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存着事儿, 方荷也没能睡踏实。
她醒过来时,天还没亮。
听到帐篷里有轻微的说话声,方荷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直勾勾看着侧靠在床头的康熙。
他向来叫人流连忘返的精壮身体, 这才过了多少天啊, 那身明黄里衣都晃荡起来了。
呜~她突然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精心养护的金饭碗,瞧瞧都给她糟蹋成什么样了。
康熙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转头就见方荷双眼迅速泛红,接着就起了朦胧雾气,反倒洗刷得那双清凌凌的大眼睛更叫人怜惜。
他见方荷像是魇着了似的, 呆愣愣的,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赶忙朝梁九功摆了摆手, 叫他先出去, 小心将方荷揽进了怀里。
“果果不怕, 朕在呢。”
方荷靠在他有些硌得慌的肩膀上,脑子悠悠转醒, 下意识腹诽, 这会子是还在,过几天是在天上还是地底下可就不好说了。
她吸了吸鼻子, 压下疲乏未消和起床气带来的情绪,哑着嗓子问他和梁九功刚才在说什么。
“药试得怎么样了?不如让我也尝尝,少量多次我觉得应该能安全些。”
康熙眸底一直暗藏的风暴, 因为方荷这句话沾染了淡淡的笑意。
他戏谑道:“这就不是皇贵妃娘娘偷偷倒药的时候了?”
啾啾和二宝都随了方荷,特别讨厌苦兮兮的药汤子,可是大人和孩子身体再结实, 淘起来偶尔也有受风着凉的时候。
为了鼓励孩子喝药,方荷每回都是当着孩子勇敢地一口干,回头没人的时候再哭唧唧找糖吃。
只要孩子们看不见,那药汤子的下落绝不是这混账的肚儿里,延禧宫的万年青盆栽,都不知道换过几茬了。
方荷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那还不是因为有些大人还不如孩子懂事,非得叫人操心,否则我用得着受这个罪吗?”
被马车颠了许久,她浑身都酸疼得厉害。
因为作息紊乱,该来的大姨妈也没来,只肚子隐隐作痛,就更叫她打不起精神。
康熙顿了下,低头温柔亲了亲方荷的额头,没说话。
他知道这混账如今已经把他放在心上了,虽然不知道多少,他也不想知道为了什么,只要她心里有他就够了。
他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好好谈情说爱,让感情变得更深厚……
结果他这里眼神刚温柔得开始拉丝,方荷就格外嫌弃地去推他,手没伸准,啪一下就拍在了他下颚。
“唇都裂开了,刺得人皮肤疼,皇上快歇了那温柔似水的心吧,我这会儿只能感受到老树皮!”
康熙:“……”这混账为什么长了张嘴!
他没好气地拍拍她脑袋,不动声色叮嘱,“这几日朕病着,你就别在这里休息了,免得过了病气,朕让梁九功给你收拾好了帐篷。”
“你带着静好,在帐篷里好好休息几日,到底来往的官兵不少,说不准会有漠西的探子出没,你别到处乱走。”
方荷不想动,“皇上还没回答我呢,什么时候你才能吃药啊?”
“我懒得折腾了,您叫人给我寻个榻来,我给您守夜吧。”
她都在这里歇息了一夜,要是传染也早传染了,回头叫静好给她寻个口罩来就是了。
“朕肯定会好起来的。”康熙没多解释,只轻声道。
“果果乖,别叫朕担心,朕这里人来人往,这两日……你在这里不方便。”
方荷本来是没感觉出异样,可她跟这男人同床共枕好几年,对他的异样了如指掌。
皇帐那么大,就寝的地方和谈事的地方并不在一起,还有好几重屏风层层叠叠隔着,能怎么不方便?
除非这来往的人……都是御前的,或者‘自己人’。
她微微挑眉,“皇上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康熙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无奈笑着抬起手来。
“要朕跟你发誓吗?”
方荷又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叫静好进来伺候更衣,出门之前她又转回来。
“我用膳的时候过来,叫人备着我的膳食,我盯着您吃饭。”
康熙又笑了,这回倒是没拒绝,若方荷在外头吃,他还没那么放心呢。
“行,午膳朕等你过来。”
方荷这才随着静好去了旁边的帐篷,进门后她还是觉得困倦,就又躺下睡了。
直到快午时,方荷才被静好叫起来。
她洗漱过进了皇帐,发现太子也在。
见到她,胤礽略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还算平静冲方荷拱手。
“蓁娘娘。”
方荷随口问:“太子试药试得如何了?”
胤礽含笑回答:“孤昨晚和今晨已经分别服用了两次金鸡纳霜,按照太医觉得能对汗阿玛的病见起色的药量,并无不适,下午就可以给汗阿玛用药了。”
方荷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之间再无话可说。
康熙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阖眸躺着。
他的模样比早上方荷走时还要憔悴,嘴唇泛白,脸颊却升起了两抹薄红。
见方荷皱眉看向康熙,胤礽垂眸站起身来。
他小声道:“汗阿玛又起了烧,劳烦蓁娘娘照顾着,孤去催一催御医和陆院判他们,尽快给汗阿玛用药。”
方荷点点头,坐在康熙身边,握住了康熙的手。
等胤礽出去后,康熙才睁开眼,布满了红血丝的丹凤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心痛和怒火,而后才又恢复了平静。
他抬头看方荷,见方荷平静看着他,鼻尖竟然蓦地有些泛酸,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般。
可小时候他没办法对额娘,对阿玛,对玛嬷说,如今他却有了人倾诉。
他反握住方荷的手,轻声道:“是朕错了吗?”才会让胤礽对他生出那样的恨意。
方荷没敷衍他,安静思忖了会儿,才趴在他床沿回答。
“只要你是真心爱他的,就没有错,没有人天生就会爱别人,哪怕是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
“可是您不是第一次做阿玛,他却是第一次给人做孩子,有因才有果,如果他有错,您也有错,如果您没错,那他自然也没错。”
康熙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方荷,他还从未从这个层面考虑过,思忖片刻,不由得笑了出来。
自从见到胤礽后,他越来越沉重的心情,因为方荷这番话,倒是轻松了不少。
“朕还以为你不会为太子说话。”康熙捏了捏方荷歪在床沿上的小脸,“你倒是一直都跟别人不一样。”
他认为方荷会替胤礽说话的时候,她直白说胤礽不会是个好皇帝。
可现在,到了该落井下石的时候,这混账反倒替胤礽说上话了。
“是是是,您不就喜欢特立独行的猪吗?”方荷翻个白眼,叫梁九功送膳进来。
太子可以被废,但她才不会做挑拨父子感情的事儿,等到将来这位爷想起废太子的惨,指不定要怎么小心眼跟她算账呢。
爱新觉罗家的心眼子,大小向来是很有保障的。
康熙被方荷逗笑了。
这混账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翻旧账,还记得上回去哈拉哈河时的事儿呢。
康熙因为病重,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已经好些日子没办法好好吃东西了。
方荷来了以后,他怕方荷担心,也要应对胤礽,强打着精神,也只略多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本来方荷因为赶路食欲就不大好,见康熙吃不多,她也没了胃口,跟着放了筷子。
这倒叫康熙有些担忧起来,格外紧张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不舒服?”
“梁九功,叫陆武宁过来……”
方荷将他的手拽下来,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事儿,就是赶路有点累着了,不都说夫妻连心吗?皇上你赶紧好起来,我也就好了。”
康熙没强求方荷诊脉,这小老虎能开口给他试药就已经让他很震惊了。
陆武宁诊过脉后,一定会开温补方子,她也不爱喝。
他烧得略有些迷糊,撑不住之前,握了握方荷的手,“那你再去好好歇会儿,朕晚膳陪你多用些。”
方荷还是等康熙睡过去以后,看着隐才叹了口气,出了皇帐,天边轰隆隆打起了雷,她胸口有些闷得喘不过气。
“是不是要下雨了?”方荷有些担忧,对静好道。
“草原上一场秋雨一场寒,你叫人跟梁九功说一声,万岁爷那里的炭盆多放两盆,别叫他受了寒。”
静好言简意赅应了下来,先伺候着方荷沉沉睡过去,这才出来门,对着角落里躬身。
“蓁主子睡着了,奴婢点了安神香,晚膳之前不会醒。”
赵昌从角落里站出来,低声道:“好,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在蓁主子跟前守着,万岁爷口谕,不惜一切保护蓁主子安危。”
静好跪地应诺,她安静退回帐篷。
片刻后,硕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了帐篷外头,遮住了周围所有嘈杂的声音,天地间只剩雨声。
遮天蔽日的大雨中,齐三福端着托盘进了皇帐。
片刻后,隐约听到一声闷哼和闷闷的木头瓷器落地声,就再也没了其他声响。
接着,数个黑衣身影从皇帐内疾走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太医和太子的帐篷。
半个时辰后,除了陆武宁外所有太医都被控制在了帐篷内,而太子的帐篷里慢慢流出许多血迹,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苍白着脸的胤礽,被黑衣身影压进了皇帐内,浑身湿漉漉地跪在了御案前的地上,垂着头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又过去两个时辰,雨水没有停的迹象,天越来越黑。
皇帐内燃起第一盏灯时,康熙被梁九功搀着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坐在了御案前。
不用康熙吩咐,除了看守胤礽的赵昌和伺候主子的梁九功之外,所有人就都退出了皇帐。
康熙冲赵昌吩咐:“给他寻个垫子来。”
胤礽像是才发现康熙出来一般,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他。
“不必了,汗阿玛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儿臣这么跪着挺好的。”
康熙面色比他还冷,可说话还算温和,“朕这一路北上,一直在仔细回想你我父子二人的过往。”
“你出生时,你额娘没了,朕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立你为太子,既是为了不辜负你皇额娘待朕的情意,也是为了稳定国祚,朕确实没给过你选择,此为朕之一错。”
“后来朕时刻以储君的标准要求你,待你严苛多过于温情,生怕你会因此难过,素日里起居用度,朕都让人紧着你毓庆宫来,纵得你忘了,朕从来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阿玛,此为朕之二错。”
“朕明知道,索额图虽勇武有加,却短视狭隘,比不得索尼半分清明,却依然任由你与他接触,为他蛊惑,甚至会暗自为你更亲近他而失望,盼着你能信任朕,却从未与你说过,此为朕之三错。”
……
随着康熙虚弱至极的自我反省,原本紧咬牙关,一脸破罐子破摔模样的胤礽,牙都快咬碎了,却依然抵挡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
可他没吭声。
康熙说完,也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口温水,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保成,爱之深责之切,是任何一个父亲都避免不了的通病,但凡你将朕当作你最信任的人,一如你刚出生时,朕待你那般,就不会被索额图挑拨。”
“你谋害皇嗣,构陷后妃,甚至纵容出了会毁家灭国的蛀虫,朕对你失望,却从未想过放弃你,你却恨不能叫朕死,连皇贵妃都不放过!”
胤礽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康熙,突然哈哈笑了出来。
他粗鲁地抹掉脸上的雨水和眼泪,一脸嘲讽,“汗阿玛说这话之前,为何不问问儿臣,儿臣明知是叔爷挑拨,却依然要受他挑拨?”
“那是因为无论他有多少私心,他都只有我一个依靠!”
他笑得愈发疯狂,声音也添了股子恨意,“您让人将我这个太子高高立在那里,却又纵容胤褆挑衅我,他一次次对我这个太子不敬的时候,汗阿玛为什么看不到了?”
“您若真从未考虑过放弃我,又怎么会让扎斯瑚里氏以后位封皇贵妃,您将皇额娘置于何地,又叫天下人怎么看我!”
“汗阿玛口口声声慈爱,可但凡我能看到一丝希望,都不会像今天这般自寻死路,您又知不知道,我到底对您失望了多少次!!”
康熙点点头,“这些话在你心里藏了很久了吧?”
见胤礽冷笑不语,康熙依然很冷静,只是心里的失望越来越深。
“在你心里,朕纵容胤褆对你的挑衅,是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身为太子若是连旁人的挑衅都无法解决,你又要如何面对朝堂的尔虞我诈?”
“你觉得,朕先前几番逼迫你,是容不下你这个太子,我对皇贵妃母子的宠爱,是为了让他们代替你,所以你先下手为强,是吧?”
康熙也来了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却挥开梁九功过来拍打的手,重重拍了下桌子。
“别人做什么都是错,你心里只有委屈,你当自己还是三岁孩子?还是你以为做皇帝就不用受委屈了?”
“你只看得见做皇帝的风光,任何挫折都视作折辱,即便朕若如你所愿,你做了皇帝,这天底下的事,文武百官,都会有让你不如意的时候,你是打算杀光所有人,葬送祖宗的基业吗?”
胤礽依然不说话。
康熙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朕看你就是从小被人捧着,从未尝过跌落神坛的滋味,才会纵得你一有不如意,就怨天尤人,理智全无。”
胤礽嘲讽地笑了笑,低下头去:“汗阿玛说什么都行,您这回诓骗我过来,不就是为了废掉我——”
“诓”的一声,康熙怒而踹翻了御案,惊得胤礽往后仰了下,跌坐在地,更加狼狈。
康熙慢吞吞站起身,冷厉睨向胤礽,字字如刀。
“朕若想废了你,在你第一日收买成辉的时候,就可以将你幽禁在热合行宫,以谋逆罪下旨!”
“你以为自己能掌控京郊大营和步军衙门,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是朝中那些大臣们都被你吓住了?”
“叫你来之前,朕还盼着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可如今……朕确实后悔给了你这么多机会!”
胤礽瞳孔猛地一缩,彻底愣住,所以他跟那拉成辉的来往,都在汗阿玛的掌控之中!
他眼底藏不住的恨意更深了些。
所以汗阿玛就一直跟看跳梁小丑一样,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往里跳,好名正言顺废了他这个太子,给胤袆让位!!
康熙自然发现了胤礽那几乎执拗的恨意,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法叫钻了牛角尖的胤礽清醒,也失了跟他说更多的念头。
他紧抿着薄唇,挥挥手,让赵昌先将胤礽带下去。
“将这畜生看守在自己帐篷里,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赵昌立刻上前钳住胤礽,将他压了出去。
帘子都还没放下,康熙蓦地一口血喷了出来,面如金纸往后倒。
梁九功惊得眼前一黑,赶忙过去接住康熙,惊呼出声——
“快!叫御——快叫陆院判过来!”
胤礽到自己帐篷门前,听到些许动静,冷漠地转过头看着皇帐那边的动静,心里的嘲讽更甚。
汗阿玛为了算计着名正言顺废掉他,果然是煞费苦心,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大不了他陪葬就是,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胤礽眼神中的亮光和疯狂都如死灰般一点点熄灭。
等方荷再醒过来,帐篷内黑得连人影都看不清。
她浑身软绵绵地起身,问掌灯的静好——
“什么时辰了?”
静好低声回话:“回主子,酉时过半了。”
方荷捂着越来越闷的胸口,纳罕地坐起身。
“都过了晚膳的时辰,你怎么不叫我?”
“若是耽搁了皇上用膳——”
她话音突然顿住,猛地抬头看向静好,“太子动手……不对,你给我下药了?”
方荷毕竟身边有福乐在,听福乐念叨过中毒和迷香那些的反应,是怕方荷遇到突发状况反应不过来,被人算计了。
这会子她浑身无力,甚至头疼欲呕,分明是中了迷香后的反应。
静好跪地,“回主子,奴婢遵万岁爷旨意,想让您多睡会儿,用了些安神香。”
方荷面色铁青,一句话都不想跟静好多说。
以她对那狗东西的了解,不想让她听到动静,一定是在以身犯险,做会让她生气的事情。
她迅速起身,都顾不得洗漱,就要出门往皇帐冲。
静好赶忙拦住她,面色为难,“主子,万岁爷这会儿谁都不见。”
方荷冷笑,“那我就看看,谁敢拦我!”
她转身回去取了自己的马鞭,气势如虹地……软着腿往皇帐去。
到了皇帐跟前,李德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挨了方荷一鞭子,只转身避开脸的功夫,就叫方荷冲进去了。
李德全:“……”干爹,儿子尽力了,这祖宗他真拦不住。
梁九功听见动静迎出来,看到方荷手里的鞭子,一句话都没敢说,就赶紧退进去,跪在地上护好了脸。
就,多说一个字,都是对鞭子的不尊重,皇贵妃的怒火还是留给皇上自个儿解决吧。
但康熙又昏迷了过去,陆武宁正在给康熙针灸。
方荷忍着心里突如其来的暴躁和因为下雨潮湿泥腥味引起的不适,黑着脸坐在一旁等着。
等陆武宁收了针,她才问:“万岁爷怎么样了?”
陆武宁偷偷看了眼方荷手边的鞭子,格外恭敬道:“回蓁皇贵妃,万岁爷方才怒急攻心,吐出了一口淤血,反倒叫先前因为郁结散不出去的风邪散出来了些,是好事。”
“臣已经给万岁爷服用了金鸡纳霜,只要回头不再起烧,慢慢养半个月,皇上应该就能痊愈了。”
方荷冷冷点头,看向梁九功:“皇上为何给我下安神香?”
陆武宁心头一颤,原来先前皇上要的安神香是给皇贵妃的??
梁九功也偷偷看了眼那火红的鞭子,小声道:“主子爷本是打算叫张子钦用假药,暗中服用金鸡纳霜,看看太子还有没有同党……”
陆武宁眼前发黑,身体都快要打摆子了,恨不能这会子就冲出去,这是他能听的吗?!
方荷却没在意陆武宁,只问:“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张子钦在皇上吩咐御膳房替您准备的药膳里,下了会令人衰弱的毒……是太子令齐三福送过去的。”
所以主子爷才会控制不住震怒,直截了当将太子拿下,又因为太子的冥顽不灵被气吐了血。
但话不能这么说,梁九功只委婉道:“太子误会了万岁爷的苦心,一时左了心思,把万岁爷给气着了——蓁主子??”
见方荷起身就往外走,梁九功赶忙起身,“您这是去哪儿啊?”
“去太子那里。”方荷平静道。
“看来用皇上的法子跟太子说不通,他好歹叫我一声蓁娘娘,我去跟他说。”
梁九功感觉出不对来,头皮一阵阵发麻,努力拦着。
“蓁主子喜怒,万岁爷吩咐过,没有他的旨意,不许任何人进出太子的营帐——”
他刚说完,一扭头,就见康熙睁开眼,冲梁九功微微点头,然后又迅速闭上眼。
怎么说呢,这会子胭脂虎明显发威了,用一个不孝子来替老子挡一挡,康熙一点都不心疼。
梁九功噎了口气在嗓子眼,对上方荷不善的眼神,干笑了声,努力逼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但蓁主子您例外,蓁主子您随意,蓁主子仔细着脚下,奴才给您打伞。”
方荷:“……”
她若有所思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康熙,冷笑一声,就提着鞭子出了皇帐。
康熙这才睁开眼,忽略了麻木闭着眼装死的陆武宁,他眼底多少有些迟疑。
他也知道,胤礽不适合继续做太子,但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能看得出胤礽的死志,不愿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走向死路。
如今又正值跟噶尔丹交战,也实在不适合大动干戈废太子,引得朝堂动荡。
他只盼着方荷能以她的方式叫胤礽醒悟过来,别做傻事,等到打完了仗再处置此事。
可他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没过多会儿,梁九功就从外头冲了进来,甚至顾不得康熙,就去拽陆武宁。
“快!快!见血了!”
康熙愣了下,不算意外地慢慢坐起身,“胤礽被打狠了?”
梁九功急得跺脚,“是蓁主子见血了!蓁主子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捂着肚子晕了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康熙就从床上翻身坐起,踉跄着大跨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