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副本有趣, 是叶桑桑恍惚能感觉到。
作为一切的局外人连藏心，似乎才是一切的关键点。
是转动命运的钥匙。
至于最终的结果怎么样，身在局中的连藏心恐怕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她能做的, 就是顺应局势，看清这趟浑水里究竟谁是清白，谁满身污秽。
或者说, 谁也清白不了。
按照现在的进度，连藏心的想法很简单, 那就是解开自己心里的疑惑。
王雪珍看起来太无辜, 让她忍不住关注，想知道这个案子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清白还是无辜，都不耽误她进行深入了解。
顺便的事情，毕竟她也要写一篇关于这件事的报道, 更加了解事实是必要的。
不管是作为侦查者的叶桑桑，还是连藏心, 都要继续调查下去。
她的优势也很明显。
作为记者，叶桑桑虽然比不上作为警察的蒋楚得到的资料多，但是得到的资料也已经足够她找到现阶段想找的人。
比如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的资料。
如果是局外人, 得到这些东西不太容易。
按照资料，叶桑桑最开始找到的是受害者家属。
找受害者家属，除了能从另一个角度了解案子, 也能了解这个案子的受害人。
这个案件在宁市闹得很大。
凶手杀人后残忍分尸，并在抓捕时没有表现得极度冷血。
当时还上过宁市早报。
记者趁机拍摄的照片里，她像一个事不关己, 杀人了却如同刚刚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表现得十分云淡风轻的人。
提起这个名字，宁市很大一部分人都能知道。
根据叶桑桑询问得到的消息, 王雪珍在审讯期间的表现，也能对得上报纸说的。
或许是前期的引导。
导致在面对连藏心时，对其他人有所不同。
顺着资料，叶桑桑找到了受害者家属的居住地。
红木色的大门上什么都没挂。
因为受害者范吕蒙虽然被杀害了足足三个月，可尸体还在殡仪馆冰冻着没有下葬。
按照她听到的八卦，是范家想等王雪珍伏法后再下葬，让范吕蒙死而瞑目。
“咚咚咚”
叶桑桑抬起手，轻轻敲响了范家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形容苍老，眼神沧桑两鬓斑白，身形因为没有精气神，显得有些佝偻。
“你是？”中年女人声音嘶哑问。
叶桑桑自我介绍，“我是宁市晚报的记者连藏心，关于一些您儿子案件的事，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一问您。”
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记者证，证明自己的身份。
女人面色一变，眼中闪过怒意，伸出手就想将门关上。
叶桑桑眼疾手快撑住门，“阿姨，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询问。”
女人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精神状态没那么好，手上一时间没力气，所以哪怕占了先机，也和叶桑桑僵持住。
两人就这么对抗着。
十多秒后，凝视着叶桑桑坚持的眼神，她最终无力放下关门的手，“……进来吧。”
“谢谢，”叶桑桑感激道。
听到道谢，她张了张嘴没说话，让开了身体。
两人坐在沙发上，女人用杯子给叶桑桑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外面很冷，你穿得有点少，喝杯热水暖一暖。”
“太感谢了。冒昧上门打扰，实在是有些问题想询问一下。对您造成伤害，实在抱歉。”叶桑桑接过热水，喝了一口后带着歉意道。
女人抿唇不语，显然就算是放叶桑桑进来，也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只是不想两人在门口僵持而已。
叶桑桑知道，范吕蒙是范家夫妻的独生子。
骤然死亡，还是死在他的妻子手上，他们很难以接受。重提旧事，无疑是撕开伤口，做出怎么样的抵触动作都是正常的。
关键是他儿子的死，是在品行上有瑕疵。
被发现找外遇，妻子怒而杀人。
妻子还不知悔改，知道的人就会觉得，范吕蒙这个人肯定做得极为过分，才会遇到这样的结局。
有时候不光死者家属得不到同情，还会在背后说嘴死者。
范吕蒙的母亲不愿意开口，大概就是因为她知道背地里别人是怎么说的。接受记者采访，后续可能会再度重现这种讨论。
叶桑桑思忖后，放下水杯看着范吕蒙的母亲，“我去看守所，看过王雪珍了。”
范吕蒙母亲手顿在半空，表情僵在脸上，随即一寸寸变得扭曲。
“她就是个……是个……是个贱……人。为什么还没被判刑，她就该去死！”她提起王雪珍，整个人情绪瞬间激动，咬牙切齿说。
她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平静的眼底全是汹涌的恨意。
那种恨不得生啖其肉，吸其血的恨意，一时间让房间里的气压降至冰点。
只是她骂人实在是不熟练，憋了半天最后只出现了贱人两个字。
【虽然受害者家属值得同情，但是最该怪的人，是死者。】
【不好说什么，理解但不支持。】
【各有各的无奈和仇恨，死者作孽最大。】
直播间被这眼神也被吓一跳，纷纷开口。
只是网络暴力副本带来的后遗症，让他们不敢说出难听的话语。
最终，他们抓住了那个罪魁祸首，叹息不满他让局面变得难以收拾。
叶桑桑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出轨妻子的朋友固然值得谴责。可站在这个人的角度，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出轨却罪不至死。
还被残忍分尸，在中洲人的传统观念中，这叫死无全尸。
仇恨是必然的。
过了一会儿，叶桑桑才再次开口，“你知道一些他们的夫妻关系吗？”
在范吕蒙母亲准备开口拒绝前，叶桑桑再度开口，“关于王雪珍这个人。我知道您不愿意旧事重提，引起您的伤心事。只是我是做关于王雪珍杀人事件报道的记者，这个报道无论您愿不愿意，注定会发，您不说一些您知道的事实吗？”
温柔的劝导注定是没有用，叶桑桑只能引导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让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看她表情松动，叶桑桑再次补充道：“我会如实进行报道。”
“你想问什么。”
最终范吕蒙的母亲妥协开口。
叶桑桑拿出录音笔，“介意录音吗？”
“录吧……录吧……”她满脸无奈说。
“关于他们的夫妻关系，您有所了解吗？他们是怎么相识的，结婚后有矛盾吗？” 叶桑桑问。
范吕蒙望着叶桑桑认真的表情，突然开口，“连藏心？你是那个钱家沟拆迁事情报道记者？”
“是的。”叶桑桑点头。
她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了几分，眼底不再暗藏敌意。
“他们夫妻关系应该不错……因为我们不同意他们结婚，两人出去买房居住了，所以具体的夫妻关系我们不知道，只是儿子偶尔回来，能感觉出来他很喜欢王雪珍……”
夫妻俩结婚的时间不久，只有一年多时间。
最开始范吕蒙还企图隐藏王雪珍的过往，只是有些东西注定藏不住，夫妻俩找人打听出来了。
夫妻俩自然不同意，没想到范吕蒙铁了心要和王雪珍在一起。
僵持了两个多月，他们关系都几乎闹僵，夫妻俩才捏着鼻子认了。
给两人办完婚礼后，两人就出去居住了。
只有偶尔范吕蒙回来，陪夫妻俩吃个饭关心一下。
范吕蒙学历还不错，在一家国企单位上班。
虽然长相一般，但性格称得上稳重。
“这点不是我夸，是他们单位领导都这样认为的，我邻居也在夸，”范吕蒙的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向叶桑桑强调。
叶桑桑点头。
她继续说，“不怕你觉得我们夫妻俩没底线。王雪珍过去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一年多时间过去，我们夫妻俩也释怀了。今年过年就准备让儿子带着人回来一起过年，只要他们夫妻俩好好过，再生个孩子，大家和和美美的就行……”
“没想到，一切竟然变化这么快……”
叶桑桑思索后再次问道：“您儿子偶尔过来，您感觉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没……”她犹豫了一下，“也不是，感觉那个时候，他有点心不在焉。整个人欲言又止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心事重重，问他又不说。”
叶桑桑记录下异常，抬头看向她，“冒昧问一下，是他被……之前的那段时间是吗？ ”
“……是的，”她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了叶桑桑的话。
她知道，这会让人知道，他儿子确实有出轨这件事。
只是面对叶桑桑，她愿意直接回答。
客厅里陷入沉默，叶桑桑见她愿意说，开口问道：“另一个死者杨萱，您认识吗？”
王雪珍说是她的朋友，叶桑桑不确定面前的人认识，只是例行问一问。
她张了张嘴，眼底是比之前更加浓郁的犹豫，“……我认识，因为她的父母我也认识，她和我儿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从小关系就要好，如果不是王雪珍，她是我最中意的儿媳……”
“王雪珍，也是通过她，认识的我儿子。”
说到后面一句，她神色里全是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之前不在一起，婚后又搅和在一起，这让她对杨萱观感变得复杂。
【啊？青梅竹马不在一起，和王雪珍在一起后，又想起在一起了？】
【大概是恋爱脑上头了，觉得王雪珍怎么这么好。下头后，想起青梅竹马的好，就出轨了呗。】
【是的，恋爱上头的时候，觉得王雪珍千般万般好。得到了，新鲜感过去，没准还觉得王雪珍过往的经历很让他丢脸，就出轨了，甚至想着换一个妻子。】
直播间观众评价着。
“王雪珍那种人就是混社会的人，骨子里根本没什么犯不犯法的。吕蒙就不该招惹这样的人，也不该出轨朋友，我知道他做错了事，可这不是他该死的理由。”
她叹息一声，看着叶桑桑，表达自己的看法。
叶桑桑点了点头，问道：“他们两人出轨，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警察调查了，两人还一起开房了，一前一后进入房间好一会儿才出来……手机里还有约定见面的记录。她还劝我儿子离婚，两个人确实亲密。”
她如实道。
叶桑桑抿唇，“王雪珍和她又是怎么认识的？顺便可以告诉我酒店的名字吗？如果您知道的话。”
“这个我在儿子和王雪珍结婚前，处男女朋友时和我说过。好像是买衣服认识的，王雪珍不是开服装店的吗？应该是店里认识，两人就渐渐熟悉了，处成了朋友。”
“至于酒店名字，我恰好听警察说过去佳华酒店调监控，应该就是那个酒店，你问这做什么。”
范吕蒙的母亲有些无奈道。
“没什么，就问问，”叶桑桑糊弄过去，收了录音笔。
她站起身，将录音笔放到包里，抬头看向客厅沙发后的字画，“这字写得很好啊。”
“画是我画的，字是我家那个写的，非要裱起来，献丑了。”范吕蒙的母亲难得露出一分笑，向叶桑桑解释道。
“打扰了，关于您儿子的事，请您节哀。”
“唉，希望王雪珍尽快判刑吧，让这件事早日结束。”
简单的对话后，叶桑桑离开范家。
坐在回报社的出租车上，叶桑桑在思考王雪珍、范吕蒙和另一个她，杨萱的关系。
撇开仇恨和王雪珍之前职业带给范吕蒙母亲的偏见，她的话其实是相对客观的，没有完全否认警方的判断，一味地偏袒自己的儿子。
她只是恨，恨王雪珍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想王雪珍尽快判刑，结束他们夫妻心里对她的仇恨。
按照她的说法，杨萱和范吕蒙两人从小认识，杨萱后面买衣服时认识了王雪珍。
觉得王雪珍这个人不错，就介绍两人认识。
两人顺利认识，相爱最后结婚。
范吕蒙最开始应该是不知道王雪珍的经历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选择接受王雪珍之前的经历。
为此甚至不惜反抗父母，甚至搬出去和王雪珍一起居住。
只是天长日久，后面渐渐心里生出了出轨的心思，和两个人共同的好友在杨萱在一起了。
范吕蒙甚至为此，想要和王雪珍离婚。
没想到王雪珍真爱范吕蒙，无意间撞破两人的暧昧，选择杀死两人并杀人分尸。
最后被抓。
她一边在笔记上绘画出自己梳理出来的全过程，随后在结尾处，打了一个问号。
因为有些东西，或许不像表面这样。
王雪珍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
尤其那句对不起他。
这不太符合她被报道时，表露出的那种冷酷。
有点像真情流露的忏悔。
是的，她像是在忏悔自己对不起范吕蒙。
明明她是出于范吕蒙对不起她，才冲动杀掉范吕蒙的。
从蒋楚他们对她说话时的态度来看，可以推断讯问时王雪珍的表现一定很冷漠。
从这点来看，她没有多少后悔的成分。
甚至在判定杀人罪行时，并不配合警方，很多话都不肯说，属于警方通过证据定罪的人。
为什么会突然真情流露出后悔的成分。
是知道自己即将被判处死刑了吗？
人之将死，幡然醒悟？
不管如何解读，其中的矛盾之处都不容忽视。
还有那封奇怪的来信。
字体扭曲错字连篇。
用的是受害者家属的口吻，可范吕蒙的父母一个会写字，一个会作画。
能拥有这两个爱好，并且装裱字画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字可能会写得没那么好看，但绝对不可能会产生多个错字。
那幅字画，可以证明两人不是那个写信的人。
用受害者家属写信的，另有其人。
疑点再次增加。
叶桑桑皱眉看着画面，手放在笔记本上，思索后翻开另一页。
或许她可以做一个假设，既然是侦查者任务，证明案子需要再度调查。
那就先假设王雪珍确实是无辜的，她不是那个杀人的人。
她是给人顶罪，才会含糊不清不敢事无巨细地说。
快要顶罪了，觉得一切都稳了，才会说自己对不起范吕蒙。
现在来到范吕蒙为什么会死，那个人出于什么目的杀死范吕蒙。
谋财害命？
王雪珍对范吕蒙有感情，且财产不多，只有一套还有贷款的房子。
其他意外更别提了，根本不可能。
那剩下的就是情杀了。
这是杀人案中，最容易出现杀人事件的类型。
王雪珍喜欢这个人，为这个人顶罪？
可她手上的月牙色痕迹又做不得假，不像是法医经常说的“造作伤”。
造作伤解释很简单，就是伤者企图伪造伤情，达到瞒天过海的目的造出来的伤口。
网络上常有人被打后发视频，网友就喜欢支招。
叫受害者如何如何通过一些动作，影响医生的判断，加重医生对伤情的判断，从而获得更高的赔偿。
虽然有些不同，但殊途同归。
在没有法医出场的时候，这些招数对普通医生或许有用。因为没死人，或者不需要正式进行伤情鉴定时，普通打架斗殴产生伤害这类事件，法医不会出场。
可真要法医出场，这些所谓伪装伤害基本不会奏效。
是的，那些造作伤并不好瞒过鉴定的法医。甚至在专业的法医面前，这是比较低级的方法。
那小创口虽然已经痊愈得差不了，但是只要对比作案工具，就可以轻易得到当时使用了多大力道才能造成那样的伤口。
再用伤口计算当时她到底捅了几刀，用了什么样的角度。
再对比作案工具，基本就能确定是不是她动的手。
法医在这方面十分严谨。
法医出具的报告叶桑桑看不见，不知道是怎么样认定的。想到这里，叶桑桑写了鉴定报告四个字，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再次回到假设上，假设一切瞒天过海。
王雪珍真是为了顶罪，凶手另有其人。
发送信件的是凶手，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想在舆论开始平息的时候添一把火，加速判决，让王雪珍死？
毕竟他想不到，连藏心能够见到王雪珍。
采访的事是后面发生的，如果对方有这样的能量左右采访发生，那根本用不着搞写信这件事情。
他故意用受害者家属的口吻写信，目的是吸引连藏心的注意，让连藏心用这件事发表报道。
错词和扭曲的字体，是不想被人通过字迹对比找到他？
而连藏心能见到王雪珍，就让这件事发生了其他的变化。
如果真的有其他凶手，那他真是急不可耐了。
连藏心这个人，同情心十分过剩，最爱究根探底。
所以她会深入调查。
从对话的感觉来看，王雪珍应该深深吸引了连藏心的注意。
如果一切成立。
那这个案子就是意外获得采访机会的连藏心发现疑点重重，重新开启调查，最后发现王雪珍虽然道德上有瑕疵，但确实不是凶手。
连藏心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找到王雪珍没有杀人的证据。
最后说服王雪珍，供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凶手绳之以法。
叶桑桑写下自己的猜测，惯例在后面打了一个问号。
对她来说，只要没见到真正的真相，那就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那王雪珍还是个恋爱脑啊！】
【救命，是双出轨啊？】
【所以可能都不是好人？感觉王雪珍这一类早出社会的女孩，很容易沉迷在感情中，被感情所迷惑，为爱甘愿顶罪。而实际是，冲动杀人的人或许并不是为了她，杀人的人只是单纯想发泄自己冲动而杀人。】
【是的，杀人了冷静了，利用她的感情让她顶罪。】
叶桑桑收好自己的笔，看着笔记本上的字。
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范吕蒙有没有出轨。
因为杀人总要有引子。
既然王雪珍说是撞破丈夫出轨而冲动杀人，那假设凶手另有其人，就可能是偷情被发现，双方发生了一些口角，凶手怒而杀人。
出轨就可能是王雪珍编出来的借口，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顶罪。
杀人的动机，是很重要的。
范吕蒙出没出轨，也是佐证之一。
根据范吕蒙母亲的说辞，两人去开过房，聊天记录中还有杨萱劝离婚的字句。
2005年的人没有事事都发信息的习惯，那假设开房是为了捉奸，要范吕蒙离婚是因为实锤了奸情，作为范吕蒙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所以才劝离婚呢。
叶桑桑看着从范吕蒙母亲那里记录来的酒店名字，决定去探查一番。
要是真有发现，调查就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