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解决

夜色如墨, 月光被云层遮住。

狂徒断了一条手臂,满身狼狈,脸上全是尘土和汗水。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声, 那是被追上的同伴与追兵交缠, 追杀者训练有素,步步逼近。

狂徒甚至不敢回头, 因为他知道, 但凡慢一步就会丧命。

他只需要跑得比同伴更快, 就能逃脱追捕。

偶尔错落斑驳的光线,将狂徒狰狞狠绝的面容照的更加可怖。

快,要更快, 比所有人都快。

终于, 如骨附蛆的脚步声慢慢淡去。

狂徒微微喘气, 知道自己再一次靠着绝顶轻功逃出升天。

会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朝廷细作欺骗, 将他当做左护法, 甚至亲自将他带到了神树旁边,狂徒咬牙切齿。

“别让我再见到你。”

只要他能活下去,定要找到那个骗子, 将他碎尸万段, 扔出去喂狗。

咽下喉咙中的血腥气,狂徒不敢多停留, 想继续奔逃。

蓦的,一道黑影挡住他的去路。

狂徒动作极快, 即使只剩下一条手臂,却招招狠辣,试图一击毙命。

“连本尊都不认得了。”对面的人冷哼。

狂徒动作一顿,眼底却分外警惕。

站在他跟前的男子脸色惨白, 面无血色,是一张阴鸷无比的脸孔,让人见了便没由来心生畏惧。

对面的人拿出令牌,冷冷的看着他:“尔等不是在梁溪府办事,怎么如此狼狈?”

狂徒看清令牌,终于放下戒心,连声喊道:“属下参见左护法。”

“护法有所不知,在梁溪府中出现了一人,手中竟然有千年桃木笛,属下……认错了人,误将他带到了神树旁。”

狂徒脸色惨白,却不敢有任何隐瞒:“他能控制蛊虫,趁机毁了神树种子,这次计划失败了。”

左护法微微挑眉:“哦,千年桃木笛,你可看仔细了?”

“属下绝没有认错,那就是神教法宝千年桃木笛,而且那人能驱使蛊虫,若非如此,属下也不会认错人。”

狂徒连声说道:“而且属下怀疑,他甚至能与蛊王沟通,不然也不能从蛊王爪下抢走神树。”

“神树在他手中?”左护法问。

狂徒脸色抽搐:“他不识货,竟然一脚毁了神树。”

“护法,那人与裴玄同时出现,定然是朝廷鹰犬,此人不除,我神教大业恐有阻碍。”

左护法眉头微动:“你可看清了他的模样?”

狂徒回忆起来:“一开始他带着面罩,属下只以为城中瘟疫横行并且怀疑,不过后来打斗中,他的面罩掉了,露出真容来。”

“看着十七八岁,模样极为俊秀,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他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属下也能认出来,定要为神教,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左护法微微叹气:“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长相出色也不全是好处。”

狂徒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

他忽然想到,既然千年桃木笛是神教秘宝,为何会到了朝廷手中,难道左护法真的投靠了朝廷。

心头大跳,他飞快转身想逃离。

一只手却已经按住狂徒肩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笑。

笑声中满是恶意和嘲讽,带着不可名状的寒意,狂徒想要反击,心口剧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左护法随手将人丢进梁溪,用帕子擦了擦指尖。

“若你上报,那孩子的事情就瞒不住,本尊只能杀了你成全计划。”

一阵脚步声靠近,左护法又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暗卫追击而开,其余太平教教徒都被击杀,却少了一人。

“人就是从这儿消失的。”

暗卫四处搜查,却找不到任何痕迹:“此人轻功了得,只怕已经跑了。”

“这里靠近梁溪,若他潜入水中逃离,更难追捕。”

他们连水里都检查了一遍,依旧不见人。

几人商量一番,只能先派人回去报信,剩下的人继续搜查。

顾清衍揣着双手,一副乖巧懂事小书生的模样,可惜再乖巧也骗不过夏柳。

夏柳面无表情,死死的盯着他,生怕他一个没看到又跑了。

顾清衍尴尬一笑:“那啥,夏柳大哥,之前是我不好,不该私自冒险,更不该把你放倒,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夏柳只幽幽的看着他。

顾清衍竖起手指:“我发誓,下次一定会提前说。”

夏柳看着他:“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我这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咱们的性命,不得已而为之,怎么能算犯罪呢?”

顾清衍继续说:“咱们这叫兵行险着,你看,最后结果不挺好的,瘟疫很快就能解决,一切顺利,皆大欢喜。”

说完又讨好的笑:“当然,让夏柳大哥担心肯定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夏柳差点憋不住笑出声。

心底承认这顾小公子真放得下身段,对他一个侍卫也能如此道歉。

但他还记得就是眼前看似无害,一脸乖巧的小公子,直接把他迷晕了,差点酿成大祸。

夏柳眼珠子一转,反正他只是侍卫,肯定是管不了小公子的,不过他管不了,有的是人能管。

“小公子既然知错,我自然不会揪着不放,我们快回去吧。”

顾清衍松了口气。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

两人离开之前,只告诉章念上岸办事,寻医访药。

即使如此,章念已经等得着急万分,恨不得拖着生病的身体下去找人。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章念喜极而泣。

“顾大哥,夏师傅,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脸上的疹子都快消失了,三两步上前:“您没事儿吧,我已经好起来了,顾大哥别再为我冒险,梁溪府太危险,不能靠近。”

顾清衍安慰道:“别担心,朝廷派了太医院过来,梁溪瘟疫很快就能解决。”

没等章念松了口气,旁边的夏柳开口了。

他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故意告状的语气,落井下石的态度,将顾清衍从头至尾卖了个底朝天。

“朝廷确实派了人过来,梁溪瘟疫不足为虑,不过在他们来之前,小公子就冒险闯入梁溪府,勇闯被封锁隔离的疫区。”

“甚至还找到了……”

顾清衍扑过去要捂住他的嘴。

夏柳避开,继续说:“找到太平教老巢,与他们大战八百来回,能全首全尾的回来可真不容易,小公子还故意迷晕啊,不肯带我一起去,孤身犯险,勇气可嘉。”

顾清衍脸都黑了。

他尴尬的看向章念,比了个手势:“夏柳夸张了那么一丢丢。”

夏柳凑过来,将他的手指头合并在一起:“只差这么一点,方才忘记说了,小公子还闯进了蛊虫巢穴。”

顾清衍扶额。

章念傻了,反应过来后也不说话,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往下掉,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就是不啃声。

顾清衍向来把他当亲弟弟看待,这会儿连忙安慰:“我这不是没事儿吗,阿念,没有他说的那么惊险,我都是有把握才去的。”

“小公子好生厉害,面对太平教,连裴大人都不敢说有十全把握。”

这下可好,章念哭得更大声了。

顾清衍回头瞪了眼夏柳,后者左视右顾,就是不看他。

无奈,他只得继续说:“之前我给你和船上患病的几个人把脉,怀疑不只是烂喉痧,还有其他的古怪,这才进城打听,谁知道阴差阳错。”

章念吸溜着鼻子:“都怪我身体不争气,别人都没生病,单单我病了,才害得顾大哥进城冒险。”

“这怎么能怪你,即使你没生病,我察觉不对劲也会进城查看。”顾清衍忙道。

章念眼泪停不下来:“说好我给顾大哥当书童,可这些年来,我吃顾家的,穿顾家的,光享着顾家的好处,没能为顾大哥做什么,还总是拖你后腿。”

顾清衍无奈,狠狠瞪了眼夏柳,用口型说:看你干得好事儿。

夏柳耸了耸肩,只负责点火,转身离开船舱,将这个烂摊子丢给顾清衍。

顾清衍叹气,轻咳一声:“好了,别哭了。”

章念顿住,猛地打了个嗝。

顾清衍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帮他擦干眼泪:“阿念,你说这样的话将我们的情分置于何地?”

“你并不只是我的书童,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弟弟,而且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我读书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有在操持,从来不让我操心,若没有你,我怎么能安心读书?”

“出门在外,你也把我照顾的很好,甚至比别人家的亲爹娘都想的周全,这难道不算?”

“离开我,凭着一身武艺你也能从军,甚至赢一个武状元回来,可离开你,我就真的无所适从了。”

章念忘记了哭,不好意思起来:“我有这么好吗?”

顾清衍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超级棒。”

这下轮到章念害臊,脸颊都红扑扑的,低下头不啃声了。

顾清衍笑起来,心想章念长得高,平时总是老成持重,可实际上却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比他还小了两岁。

孩子吗,生病的时候分外脆弱,哭一哭也正常。

帮他擦干眼泪,顾清衍伸出手把脉。

“确实是好多了,疹子差不多都消失了,再喝两天药稳一稳就好。”

章念立刻道:“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好了。”

“听我的。”顾清衍说道。

又起身去看隔壁屋中的病人。

刚出门,就瞧见夏柳正靠在墙边,见他出来就挤眉弄眼。

顾清衍走过去拍了一下:“你学坏了。”

“本性如此。”夏柳也不躲开,笑嘻嘻的回答。

顾清衍重新带上口罩,这才进入隔壁病房,检查了一遍也松了口气。

果然,蛊虫消失后,医药对症,船舱内的病人恢复的速度都快了一些,高热都已经消退,剩下的还需要时间。

其中一个病情最轻的,这会儿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不过与章念不同,他们身上的疹子还未开始消退。

“再养几天,你们都能好起来。”顾清衍安抚道。

几个病人欢欣鼓舞,听完这话精神气都好了许多,纷纷开口道歉。

能走的那个甚至要下床磕头,顾清衍拉都拉不住。

“先别急着道谢,虽然能好起来,但生了这病亏空较多,后续还得好好补补身体,不然会影响寿元。”

顾清衍心底怀疑,这并不是烂喉痧的影响,而是蛊虫吸食了他们的精气。

病人都笑起来:“能活下来就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倒是十分豁达。

顾清衍正想要将消息告诉奚同贵,让他们能安心,奚家兄弟倒是先下来了。

“清衍,快,我们马上就靠岸了。”

奚同贵满脸喜色:“朝廷派了太医过来,他们擅长医术,一定能治好瘟疫。”

奚同舟也连声道:“顾兄你快上来,等靠了岸我们就下船。”

顾清衍诧异,心想消息这么快就传过来了?

他开口道:“阿念的疹子已经消退,其余人也在好转,只要继续吃药,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一听这话,奚同贵连声念佛,甚至说:“上天保佑,大家都没事就太好了。”

但还是坚持:“清衍,你先上来。”

又低声道:“前两天多有得罪,范丘关毅也只是胆小怕事,并不是要针对你。”

顾清衍笑了笑:“我知道的,瘟疫爆发的时候,将患病的人隔离是好办法,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奚同贵心底松了口气,又觉得经此一事,两人的交情难免有些波折。

他忍不住有些懊悔,想着早知道朝廷的太医来的这么快,就不该同意关毅的做法,如今反倒是里外不是人,两边不讨好。

奚同贵再三坚持,顾清衍也没拒绝,跟着走上甲板。

看到他们上来,关毅大呼小叫起来:“他们怎么这就上来了,就不能等船靠了岸,等我们下了船他们再出来吗?”

奚同贵脸一黑,暗道这表哥实在太没眼色。

“胡说什么,我们同船共舟,自当齐心协力。”

关毅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范丘拉住,两人去旁边嘀嘀咕咕起来。

奚同贵气红了脸,只能又替表哥道歉,心底烦死了这个祸秧子。

殊不知那头,范丘正说着:“关兄,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表弟那是上赶着抱人大腿,恨不得跪下认爹。”

关毅眉头一皱:“瞎说什么,他好歹是青州府奚家嫡长子,前程无量,富贵非凡,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穷书生。”

范丘嗤笑:“顾清衍可不是穷书生。”

“他虽然姓顾,却是在李家长大,养父是京城户部左侍郎,李大人官运亨通,妻子更是勋贵出生。”

关毅撇嘴:“你这消息太落后,他早就被赶出李家,且在公堂上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李侍郎怎么可能管一个弃子。”

范丘又说:“李侍郎也许不会管,可那大名鼎鼎的寿国公呢?”

他凑在关毅耳边低语起来。

关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向顾清衍的眼神带着打量。

“真的假的,寿国公世子能瞧上他?”

范丘低声笑道:“别的不说,顾清衍这一身卖相十分不错,惹人怜惜。”

关毅回头看了眼,酸溜溜道:“男人靠的是真本事,长得好算个屁。我还是不信国公府能瞧上他这也的穷小子。”

范丘却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若不是他偷听到船家报信,也不会知道寿国公世子前来救灾,居然特意派人上船报信,让他们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他脸上笑而不语,心底却嫉妒不已,凭什么都是穷小子出身,顾清衍的运气这么好。

前十五年养在李家,金尊玉贵的长大,即使后来被赶出门,却又一步步考取功名,考一次中一次,实在让人羡慕嫉妒。

更可恨的是,顾清衍不知从哪儿攀上了寿国公府,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范丘眼神发沉,明明已经有这么多好处,顾清衍还惦记着奚家富贵,偏要跟他抢着去当奚家赘婿,实在可恨。

别人的嫉恨,顾清衍无知无觉,即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奚同贵这么快知道消息。

码头上,裴玄虽然没有亲自来,却派来亲信,早就在码头等候。

“顾小公子,裴大人吩咐属下前来,先带你们去太医处诊治,下榻休息的地方也已经安排好了,请小公子随我来。”

顾清衍点了点头,招呼奚同贵几人跟上。

奚家兄弟微微笑着,让船员们将病人抬着,纷纷跟上去。

此时大部分被截停的船只还未能靠岸,奚家是第一批,而且有官差带路,迅速就见到了太医。

其中便利,连奚同贵都在心底感叹,这可不是富贵就能办到的。

太医一一把脉:“都未曾染病,随后注意一些就是。”

等轮到章念,太医顿了顿,奇怪道:“这位小哥像是刚得过病,但看着又不像是此次瘟疫。”

“阿念发了疹子,但很快就消除了。”顾清衍解释。

太医点了点头:“很可能只是风疹,如今已经好了。”

听了这话,后头的奚同贵心底叹气,更加后悔当时太冲动。

看到那几个船员的时候,太医的神色才严谨起来,把脉后略有惊讶:“这几个可用了药,是什么药?”

“药方在这里。”顾清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方。

太医看完,抬头惊讶:“你会医术?”

“略懂皮毛。”

太医笑着说:“这药就很对症,你很有学医的天赋,可愿意拜我为师?”

结果话音未落,章念忙道:“顾大哥是要考进士的。”

顾清衍笑着说道:“多谢大人好意,但我主业学文,学医只是兴趣。”

太医很是遗憾的样子,倒也没有多说。

落了地,患病的人要集中管理,其余人倒是可以先行下榻,得到几天休息的时间。

不过相比起之前兵荒马乱,此刻码头上已经有行人来往,虽然行色匆匆,却已经不见惊慌。

顾清衍不禁感慨裴玄的手段,前后才一天半,人心就稳住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见到裴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