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静寂,悦合衣跪伏着。皇帝坐在殿上,神情冷淡。
隔了许久,悦合衣终忍不住出声了:“按例,韩悦离在上任巫族族长时,就当带着族规进京朝拜。她却一直避着您,您就不怀疑吗?”
“沐宁侯有一话说得对极。朝廷承诺,不可轻易背弃。”皇帝敛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深沉。
悦合衣急道:“没有背弃。您只是下旨让韩悦离进京朝拜。巫族遵从正统,韩悦离身为族长,进京朝拜应当应分。奴家敢肯定,她不敢来。”
皇帝锁眉不语,不多会起身:“你的脸…”长叹一声,饱含怜惜,“方达,着人领她去太医院。让太医院给好好瞧瞧,看有没有法子淡化那些伤痕?”
“是。”方达明白意思了,皇上这是不想放人。
悦合衣一口气停在了嗓子眼,回过味忙推拒:“皇上仁慈,奴家心领了。只奴家贱命一条,活着只为一口气,早已不在意皮相,就不麻烦…”
“知道皇上仁慈,悦姑娘就该领了这份君恩,不要烦皇上再惋惜您。”方达一个眼色。两个宫人立马上前,将悦合衣拉起,搀扶着往殿外去。
胳膊上的力道,叫悦合衣心慌。她想挣开,却使不上劲,两腿几乎是被拖着往前。
冠文毅回到府上,还未进到隽鹰堂,冠岩承、冠岩骁、冠颜婷就寻来了。
“父亲,怎么样?”冠岩骁脚没站定便开口问了。
冠文毅领着几人进了隽鹰堂,走到后窗边透过交错光秃的枝杈看宗祠:“悦合衣巫女的身份,加上告的是韩悦离,皇帝倒未为难。只沐广骞极力反对朝廷插手南塑事,张嘴闭嘴巫族自治是朝廷承诺。”
冠颜婷凝眉:“皇帝呢?”
“皇帝未表露太多,今日朝上也少有人敢放肆窥探。不过…他留下了悦合衣。”冠文毅直觉皇帝对韩悦离隐瞒身世之事也许有气,但因先帝,他多少有些愧对韩家。一旦愧对,就难免偏护。再者,南塑现在尚太·平。
“那现在怎么办?”冠岩骁垂在身侧的手收拢。
冠文毅敛目:“等。”
还要等?冠岩骁握紧拳:“等什么?”等皇帝去收拾孟元山,等云崇青守完孝去济阳查银楼吗?
“二哥…”冠颜婷转脸瞪了眼兄长:“注意你的口气。”虽然她也不觉现在继续等还有什么意义,但爹总有原因。
冠文毅未恼,叹一声长气。冠家筹谋百年了,谨小慎微从不敢出分毫差。他背负大任,万不能大意。
“侯府现是被大理寺盯着,可只要找不到证据,皇帝就不会对冠家下重手。这虽是个僵局,但僵局未破前我等就是安全的。你们要清楚…”冠文毅转过身,凝目看向子女:“我们一旦动了,便没有回头路。”
冠岩承理解父亲:“所以咱们要等天时、地利、人和。”
“要赢。”冠文毅轻吐,沉静着快跳的心,坚定道:“只能赢。”
“悦合衣被皇帝留了…”冠岩骁无奈:“她现在是死是活,父亲知道吗?”他觉当下就是最好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都敌不过人为。
“都说君心难测。皇帝在想什么,谁能料准?我只知道皇帝在疑忌冠家。过去四年,每一天,我们都活得惶恐不安。可四年的安分守己,换来的什么?”
冠颜婷不悦:“二哥…”
“你闭嘴。”冠岩骁斥道:“现王到今天还没下聘,你觉得他为什么不下聘?”
冠颜婷面色有些难看。
“皇帝亲下的圣旨,又为什么容他一拖再拖?这是抗旨!”冠岩骁眼眶泛红,斥完妹妹,又看向父亲,手指向外:“还有沐晨焕…去年赴邵关奔丧,至今未归。死的是齐淑兰,云从芊一个外嫁女无需守孝。沐晨焕,世家子弟,父母在,大年不回京。”
冠文毅背在后的手,握得咯咯响。
冠岩骁嗤笑:“父亲,您说他留在邵关做什么?”问完也不等答话,放下手,十分无力道,“您错了,现在不是僵局,是皇帝在拖延。”转身离开。
父亲真的老了。
“二弟他…”冠岩承想劝,冠文毅却抬手让他们出去:“为父想静一静。”
冠颜婷迟疑,嘴张了张最后还是闭上,福礼,拉着长兄退出了隽鹰堂。冠文毅站在窗边,耳里回荡着次子刚说的那些话。岩骁怪他,他早察觉了。可纵观当前局势,冠家赢面在哪?
他也想冲动肆意一回,只如果输了,完颜氏百年心血就荡然无存。
他们输不起。冠文毅大吸气,放松紧握的指节。
当天悦合衣没能出宫,翌日早朝,经过深思熟虑的朝臣,不少都提出让悦离进京朝拜。
沐宁侯依旧反对:“悦合衣武源门外叫嚷,京里风声已起。这个时候让悦离进京朝拜,不是摆明了朝廷不信她?
悦离能坐上巫族族长位,可见其巫女身份无疑。她执掌巫族,严格遵守族规,未有逾越,更没撕毁巫族与朝廷签署的协议。朝廷有何理由插手巫族内务事。”
“她是韩钰之女。”蒋重强调。
沐宁侯驳斥:“巫族尊女,她从母。再者,大学士大概忘了,先帝虽夺了辅国公府的敕造,但并没有诛灭韩氏。谋逆之罪,按律法,轻则诛族,重则灭九族。”
一文官走出:“先帝是顾念情分。”
孟安侯实在忍不了了:“要真谋逆,就没情分可言了。先帝留着韩家人,是因他心里存疑影,也不信韩家会谋逆。”
坐在殿上的皇帝,赏了老东西一个眼神。这话说的不错,算是给以后垫了个底儿。
一众朝臣争得面红耳赤,早朝又是不了了之。连着六天,都是一样。当百官以为皇上偏向守诺时,一道圣旨下,要悦离来京朝拜。
立时间,外界众说纷纭。沐宁侯急急进宫请见,可惜这回皇帝没见他。他候在乾雍殿外直至天黑宫门要落锁,才不得不离开。
后宫沐贵妃听闻,特下厨准备了皇帝爱吃的菜,还备上美酒,着人去乾雍殿请。皇帝没来。她亲送去乾雍殿,皇帝倒是允了她进殿。
“您在生气?”
“你既知道朕在生气,就不要提不该提的。”皇帝放下调羹,拿巾子拭嘴,冷然道:“自悦合衣告悦离乃韩钰之女起,沐宁侯就不断地在提醒朕,巫族自治。可他忘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沐贵妃离座跪下,眼里生泪:“皇上息怒。”
“朕也提醒你一句…”皇帝丢下巾子,站起身:“后宫不得干政。”手背到后,“你回吧,今晚朕就不留你了。”
沐贵妃红着眼离开乾雍殿的事,仅仅半个时辰,满宫里便都知道了。
皇后高兴不已:“终于叫本宫等到了。沐莹然不是仙儿,她也有色衰的一天。咱们瞧着吧,皇上厌弃起一人,能厌恶到根儿上。沐宁侯府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圣旨一路疾驰,于二月初六抵南塑。巫族正好暗里转移了最后一批老弱。悦离接旨,却未准备上京,只写了折子将悦合衣之事细述,请皇上明察。
折子才被送离三天。夜里,静谧的黑水林突然响起鸟叫。睡梦中的悦离似有感知,凑了凑鼻子嗅了嗅,双目睁开,一拗起身,神情冷肃。快手穿好衣服,戴上头冠,取了族长号角,匆匆往景台去。
上了景台,闻风。确定有股不属于她们的味道入侵,她不做迟疑,立马将堆在一旁的干牛粪丢进塔灯,撒上灯油点燃,再拿起号角,深吸一气吹响。
呜…呜…
整个巫族都动了。号角声歇,悦离往匪鹊岭的方向看了一眼,毅然下了景台。情况有变,异动来的比预设的要早一月。好在该送走的人都送走了。
黑水林,万鸟捉食。一群夜行衣持刀剑快速穿越。与此同时,匪鹊岭的守卫也发现了南塑那方的火光,忙去禀报。仅仅百息,五百铁骑离匪鹊岭,急往南塑。
黑水林里,偶有惨叫。夜行衣只半个时辰就抵巫族族地。族地静悄悄,借着月色,可见到处都是破瓦罐。
甘草里,一只足有三寸长的红背蜈·蚣在快爬着,一点一点接近人腥。夜行衣警惕着四周,慢踱步,意欲深入族地。
一只白蛾,落到一夜行衣耳上。夜行衣惊惧,猛然甩头,吸引了些注意力。红背蜈·蚣悄默声地爬上鞋履,不过三息,一声惨叫打破了宁静。
被蜈·蚣咬了的那位,露在外的皮子肉眼可见地灰败。此情激得一众夜行衣顿时暴戾,上千人齐声怒吼:“杀…”握紧刀剑冲入族地。
气息难隐,更何况这行夜行衣都是好手,不多会便发现了人迹。激战触发,悦离一杆长·枪戳穿一人,厉声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南塑地是尔等想来就来的?”
没人答话,夜行衣招招致命。即便巫女极力拼搏,还是节节败退。悦尚韩斩杀一人,横穿抵挡下落的刀,救下一族人。
悦上越同样使长·枪,直击一夜行衣门面。夜行衣急退,长·枪挑落他的面罩。见无眉白脸无须,悦上越喊道:“娘,宫人。”
闻言,悦离杀掉一人,转眼看去,一个不慎臂膀被偷袭一剑。她恨极:“皇帝…”
嘶吼惊到跟来掠食的鸟,顿时翅膀扑棱声阵阵。悦尚韩横扫一剑,示意族人后撤。
两方对峙,悦离怒目,后槽牙咬得吱吱的,静默两息,她蓦然嗤笑含泪痛斥:“既然皇帝不仁,那就不要怪我巫族不义了。”左手一挥,一本明黄绢布册子飞出。她越起一·枪断了册子,“族规不再,杀…”
一声刺耳尖哨响起,周遭沙沙。激斗中的夜行衣顿时汗毛直立,突觉浑身不对…
巫族一路北去。南境军五百铁骑赶来时,所剩不多的夜行衣突然示弱,仅几息就被巫女杀尽。
“巫族族长悦离可在?”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南境军主帅洛凡山问。
巫族速速东逃,悦离留音:“皇帝想要绝我巫族没那么容易。此仇不报,悦离甘受蛊穿心经。”
南塑乱了,境边百姓恐惧,有些不顾南境军规劝,已经收拾家当准备北上。流言乘风扩散,都在说皇帝欲绝巫族。没几天悦离上诉的折子抵京,朝堂上又是一番争论。
翰林院大学士直斥:“这是抗旨不遵啊皇上。”
“皇上,悦离折子里已说明,悦合衣犯上,并与外勾结,妄图夺南塑领主位,才被囚禁地自省。”沐宁侯点明:“悦合衣与谁勾结,还请皇上严查。”
“皇上让她来京朝拜,她却不遵从…”
“报…”
一声扼断了争论,皇帝霍得站起下殿。身着南境军兵服的青年,唇口干裂喊道:“八百里加急,皇上,南塑领主悦离断了巫族族规…”跑到太和殿外,倒在殿门口,粗糙的双手将拦中断了的明黄册子捧高。
皇帝色变,掩在宽袖中的手慢慢收紧,双目盯着沾染血迹的明黄细绢。朝野震惊,巫族撕毁了族规?
士兵禀报:“皇上,有人夜袭南塑。悦离撕毁族规,扬言…”停顿喘息,继续,“皇帝想要绝我巫族…没那么容易。此仇不报,悦离甘受蛊穿心经。”
“放肆!朕何时要…”
“皇上,”翰林院大学士蒋重返身跪地:“韩悦离断巫族族规,就是撕毁了与朝廷协议。臣不知所谓的夜袭是否是她预谋,但可以肯定巫族现已背离朝廷,不受管束,我大雍无辜百姓危矣。”
“臣附议。悦合衣诬陷她,她上书辩解。可对待不明夜袭,她竟直断是朝廷所为,甚至断了族规。这是何道理?”
“臣附议。韩钰父子六人自戕在诏狱,韩悦离深恨先帝。这次夜袭,谁能肯定非她指使,意图构陷朝廷栽赃皇上?”
身后附议不断,皇帝脸铁青:“退朝。”
“皇上…”还有朝臣想说话,方达却没给机会,高唱:“退朝。”
冠文毅回到府上,抡起一巴掌打向迎面来的次子:“你大胆。”
被打得嘴角流血的冠岩骁,笑了:“儿子只是替您做下正确的决定。”
“你擅自做主,折尽一千五百强兵,还有功了?”冠文毅气极,心思百转。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退路了,得尽快打算。
“想一个不损,那就俯首称臣,别谋大事了。”冠岩骁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可爹…薛家案、陈家案都在查。我们降了,皇帝就会放过我们吗?”
啪,反手又是一巴掌。冠文毅双唇紧抿。
冠岩骁一点不在乎被打:“儿子还去信了蒙古,”扬唇笑起,“当然…爹大可放心,儿子与您一样,用的都是西顺侯的名儿。”
“逆子!”冠文毅咬牙切齿。
“儿子是在保冠家百年谋划。”冠岩骁上前半步,抵近他老子:“您怎么变得犹犹豫豫了?一点不像您年轻时候。”有些委屈,他做的是对的。“儿子能做的,都已帮您做了。现在也没的选择,该您出手了。”
冠文毅喉结滚动,盯着逆子那双眼。
冠岩骁抽了下鼻水,压低声:“皇帝康健于咱们大事大不利。儿子知道您宫里有两个得力的人,此时不用…待何时?”
冠文毅凝目,他正想这事。
“那位…”冠岩骁不知想到什么,轻嗤一声,极尽讽刺:“您尽心尽力培养她,好不容易趁皇上微服出巡,将她送到皇上跟前。她倒好,被带回宫怀上胎就为子计长远了。身子健壮,胎位正,却破腹取子。
您教得真好!她是真聪明也是真傻,以为死了,她的儿子就可以安稳做着尊贵的皇子,再不受人摆布了?”
“说够了吗?”冠文毅心绪已平复。
“够了。”冠岩骁笑道:“爹,儿子提醒您一句,芍伊也有儿子了。”
下午,皇帝下旨,令督察院左都御史冯威为钦差,南下查南塑遭袭一事。龙虎将军席税虬赴北角山大营点兵三千,随行协查。
京里气氛低沉,百姓暗里买鸡买鹅买驱虫粉。没两日,医馆、药铺连硫磺都告罄。宫中,沐贵妃病了,将宫权交还坤宁宫。皇后得意,已打算好将宫务捋顺便开始清除沐莹然势力。
皇上现无心理后宫,正忧巫族会脱离掌控。储宁宫,芍昭容陪着儿子蹴鞠,内务府送来了江寕新贡的胭脂水粉。
叫蓝英收好,她继续陪孩子玩。晚上,坐到妆奁前,细查那些胭脂水粉。水粉、口脂都没问题。当摸到一盒胭脂时,她眼睫一颤粉淡的唇微抿。
该来的,都会来。
冯威、席税虬离京不过八日,几省府急报进京。
得知巫蛊肆虐残害无辜,皇帝大怒,立马令沐晨彬领精卫千数,北上去漠河将韩氏一族押回京城。马蹄踏过,京城已然风声鹤唳。
五严镇上,云崇青亦心焦,罗东闻与悦尚韩失联了。夜半难眠,他闭目养着神,心在细细分辨南塑事,突来一声尖哨。趴在他怀里的温愈舒,睁开眼睛,推了推丈夫:“来找你的?”
云崇青眉头紧蹙:“不知道。”媳妇挪开,他起身下床。穿上靴子、轻裘,拿着剑出屋。倒不用他找,人就站在门外一丈处。
依旧是一身白衣,悦尚韩转过身,拱手向云崇青:“打搅了。”
见到他,云崇青的心定了:“你一人来的?”
悦尚韩此刻笑不出来:“还请云大人随我来。”南塑遇袭,巫族死伤不少。这个…娘与皇上、洛凡山有约在先,巫族死伤全由南境军处理。死的厚葬,伤的极力救治。
他们逃离南塑后,有派人回去查看。洛凡山没有失约。
见到悦离,云崇青不意外。但看到悦离请出密旨,他诧异了,跪下受命。
已退下银冠环佩的悦离,换上了中原服饰,十分朴素。布带绑发,只用一根银簪盘固。灰棉袄子裹身,脚穿布履。她身后的黑暗里隐着几千族人。
皇上竟让他带领巫族拿下孟元山。云崇青扯唇苦笑,他该谢皇上信任吗?站起,郑重对悦离拱礼深鞠,以示敬重。
悦离收好密旨,还一礼:“我也是久仰云大人威名了。您肃清南川的魄力,不输阵前将帅。”
“您高赞了。”云崇青对自己认识够深,清楚自己有几分本事。目光越过眼前人,落到不远处仰面朝月的老妇身。老妇枯瘦,面容干瘪,双手捧着只小罐,指甲足有两寸长。她正念叨什么,只这方听不清。
悦离侧首后望,幽叹一声,轻语介绍:“那是我族长老。她在告祭此次巫族遭难死去的亡魂。”
云崇青明白了,收回目光,沉凝两息,道:“皇命在身,云某想问询您几个问题,还请您如实相告。”
“什么问题?”
“有关巫族。”云崇青直白说:“只有清楚战力,云某才能做好部署,尽全力减少损伤。”
悦离凝眉思路片刻,点首:“我同意。”
“那请您借一步说话。”
“好。”
二人来到了偏僻处,悦尚韩跟随守在附近。云崇青开门见山:“这次遇袭,巫族死伤多少?对方战力几多?”
悦离嘴里泛苦,但还是说了实情:“巫族死伤足三千数。对方战力过千,但不足两千,都是好手。”说完,她又道,“巫族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厉害。我们也是肉·身凡胎,只是养几只小虫吓吓人罢了。”
云崇青沉默,脑中在评估、算计。沐晨焕来了,慢慢走近,驻足在悦尚韩三尺外。
悦离泪眼:“巫族从未想过犯人,只望在男尊的世态下安分守着一方地用心延续着我们的传承。神秘不为人知,阴毒叫人畏。
我们不犯人,是怕泄露巫族的脆弱。人犯我们,我们拿命抵抗,只敢胜。因为输了,巫族尊女便难以存世。而赢了呢?他们就会放大心底的畏惧,以为我们只使了…”竖起一根小指,“这么一点点手段。实则,我们是已豁出命了。”
沐晨焕听着话,心情难言。
悦离转首望向她的族人:“知道族长老为何那般模样吗?”鼻子堵塞,声音显得沉闷,“因为她们在成为长老的那一天,便已以身侍毒蛊,来守护巫族。将来…待韩家清白了,我也会成为其中一位。”
云崇青还有一疑:“追踪蛊?”
“追踪蛊没多神奇。它就是一种可辨血亲的血蛊。”悦离正视云崇青:“悦合衣的反心,族内早有察觉。策反她的人,被我女上越伤了,有流血。我用那血,唤醒了两只血蛊卵。
族内长老,带着蛊卵,顺着他逃离的踪迹追去。进到一定范围,蛊卵便会异常急躁。找到人,再伺机杀之。只没想到,那些人血气竟十分相似。”
“被杀的那些人呢,都用来养血蛊了?”云崇青猜测。
悦离点首。
云崇青不明:“巫族既如此脆弱,您为何还放任悦尚韩出去猎杀,就不怕带来灭顶之灾吗?”
悦离张嘴,沉默两息,哀伤道:“有什么不同吗?在血蛊找到策反悦合衣的人时,巫族就在别人要灭的名册上了。我也想捂住,可捂不住。”
云崇青凝视着她。悦离承认:“我确实存了一点私心。”
“您放任悦尚韩,是想推着一些人早些动手。”云崇青点破:“您等了太久了,久到您怕自己有生之年都洗不清韩家的冤屈。所以,不惜大赌一场。而今日的局面,可以说是甚合您心。”
不愧是三元及第。悦离眼泪滚落,流到了唇口,她尝到了熟悉的咸,抬手鼓掌:“你可以上告皇上,说我利用他。”可皇上没有利用她吗?她愧对巫族三千死伤,但对皇上皇家…问心无愧。
“您言重了。”云崇青垂首看地:“皇上本意也是想借南塑乱来…”没将话说完,转首向姐夫,“京里形势紧张,明日您启程回去,告诉皇上悦族长已经抵达邵关,请他安心。”
沐晨焕没异议:“好。”皇上有安排,他留下也无意义。
云崇青仰首上望,他该给蒋方和去封信,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