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这个年代信息极度不发达, 舒苑发动认识的人帮她留意报刊上的比赛信息。

舒荷是家里读报最多的人,他们语文老师要求必须通过报刊积极了解国家大事,省得高考作文偏题或者没有内容可写。

舒苑扫了眼纸片问:“啥时候看的, 报纸还贴着呢吧。”

舒荷说:“我放学回来去看的, 临江日报上的。”

舒苑招呼小满:“咱们也去看看。”

在信息不发达的年达,发现比赛信息就不能错过。

舒荷只记了地址电话,她想了解更多情况。

小满机灵得很,忙跑过来打开抽屉翻找手电筒, 说:“妈妈,天快黑了,带上手电筒吧。”

小摄影助手想的可真周到。

舒苑拿了纸笔跟手电筒带着小满出发, 舒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姐,你可真积极。”

她非常意外, 之前舒苑在家待业,现在不仅按时上班, 还主动追求进步。

李红霞在楼道里炒菜,声音传得更远:“着啥急啊, 都快黑了, 明儿再去看不行啊。”

等走到厂里阅报栏, 路灯还没亮呢, 扭亮手电筒,按照舒荷的提示,舒苑很快找到那块豆腐块儿大的摄影比赛的新闻。

这个年代还没有全国范围的比赛, 这个比赛是临江省的比赛,主题是“八十年代新青年”,拍摄他们的工作学习生活,表现各行各业的青年积极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 作品风格、大小不限。

比赛设金银铜奖,获奖作品还会在主办单位的刊物和报纸上刊登。

投稿从十月到十二月,有三个月的时间跨度。

小满打着手电筒,舒苑抄写关键信息,等记录完,娘俩又牵着手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舒苑一定要参加各种摄影比赛,有名的摄影师都有各种头衔,还参加比赛获得各种奖项。

总不能空口白牙说自己水平高,比赛奖项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她觉得还是媒体摄影记者总在外面跑新闻,更容易抓拍到好照片,以后她要随身带着照相机,有合适的就拍。

舒苑很乐观,只要参加的比赛足够多,就一定能够拿到奖项。

——

收到退回的布料跟简短至极字字冷硬如冰的信,陈谨满心酸涩,悲上心头,他跟宋年华的恩怨纠葛为啥要影响父子关系?这么多年他一直尝试补救,陈载为啥不能理解他?

不就是一些布料吗,都不能收下?特意给退回来不是打他的脸嘛!

他是犯了个小错,他又没想着抛妻弃子,能比得上宋年华决绝狠心?

宋年华知不知道她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看他情绪低落脸色晦暗,许棉桃连忙充当温柔的解语花,温言软语劝说了好一会儿,心酸落泪:“陈吉愚钝,不像他哥年轻有为,但是他孝顺乖巧,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就不能多关心他吗?

还有陈吉明明也是老爷子的亲孙子,老爷子为啥到现在都不肯认他!

堂兄弟几人的名字,厚德载物,轮到陈吉,本来应该叫陈物,不怎么好听,但直接不让陈吉跟兄弟三个排行,那不是故意把他排除在外?

你不觉得陈吉可怜?他都进不了你们家的门,他凭啥被区别对待?我们娘俩都很可怜,我们俩只有你。”

一番话说得陈谨正内心酸涩不已,反过来安慰她,许棉桃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哄得陈谨正安然入睡。

许棉桃翻来覆去考虑布料的事儿,难道她只是用这些布料展现来自后妈的爱吗?

当然不是,她是拿这些布料做试探。

陈家毫无动静,从那字数寥寥无几的信可以推测出,老爷子跟陈载并不知道宋年华留下的东西在陈谨正手里!

陈谨正也并没有把东西给陈载,那么陈谨正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还想着靠这些东西缓和父子关系吗?只是陈载不搭理他?很可笑吧,他一个当爹的想贴上去,儿子不搭理他。

为什么东西不能给陈吉!

陈吉也是陈谨正的儿子,还那么孝顺,当然有资格拿。

她的母亲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姨娘,后来被遣散,生父不祥,要不是这样糟糕的出身,她早就跟陈谨正结婚,轮得到宋年华?

宋年华出身样貌才华学历样样比她好,偏偏跟本属于她的男人结婚,还死得那么早,在她男人心里成了最美好的。可不是把她坑惨了吗,给点补偿总不过分。

她一定要把东西找到,或者从陈瑾正嘴里问出来。

——

周日傍晚,舒苑母子俩正在收摊,很意外,沈忠诚来了,大老远就说:“舒苑,上次去照相馆,知道你考过了一级摄影师。”

小满比舒苑反应灵敏,立刻扭头朝沈忠诚看,心中警铃大作,沈盼的爹咋又来了。

舒苑自顾自地把各种道具放进木箱,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但还是问:“是还钱吗?”

上次把沈忠诚提溜起来倒过来抖,又要回了五百二,舒苑短期内不想再提钱,但人家来都来了,她能不要么!

沈忠诚眉心攒起:“舒苑,我不希望你开口必谈钱,这样的你让我觉得陌生。”

舒苑哂笑:“欠那么多钱,还好意思在债主面前晃悠?”

沈忠诚走近,递过来一本画册说:“你看看,也许你会需要,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我用不上。”

他卡文实在太严重,想从舒苑这儿找找灵感,画册是他找灵感的工具,舒苑就是他找灵感的工具人。

舒苑把木箱上锁,把钥匙装进挎包,才站直身体抬眼看那本画册,居然是摄影师赫尔穆特·牛顿的摄影集,她下意识接过来看翻看,里面都是大胆、前卫、时尚的黑白摄影作品。

舒苑当然知道这位摄影师,他的作品有争议,但纽约时报认为他是一位被广泛模仿的摄影师,舒苑觉得他作品中的女性很有力量,具备强大视觉冲击力跟电影感。

她收集有赫尔穆特·牛顿的作品,但是在八十年代能看到他的作品集,还是挺难得。

见舒苑从头开始一页页翻看,沈忠诚看着她专注的眉眼,连忙推介这本画册:“你这样挺好的,有热爱的工作,对你有用吧,送给你。”

舒苑边翻看边问:“你想用画册抵债?”

沈忠诚嗤了一声:“我不至于计较这点钱,只不过觉得你需要,才拿来给你。”

舒苑???

她差点被画册引诱,甚至短暂想过用画册抵债,不过只几秒钟的时间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画册再难得,也不想跟沈忠诚做交换!

小满坐在长廊上,小脚不停地搓啊搓,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突然蹦了下来,迈着小腿跑到舒苑身边,伸手拉住她的衣摆,想要提醒她爸爸来接他们了,但是他又不好出声,他觉得特意提醒的话,好像妈妈跟沈盼的爸爸之间有啥不好的情况似的。

舒苑蹭书看,当然看得认真,把画册从头翻到末尾,合上,塞回沈忠诚手里:“你不会是想拿画册要求债务延缓吧,也不需要你拿画册抵债,我就希望你赶紧还钱。”

沈忠诚只能接过画册,双手尴尬地停在空中,说:“舒苑,画册送给你,跟我欠你钱没啥关系,钱我会还你,画册留给你看。”

他可是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欠了不少人情呢,没想到被这样生硬直白的拒绝。

舒苑不想纠缠,转身拎起木箱,干脆地说:“那就还钱吧。”

沈忠诚失望透顶,他之前分析得没错,舒苑变了,她就是个只爱钱的浑身铜臭味儿的女人。

舒苑转过身,终于看到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朝这边看着的陈载。

他看上去毫无情绪波动,只是眼眸黑沉如深潭。

舒苑觉得很冤,她跟沈忠诚一共私下见过三次面,全被他逮个正着,他如浓墨凝成的目光给她带来不小的压力,如果说最开始她还有点被捉的心虚,但她现在只想摆烂。

沈忠诚也顺着她的视线往这边看,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变得焦灼。

小满认为自己有打破安静的责任,连忙大声喊:“爸爸。”

他试图制造气氛,拉着舒苑的衣摆,欢呼雀跃:“妈妈,爸爸下班就来接我们啦。”

陈载的声线低沉平稳:“东西都收拾好了吧,走吧。”

舒苑拎着木箱迈开步子,招呼小满:“走。”

三人汇合,陈载接过木箱,舒苑牵着小满的手,一块儿朝公园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忠诚立在原地使劲捏着相册,看向三人远去的背影很生气,他发过誓,再见舒苑他就是王八,可他还是来了,跟狗一样巴巴地来送画册,可还是被拒绝!

他在家里写小说,并没闲着,精神压力还大,可是家人都觉得他啥都不干似得,小说没出版他没版权收入,只能零散写点诗歌发表,稿费只有抠抠搜搜的两三块钱、五块钱。

他不明白,家人不理解他,在他们眼里,他从才华出众的作家变成了无所事事又不挣钱的闲散人员。

拜托,他在写小说,那叫什么都不干?

他从舒红果那儿得不到任何支持,还是之前的舒苑好,那时候的她很崇拜他,认为他才华横溢,在崇拜跟仰慕中,他文思如泉。

在公园门口,舒苑把自行车钥匙拿给陈载,看他弯腰开锁,边说:“我跟他就见过那么几次,全被你看见了,真的,每次你都能看见。”

小满忙说:“是的,我作证,爸爸你看到了,妈妈根本就没要那画册,妈妈不可能要沈盼爸爸的东西。”

陈载站直身体,把钥匙又递还给舒苑,踢开自行车支架,又弯腰把小满抱到横梁上,说:“要不剩下的钱不用他还了。”

在他看来,不搭理沈忠诚最好。

舒苑可不乐意,立刻提高音量:“你可真大方,为啥不用他还钱,我一年的工资呢,他必须得还。”

小满同样不解:“爸爸,为啥不用他还,他花了别人的钱就得还。”

舒苑想了又想,大概能猜出陈载为啥说不用还钱,笑出声来,愉快地走在父子俩身边。

可陈载又开口:“不是借款,这钱他可以不还。”

舒苑说:“可是他有自尊心,有了钱会还。”

陈载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棱角分明的薄唇紧抿,不再说话。

晚上,等陈载坐到床边换睡衣,舒苑问:“你都看见好几次了,应该相信我跟沈忠诚没瓜葛了吧。”

她觉得挺好,省得她解释。

陈载回答:“嗯。”

就一个字,舒苑从中都判断不出来他的真是想法,这次她才不会陷入陈载是大度还是冷漠的纠结中,问道:“你要是正常结婚的话,想找啥样的姑娘?”

陈载伸长臂关了灯,在黑暗中继续边系扣子边说:“没想过。”

之前舒苑强势闯入他的生活,然后又跑了,他不可能考虑这个问题,听舒苑说你现在该问我了,他只好问了一句。

舒苑侧身朝向他说:“就你这样的吧。”

陈载突然觉得空气变得稀薄,他不该问,不该给舒苑拿他寻开心的机会。

沉默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能不能对你说的话负责?”

必须提高警惕,舒苑不会负责!

听出他声音紧绷,舒苑笑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信。”陈载躺下,跟平常一样,板正,规矩。

“你都不信,我负什么责,除非你信。”舒苑声音带笑。

黑暗中,陈载薄唇紧抿,有没有人能管管舒苑!她总逗他玩儿!

他想给她记在本子上,说不定他会一并算账。

——

蹭完晚饭刚想回家,门口有人敲门,舒苑顺手打开房门,看门口站着两大一小,那俩大人黑瘦沧桑,舒苑正分辨来人是谁时,小满已经通过大人腿缝发现小孩的身影,惊喜地喊:“娣来。”

被俩大人紧紧牵着手,藏在他们身后羞涩又局促的小姑娘同样欢喜出声:“小满。”

“娣来。”

“小满。”

俩小孩的激动、喜悦之情很难用文字描述。

不用再辨认,俩大人肯定是娣来父母,本来是正值大好年华的中年人,结果都穿着破烂,黑黢黢的满面皱纹风霜,乍一看像是四五十岁的。

见到小满,怯懦的小姑娘瞅着活泛多了,赶紧伸出手,两人的小手很快紧紧握在一起。

“我现在不叫娣来,我叫邵兰杰。”小姑娘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小满,小满是她的福星,把她找到爸妈。

小满哇了一声,小心脏被喜悦塞满:“你还真是邵兰杰。”

邵兰杰声音清脆:“多亏你妈给我爸妈写信,我们是来感谢你们的。”

小满大眼圆睁,庆幸地说:“还好我们没有忽视这个线索。”

他妈妈真善良,积极参与,终于帮娣来找到亲生父母。

他妈把他从小河生产队带出来,他的朋友也回来啦。

孟晓棠把手中的东西递过来,说两罐麦乳精还有给小满买的衣服作为感谢,她说:“多谢你给我们写信,还有之前你去接小满,才把兰杰解救出来,反正就是多亏了你跟小满,我们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邵兰杰穿着崭新的裙子,可是夫妻俩的衣服都有补丁,经济状况一定很窘迫,舒苑坚决不肯收,推让好一会儿才开始说话。

孟晓棠说:“公安跟我们说,他们一直在调查,人贩子说邵兰杰不是自己走丢的,是一对老夫妻卖给他们的,说是自家孙女,养不起。”

舒苑难以置信地发问:“这就是说兰杰是被你公婆给卖了?”

邵成业苦笑着说:“应该是这样,我们昨天从东北把娣来带回来,到家就问老两口,他们不承认,一口咬定兰杰是自己走丢的。”

孟晓棠的语气特别心酸,说:“你们是没看到,我们带着孩子回来,一大家子见到我们就跟见了鬼似得。两居室的房子,我们三口昨天就在阳台上凑合了一晚。”

孟晓棠终于理清楚那些打死都不愿意相信的来龙去脉,看到了所谓家人丑陋不堪的嘴脸,她简直要发疯,但他们一家上门感谢,不想说太多这些乱七八糟的,又说:“兰杰这个名字是我公婆给起的,我们当时认为是个寓意挺好的名字,没想到真正意思是‘拦截’,把妹妹拦截下来,只生弟弟的意思。”

舒苑都听懵了,还能这样?跟邵换那个名字真是异曲同工。

跟她一起发懵的还有邵兰杰本人,她那么讨厌娣来,喜欢邵兰杰这个名字,谁知道俩名字含义差不多。

而小满的小脑瓜飞快地转,已经确认邵兰杰是重男轻女思想的绝对受害者。

沈晓棠苦笑:“让你们见笑了吧,我们打算给兰杰换个名字,舒苑,你是兰杰的救命恩人,帮她起个名字吧。”

舒苑忙说:“我哪儿会起啥名字啊。”

邵成业话不多,这时候开口:“我们想让她摆脱邵家,以后跟着晓棠姓孟。”

这时小满搭话:“我也跟我妈一个姓,我叫舒时清。”

邵兰杰眼睛晶亮:“哇,小满你有了这么好听的大名。”

小满语气自豪:“我爸爸起的。”

他们商量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把邵兰杰这个名字改成孟安。

小满说:“你我的名字都是平安的意思。”

孟安好不容易露出笑脸,点头:“我喜欢这个新名字。”

闲聊了二十多分钟,俩夫妻不想多打扰,再说他们还得回去跟家人做斗争,告辞离开。

孟安的小手紧紧攥着一个信封,插在裙子口兜里,等下了楼才把信封交给父母,说:“小满妈让小满拿给我的,让我在路上给你们。”

小姑娘把攥得皱巴巴的信封递过去,孟晓棠打开来看,借着路灯灯光,发现是两张十元纸币。

邵成业马上说:“我们怎么能要恩人的钱?”

他们给买的感谢礼花了不到十块,舒苑给他们二十,血赚十块。

他们觉得十块钱的谢礼抠搜又寒酸,可是他们拿不出更多的,只能尽最大的诚意来感谢,谁知道舒苑还给他们钱。

孟晓棠想了想,把信封连同纸币往挎包里塞,说:“咱们正缺钱,算是我们借的,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还。”

孟安忙说:“妈妈,就算借的吧,小满很可靠,他爸爸妈妈一定也很可靠。”

两人百感交集,在外奔波这几年,他们吃的苦多,得到的善意少,舒苑跟小满已经帮助了他们,却还在释放善意。

舒苑他们也不耽搁,打算离开,李红霞叫住他们:“把这罐麦乳精也带回去给小满喝,不用给我们留。”

舒苑说:“舒荷学习忙,给她补充营养。”

小满的声音又萌又甜:“给二姨喝。”

舒荷笑嘻嘻地捏小满的小脸说:“我不客气,那我就跟小满抢着喝啦,我特别喜欢你这个小崽。”

回家路上,舒苑说:“又让你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陈载开口:“这是好事儿,帮小孩找到父母。”

在他看来,舒苑有时候的行为跟他记忆深处很像,比如这次帮助别人。

小满最开心,说:“我妈妈很棒,帮孟安找到亲生父母。”

舒苑也夸奖小满:“小满更棒啊,还在小河村的时候就出了力。”

陈载沉声问:“舒苑,小满在乡下都经历了什么?”

从母子俩的日常对话推断,应该有不好的事情,他不想自己去调查,担心了解到小满悲惨的过去。

舒苑再次踢皮球:“等你儿子长大问他不就行了。”

反正过去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干的!

不知道陈载知道小满的遭遇后还能不能维持沉静淡定的模样。

接到球的小满马上把球往十几年后踢,说:“等我长大跟你说,爸爸。”

回到家,舒苑冲泡了三大杯麦乳精,小满非常有自知之明,闻着香甜的气息吧嗒着嘴说:“我怕尿床,只喝小半杯。”

舒苑差点笑喷,大声对在卫生间洗澡的陈载说:“听到了吧,你儿子跟你一样自律。”

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苦哈哈的悲催的带娃生活,像小满这样早慧又自律的小孩,带起来很容易,倒是小满给她提供了很多情绪价值。

陈载早就发现了,亲生儿子,小满好多行为特点跟他都很像。

——

小满放暑假这些天天气热,舒苑不让他白天摆摊卖糖画,再说也没人看着他,他跟舒苑去上班,还是傍晚摆摊。

九月份开学,小家伙上了学前班,舒苑发现,陈载已经开始边工作边读博士,她一点都不意外,按书里所写,陈载以后可是年轻有为的工程院院士。

陈载觉得在医院没有行政职务挺好的,读博也要花很多时间。

他很忙,但他还抽空看了梦的解析这本书,舒苑仍没提攥手腕的事儿,但跟他借了这本书看。

他这样上进,给舒苑稍微带来了点压力,准备考夜大,混个大学文凭。

舒苑并不觉得通过夜大混文凭就比全日制本科生低人一等,八十年代夜校教育开展得如火如荼,但多需要学历的人,比如各机关单位的干部,都是通过读夜大拿文凭。

跟电器厂负责夜大推荐的人事科的人打听,明年三月份报名,五月份考试,七月份入学,她有的是时间准备。

她想,她肯定能考上,但不会去读,混个文凭而已。

——

小满的地摊从来没来过这么多小孩,好多小孩都是来打听孟安的事儿,门口这一片区域热闹非凡,小孩多了,买糖画的就多,小满忙得脚不沾地。

小满边画糖画,边透过人群踮脚朝门口张望,希望孟安能出来找他玩儿。

舒苑跟他说:“孟安刚被找回来,她爸妈可能舍不得她出来玩儿,等过段时间她就能正常出来。”

小孩们没有等到孟安,不知道谁开了头,纷纷夸赞起小满来。

“小满你真聪明,把孟安的照片贴箱子上,这么快就找到她爸妈。”

“多亏了小满跟他妈妈,孟安才能回到家属院。”

“小满这次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儿。”

小孩儿们先欢欣鼓舞庆祝这次胜利。

小满被夸得晕头转向,他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夸奖,来自小孩们的夸奖,他骄傲地说:“是我妈妈给孟安的爸妈写信。”

“哇,你跟你妈妈真会想办法。”

连带着舒苑也成了小孩们夸赞的对象。

在小河生产队的时候,小孩儿们说他是多余的,没人要的,说他是童养夫,在那样的条件下,他很自卑,觉得低人一等。

可现在小朋友那么友好,围着他的摊子,夸他的糖画手艺,夸他乐于助人。

小河生产队的小孩都没收到过这么多夸奖吧!

不过等到收摊回家,这个不怎么会跟小孩打交道的孩子还有点忐忑不安,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无视他、忽视他,承受得住贬低,打压,现在反而不适应,说:“妈妈,好多小孩夸我。”

舒苑骑着车,双臂把小满圈在怀里,笑着说:“当然是小满值得被夸。”

值得!

小满挺起小胸脯,妈妈说他值得!那他一定值得!

可是小满还是觉得他在角落里默默做事就行,卖糖画除外,卖糖画没人关注就没人买。

他把自己的担心说给舒苑听:“可是他们今天夸我,改天可能会嘲讽我,其实不关注我更好。”

舒苑很乐意小孩把心里话说给她听,语气轻松:“我们管不住别人的嘴,要有强大的内心,不用把别人的看法跟说法太当回事,自己才最重要,也别把别人太当回事。”

小满听懂了,扬起嘴角,声音轻快:“妈妈我知道了,我会有强大的内心,强大的内心能战胜一切。”

他像朵小蘑菇,已经从阴暗潮湿的地方移到阳光充足的地方,顽强地撑开了名为自信的蘑菇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