕的。”
她并没有意识到,煎饼对于徐一枝来说并不是什么荣耀,而是伤疤。
西西提醒了她:“胖花,不要在班里提起一枝的父母,你看,开学这么久了,一枝从来没提过。”
“在一枝主动告诉大家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说吧。”
胖花慢慢消化了西西的话。
她缓慢地意识到徐一枝的为难之处,因此而感到了难过。
“好,”她答应了:“我们都不说,我待会给土崽打个电话也提醒他。”
与此同时,她虔诚地许愿:“一枝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好希望她能快乐幸福啊。”
二号在旁边注视着胖花,她这副小样子,和小时候祈求妈妈想再吃一块糖没什么区别。
等到胖花和西西都睡了之后,一号和二号安安静静待在客厅里。
二号今天也给孩子们拍了照片,正在处理,她要把胖花的单人照挑出来。
她看的很仔细,数据分析系统持续工作着。
一号又坐在老祖宗面前了,他的脸严肃
地绷着,手指放在键盘上,缓慢地打字。但好不容易打出几个字,他便又删除了。
他这会儿的打字速度,甚至不如钱斯明了。
钱斯明只会用一根手指头打字,当他尝试用两根手指的时候,就像一双直愣愣的筷子。
二号向来对一号的事不感兴趣,她从来不主动去研究他。
只要他爱她,能对胖花留在她身边的事有帮助,就足够了。
她对他这个人,以及它这台机器本体,都没有什么兴趣。
但由于他们相处实在太久,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彼此来处,又共同经历了一切的人,所以即使二号不主动去研究一号,她也懂他。
就像现在,她不用看一号,就知道他在电脑上写什么。
他在写向母星申请婚姻协议的信函。
母星从未有过一号和二号缔结婚姻的前例,一号需要详细地描述这份申请的起源。
很难写。
但二号并不打算提供任何帮助。
她对这份协议并不抱有什么期待。
她只希望和胖花在一起,只是如果留住胖花的代价是和一号生活在一起的话,她也可以接受。
一号在艰难地措辞,试图向母星讲清自己这份申请的合理性。他写得艰难,但这个过程很幸福。
他思考了很久,老祖宗的屏幕上仍然只有“婚姻申请”这四个字。
老祖宗冷漠地嘲笑着他。
一号感到了一股甜蜜的烦闷,他向二号看了一眼,发现二号同样地在思考些什么东西。
“她一定也在考虑婚姻申请应该怎么写。”一号这么想着,因此他感到了更加甜蜜。
二号察觉到一号的动静,她抬起头,他们的视觉捕捉装置对视了。
两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笑意。
“你不用管,”一号温柔地说:“我会把事情解决好。”
二号点点头:“好的,我信任你。”
“慢慢写,”二号说:“距离母星降临还有六年,你可以把申请写得更完美。”
一号乖乖地听从了二号的建议。
夜色已经深了,他们两个也回了房间里。
躺在床上,二号想到了胖花那个虔诚的愿望,胖花希望徐一枝能快乐,而二号希望胖花快乐。
二号无法满足胖花再多吃一块糖的愿望,因为对她的牙齿不好。而令徐一枝开心起来,比一块糖要容易一些。
很明显徐一枝开心起来的话,胖花也会开心起来。
二号愿意做这件事。
更何况,今天徐一枝确实帮到了胖花。
既然坏人得到了惩罚,那么好小孩也可以得到一些奖励。
二号小声问一号:“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一号确实也有些感想。
但并不是对胖花。
他对徐一枝也有些新的想法。
但最大的感想,其实来自于西西。
一号向来对人类幼崽不报有什么期待,因为小时候的胖花和土崽实在做了太多让人迷惑的事情,一想到曾经的西西也是这么令人畏惧的幼崽,他就对她敬而远之。
因此,现在他对西西也并不怎么关心。
西西很好养活,给张床,给口饭,便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而今天,一号稀奇地发现了西西竟然也是有自己想法的、独立的小东西。
一号很明白,被父母抛弃这件事是西西心中最苦痛的事情。
而今天,西西竟然为了安慰另一个小人类,而主动说出自己的苦难。
钱斯明是一号第一个感兴趣的人类,也是他所认为的最完美的人类样本。他对每个像钱斯明的人类都感兴趣。
而今天,西西有点像钱斯明。
一号觉得自己被微微触动了。
对于二号的问题,一号回答:“她们都是很好的人类。”
二号点点头:“那就给她们一些奖励吧。”
胖花最想要的是和妈妈在一起,而西西最想要的是回到过去,回到和爸爸妈妈的幸福生活。
一个愿望已经满足,另一个愿望根本无法实现。
二号退而求其次:“给胖花和西西买个小礼物吧,再给土崽带一个。”
一号答应了,而他们需要考虑的是给徐一枝的奖励。
事实上,一号觉得这事没什么意义,但徐一枝和她父母的眼神,让一号没有反对这件事。
二号早就想好了,正在沉吟应该如何说出口的时候,一号率先开了口:“至于徐一枝,她不需要礼物。”
“我们可以把给她的礼物转移给她的父母。”一号说出自己的感悟:“礼物是用来让人开心的,让她的父母得到奖励,她会开心的。”
二号注视着他,对于他这么有人味的话感到了一些惊讶。
“为什么这样觉得?”
“因为你和胖花,”一号解释:“我给你送了很多花,但在我对胖花好的时候,你才是最开心的。”
“这让我有些难过,”一号诚实地说:“我只爱你,你爱我,但你也爱她。”
一号那张死板的脸上显露出委屈。
由机械组成的无机质身体,却在说着关于爱的鲜活话题。
二号不愿意接这个话,她怕自己说漏,被一号发现异常。
二号想到了应该怎么回答:“爱不是唯一的,我爱胖花,但你也爱钱斯明啊。”
一号下意识反驳:“那不一样!”
二号幽深地注视着他:“你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她刻意再次强调:“你爱钱斯明。”
现在焦点转移了,一号陷入了矛盾中,他觉得自己并不爱钱斯明,但他确实关心他,欣赏他,也为他做了很多事情,这些都是爱的定义。
二号趁机离开了,她躺在了床上,假装自己陷入了休息。
一号独自一人,思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不同,他告诉自己:“还是不一样。”
“我不会申请和钱斯明结婚。”
他那颗被爱情浸透了的大脑,立刻把思考转移向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一号乐颠颠地想着:“我的二号是不是嫉妒了?”
嫉妒是一种不好的情绪。
但它产生于他的二号身上,便从一种罪行变成了一种美德。
一号调取了资料,反思自己能做些什么,让自己挚爱的二号心情好一些。
他认真研究了一会儿,终究确认是自己出了问题。
“我没有保持和钱斯明的距离。”一号谴责自己:“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不安全感,是我做的太少了。”
这一晚上,一号没有再打扰二号,他轻轻进了卧室,将自己整个手臂融化,流淌在她身边。
周一一早,一号就去了公司。
他严肃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等着钱斯明的到来。
钱斯明送完钱秒秒上学后,很快到了办公室里。他的心情相当愉快,周末两个孩子带着他去了很漂亮的森林酒店。
他们在森林小路上走了很长一段,其中有一段台阶,钱天天和钱秒秒一人一边挽着他的手。
台阶不高,钱斯明并不需要搀扶,但他温顺地接受了两个孩子的帮助。
钱天天已经考上大学了,他想考上海市最好的大学,但毕竟基础不好,也不是最拼命的那种学生,最后只考上了海市的普通大学。
但钱天天扶着钱斯明,和他聊着自己的规划:“我想出国读研。”
“我想去有最好的机械专业的大学,再辅修个管理学双学位。”钱天天认真地说:“我要把家里的产业做得更大更强,把印刷机做到世界第一。”
至于钱秒秒,她比胖花还小一岁,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
但兄妹两个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争论,两个人都想爷爷在自己身边,钱天天说:“我要带爷爷出国读书。”
钱秒秒不同意:“爷爷要陪我!”
“爷爷最喜欢我!”
“爷爷最喜欢的是我!”
钱斯明同样感受到了甜蜜的苦恼。
到了周一的时候,当时绞尽脑汁哄孩子的苦闷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甜蜜。
带着这股甜蜜劲,钱斯明去了一号的办公室里,他想蹭杯小饮料,再炫耀一下自己的幸福。
他刚进办公室的门,便看到一号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后背比椅背还要直。
钱斯明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落枕了吗?”
一号直截了当:“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一号站起身,铿锵有力:“请你不要对我们的关系有误解,我对你没有多余的想法,我们只是朋友!”
钱斯明:?
钱斯明:……
钱斯明转身就出了办公室,被气得脑门疼。
祸福相依,在幸福后面,果然藏了个烂东西。
钱斯明气势汹汹走到了老钱的办公室,老钱一抬头,看到钱斯明的表情:“这是咋了二叔?”
钱斯明愤怒地说:“郝一那玩意彻底疯了!”
老钱平静地靠回椅子上:“那正常,他确实有点疯。”
“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啊!“钱斯明砰砰拍老钱的桌子。
“说啥了?”
钱斯明卡壳了,郝一办的事,根本难以启齿。但为了让老钱知道这事的离谱程度,钱斯明最终艰难开口了:“他说……不会和我结婚……”
老钱:?
老钱:……
老钱是个圆滑的生意人,他艰难地安慰钱斯明:“二叔,他这人就这样,别和他计较,你也别生气了。”
他瞅着钱斯明的脸色,继续说下去:“但咱们反过来想一想,二叔,他这话也没什么错,你俩确实不能结婚,对吧?”
今天,董事长办公室关着门,但很多员工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响亮骂人声。
只有一号岁月静好。
他坐在躺椅上摇晃,因为觉得自己撇清了和不三不四的人的关系,而感到了高兴。
他采取了资料库里教科书一般的做法,因此成了一个教科书一样的优秀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