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对视一眼, 把准备开口的疑问吞了回去。转而是疑惑和隐藏不住的怒火。
“冯继廷的律师?帮那畜生打官司的人?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滚出去,我们不欢迎你!”吴余庆毫不客气,直接站起来准备赶人。
案子发生了一个星期了, 想起她女儿了。
突然上门,决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周翠也跟着站起来, 手下意识撸起了袖子。
这个律师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吴余庆只能拦住一个人, 万一两个人一起上, 她也好帮忙。
见两人的动作,律师嘴角不自觉向下,皱了皱眉后退两步:“吴小姐,你不想知道我的目的吗?”
叶桑桑放下手里的碗, 抬头对着律师道:“我现在没时间,我要吃饭。”
她语气冷静, 掩藏着听见那个熟悉名字的仇恨。
哪怕这个名字,她只从警察那里听见过一次。
律师面色不虞,可面前的人说得有道理, 她现在确实在吃饭,可以说自己没时间。
只是他现在很少被人这么扫面子了。
以往那些人,都是捧着他的。
别说在吃饭, 就是在签什么重要合同,只要他来了都要率先和他说两句打招呼。
“那我外面等你。”他咬牙说完,转身带着助理走了出去。
夫妻俩见人走了出去, 停下心思,重新坐回去陪着叶桑桑。
“那人来什么意思?”怕外面的人听见,周翠凑到叶桑桑耳边悄声询问。
吴余庆也疑惑望向叶桑桑, 想知道来人想干什么。
两人没读过两年书,就上过一段时间的扫盲班,很多东西都不懂,所以根本不懂现在的情况。
叶桑桑望着两人沉默了两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怕解释了,两个人气出个好歹来。
见叶桑桑不说,周翠皱了皱眉:“果然上门来没憋什么好事。”
叶桑桑没准备理会外面的人。
没想到,外面的人见到她不友善的态度,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
她吃完饭后,律师表情自信,再度领着人走进门来。
“刚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石飞昂,是飞昂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石飞昂带着浅笑说完,将律师递到叶桑桑面前。
看叶桑桑不收,他嘴角不明显下压,最终将名片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他也不恼,找了个位子坐下,助理律师拿着公文包站在他身边。
他望着叶桑桑还缠着纱布的身体,轻声说道:“对吴小姐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只是作为律师,我的职责是为我当事人代理一切法律上的活动,维护他的法律权利。所以我希望吴小姐平静一些,我们进行一些友好的沟通。”
吴余庆以为他会立刻咄咄逼人,没想到听起来像是在说人话。他嘴唇紧绷,感觉不对,警惕地望着面前石飞昂,时刻准备着赶人出去。
“友好沟通就算了,我们都知道,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不会恢复到没发生一样,更不会有什么友好。”叶桑桑冷淡开口。
石飞昂以为面前的人会声嘶力竭叫他滚,没想到竟然冷静应对了他。
他伸出手,助理递出手上的公文包,他将公文包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我刚向医生了解了一下,吴小姐的家庭虽然有些存款,但是并不算富裕。这些天的治疗,耗费了吴小姐不少钱吧。”石飞昂继续提起话题。
吴余庆脾气急,听着这种拐着弯的话,立刻说道:“有话就说,我们家什么样你都管起来了,我们有钱给我闺女治疗。”
“你有话就说吧。”叶桑桑扯了扯吴余庆的衣袖,对着石飞昂说。
石飞昂知道,叶桑桑猜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把手伸到自己包里,拿出打印好内容的纸张,放到公文包上:“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他看向在场的三人,表情带着几分自信:“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和吴小姐你商量。”
【想到了律师的目的。】
【死了这心吧,求人还说什么商量,姿态还挺傲慢。】
【哇,安静了这么多天,现在有事需要人原谅了,就上门来了。】
直播间弹幕一直滚动着,律师的目的他们也看得一清二楚。
“说吧。”叶桑桑说。
石飞昂将纸递到叶桑桑手边,轻声说:“我去看守所会见冯继廷了。和他沟通后,他对你表示抱歉,伤害到了你,他知道错误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事我们没必要死抓着不放。”
叶桑桑垂眸望着石飞昂,目光转向她放在自己面前的纸张,上面写着刑事谅解书。
“冯家家底还不错,他们愿意出30万,获得您的谅解。”
他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2002年的30万,对许多人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要知道,他们本地一套中等价位的商品房,都才只值四五万块。
他低声诱惑道:“只要您签下这谅解书,钱立刻就打到您账户上,童叟无欺。”
30万签谅解书,也就冯家能拿得起了。
就是他,也不惊诧他家的大手笔。
不过也不奇怪,冯继廷是冯家一根独苗。冯家有四个女儿就这一个儿子,听说还不能生了,宠溺一些也不奇怪。
叶桑桑已经看完了谅解书,在吴余庆听懂律师话里的仪式前,她伸出手捏住了纸张的边角。
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目光平静望着石飞昂。
“刺拉”
纸张被迅速撕裂的声音出现,叶桑桑飞快将纸张撕开,又折叠撕开,撕扯成碎片,扔在了地上。
“这就是我的答案。”
没有声嘶力竭的表达,只有冷静和决绝,完美了表达了当事人的想法。
甚至没有直接扔在石飞昂脸上,因为这样对手只会认为你恼羞成怒,觉得你理智尽无,他胜券在握。
只需要表达情绪,表达她选择就行。
还有就是,现在的吴念,还做不到将纸屑直接扔到别人脸上。
石飞昂抿着唇,看着碎了一地的刑事调解书。
他正准备开口,余光瞥见走进来的人,张开的嘴闭上,站了起来笑着说:“柴队长,今天有空过来。”
柴晶走进来,看见的是眼底蕴含着怒火和决绝的叶桑桑,还有丢了满地纸屑。
石飞昂的职业她当然知道,清楚就知道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冯家的财力,她很清楚,本地数一数二富商。
她甚至听说,冯家是想拿三十万和解。
这个数字,她一度担心这家人会签署刑事谅解书。
当然,签署了也没办法,这是受害者该得到的赔偿。
可看面前人坚定的眉眼,她清楚,面前的人不会签。如果这人清楚冯继廷不会死刑,看眼底的恨意,恐怕恨不得杀死冯继廷,又怎么会签署同意书。
那样的伤害,想起都触目惊心,又怎么会原谅伤害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望向石飞昂:“石律师忙完了吧,就先走吧。”
突然到来柴晶让准备赶人的吴余庆安静下来,看那个什么劳什子律师起身告辞离开,他起身就去拧了帕子,擦他坐过的位置。
周翠也是,站起来跑出去,很快拿来扫帚开始扫地。
他们不是非常清楚什么叫刑事谅解书,有什么作用,可女儿既然撕掉,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石飞昂脸色青白交加,他现在已经很少遇到这么不讲礼貌的人了。
如果不是柴晶在这里,他一定嘲讽他们没见识,30万都不要,30万都够买他们一家人的命了。
“吴小姐,我希望你考虑一下。以后你会发现,签下和解书是您最好的选择,我等着您打电话给我!”石飞昂被两人惹得恼怒,不顾柴晶在场,冲叶桑桑冷笑一声说。
吴余庆上前,怒声吼道:“你走不走,不走我撵你走!”
石飞昂冷哼一声,大步迈出病房。
看人走了,吴余庆搬来凳子,让来的三位警察坐下,他和妻子站在一旁。
“柴警官什么事?”叶桑桑收敛眼底的仇恨和愤怒,问道。
柴晶想了想道:“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你身上采集精液,和冯继廷的DNA吻合。”
“也就是说,确认凶手是他了对吗?”叶桑桑思索后道。
柴晶微微颔首说:“是的,这就是最铁的物证。”
叶桑桑嘴角艰难扯出这些天唯一的笑,看着柴晶说:“谢谢,辛苦了。”
柴晶眼底全是疲惫,而冯家能一下拿出三十万,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面对这种家庭,必须迅速将冯继廷的犯案事实摸清楚。
这难度并不小,因为随时会有些压力。
这个案子七天就拿到鉴定结果,她肯定第一时间就进行了取证和送检。
“不用谢,这是我们该做的,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柴晶顿了顿,道:“顺便问一下,你和凶手,是否产生过矛盾。”
叶桑桑一怔愣,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柴晶张了张嘴,捉摸不定自己该不该说。
“您说吧,或许我有印象?”叶桑桑说。
柴晶道:“在KTV,你有印象见过他吗?”
她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案件,可KTV那边说监控坏了,她询问过当晚服务员负责人,都没有任何线索。
最后,她把希望落在叶桑桑身上。
叶桑桑抿唇,开始回忆游戏副本给的所有行程细节,特别是KTV遇见的人。
期间一切都相当正常,吴念没碰见什么奇怪的人。
最重要的是,吴念是没看见凶手面容的。
从被捂住嘴拖进巷子开始,到后面昏迷苏醒,她看见罪犯的所有环境都在黑暗中。
看见她茫然的样子,柴晶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说:“我带了一张冯继廷的照片,你辨认一下?”
周翠两步上前,准备开口,被叶桑桑摇头拒绝。
她看向柴晶,面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要受害者看加害者的照片,无异于将那些噩梦都具象化,在面前重现一遍。
“你如果不愿意,我不强求。”
她的模样让柴晶十分心疼,连忙表示可以不进行辨认。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叶桑桑很清楚,最终吴念会同意辨认,不是因为她足够坚强,是她足够恨。
美好的人生被撕碎,痛苦无时无刻提醒她,她的人生毁了。
哪怕有人告诉她,就当是一场噩梦过去了,人生还能继续过。
可对当事人来说,她前半生那么美好,凭什么后半生要伴随这个阴影。毁掉了她美好的部分人生就是毁掉了,选择当一场噩梦,不过是一场自我安慰。
叶桑桑抬眼,眼底带着晶莹,伸出手:“给我吧。”
【桑姐演的吴念太让人心疼了,我有点害怕这场判决出一万了。】
【结合桑姐的身份牌,我也害怕了。】
【眼泪在眼睛里若隐若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真心疼了。】
【看资料,吴念是很温柔开朗,细心人品好,又漂亮又干练,很有魅力的姐姐啊!我不要这种姐姐结局不好,没有得到应有的公道!】
直播间哀嚎声遍地,受害者颤颤巍巍站起来,为自己想要的结果支撑面对伤害,让观众无比心疼。
柴晶见她强撑着没有崩溃,拿出准备好照片,放到叶桑桑手里。
叶桑桑感觉自己因为有情绪了,共情的能力变得更强。
看见照片上的人,和资料上角落贴着的照片吻合,能感受到脑子里传来嗡嗡的嘶鸣声。
资料上描述的伤害,那些细节,如同实质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她本来苍白的脸,此刻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
“……我见过他……”她颤抖着声音说。
柴晶站起来,向前一步走到叶桑桑面前:“哪里?你们爆发了什么冲突吗?”
叶桑桑快速摇头:“没有,我们只是路过,我当时喝得有点多,去厕所吐了。出来时回包间时,一个服务员领着他路过。”
“我记得那么清楚,是当时他伸手,摸了那服务员一把。”叶桑桑皱了皱眉道:“当时我还想要闹矛盾,见没什么事,看了一眼就走了。”
柴晶皱眉,她得到的答案是,所有人都没见过冯继廷。
看来,这真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案件,冯家肯定在背地里搞了一系列操作。
在案发后,冯继廷就投案自首。
这背后一定不简单。
她一定要更加谨慎对待这起案子。
“就是这些细节了吗?”柴晶问。
叶桑桑点头。
柴晶拿走了冯继廷的照片,起身赶忙离开,显然赶着去查有没有这回事。
她望着离去的柴晶,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疤,还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骨折处。
这个副本的时间线,短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