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天又是发花蕾月刊的日子, 每人又是一张大报纸,

“大家先别急着折报纸,咱们班有个学生的作文发表了, 这个学生非常棒, 大家找找是谁的。”老师说。

学生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连字都不怎么会写,就有同学的作文登报了!

有学生小声说:“我们还没学写作文呢。”

纸张摊开放在桌子上,小满坐在桌前, 显得小小一只,很费力地伸长小胳膊才能够到纸张的另外一边,然后再费力地把纸张压出长长的折痕。

听到老师的话, 又把报纸展开翻看。

老师在过道间走动,又说:“一年级小学生的作文能登上花蕾的非常少, 这是我们班也是我们学校第一篇发表的一年级作文,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二年级才学写作文, 老师只是提了一句,没想到真有学生投稿并发表。

有学生先找到, 举手回答:“老师, 是舒时清的作文。”

“老师, 我也找到了, 是舒时清写的。”

小满也翻找到了自己的作文,整张小脸都明亮起来,原来是他投稿的作文入选了, 是他的作文。

看着自己变成铅字的作文,自信油然而生,其实写作文并不难,发表也不难。

老师给学生们分析:“舒时清写的是记一次溜冰, 写的生动有趣,看他的作文就好像能听到欢声笑语,大家要向他看齐,也可以向花蕾投稿,来,舒时清,把你的作文给大家念一遍。”

小满连忙站起,小身体绷得笔直,双手举着叠了一半的纸张,大声朗读,清脆的童音回荡在教室里。

读完,在老师的带领下,教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掌声。

小满的内心被满足感充盈,以前都没有机会上学,现在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作文能发表,还能被老师表扬。

而学生们特别羡慕小满,小满可是他们班第一个作文登上花蕾的学生,也是第一个投稿发表的学生。

等小满把花蕾拿到家,舒苑肯定不觉得意外,倒是陈载把作文读了一遍,说:“想不到咱们小满擅长写作,你太爷爷还想让你学医呢。”

“我去给你买点优秀作文,你多看看。”舒苑说。

小满想了想说:“好,不过我想看书架上爸爸的文学名著。”

陈载答得痛快:“那些书以后都是小满的,就是字有点多,注意用眼。”

小满坐在舒苑腿上荡着小腿,亲昵地说:“妈妈,是你带我去滑冰,我才有写作素材,作文能发表也有妈妈的功劳。”

小孩软和的话语听得舒苑眉开眼笑,忙说:“以后妈妈干啥都尽量带上小满,多积累素材。”

可陈载等了半天,母子俩已经转换了话题,也没等到小满提他给做冰车的事儿,爸爸没功劳?

第二天一大早,舒苑跑去肉铺排队,买到了肋排,晚上一家人吃了顿香甜软烂的红烧排骨。

沈盼看到了署名舒时清的名字,立刻感觉大事不妙,舒时清不会是小满吧。

不会是小满的作文发表了吧。

肯定是重名!

小满怎么会写作文呢,他爸爸是作家,他应该遗传他爸爸的写作基因,可他压根就搞不清楚作文是啥,更别提写作文跟投稿。

他特意找人询问,得知舒时清就是小满,小满的作文发表。

小满有这么有文化的大名!他为啥不叫舒小满呢。

沈盼有点慌,他也想写作文发表,他认为他处处比小满强,可不能让小满跑到前头。

小满又会画糖画,又会写作文是咋回事!

可是他跟他爸一样,咬着笔杆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在桌前坐了半天才憋出歪歪扭扭的两行字。

他灵机一动,拿着纸笔去找沈忠诚,问他爸作文怎么写。

“你一句一句念,我来写。”沈盼催促他老爹。

沈忠诚简直是瞳孔地震,说:“那能算你写的吗,那是我写的。”

他可不想改换儿童文学赛道,再说他被小孩打扰,烦得很,他好不容易有了思路,得抓紧写出来,再卡文的话,这篇小说就废了。

而他,会因此变得无比焦虑。

沈盼开始磨人:“你快念啊,我等着呢,我也要发表作文。”

他爸可是大作家。

这样写出来的作文一定能登上花蕾,绝对碾压小满那篇简单的小作文,能被全校所有学生羡慕。

他要把作品甩到小满面前,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优秀作文。

小满都得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他将是电器厂小学最闪亮的学生,让电器厂小学蓬荜生辉。

沈忠诚无比烦躁地摆手:“出去,别烦我。”

看着沈忠诚那张黑脸,沈盼想要一哭二闹,刚扯开嗓子嚎了一句,就被沈忠诚提溜着扔到门外。

“舒红果,你到底能不能带孩子。”沈忠诚的吼声盖过了沈盼的嚎叫。

咔的一声,插销在里面被推上。

——

舒苑就等着去报道,那样她好跟出版社辞工,没想到总编又通知他们拟录用人员说社长要见他们,要来一轮新的面试。

“社长难得如此重视这次招考,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总编好一番叮嘱,他认为录取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社长面试只是走个过场,录取结果不会改变。

舒苑也不知道面前有个大坑在等着她。

坐到办公室里,舒苑只觉得社长四十多岁,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可对方眼神犀利地打量她,仿佛能洞察人心,气定神闲地开口:“你怎么看新闻真实?”

被问到这个问题,舒苑有些诧异,一是社长不管采编,也会问采编专业的问题?另外,在八十年代研究新闻真实的人应该很少吧。

在专业方面舒苑很拿手,从新闻真实、事实真实、法律真实方面讲了一遍。

盛是非很意外,舒苑不怎么去夜大上课,在专业领域居然有这么深刻的认识,难怪能在那么多来考试的人中脱颖而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舒苑说:“伶牙俐齿,我并不否认,凭借你的专业能力,你能干好这份工作,但是根据你的过往经历,我认为你在人品方面有欠缺,可能会导致你干不了这份工作。”

舒苑被雷得懵圈,诧异开口:“请问我的什么过往经历?我的人品哪方面存在问题?”

盛是非慢斯条理地说:“刚才你义正词严地谈论了一番新闻真实,可你自己在乡下未婚生子,隐瞒孩子若干年,直到回城一年之后,你这样擅长隐瞒,又颇费心机,请问你能够践行新闻真实吗?”

舒苑又被雷得外焦里嫩,我偷偷生个孩子跟新闻工作有什么关系!

她才知道,刚才盛是非问新闻真实的问题,其实是给她挖坑,对方来者不善。

她未婚生子,关注最多的是电器厂的人,但她早就洗白得差不多了,偶尔有人说不好听的,她也不怎么在意,还没人像盛是非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这一搞事儿吧,居然是这么大的事儿。如果未婚生子给她埋了雷的话,现在终于炸了。

盛是非现在在她眼里已经不是个老成持重的报社最高领导,跟电器厂里边纳鞋底边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妈没啥分别。

足足有十几秒,舒苑才找回思路,强迫自己冷静,开口:“请问盛社长当过知青吗?”

对方反问:“你看我这个年龄,能当过知青吗?”

舒苑又问:“那么您被下放过吗?”

盛是非眼神犀利,边分析舒苑的意图边回答:“没有。”

舒苑说:“那么,您并不了解知青跟下放人员在乡下的经历,您不可能对这些人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您高高在上对我的行为进行指责,其实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请问我在洪水里救人,把人救上来自己被冲走差点淹死,您会认为我人品好吗?您能放弃偏见吗?不能!”

盛是非很意外,舒苑这是铁嘴钢牙毫不示弱啊。

换个求职者会很着急很忐忑,拼命剖白自己,解释并试图证明自己没问题,可是舒苑没有,而是硬核指责他?

他不了解舒苑,但他想也许舒苑应该有作为新闻人的骨气,要不是盛知宜,他不想为难舒苑。

但话说回来,舒苑语气不敬,一点礼貌都不讲,毫无分寸可言,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起码这几年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这让他大为恼火,绝对不可能再录用舒苑。

于是他毫不委婉同样硬核地告诉舒苑不予录用。

主编意外得不得了,社长把最优秀的报考者给否了,啥意思?

社长之前一直公正,在人事录用上并没有以权谋私的情况,当然,有些人推荐的不好驳回硬塞进来的职工不算,这次是啥情况?

——

舒苑突遭变故,说不受打击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白白错失这个差点到手的工作机会。

她几番思索,决定去打听这个盛是非有什么背景来历,为什么会对她一个小职工横加责难。

先去找骆宾,骆宾当然知道盛是非其人,但不熟,告诉舒苑的都只是些皮毛,之前盛是非在市委宣传部门干过,之后去外地的劳动日报,后来又调到工人画报,在新闻宣传领域顺风顺水。

“我再去打听。”骆宾说。

舒苑又找了严寒柏,没想到陈娴给了她答案:“盛社长是盛知宜的大伯啊,在你跟我三哥结婚之前,两家人撮合她跟我哥。嫂子,就凭咱们两家的关系,盛社长一定会关照你,你的工作会很顺利。”

舒苑立刻就明白盛是非为啥特意找她说那一番话了,原来是因为他侄女跟陈载未成的婚事刁难她啊。

她之前跟盛是非没见过面,或者见过她没印象,盛家跟陈家来往多的是盛知宜的父母,知道他们经常在周六晚上回老宅,也许是特意避开。

舒苑并不需要跟盛家人打交道。

哪里有什么照顾,分明是坑她针对她。

从新闻从业者道德角度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一己私利。

“嫂子,你见到盛社长了?不会有啥问题吧。”陈娴看着舒苑的表情又问。

舒苑摇头:“能有啥问题,我就随口问问。”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不想让爷爷知道,爷爷年纪大了,她不希望自己工作这种小问题变成两家人的斗争。

她也不想让陈载知道,找他还不如直接去找陈甫谧呢。

于是她这几天尽量避免跟陈载对视,以免被他发现端倪。

陈载的观察力非常敏锐,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但他在反思自己,他这几天也没说啥不好听的话,舒苑为啥又不爱搭理他?

思索之后实在得不到答案的陈载转而求助七岁的小豆丁,他说:“你妈妈这两天是不是又不爱搭理我?”

小满是个暖心小棉袄,努力给爸爸分析:“妈妈要换工作,她这些天很忙,说话就少。”

陈载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但可能只是表象,可能有别的原因,正想着,听小满说:“爸爸,你应该去问妈妈。”

陈载说:“行吧,那我问你妈。”

但他从舒苑这儿没得到答案,舒苑笑眯眯地说:“陈医生,你有没有发现你年纪越大越有魅力,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沉稳,有没有女同志暗恋你?”

陈载:“……没有!”

能不能好好说话!

等舒苑洗澡的时候,父子俩又凑在一起聊天,小满坐在窗台上,陈载站在窗前,小孩摇晃着小腿说:“爸爸,你知道妈妈为啥总夸你吗?”

陈载早就发现,母子俩都会夸他,开始他是抗拒的,并不爱听夸奖,但听多了已经习惯,感觉非常不错,母子俩给他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

他想听听儿子的说法,就问:“你妈为啥总夸我?”

小满的声音奶萌又清脆:“当然妈妈喜欢你才夸你。”

陈载内心忽地一跳,他很意外儿子的说法,问道:“真的?”

小满黝黑的大眼睛像辰星一样闪亮,郑重点头:“对,爸爸,我也会夸你和妈妈,我喜欢你们才会夸。”

陈载拒绝考虑这个问题,他绝对不会跟舒苑谈感情,已经谈过一次教训深刻,绝对不会谈第二次,感情跟身体的接触都是他的底线,他宁愿舒苑跟他谈钱,简单,省力。

再说,小满这个小豆丁跟他谈感情的话题,是不是显得太成熟了点。

小满的视线在爸爸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问道:“爸爸,你也喜欢妈妈,你看妈妈说话少你都担心。”

他已经模糊地意识到爸爸在回避。

爸爸妈妈真让人操心呐,建设和谐家庭,还是得靠小满。

小满得加油啦。

陈载看问题很透彻,包括感情问题,不需要经人点拨茅塞顿开,他只是在回避,固守底线。

但他还是恍然发现,他居然会琢磨舒苑的想法,琢磨舒苑对他的态度。

实在无法忽视儿子脸上失落的神情,在小满追问之前,陈载转移话题:“小满,咱们是不是应该聊点小孩的话题?”

小满眨巴着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问道:“啥是小孩话题?”

他平时是不是对小满关心太少了?跟同龄孩子相比,小满省事的很,他是福气好才有这样乖巧的宝宝。

可小满的思维明显比同龄的小孩成熟,倒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好。

思考了好一会儿,陈载才说:“那就聊一聊学校吧。”

小满耷拉着小脑袋:“一年级的小孩都很幼稚,要不咱们聊聊如何建设和谐家庭,如何改善夫妻关系?爸爸要不要认真地思考一下?”

陈载:“……”

看着面前肉嘟嘟的滑嫩的小脸,陈载心说这崽崽特别招人喜欢,就是思维有点成熟了吧。

小满一扬手,陈载便把他从窗台上抱下来,小家伙蹲到地上,像小兽一样团着身体寻找,从地上捡起一根长发,捏在手里举在空中:“看,妈妈最近掉头发,爸爸你得关心妈妈。”

儿子这么细心,陈载在反思,他对舒苑的关心是不是太少。

这时他听小满说:“爸爸你说妈妈知道自己掉头发会有啥反应,她会啊的一嗓子,说‘我掉头发啦,我会不会变成秃子’。”

模仿得特别像,简直就是舒苑本人说的,逗得陈载忍俊不禁。

小家伙脸颊鼓鼓的,大眼睛分外明亮:“太爷爷告诉我了个熬洗发膏的方子,说他那里有中药,我想给妈妈熬洗发膏。”

老爷子想让小满学中医,绞尽脑汁才想出个他可能感兴趣的,这不,就要被小家伙用上。

看舒苑从卫生间出来,小满忙把指尖捏着的长发藏到身后。

舒苑边擦头发边问:“你们俩聊啥呢?”

陈载说:“咱们家小满啥都懂。”

舒苑笑道:“那当然,小孩都聪明着呢,你觉得他不懂,其实他啥都懂。”

陈载想那么他跟舒苑在小满面前是不是得收敛一些,或者再装得更恩爱一些。

熄灯之后,陈载把自己的想法跟舒苑说,舒苑笑嘻嘻地说:“其实我不用装,我可以本色演出,陈医生你可以吗。”

陈载:“……”

还能不能跟她正常地聊天啊。

——

舒苑这些天一直在思索如何把自己从困境中解放出来,本来心仪的工作都到手了,就这样被人踢出来不憋屈嘛。

再说本来觉得这工作就那样吧,也没多好,但被踢出来之后就觉得这工作有很多优点。

她要支棱起来。

根据骆宾、严寒柏他们打探来的消息,一番思索之后,舒苑决定给新闻界的泰山北斗陆公斋写信,陆老先生有多部专著,桃李满天下,是宣传思想阵线的卓越领导人,地位绝对不可撼动的意见领袖,是盛是非大学时候的老师,盛是非非常尊重陆公斋,跟其来往颇多。

她不觉得写信冒昧,这封信陆老先生极有可能看不到,那么谈不上冒昧,如果能看到,那她投诉陆老关系密切的晚辈,这封信就很重要。

舒苑写的地址写的是路城大学,陆公斋卸任在宣传阵线的领导职务后,专心教书写书。

信的内容当然就是自己本可以加入工人画报,但却因为盛是非的私心横生变故。信里还写了她获得的奖项,随信寄了照片。

当然她并没有表达自己遭受不公的委屈,而是不卑不亢地陈述事实,重点是展示自己的能力。

为了让这封信显眼,信封上画了某新闻奖的图标,该新闻奖是陆老提议发起的。

给陆公斋写信无果的话,她就要写信给别的跟盛是非熟悉的大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会跟盛是非作斗争。

——

肯定是舒苑的运气足够好,陆老先生看到了她写的这封信,写信的年轻人就是给谢敬出书的出版社编辑,很优秀,好好培养的话,也许是个人才。

盛是非总是主动去探望老师,没想到这次是陆老主动找他,他拎了些水果跟麦乳精上门,寒暄了几句便问:“要不我帮您找个人,专门整理新闻通史的手稿吧。”

这间书房到处摆满了书跟手稿,陆老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弄乱他的手稿,盛是非是能进到陆老书房的少有的几个人之一,人坐在书海之中,显得格外狭窄逼仄。

陆公斋很干脆地说:“不需要,我想问你是不是有个年轻人本来可以加入工人画报,你出于私心干涉?”

盛是非非常意外,陆老师说的是舒苑的事儿,他怎么知道的?

他连忙说:“陆老师,这是小事儿,我是以新闻从业者应该恪守职业道德的角度拒绝她,她在品德上有些瑕疵。”

“你竟然会意气用事,她专业能力足够强的话,为什么不照常录取?”陆公斋边喝茶,边气定神闲地说。

盛是非忙说:“好的,录取她没有问题,您跟舒苑有什么渊源?”

“不认识。”陆公斋实话实说。

盛是非觉得不太可能,对陆公斋来说,舒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后辈,他学生那么多,大多数连名字都记不住,怎么会管舒苑的小事?

他每天教课跟写书都忙得要命,不认识的话难道只是凭着对后辈的提携关爱就过问此事?

盛是非觉得这其中应该有蹊跷,难道真的一点渊源都没有?舒苑凭什么得到陆老的提携?

舒苑搞得他在老师面前灰头土脸,好像滥用权利似的。

无论如何,他都得改变主意,重新录用舒苑。

——

周日舒苑要参加摄协活动,本来想带小满长见识,谁知道小家伙说要去老宅,跟陈载一块去,父子俩比她走得都早。

陈甫谧笑得合不拢嘴,学中医就要从娃娃抓起,谁说小满对中医不感兴趣,这不,他给了个药方,小满就被吸引来了。

中药材有一大包,早就配好的,陈甫谧笑眯眯的说:“小满,你看这些药材,皂角、首乌、山参、白芍……”

本来陈甫谧要教小满,可是陈载一定要参与,他要自己教小满辨认药材,教他熬洗发膏。

父子俩占用了厨房,煤炉点着,大药吊子放上面,里面加水,依次放入各种药材,已经转成小火,药香味儿四溢,药吊子里的汁液眼色逐渐变深,变得浓稠。

会画糖画,会做饭的小孩熬起中药来也不在话下。

陈载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椅旁忙他的,他拿到了自七十年代第一例冠脉搭桥手术的部分病例,对有限的资料进行对比分析,他要写一本冠脉搭桥手术需要的设备器械以及手术流程的小册子,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熬好的洗发膏晾凉,装在洗净的装葡萄糖的玻璃瓶里,足足有一瓶半。

小满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妈妈看到中药洗发膏,一定会非常惊喜。

下午四点多,一家三口前后脚到家,小满本来想让陈载把洗发膏拿给妈妈,但实在带不动爸爸,只好自己上。

“妈妈,这是爸爸给你熬的中药洗发膏,你用了这个洗发膏就不会掉头发啦。”

舒苑睁大眼睛,摸着发稍询问:“啊,我掉头发?最近掉头发是有点多,我会不会变成秃子?”

陈载赶紧说:“你头发多,掉点没事儿。”

舒苑又啊地一声惊呼:“那就是说我最近真掉了很多头发!”

小满瞅了爸爸一眼,他懵懂认识到说实话有时候会伤人,连忙哄舒苑:“别急,妈妈,你没咋掉头发,试试这个洗发膏。”

舒苑的注意力从掉头发转移到洗发膏上来,问道:“爸爸熬的?”

陈载实话实说:“小满。”

小满说:“是爸爸。”

舒苑笑道:“好啦,我知道是你们俩一块熬得,小满动手,爸爸指导是不是,谢谢你们俩,熬洗发膏的药材得不少钱吧。”

中药材在这个年代也很贵,哪有化学品便宜啊。

她现在用的是海鸥牌的洗发膏,一块钱一大铁罐,能用两三个月。

陈载说:“爷爷想教小满中医,就算是学费。”

“那我去洗头发,谢谢你们俩。”舒苑说着,弯腰在小满软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小满还希望妈妈也亲爸爸一下,结果妈妈拿着洗发膏进了厨房。

舒苑掂了掂暖壶,抿着嘴笑,父子俩把洗头用的热水都烧好了。

棕褐色的洗发膏让人心生信任,头发洗得干净顺滑,带着淡淡的药香,把头发擦到半干,舒苑把头发随意扎起,招呼小满:“去电器厂门口看看有没有肉类可以买,给你们俩做好吃的。”

小满连忙跑过来:“走,出发。”

走到医院家属院门口传达室,刚好传达室的大爷说有舒苑电话。

舒苑回拨电话,是工人画报社的主编打来的,对方说:“你在笔试面试中表现优秀,画报社会录取你,你有空来报道吧,直接来找我就行。”

舒苑心平气和地说:“主编,是盛社长那边横生枝节,盛社长怎么说。”

主编说:“盛社长在我旁边,等我把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