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扇人的手被贺绅握着揉了又揉, 另一只手也被他十指紧扣,严格说起来, 他仍然是时刻掌握主动权的上位者。
“要名分有错吗?”他淡声道,“争与抢本就是商人的本性。”
“你没问过我意见!”
“我问过,”贺绅停下揉捏她掌心的动作,修长分明的骨节直起,缓缓插.进朱伊伊的指缝中,指跟与指跟厮摩着,就像他们以前每夜都会做的事一样,亲昵无间, 严丝合缝,“我那天说过公开,让你考虑考虑。”
“我答应了吗?不答应你就公开, 你强.权专.制啊,清朝在你这里复活了?”朱伊伊恶狠狠地骂他,“奸商,你现在以夫妻身份公开,以后怎么收场, 我在集团以后怎么自处, 你别忘了——我们是证都没领过的前任。”
最后一句话着重强调。
贺绅任她发火, 打还是骂全都受了,疏隽的脸色唯有听见“以后”的字眼变了变。
以后如何自处。
她还想着以后。
她不会辞职的。
被女人一巴掌扇红的侧脸浮起一丝悦意。
朱伊伊胸腔全是火气, 不懂他昨天好端端地说荤话, 不懂他猝不及防地公开, 现在更不懂他莫名其妙地笑。
怎么, 还被打爽了?
她没好气:“笑屁啊笑。”
男人骨头真硬,要不是她手疼, 一定再给他一巴掌。
电梯倏地“叮”一声,提示指定楼层已抵达。
朱伊伊瞥了一眼,是15层的宣传策划部,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来。以公司八卦的蔓延速度,像刚刚发生在一楼大厅的这种爆炸性新闻,不出十分钟就能不胫而走。
部门的人不会全部知道了吧?
仿佛印证着猜想,电梯门开的一瞬间,通往部门办公室的走廊站满了人。
章特助留在洛杉矶,为首的是秘书室的副室长Clin.
身后则是各部门的主管、经理、助理,全都排成一条长队。
Clin正欲问好,看见大Boss左脸通红又明显的巴掌印,呆住了,记起上回贺绅脖子上的女人抓痕。目光僵硬地挪到旁边的朱伊伊身上,暗自惊讶总裁夫人脾气不小,果然是个小野猫啊。
职业素养让她强行吞下震惊,弯腰问好:“贺总早上好,贺太太早上好。”
背后的若干经理职员很有眼力见地倾身弯腰:“贺总好,贺太太好!”
声音嘹亮,气势恢弘,几十人硬是喊出了百万雄兵战疆场的场面。
朱伊伊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脚往后退一步。
“别动。”他说。
她涣散的注意力被贺绅强行从电梯外拉回内部,还没看清,就见到眼前的男人挽了挽袖口,弯腰,蹲下,膝盖微微点地。
以一种单膝跪姿,俯首在她脚下。
那双佩戴着百达翡丽腕表和签署资金合同的手,伸向她的鞋,扯开松松垮垮的鞋带,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
众目昭彰之下,一个集团负责人卑躬屈膝给一个小职员系鞋带,宛如幻境般虚假。
贺绅从不做这些不合身份的事,跌价。
但他现在做了。
是真情实感还是故意演戏?
朱伊伊不知道答案,乱糟糟的思绪搅成一团毛线,耳边全是走廊里众人像是窥探到总裁闺房事的恶趣味般,发出激动兴奋的窃笑声。
男人脸色如常,反倒是她被笑得双颊发热。
确认系紧,贺绅抽出手帕擦干净手,起身,牵住朱伊伊,走了出去。
黑色皮鞋与小白鞋同一时间踏出电梯,极不相配的两种鞋,正如它们极不相配的两位主人。不说,谁又知晓集团负责人和一个小职员在私下里会是交颈相卧、夜夜情话、甚至能名正言顺地孕育一个小生命的关系。
贺绅送朱伊伊到办公室门口,忽略小姑娘无声飞过来的眼刀,笑的绅士又温柔,动作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中午我陪你吃饭。”
吃个屁。
“工作别太累。”
要你管。
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贺绅眼底的戏谑更甚,单手将人搂过来,俯首,薄唇贴着她耳朵,当着其他人的面不知羞耻,流连忘返地像对新婚不久的丈夫舍不得小妻子:“我上楼工作了。”
朱伊伊忍到极致,降龙十巴掌已经准备就位,就在她炸毛的前一秒,贺绅终于舍得将她放开。
走前,驻足对众人道:“这些日子感谢大家对伊伊的照顾。”
Clin笑:“贺总客气。”
总务部:“贺总和朱小姐真配啊。”
治安科:“是啊,我上次就想这么说了。”
朱伊伊:“……”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
美术部,女士洗手间。
吕珮上午去临市见电视台的领导,举杯投箸,觥筹交错,一场衣香鬓影的宴席下来,成功在年前拿下一个大项目,光是季度利润,就足以令人咋舌。
她是吕家尽心培养出来的大小姐,学识、能力、智慧、手段,无一不超群脱俗。
吕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唇眼线,很美。但还是捧了几手清水,拿出卸妆棉将职场浓妆祛掉。
她抹上裸色唇膏,点了点轻淡的细眉和卧蚕,很清雅的妆容。
像朱伊伊。
贺绅不喜欢浓妆,那她就改变风格,他中意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她学就好了。
想到一会儿交给贺绅的策划案,会得到怎样的一番赞美与欣赏,吕珮硬生生地将不合适自己的妆容给看顺了眼。
她收好东西,拿着文件袋要上楼。
还没出门,听见几道走近洗手间的脚步,伴随着嘻嘻哈哈地谈笑声。
“救命,我现在闭眼都是贺总给老婆系鞋带的样子,救命,那手,那青筋,晚上进进出出的时候一定很爽~”
“闭嘴大黄丫头!”
“以前没注意,今天发现朱伊伊蛮可爱的,眼睛好大。”
“她还有梨涡,好甜。”
“总裁和总裁夫人,大灰狼和乖乖兔,好好磕啊啊啊啊啊……”
高跟鞋成功地在最后一句话传来时停下。
吕珮面无表情地堵在洗手间门口。
笑嘻嘻的几个女员工差点撞到她身上,抬头看是冷着脸的上司,顿时僵住,哂哂地打招呼:“吕总监好。”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吕珮走近几步,高跟鞋清脆的“噔噔”声,此刻却听着沉闷压抑。光是把贺绅与朱伊伊的名字放在一起,就能激起她的怒火,“再让我听见你们瞎传,都给我滚出集团。”
挂着组长胸牌的女人不满地顶了一句:“谁乱说了,全公司都知道贺总今天公开总裁夫人的事。”
她咕哝:“之前大家传你跟贺总的时候,怎么不说别人胡说……”
另外两个女员工也低头撇了撇嘴。
要不是今天这一出,到现在还有不少人以为吕总监才是贺总的对象,谁知道两人压根没半点关系!贺总久居高位,听不见下面人如何传也就罢了,吕总监可是眼皮子底下、耳根边儿上听得清清楚楚,却一点不澄清,这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
都是职场里的千年老狐狸,玩什么聊斋。
吕珮大脑轰鸣,握住文件袋的指甲猛地剐蹭一下,刺耳至极。
她不愿相信,抖唇,冷声追问:“公开谁?”
“宣策部,朱伊伊。”
那人察觉自己失言,改口:“贺太太。”
朱伊伊。
贺太太。
两个原本处于平行线的字眼,现在竟然交汇重合。
吕珮脸一白,涂着裸色唇膏的嘴褪去血色。
不可能的,计划中的朱伊伊应该受不了流言蜚语选择辞职,而不是莫名冠上“贺太太”的名头。她打探的很清楚,朱伊伊跟贺绅根本没有复合,他们还处在分手阶段!
她不信。
一定是这几个蠢女人瞎传谣言。
吕珮拂开几个女员工,大步流星地往外奔,进电梯,要去按顶层楼,手停下,转而摁了宣传策划部的15楼。
年假最后一天工作日,又是下班的点,人早就走得差不多。
宣传策划部也冷冷清清的。
沿途中零星几个职员与吕珮打招呼,她没施舍半个眼神,径直往宣传策划部的办公室走。
距离由十米往里缩短,不待走近,视线范围内闯进两道身影。
男人腕肘里挂着女人的链条小包,右手揽住女人肩膀,坦荡荡地搂着人下楼。
门合上前,还能听见他笑着问:“想吃什么?”
吕珮呆滞地停在原地。
他们真的和好了。
-
“吃狗屎。”
朱伊伊已经词穷到搬出凌麦的口头禅,拍掉贺绅圈住她肩膀的手,抢过自己的包:“谁要跟你吃饭,我要回家。”
听她嘴里的污言秽语,贺绅拧了拧眉梢,沉声:“你这些话跟谁学的。”
“跟狗屎学的。”
贺绅气得发笑,伸手捏住朱伊伊的下巴,把小姑娘的脸捏的嘟起来,她很不高兴地打他手,嘴里还在骂:“你不放开你就是狗屎!”
“……”
到了人来人往的公司大厅,两人的战火暂停。
怕他又来抱她,朱伊伊腿一迈,率先出了电梯,走过旋转门,出公司的那一刹,外面的寒气直扑而来,还掺着飞扬的尘土和雾气,险些迷了眼。
京城近些年的雾霾越来越严重了。
一直到上了车,关门,打开通风换气系统,朱伊伊才松开捂住的口鼻,放松呼吸。
由于朱伊伊单方面的冷战,开往城南的一路都静悄悄的。
贺绅知她的小脾气,也不惹她,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处理公务。他没空飞洛杉矶,南尔只能妥协把和解书以及资金注入的合同,用电子档的形式传给他,先线上签署。
等南尔带回纸质合同,他再重新补签一份即可。
浏览完毕,贺绅只签了一个笔画便停下,垂下眼皮,盯着笔记本的屏幕,若有所思。
半晌,调出的一张行程图,拿出手机给章特助发了条消息:查查她。
章特助:是。
二十分钟的车程过去,这次停在城南的小街之外,对面就是庄家面铺。
朱伊伊一声再见都懒得说,拎着包下车,进了面馆。
年关来吃面的顾客少了很多,位置都是空的,她挑了离门近的空桌,照旧点了一份加辣牛肉面。
刚坐下,头顶灯光被挡住,一抹黑影投下。
贺绅坐在了对面。
“你干嘛?”
“我也没吃晚饭,”他抽出几张纸巾擦净朱伊伊身前的桌面,擦到蹭亮得能当镜子照才停手,“一起吃吧,我请。”
随后侧身招呼老板加了一份清汤牛肉面,加葱姜蒜。
老板在厨房应了声,这个点人少,不用排队等,稍等片刻后老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出来。加辣的摆在朱伊伊手边,另一份清汤的面,在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贺绅后,推到了他前面。
朱伊伊乐了,说话夹枪带棒的:“庄叔看人真厉害,一下子就知道谁挑挑拣拣难伺候。”
贺绅停了停拌面的筷子,刹那后恢复如常,把碗里的牛肉夹进她碟子里。朱伊伊觉得这人好烦,抱起自己的碗,郑重无比地伸出食指,拒绝:“No.”
他作罢。
朱伊伊怀孕饭量增大,一碗面吃到见底才饱。倒是嘴上说没吃饭的贺绅,只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盯着她吃得一鼓一鼓的腮帮子看。
少顷,面馆来了一对年轻小夫妻。
丈夫手里提着公文包,似是刚下班,妻子穿着家居服,外面套了件棉袄,扶腰坐下的时候,才能看见隆起的肚子。
是一份月份很大的孕妈妈。
“老公,我想吃辣子鸡。”
“不行,医生说不能吃。”
“我就吃一点,”女人用小拇指比划,晃着男人胳膊撒娇,“就一点点嘛老公。”
男人无声妥协:“就一点。”
去点餐前疼惜地吻了吻女人。
温馨甜蜜的一幕,被隔壁桌的贺绅尽览于眼底。
搭在腿上的手握拳,有些失落。
“咳咳。”
一阵咳嗽声拉回贺绅的注意,立马转回头,见朱伊伊吃到辣椒,捂着嘴咳嗽,拿起桌面的水壶,到了一杯温水。起身,走到对面,坐在朱伊伊旁边:“喝点水。”
朱伊伊脸被呛得通红,端着杯子,咕咚咕咚地灌水,总算缓了过来。她砸吧砸吧嘴,喉咙管里都是辣味,不舒服,把纸杯丢给男人,颐指气使地命令:“再倒。”
一杯温水推了过来。
“还要纸巾。”
他任劳任怨地被她使唤,乐在其中。
“把包里的漱口水拿给我。”
贺绅精准地抽出一包绿色薄荷的漱口水,这个时期的孕妈妈口腔容易发炎,朱伊伊最近很注重牙龈健康。他在手里检查几遍,没什么问题,要送过去的手却停在半空。
看一直顺着她的人没动静,朱伊伊疑惑地偏了偏脑袋:“给我啊。”
他没动。
她要伸手去抢。
贺绅蓦地举高,朱伊伊扑了个空,一不留神栽他怀里,一边骂他“又要搞什么鬼”一边愤怒地爬起来,脊背却按上来只大手。
“132天。”他说。
“什么?”
他下巴搁在她肩膀,嗓音低沉而落寞:“你已经整整132天没喊过我老公了。”
老婆。
出乎意料的,朱伊伊竟然没挣扎,仍是安分地任他抱着,乖得不像话,似是不忍心推开他。
贺绅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手从背脊移到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
不够,还不够。
大手垂下,贴着她的肚子摸了又摸,他问:“孩子最近还好吗?”
“我想听听它,可以吗?”
一分一秒地过去,朱伊伊仿佛睡着了般沉默不语,贺绅温柔的眼神变了变,摸她小腹的手顿住,终于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他迅速松开她,垂眼看,小姑娘满脸惊恐,像是被吓傻了。
朱伊伊战战兢兢地指向门口:“你看你后面。”
贺绅皱眉,些许茫然地回头,目光在触及拿着一把崭新杀猪刀的朱女士时,也怔住了。
朱女士笑地阴恻恻:“我就知道搞大我女儿肚子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