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先给钮祜禄贵妃见过礼, 这才不紧不慢坐在贵妃下首,面对惠妃露出几分好奇。
“不知道惠姐姐你们打算送景嫔什么?”
惠妃笑道:“到底是皇贵妃的堂妹,如今才嫔位就能被赐住承乾宫主殿,比昭妹妹当初的宠爱还盛,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封贵妃了……”
她突然拍拍自己的嘴, “瞧我, 说这个作甚。”
“我那里有一尊上品和田玉的观音,特地在潭柘寺请高僧开过光的, 据说保佑生子极为灵验,景妹妹享妃位待遇,如此才不算辱没了她。”
方荷下意识追问:“挺贵的吧?”
她当时晋位, 这些人可没送太珍贵的东西啊,不过就是金玉书画那些。
啧啧,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她不多晋位几回走个量, 都对不起她们。
众人:“……”
方荷轻咳两声, 想了想,用力揪住帕子, 做出酸溜溜的模样来。
“既然惠姐姐觉得景嫔很快就能封妃, 甚至贵妃,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贺礼?”
她幽幽扫视殿内, “若封妃,不会比给我的贺礼还贵重吧?”
“谁宫里还缺这点子东西不成?”荣妃哼笑了声。
“若是景嫔封妃……无论如何,昭妃才是四妃之首, 这点分寸咱们还是有的。”
她在‘四’字上加重了语气,意思是如今四妃已全,如果景嫔晋位, 也只会是贵妃,方荷比不得。
方荷努力憋住气,让脸色看起来像生气又不好表现出来的样子,努力压抑着……狂喜。
说起来,晋位贵妃,她的竞争力可比景嫔大多了哇!
所以她一点都介意更酸一些。
“钮祜禄贵妃晋位时我还不在宫里,倒是不知道,这贵妃贺礼得准备什么。万望姐姐们多计较一番,别拂了贵妃娘娘的脸面才好。”
只有看热闹的宜妃,隐约感觉出方荷这模样不对劲。
出于对方荷的了解,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坚决不肯开口。
贵妃露出个虚弱的笑,浑不在意道:“本宫得封贵妃的时候早,那时宫里的姐妹也没有现在多,如果有好东西,尽管往承乾宫送,倒是不用顾忌本宫这里。”
惠妃抚掌笑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那时候我们几个也只是嫔位,还是与贵妃姐姐一起晋位的,手头自然没有现在宽裕。”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方荷手里快要撕碎的帕子,微微勾了勾唇。
“我已经备好了福禄寿三喜的头面,等着景嫔大喜……不过这两年往昭妃宫里送的赏赐也不少,想必昭妃应该不会如我们当初那般捉襟见肘吧?”
方荷紧抿着唇,沉着脸不吭声,她怕一张嘴就要笑出声来了。
哪怕不知道头面是什么手艺,但也知道福禄寿三喜就是三色翡翠。
就是后世,这种品质都是有市无价呢。
她脸色越‘难看’,殿内妃嫔们心里越舒坦。
端嫔也笑着开口,“如若宫里再出位贵妃娘娘,嫔妾等人虽然位分低,也有些御赐之物,嫔妾这里有副宋时的粉玉镂雕十二生肖摆件备着呢。”
方荷呼吸一窒,宋时的粉玉,放在这会子也算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啊!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不行,太后再不出来,她快要笑出来了。
好在乌云珠很快就扶着太后出来了,众人赶忙起身行礼。
待得太后叫了起,方荷深吸了口气,猛地站起身来。
“虽然我那里确实有不少皇上和太后赏赐的好东西,可……也没有太多好东西呜呜……”方荷赶忙扑到听她说话有些不解的太后膝前,脸埋在太后膝上身子微微颤抖。
“太后娘娘您可要帮帮臣妾啊,各位姐姐妹妹们都太有钱了,不像臣妾没什么底蕴,给景嫔的贺礼都出不起,臣妾怕是要出丑了呜……”
她要发大财了哈哈!
已知自己早晚会中五百万,就等着彩票到手了哈哈哈哈……
太后其实在幔帐后头听到几句,知道满殿的妃嫔是拿佟家女来挤兑方荷。
不过机缘巧合之下,皇帝大半时候都在方荷那里,想必是不愿叫人轻易看到自己缅怀太皇太后的难过,也不怪妃嫔们意难平。
太后也不能太偏心眼。
她拍了拍方荷的肩膀,温声道:“好了,回头你那份贺礼,哀家帮你出了就是了。”
方荷赶紧擦了擦眼角,笑着抬起头,一连串的彩虹屁不重样地送给太后。
“怪道万岁爷天天都要跟臣妾说,叫臣妾一定要好好孝敬您,这天底下再没有比您更人美心善的太后了!”
惠妃等人脸上的笑不自觉僵硬了许多,只有贵妃似笑非笑地垂下眸子没吭声。
昭妃这是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在太后跟前的恩宠,还不忘暗戳戳表明皇上对她的盛宠。
毕竟皇上不去她延禧宫,怎么能天天跟昭妃说话?
端嫔和通嫔等人手里的帕子也紧了许多。
太后失笑,她懒得听妃嫔们打口舌官司,略跟妃嫔们说了几句话,问了问公主和阿哥们的起居,就叫妃嫔们都散了,只留下宜妃和方荷。
“这阵子胤祺一直陪着胤禛,也没怎么到寿康宫里来,宜妃你多照看些,天儿越来越冷,别叫两个孩子冻着。”
胤禛因为皇贵妃去世,要切切实实守孝一年。
宫里惯会拜高踩低,佟家也不怎么看重胤禛,不会替他打点,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胤祺得知内务府往胤禛院子里送的炭,竟不是无烟的红罗炭,只是中等的银丝炭后,气得不得了。
他干脆拉着同样在阿哥所备受冷落的胤禩,陪胤禛一起住。
胤祺作为太后养大的阿哥,还有宜妃在,内务府自不敢怠慢,好歹胤禛和胤禩这日子才稍稍好过了些。
宜妃清楚太后这是心疼孙子。
四阿哥和八阿哥同样是太后的孙子。
她笑着点头:“您放心,我不错眼地盯着呢,胤禟明年也该入阿哥所了,到时我叫他多照顾着些八阿哥。”
太后却不好因这种无法放在明面上的冷待苛责惠妃,对宜妃的分寸却一直都很满意。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转向在一旁吃点心的方荷。
“延禧宫是缺了你的吃还是缺了你的喝?怎么最近回回到哀家这里,你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方荷赶忙咽下一块龙须糕,笑着解释,“臣妾这是刚才叫人刺得心窝子疼,吃点东西好堵住心窝子里的窟窿嘛。”
太后:“……”人还没进宫呢,心窝子这就有窟窿了,等人进了宫这丫头要怎么办?
见太后叹气,宜妃止不住笑,看着方荷调侃。
“您可别信她胡说,是九公主这阵子正长牙,看见她吃东西就跟着馋。”
“啾啾的鼻子尖,只要鑫果吃了什么味道浓郁的东西,甭管怎么去味儿,那孩子总能闻见。”
说起来宜妃这话跟笑容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前几日小九吃了糖葫芦去看自家九妹妹,嘴上没擦干净,一个没注意,就叫啾啾抱着脑袋啃了半天,好悬没哭一鼻子。”
回到翊坤宫,胤禟就嚷嚷着小爷吃亏了,非要吃平日里不让他多吃的红烧肉才肯罢休。
但宜妃清楚,胤禟是为了弟弟要的。
胤禌身子不好,宜妃实在不敢让他吃这种油腻的。
不过在福乐为胤禌养身子后,也说了偶尔吃一次没什么,宜妃这才允了。
兄弟俩都乐得不行,还偷偷嘀咕着,回头要再往嘴上抹点甜的,去找啾啾献吻呢。
这会子说起来,宜妃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臣妾也不知他怎么想的,难不成啾啾让他吃亏,他吃猪肉就能补回来?”
太后和方荷也被逗得也笑得不行,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太后轻声道:“大致是给太皇太后和皇贵妃守孝闹的,她们两个泉下有知,肯定也愿意叫孩子们吃些好的。”
“既然小十一的身子骨好些了,你别总照宫里那些规矩饿着他,回头饿出毛病来,哀家找你算账。”
宜妃看了眼吃得脸颊都鼓起来的方荷,思及方荷现在身子骨是越来越好了,也不见她少吃东西,跟着拈了块点心,到底应了下来。
腊月初一,景嫔被一顶青轿送进了承乾宫。
腊月初三起,康熙便留宿承乾宫,照着妃嫔该有的体面,连宿三日。
这事儿方荷是知道的,康熙特地叫顾问行把彤史册子送到她面前来了。
方荷表现得非常淡定。
她吃肉,人家喝几口汤总不过分。
她没想过让满宫妃嫔一直守活寡,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些主意,不过眼看着北蒙局势不稳,心知还不是提的时候,才压着没提。
但即便承乾宫没叫水,康熙在承乾宫留宿,也叫妃嫔们看到了希望,在方荷面前的酸话就更多了。
方荷清楚,自己是板上钉钉会占便宜的那个,没道理跟人家计较,反倒特别有兴致地配合着,每回都露出些拈酸吃醋的模样。
就算她为将来的贺礼提前付出劳动了呗。
只是方荷没料到,太后和宜妃竟都把她的表现当了真。
腊月初五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又把她和宜妃给留下了。
这回不像上次那样轻松,太后和宜妃的表情都很凝重,宜妃面上甚至有些追忆和感叹的复杂。
“丫头,你得清楚,这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他毕竟是皇帝,总不能一直守着你一个人。”太后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劝。
宜妃也跟着劝:“你看我就知道了,当初我也以为皇上会一直宠我,如今也不过就剩些面子情,皇上一直在你那里,你日子反倒更难过些。”
方荷在两人面前,比在其他人面前放松些,被劝得哭笑不得。
她赶忙解释,“我不难过啊,腿长在皇上身上,他想去谁那儿就去谁那儿,我凭什么计较?”
虽说她和康熙现在腻歪得不行,康熙也保证不会再有其他人,方荷却始终清楚,这保证的脆弱性,全靠康熙自觉。
男人的心,跟那三条腿一样,拦是拦不住的,她会为了康熙的保证而去努力,但也做好了失望的准备。
不管如何,她始终相信,自己一定能把日子给过好。
她看着太后和宜妃,笑得更坦然,“你们放心,道理我都清楚,不会作茧自缚。”
太后和宜妃却都不信,道理人人都清楚,可真能平静接受的又有几个?
如今方荷的平静,大概是眼泪往心里流吧。
太后拉住方荷的手轻拍,“好好好,哀家知道你心思清明,不过你也不必太委屈自己了。”
“再过几年还有选秀,会有更多秀女进宫伺候,那时候……唉,你只要把握好分寸,适当地闹一闹倒也无妨。”
男人嘛,多是贱骨头。
你越闹,他越是欲罢不能,趁着一茬一茬的花骨朵还没进宫,却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也得想法子拢住皇帝的心才是。
宜妃也道:“你这会可不能伤神,与皇上渐行渐远,那只会便宜了别人。”
“不如趁现在与皇上情分还浓,等出了孝期,赶紧生个阿哥,晋一晋位分。”
方荷:“……”怎么着,她不跟皇上闹一场就这么不正常?
她在大家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方荷带着啼笑皆非的心情回到延禧宫,连魏珠和翠微等人伺候都格外小心翼翼。
翠微竟然都不呲哒人了!
哪怕方荷故意逗她,翠姑姑都只含笑讨巧应着,白眼都看不着了。
如果说只是延禧宫里如此,方荷憋着笑,还有些乐在其中。
可初六晚上,康熙来到延禧宫,也一脸探究,总盯着她看。
“朕去承乾宫,果果不生气?”
方荷心想,您又没说话不算数,我生什么气啊。
虽然没说话,可方荷疑惑看过去的眼神,都被康熙收入眼底,他表情当即就淡了不少。
然后方荷就诡异地发现,康师傅他又双叒叕恢复了做三休二的习惯!
在延禧宫做三天禽兽,往其他宫里睡两天大觉。
上至贵妃,下至几个有子嗣的贵人,康师傅妥帖周到得很,一个都没错过。
啾啾这阵子学会了爬,在屋里待不住,非闹着要出去。
不叫她出去吧,啾啾也不闹腾,只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噘着嘴看人。
再不叫她出去,大眼睛里就开始蓄起泪来,大颗大颗往下落,吭吭唧唧哭得叫人心窝子都想掏给她。
方荷特别奇怪,她也从来不这么哭,这孩子到底跟谁学的?
可怎么办呢?
延禧宫有一个算一个,都顶不住这小美女梨花带雨的模样,只好趁着阳光大的时候带她出去走动走动。
但外头天儿到底是冷,一不留神啾啾白嫩的鼻尖就挂上了鼻涕。
方荷怕孩子发烧,盯着福乐给奶嬷嬷喂养身汤,再给啾啾喂奶,一时也没顾得上孩子爹到底在干啥。
但是方荷表现得越冷静,康熙心情就越差。
到了腊月下旬,他甚至不去后宫了,延禧宫这边也不来,就一个人在乾清宫待着。
虽然南巡耽搁了,康熙却没忘了派钦差出去一路南下,巡视永定河和中河两处的防汛工程。
他早就下旨令曹寅一路南下,了解自开海禁后,山东、江南和湖广一带沿海府城的赋税情况。
曹寅腊月中回京,将自己一路了解到的贪赃枉法之事,拟了折子递上去。
折子里所牵扯人数之多,引得康熙震怒不已,赶在年前任免了河南和江南两地一大批官吏。
漕运总督马世济因与江南世家私下勾结,贪赃数额巨大,直接被抄了家,革去顶戴花翎,成了年前被革职的最高品阶官员,引得朝堂上下都噤若寒蝉。
又过去几日,梁九功实在顶不住了,又叫李德全跑到延禧宫来,逮着魏珠喊哥哥。
“万岁爷就差一个台阶,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万岁爷心里有娘娘,娘娘好歹给点反应不是?”
魏珠很淡定:“主子们的事儿,哪儿轮得着咱们置喙,皇上来了,我们家主子哪回不是好好伺候着?”
李德全恨不能骂娘,该好好伺候的时候,你家主子倒是蹬鼻子上脸,这会子该闹腾了,你家主子倒老实。
这祖宗就不能干点人事儿?
李德全捂着腚直哭,“跟魏哥哥说句不见外的话,自打娘娘入了万岁爷的眼,御前热闹得叫咱们心里都跟着暖,咱心里都感激。”
“就连内务府负责执杖的太监,都给娘娘立了长生牌位。”他一脸哀怨看着魏珠。
“我有回瞧见了问了一嘴,才知道,这些太监这两年从御前拿到的银子,比他们过去十几年拿到的都多,都是昭妃娘娘的功劳啊!”
“奴才只盼着,娘娘好歹也心疼心疼咱们,年根子底下进出的官员多,我和梁总管实在不敢坏了乾清宫的体面不是?”
魏珠差点笑出声来,赶忙咬了咬舌尖这才忍住,勉强算是应下了。
到了方荷面前,他一点也没忍着,捂着肚子笑了个痛快。
“主子要不您还是去瞧瞧?毕竟到年根子底下了,也不好叫万岁爷带着气过年。”
“要是梁总管和李德全那孙子要是藏了坏水儿,回头指不定奴才和陈顺他们,也要去给执杖的奴才塞银子了。”
啾啾的鼻涕已经不怎么流了,方荷本来就打算好好哄哄啾啾她阿玛。
她大概清楚康熙又闹什么别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是前头实在腾不出手来,而且时机也不对。
现在大姨妈刚走,总算到时候了。
“那你去,叫翠微准备些点心和汤水给乾清宫送过去,就说我请万岁爷过来用膳。”
“对了,你叫春来去一趟库房,尽量找些便宜的东西,来把殿内贵重的都替换了。”
魏珠心下一惊:“主子您打算干什么?”
“当然是吃醋啦!”方荷轻哼道。
满宫妃嫔觉得她老实安分是要失宠,太后和宜妃担心她没动静是黯然神伤,康熙觉得她通情达理是不把他放在心上。
反正这醋她要是不吃,是收不了场了。
康熙这几日被曹寅进上来得折子气得不轻,加上自己一个人在乾清宫睡得格外冷清,火气倒是更重了些。
他甚至都开始喝起斋戒的茶来了,也没消下去多少火。
梁九功数着呢,短短半个月,光他就挨了七次骂,就更别说李德全和齐三福他们了,这会子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呢。
当然,给慎刑司塞的银子没白塞,瘸拐是做给皇上看的,也故意没涂药,不然梁九功早就叫人去延禧宫求救了。
即便康熙不去延禧宫,延禧宫的消息梁九功也都一清二楚。
他很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若是他敢趁着九公主生病的时候,去延禧宫搬救兵,回头肯定要挨顿真打。
这不,等着张子钦去瞧过,说九公主无碍了,梁九功立马派李德全跑了一趟。
半下午延禧宫的点心和汤水就送过来了,梁九功心里直呼祖宗显灵,赶忙提着食盒进门。
“万岁爷,万岁爷,昭妃娘娘给您送吃食来啦!”
康熙正在看杭州知府朱山庸就马世济贪污渎职一事上的自辩折子,里头口口声声都是自己毫不知情的借口。
可曹玺和曹寅父子分明查出,朱山庸的府邸建得比康熙在江宁的行宫还要奢华精致,那么多银子,难不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正冷着脸朱批晓谕令朱山庸解职,同时传旨叫杭州巡抚押解朱山庸回京下狱调查,梁九功就欢天喜地进来了,好像提前几天过年一般。
他眼神疏淡乜过去,“怎么,昭妃是给你送了龙肝凤髓来?”
梁九功赶忙躬身赔罪,“奴才这不是听到九公主病愈高兴嘛,昭妃娘娘先前因着九公主着凉,担忧得不得了,也不敢叫万岁爷跟着忧心。”
“如今九公主大好,娘娘心里记挂着您,特地叫人来请示,可否请万岁爷去延禧宫用晚膳呢。”
康熙微微挑眉,“你倒是会替那混账说话。”
她那哪儿是不想叫他跟着担忧,她分明就是一点都没把他放在心上,满心都只有孩子。
他的许诺,还有他为此不得不付出的心力,在她眼里一点都不重要,全都是他自作多情!
梁九功见主子表情依然冷淡,迟疑了下,小心翼翼道:“万岁爷若不想去延禧宫用膳,奴才叫人去回了?”
康熙冷眼看他,“要不你替朕把折子也批了?”
梁九功:“……”您直接说去不完了嘛!
他赶忙哎哟着道不敢,苦着脸出来弘德殿,立刻叫李德全去御膳房。
“紧着几步,赶紧叫御膳房给万岁爷准备些下火的汤水,回头一起送到延禧宫去。”
国孝期间,万岁爷一回真章都没动过,今儿个指不定也还是如此。
这隔靴搔痒,到底不是正道,梁九功怕主子爷的火消不下去。
马上就过年了,他都快四十的人,实在不想赶着年根子底下再挨顿打,问就是要脸。
李德全也琢磨着,既然昭妃叫人递了话来,这俩祖宗必定要闹腾一番,再在幔帐里费些力气,很是叫御膳房下力气准备了些实在的膳食送过去。
只梁九功和李德全爷俩谁也没想到,他们跟在皇上身后,一进延禧宫,还没到殿门口呢,一个茶盏就扔了出来。
梁九功吓了一跳,立刻挡在康熙面前,眼看着那茶盏‘啪’一声碎在他脚下不远处。
大冬天的,唬得梁九功后背起了一层细毛汗。
再扭头一看,好家伙,延禧宫所有的宫人和太监都跪得远远的,要么苦着脸,要么表情麻木,显然早知道自家主子要干嘛。
梁九功好悬一口气没喘过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昭妃请万岁爷过来,是要行刺御驾???
他正想着呢,就被康熙拨开了。
方荷从门口探出脑袋来,眨巴着黑白分明的鹿眼儿,看了眼自己摔的位置,咧嘴冲康熙讨好地笑了笑,心里夸自己有准头。
不枉费她拿最便宜的茶盏练了一下午。
康熙蹙着眉,刚要喝问她这是打算干嘛,就叫方荷突然吊起来的嗓子唬了一下。
“原来万岁爷还知道延禧宫的大门朝哪儿开呀!”方荷抻着脖子,故意往后殿的方向大声道。
太用力,她还呛得咳嗽了下,赶忙捂着脖子出来,抓住康熙的手,笑得更谄媚,把人往殿内拉。
可她格外尖锐的嗓音是一点不见小,还顺手把另一只手里的茶盏扔了出去。
“臣妾就大胆了!万岁爷要是嫌弃臣妾,就别过来啊!您去其他会伺候的妃嫔宫里好了!!”
康熙:“……”他还没来得及说放肆呢。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还有方荷这比北蒙呼麦还大的动静,直扰得康熙脑仁儿一鼓一鼓地疼。
他运了运气,还是没忍住气笑了,捏着额角轻揉。
即便皇玛嬷还在,大概也不能怪他许这混账往后就她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闹出来的动静,比满宫的妃嫔加起来都热闹。
等方荷摔完了东西,康熙面无表情被她拽进殿内,一没了外人就忍不住给她腚上来了一巴掌。
“你也不怕吓着孩子!”
方荷捂着腚嘿嘿笑,喊得稍稍有些沙哑的嗓音,这会子轻软了不少。
“啾啾在屋里闷了好几天,实在待不住,太后娘娘怕啾啾又要着凉,特地叫乌嬷嬷请了暖轿过来,带啾啾去寿康宫住两天。”
寿康宫虽然没有慈宁宫那么大,也没有花园,后殿却有种了花的暖房,不会叫孩子着凉,也足够啾啾瞧新鲜的。
方荷知道太后是担心自己满心都是孩子,忽略了康熙,又闹得不可开交,倒也承太后的好意,毫不担心地将孩子送了过去。
她把自己塞进康熙怀里,笑眯眯看着他。
“皇上还跟臣妾生气呐?”
康熙语气微凉,“朕一进延禧宫,昭妃娘娘就摔摔打打的,朕哪儿敢啊。”
“哦,本宫问错了,王爷~你生不生本宫的气呀?”方荷冲康熙挤眉弄眼。
进门送茶的翠微一个踉跄,飞快将茶盏放下,跟有狗撵着一样出了大殿,还顺手把殿门给关上了。
方荷被逗得笑倒在康熙怀里,戳着他心口,“还有侍卫大人,生不生奴婢的气呢?”
康熙面无表情握住她造作的小手。
“你就仗着朕对你气不起来,故意欺负朕是不是?”
“当然不是。”方荷抽出手,捧着康熙的脸颊笑得更灿烂。
“我就是想让您自个儿回过味来,夸我几句,却没想到皇上笨得出奇,您到底是怎么管好朝堂的啊?”
康熙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虽然没听明白,却隐隐有所感,心情不自觉好了许多,在她唇上轻咬。
“朕要听你亲口说。”
方荷一手捂住嘴,一手拽他耳朵,“那臣妾就不能害臊吗?”
康熙淡定地点头,抱起她就要往寝殿走。
“好,朕给你机会,你慢慢害臊。”
眼看着晚膳都要端幔帐里去了,方荷赶忙认怂。
“我错了错了错了!”
“我说还不行嘛!”她抱住康熙的脖子,在他怀里踢腿要下去。
“您既然已经跟我保证了,去其他妃嫔那里也没叫水,我也不傻,哪儿会误解您的好意。”
如果康熙真对其他妃嫔从此一个眼神都没有,冷酷无情到底,这样的男人方荷也不敢喜欢。
人生在世总要有所妥协,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稍稍留些退路,给别人些体面,才是对她好。
康熙将她放下,只将人揽在身前,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方荷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身前,“我不生气,自然是因为我信你,信你还不好?”
“在宫里生活这么久了,难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皇上,把日子过好吗?”见康熙表情还是淡淡的,她继续往嘴里灌蜜。
“如果真不在意,我早就在皇上面前拈酸吃醋,想着法儿地勾您来我这里了。”
康熙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即便方荷在意他,到底还是如他一样的人,心里有太多比他重要的东西。
除了江山社稷,他几乎要剖开心肠,将方荷放在最重要的地方,而这混账心里……他大概只能排最后。
他现在越来越明白方荷先前的计较,情不知所以起,一旦种下情种,哪怕是小事,哪怕情理分明,依然会不舒服。
“那你现在怎么又闹腾起来了?”他依然表情淡淡地问。
方荷笑眯眯打量他片刻,轻轻推开他。
“因为所有人都想看臣妾跟皇上大吵一架,臣妾自不好叫人失望。”
康熙面无表情:“说实话。”
“臣妾跟您闹腾,其他人肯定派人来延禧宫打探消息,甚至亲自来试探我。”方荷摸着鼻子咧嘴笑。
“那什么,年底了,也该给底下人发发奖金了,臣妾多收几份年礼,不过分吧?”
在寿康宫请安那次,她就发现了这条生财之道。
想看她的热闹,总得往外掏点什么,与其掏给承乾宫的景嫔,不如便宜她啊!
想打听延禧宫消息?没问题,掏银子。
想跟她打听她和皇上到底闹什么?那得加钱!
康熙:“……”他竟不算意外。
他到底被逗笑了,点点方荷的额头,“所以你贪财,却要跟朕吵架?”
“那当然不啦,吵架伤感情,臣妾舍不得。”方荷笑眯眯仰头躲开康熙的手指,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狡黠。
康熙刚有些满意,就听方荷兴高采烈道:“所以,不如咱们用过膳后,打一架吧!”
康熙:“……”吵她舍不得,打他她就舍得了?
呵……他看着这混账,是想方设法要赶在年前挨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