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至少住好几日的, 没想到当晚就生产了,后续,锦娘等洗三之后, 方才回家。定哥儿在自家静不下心来读书, 在魏家拿着一本书装爱读书,锦娘心想这搞假学习的态度得改改。
好在回来月余,定哥儿就一切如常了。
孩子小的时候习惯一定要培养好, 还好现在锦娘一切精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 定哥儿这个年纪在现代差不多上小学一年级的样子,还来得及。
蒋羡白日不在家里, 也管不到孩子,锦娘每日督促, 让孩子的功课跟上, 只要功课跟上, 学起来有成就,学习习惯又好,即便科举不成功, 将来恩荫考锁厅试过了也好。
总归, 能够读书还是先读。
定哥儿功课写完,锦娘才摆饭,正好蒋羡回来,看到他们母子才知道,还有些惊讶:“平日这个时候不早就吃完了么?”
“功课没写完, 自然得先写。”锦娘淡淡的道。
蒋羡被刺了一句, 同情的看了儿子一眼,即便是小儿子,妻子都没有放松任何要求。他很快调整心态坐下, 还笑道:“今日吃什么?”
锦娘恢复如初道:“今日吃虾,还煮了冬瓜肉丸汤,你们俩多吃点。”
虾是她吃的,别的肉他们父子吃,锦娘吃了半碗饭,小半碟白灼虾,蒜蓉时蔬。
用完饭,就是亲子时间,锦娘和蒋羡都一起陪儿子去园子里玩儿,定哥儿又是要打秋千,又是要蒋羡做花环,锦娘则同蒋羡说些悄悄话。
“这么些日子,你儿子真是气死人了,嘴上我说什么他都说好,私下又是一套,所以我就坐在他旁边盯着他,太累了,比做针线活还累。”锦娘向蒋羡抱怨。
蒋羡忍不住直笑:“你就是太认真了。”
锦娘道:“其实我也知道读书是天生的,那些贫家子弟有天赋者,恨不得凿壁偷光学习。可是让他养成一个好习惯,至少日后他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不会一直拖拉,也不会分心。”
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得把习惯培养好。
无论日后经商还是读书还是打理家业,专心,执行力强的人做哪一样都会成功。
蒋羡听的直点头,他又道:“咱们买了一百亩地,到时候建了庄子吧,偶尔还能去住住。”
“这还用你说么,我已经让人去办了。”锦娘笑着。
蒋羡感叹一声:“朝堂如今已然是非黑即白,便是我身处其中,也觉得很难作为。”
如今的蒋羡虽然靠近申党,但是也没有完全投靠,他和集贤相还有书信往来,和范大学士关系也不错。
但压力越大,他反而越能如鱼得水。
这一点上,他们夫妻不同,锦娘是压力大就赶紧解决,快点处理完就好,蒋羡则是压力越大机会就越大。
“你二哥现在才是真的拔尖了,但我觉得他有的时候也未免太狂傲了些。”锦娘也听到蒋放的一些事。
蒋羡道:“平心而论,他是个极有才干的人,但这个人太过桀骜。个人能力太强,但是他要办的事儿不是他个人强就好,况且此人容易意气用事。”
其实蒋放自从上任以来,不许他几个儿子贪污,约束很严,也是办了不少好事。
但就像蒋羡说的,凡事走极端了,就很容易毁谤于一身。
虽然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孤臣,只不过圣意难测。
自古良臣难遇圣主啊。
说起这些气氛不免沉重些,锦娘笑道:“对了,我家里有些布,我怕发潮,打算这次端午的时候送礼送出去。”
“这些娘子安排就好。”蒋羡说完,看定哥儿站在秋千上玩的咯咯直笑,他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五月,锦娘把礼走完,正逢外孙女明月百日,魏家上次洗三因为太冷,只在族里办了一场,这次百日宴大办。
锦娘这边自然早些过去,筠姐儿身上穿着石榴红牡丹团窠纹的褙子,头上戴着金冠子,看起来年轻雍容。
母女二人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娘,早盼着您过来了,您也真是的,我生孩子时,完全是您指导得当,月子您还时不时过来。等女儿好了,您又不过来了。”筠姐儿抱怨。
锦娘笑道:“还不是你二弟,喜欢耍滑头,我得看着他做功课啊。”
筠姐儿一想也是,她已经出嫁了,也不能让娘还以自己为中心。这也是她喜欢娘的缘故,实话实说,该帮就帮,不会强忍着不说,到时候各种埋怨。
说起功课,今年参加省试的宣哥儿没过,魏六郎也没过,反而是蒋家三房那户丧父的贫孤之子中了,虽然是五甲,但有蒋羡这个族亲在,还能提携一二。
筠姐儿道:“六嫂脸色可难看了,大哥恩荫出仕,前途也算是稳当了。如今虽说宰相可荫十人,执政八人,侍从六人,然而自从裁撤三冗以来,这些荫官七成都是在馆阁秘书处,进入核心地位的少之又少。我公公虽然并非宰相,还有名额,但是她希望郎君和六哥一起恩荫。”
“这不好,恩荫泛滥了,若非万不得已,这不是正道。”锦娘摆手。
她还是希望女婿能够靠自己的实力,反正这孩子现在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呢,正是读书的时候。否则,即便一时走了捷径,将来恐怕也追悔。
筠姐儿颔首:“女儿也是这个意思。就是郎君也是这般想的,依我看,郎君和六哥似乎有些……也不能说不对付,但总是有些比较之心。如此,女儿也能利用这些,让郎君好生读书。”
锦娘听了,满是欣慰:“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进了栖霞院,锦娘看了明月一眼,忍不住道:“这孩子才百日,就看起来漂亮的很,想必将来肯定也是个美人坯子。”
“娘,我总觉得人漂亮只是皮囊。就像宁哥儿,只要他一开口,大家不会想到他外貌如何,只会觉得他才学好,人靠谱,谈吐清雅,将来必定是雏凤。”筠姐儿想到弟弟都会觉得更有安全感,就跟母亲给她的感觉类似。
锦娘看向女儿:“你能这么说,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私房话,筠姐儿突然道:“娘,您记得咱们以前隔壁的江颂么?”
“看你说的,我当然记得,她家也不过搬走一二年吧。”锦娘努力回忆了一下,她最近天天待在家里管儿子,外头的事情都不怎么关注了。
筠姐儿道:“她嫁到柯家去了,日子过的不好,柯家冲着她的嫁妆去的。她那个丈夫看着老实,其实只听他母亲的话。”
“定的那样急,也不考察一二,心急就吃不到热豆腐。”锦娘摇头。
不过,她很诧异:“你是怎么知晓的?”
筠姐儿道:“是容妈妈帮我去甜水巷收租子,在路上遇到了江颂的妈妈,她见到容妈妈直哭呢,这我才知晓的。但我如今也只不过是魏家的小儿媳妇,自个儿还没站稳脚跟呢。再者,人家家里的事情,她有兄弟有爹娘,哪里轮得到我出头。”
现下筠姐儿大小也是个小富婆了,甜水巷和洛阳三百亩的庄田收入,也是大几百贯,她本人还有月例银子,因此日子过的还是很自在的。
所以,她很珍惜,并不胡乱出头。
锦娘点头:“家务事很难管的,她娘也真是的,孩子年纪比你还小点,那么匆匆的嫁了出去,几万贯的嫁妆不被侵吞蚕食才怪。”
母女二人也就不提这一家,因为很简单,和离再找下家就是最优解,否则在那泥淖里怎么都挣扎不出来。
外面魏夫人派人过来,锦娘才出去。
魏夫人见着锦娘,见她头上没戴冠子,而是用透明的素绡包上,绡上绣着浅浅的粉荷,发间都用玉帘梳插上,胸前戴着水晶项链,手上戴着白玉玉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
“你这身爽利。”魏夫人笑。
锦娘道:“您不知道我不耐烦戴金冠子,不怕您说,太重了,我头皮上次都有好深的印子。”
魏夫人总觉得蒋羡夫妇完全没有做长辈的自觉,俩人还是特别年轻的感觉,看锦娘还是整个人灵巧,说话也完全和筠姐儿没什么差别。
“你呀,怎么还说孩子气的话。”魏夫人忍俊不禁。
锦娘道:“在嫂嫂这里,我也就不装相了。”
二人说话间,宾客云集,锦娘身处其中,见这场宴会办的极其盛大,百日宴也称认舅礼。宁哥儿和定哥儿都一起过来了,宁哥儿代替全家送了外甥女一枚长命锁。
大家还起哄让宁哥儿抱明月,宁哥儿小心翼翼的接过她,因明月是小名,孩子大名还未娶。魏大老爷看魏七郎还在那儿傻笑,气不打一处来,倒不是说宁哥儿毛头小子就如何,但可以示好一二。
“贤侄,不若替我这孙女娶个大名?”魏大老爷自己上了。
宁哥儿有些诧异,但他谦虚几句,略思忖几句,就笑道:“《诗·陈风·月出》中说月出皎兮,皎又有洁白的意思,不知尊翁,表兄意下如何?”
魏大老爷和魏七郎都说好,锦娘在一旁听着也放心下来,又暗忖,一个皎字简洁明了,倒是不错。
外孙女的名字便也定了下来,不管这次为何让宁哥儿取名,内行看门道,说明这是魏家对蒋家的礼遇。也是蒋家本就是绍公之后,宰相人家,如今兄弟二人同登进士,子弟仍是不俗,将来恐怕另有一番造化。
从魏家回来,宁哥儿在马车上看书,定哥儿又是闹着坐哥哥怀里,又是要哥哥陪着玩儿,被哥哥骂了一顿,上前讨好,惹的锦娘发笑。
去年冬天冷,今年夏天热,锦娘喜欢晚饭后到园子里散步,当时余晖未散,这么散了半个月发现脸上长了晒斑,黑了许多,也不敢随意出去了。
夏日,她买了一种凉纱,请裁缝过来给全家都做了两身衣裳,透气了许多。
定哥儿做的新衣服不多,他哥哥之前八成新的衣裳都拿来给他穿。不是锦娘舍不得,而是衣裳都是极好的,若是丢了太过浪费。
自家人不会嫌弃自家人,但是给人家外人,人家难免觉得是施舍。
夏日过完,中秋将至,今年定哥儿七岁,宁哥儿十五岁了。
弟妹张平君马上就要生了,锦娘亲自过去探望了一回,听闻怀相不错,倒也放下心来。
“我也是生了两遭的人了,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张平君说话倒是颇为妥帖。
锦娘笑道:“反正我洗三的礼,已然是备下了,到时候直接过来。不如让爹娘这几日从庄上过来,也帮你照看一二?你待如何?”
张平君当然同意,家里有长辈在更好,她私心想着让自己爹娘过来帮忙,可是姑姐说的也是这个理,人家筠姐儿生孩子,魏家留她都留不住,如此方是长久相处之道。
其实张平君有时候也很佩服她,人怎么才能做到没有这么多欲望的。
事情做好,不抢功劳,若是人家冒犯,还立马翻脸。
“姐姐安排的极好。”张平君笑。
等九月瓜熟蒂落,张平君又诞下一女,锦娘也没偏心,照旧两个大的送的什么,她就送的什么。
小外甥女百日时,又是一年了,锦娘都觉得这日子过的也忒快了,外孙女皎皎也一岁了,抓周的时候这孩子抓了胭脂盒子,都说她将来肯定是个爱美的小娘子。
锦娘和张平君都来到魏家,等抓周完,她们内眷在一处说话。
筠姐儿道:“六嫂不知怎么了,又帮六哥弄了个通房,方才那绿衣的丫头就是刚开脸的。”
“这般下去,她郎君还能读的好书么?你弟弟房里我是不放人的。这个年纪,还是读书为上,否则一旦分心,要收回来可是难上加难。当然,这对于天赋异禀的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于普通人还是免了。”锦娘可不赞成。
即便是宁哥儿,婚前她是不会放什么房里人,但婚后这取决于他们俩口子自己。
筠姐儿也同意:“我也这般想的,但大抵便是因为六嫂觉得此番能够让六哥舒心吧。”
这个逻辑锦娘能够get到,就像某些出轨的男人回到家因为愧疚对妻子很好,这王氏一开始也是别扭,现下手到擒来。
锦娘对她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姑爷正读书,万万不能分心。”
筠姐儿颔首。
在一旁的张平君听着,也赞同道:“便是这般,其实就是我们家中,我娘在家御下极严,也不会随意这般的。”
筠姐儿笑道:“舅母说的是。”
“明年又是解试,到时候又是新一轮了,好好准备着吧。”锦娘道。
张平君在旁问道:“我听说咱们宁哥儿明年也要参加解试。”
锦娘笑道:“他已经拿到解额了,但他年纪不大。我和他爹说让他参加一场,如此也能提前感受一二。”
谁也没有指望宁哥儿中,宁哥儿其实前几次在太学考的不太理想,但他绝对会刷题。因为他不是什么天赋性选手,之前想着博览群书,后来发现这般学,学的太杂,非常容易没有针对性,且这般也很容易分散。
想要过科举,还是得不停的刷程文,按照科举的要求去做。
几人进到栖霞院,听筠姐儿又道:“明年解试,二房的八弟据说也要参加。”
“这是好事儿啊,大家一起参加,彼此也能争个高下,便是连苏州的郝家郎君也要过来呢。”锦娘笑道。
另一边孟三郎也是打算参加解试的,家里恩荫没有他的份儿,对他而言,科举属于唯一正道。孙大姑娘正同他娘道:“明年上京的学子多,您若是帮妹妹相看一个学子,日后也好。”
周四娘子道:“你嫁的孟家尚且是官宦人家,你妹妹难道只配说一个普通学子不成?”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大姑娘总觉得这些年她和母亲也有虢隙了。
周四娘子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正道:“此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你妹妹说起来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咱们汴京的姑娘这个年纪都不算迟的,你看江家姑娘随便嫁了,如今哭哭啼啼的,家里人气冲冲接人回来调养,可再调养到时候还不是要送回婆家。”
有江颂的例子,孙大姑娘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娘,我这约莫是又有了身子,这感觉和上次怀姐儿是一样的。”
这次,她希望生下个儿子,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周四算了算日子,这离上次她生下孩子,也差不多有一年多了,又看了看女儿:“那你好好养着。就是你那个婆婆,我瞧着平日私心太重了。”
她在周家的时候,蒋氏最后在嫁妆上暴露的,平日月例衣裳首饰四个姑娘都是一样的。
这些孙大姑娘倒是不在意:“她倒好,您看我这能够三不五时的回娘家,也能看出她这个人很好哄,不是那等故意刻薄的人。”
周四娘子只觉得女儿被pua了,她摇摇头,倒也识趣的不多说什么。
又听孙大姑娘问起:“娘,姨爹现在声势浩大,怎地不把舅舅他们弄回来?”
想到这里,周四娘子当然也觉得奇怪,书里写的是蒋羡把人弄回来的,可蒋羡并没有把周存之弄回来,蒋放就更难了。
孙世琛说过周存之当年投靠的是集贤相那一党,连集贤相现在都龟缩着,周存之这里恐怕是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她也不能同周三娘子说这个话,说白了,她和周存之的关系也很一般。一年到头,话也没说几句,周存之在周家属于最大的利益所得者,他亲弟弟也被蒋氏捧杀的,只知道吃喝玩乐,没太大本事。
这些事情她就不好说了,连三姐姐素来和他们交好的,都是以自家为主,她就更犯不上了。
又说锦娘从魏家回来之后,把钗环卸掉,头发放下来,整个人放松下来。
哪里知道刚坐了没一会儿,见蒋羡派人传信过来说申相愤而辞相,蒋放接三司使的位置。
此时,蒋放的个人职业生涯算是到了顶点,因为圣上还要重用申党,把执拗的申相公打下去,运用孤臣蒋放。
锦娘立马准备了贺礼,直接上门过去那边,没想到许氏来的更快,早已到里边坐着了。
别看许氏平日礼佛,很是淡然,一般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情,她的速度比锦娘快多了。锦娘进来就同忙的不可开交的周三娘子道:“真是恭喜了。”
周三娘子笑道:“哪里的话,你们快帮我待客吧,我都分身乏术了。”
锦娘自然帮着宴客,许氏倒是想跟着一起,但她如今已并非官眷,别人介绍的时候说她是大嫂也不对,毕竟蒋放有养父母在,似锦娘这样,开封府府尹夫人都认识,就不必介绍了。
在蒋放家里忙活了半天,饭都没吃几口,回来时减肥餐是吃不了了,她啃了几块椒盐排骨,一块五花肉,才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
“下次迟一点过去,送完东西就走,否则就一直拉着干活。”
阿盈也捶着自己的腿:“娘子,您说申相下去了,放二爷如今又上去了,咱们郎主呢……”
锦娘摇头:“以前官家总觉得申相结党,蒋放是孤臣直臣,一切出于公心,但谁都知道他是申党,还不知道如何呢?”
“那咱们要怎么做呢?”阿盈问。
锦娘笑道:“明年宁哥儿要参加解试,咱们家定哥儿要请业师,闭门读书罢了,至于郎主的事情,郎主自有分寸。”
蒋放上位,倒是不会对付蒋羡,蒋羡依旧还是开封府府尹,他在开封府政绩显著,打假货抓犯人清理陈年旧案。
只不过到了次年八月,朝堂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还炙手可热的蒋放被贬谪亳州,同时数年前被贬的集贤相则被重新启用。
周四姑娘听的瞠目结舌,她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暗叹一声完蛋了,二女儿的亲事本以为有挑选的余地,如今怕是都要受到牵累了。
而对于锦娘家里而言,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十七岁的宁哥儿解试过了,还位列前三,准备参加明年的省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