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上章有增加 年年今日,岁岁今……

凉风习习, 星月登天。

妈妈的手并不是柔若无骨的,她的指尖有些微茧子,中指侧面摸上去也触感不同。

“会紧张吗?”傅谐伸手整理她的头发。

领带一晃而过,花纹暗合璩湘怡西装的颜色。

过完年后, 璩贵千剪去养了许久的长发, 此时细软发丝维持在肩上长度, 挽在耳后, 更衬得五官精致灵动。

此时只有父母在她身边,璩逐泓和其余亲人都在外面等待。

她摇头, 回应父亲的问题,又一次侧身看向镜子里的女孩。

这样的场合不能太素净。在衣饰上她一路没提意见,全随了妈妈的心思。此时一身香槟金暗纹的长裙,裙摆处缀满水晶, 走起来像在银河中跳踢踏舞, 外穿一件珍珠白西装制式外套,在海风中也不会寒冷。

“之前请的算命师傅说你这两年偏宜土金、忌水木,就得多穿金色和白色。”璩湘怡凤目上下扫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

妈妈一向是不太信这些事情的。但周围的圈子里倒有不少人是五行八卦的拥趸,一个个的手上缠佛珠胸前戴玉牌,办公室里是算了又算的风水格局。

但一说到儿女事上,这无谓的态度就变成了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师傅说完, 她转身就让人采购了一批玉石金属配饰。

璩贵千伸手,左边一个翡翠玉石戒指配金饰璀璨, 右边三个顶奢叠戴银戒显年轻时尚:“妈,我真要成圣诞树了。”

璩湘怡却一点她的眉心:“好看的,不许摘。”

“走吧。”

璩湘怡挽上傅谐的手, 又向她伸出手来。

相握。

轻柔的圆舞曲铺开,大提琴的低吟与钢琴的清音交织。

穹顶上悬挂着的巨型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威尼斯手工镜,主厅的罗马柱上缠绕着新鲜的白色铃兰与蜜桃雪山。

梦幻。

她问过妈妈,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璩湘怡还没说话,一向随和的傅谐就出声:“这哪里夸张了,是该好好办一场。要不是京市禁止城区里放烟花了……”

璩贵千瞬间明白,原来璩氏大楼的灯光展竟还是他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一步,又一步。

旋转楼梯上她走得稳当,遥遥看见璩逐泓牵着holiday在下方抬头望她。

“妈,谢谢你。”

包容我,爱我。

“傻瓜,”这声昵称带了鼻音,“你忘了吗,我说过,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同学朋友们聚在一角。朱欣怡兴奋得举起手机拍照,另一只手还让她看镜头。璩贵千没躲,大大方方地扬唇轻笑。

所有人都在看她,于是她也得以轻易地对上所有人的目光。

洛城

和姜南寻立在璩逐泓身侧的阴影里,如果她在旁边,就会听见姜南寻啰啰嗦嗦感慨时间真快啊的声音。

淑珍阿姨一身墨绿褂子站在最后,手里捧着暖手杯,泡的是枸杞松针茶。

璩湘怡示意乐队暂停演奏。

“各位,”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瞬间让整个宴会厅安静下来,“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女儿璩贵千的生日。她降临在我的生命里,仿佛还是昨日,今天却已经成为了跟我一样高的大人。”

“我从不怨天尤人,但我感谢上苍,让我和她爸有机会看着她长大。养育孩子,就像看着一面镜子。我有两个孩子,每一个都照出了我自己的不足,我感慨,却又庆幸,他们都是比我更出色的人。”

“而我的贵千,我相信她会做得比我更好。”

她抬起手,戒指折射出光芒。

宾客们纷纷举起酒杯,水晶灯的光芒在香槟中流转。

弦乐奏生日歌,轻灵又别致。有年轻的声音喊着响亮的生日快乐,惹起笑声阵阵,又引起几人附和。

璩贵千注意到宴会厅最后的穹顶正在缓缓打开,露出繁星和烟火。

海风轻拂,带来咸涩的气息,与宴会厅内的花香芬芳、酒液甜品的醇香交织在一起。

又一簇烟花升空,一朵小小的花绽在她眼眸。

“宝贝。”傅谐一同牵着她的手,叫着许久没唤的爱称。

“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平安、健康。

这一晚上听到的生日快乐,若是一声换一块糖,能将玻璃罐子积得满满当当。

甜甜蜜蜜,酿到地久天长。

应付完了热闹,后半场,疲惫的人下到舱房休息,相熟的人约在了下一层各式小厅相聚。

露台上,璩贵千倚着雕花栏杆,月光洒在海面上,邮轮划破平静的水面,留下一条银色的航迹。

她摩挲着指节上的翡翠戒指。

长袖外套,并不寒冷,鞋子有跟,走起来却是柔软的。

“大明星。”

身边袭来一股香风。

她侧头去看,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妈妈合作伙伴的女儿。

唐松云一蹬鞋跟,仰靠在栏杆上,放松着紧绷了半晚的脖颈。

“真羡慕你,你妈那么疼你。”

璩贵千同她并不熟悉,只大概知道她的状况。

唐松云是家里的二女儿,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她夹在中间,却是个极要强的个性。

她比璩贵千大几岁,时常陪着唐伯伯出席各种活动,在长辈们面前爽朗大方,璩湘怡也很喜欢这个姑娘。

“你说,”唐松云仰望着夜空,“是不是因为你走丢过,你爸妈才越过你哥,最疼你?”

弥补心理,是这么说的吧。

璩湘怡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她显然是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培养的。儿子去搞艺术,女儿要进公司。

唐松云按下心里的不忿。

但这话毕竟还是太刺人了。

璩贵千的酒杯空了,她扭头,对上唐松云的侧脸,眼神晦涩:“你很羡慕?”

“羡慕。你说,做人是不是还得有点故事?有点波折?才有意思。”唐松云脸上显出霞云,她喝醉了。

“我给你一巴掌,你掉到海里去,再让人把你救上来,冻得七荤八素,肺炎送医院烧到进重症监护室。这个故事怎么样?”

唐松云笑得前俯后仰,眼角激出亮光:“好,好。”

璩贵千淡淡瞧她一眼,抬手,招呼两个服务生过来:“唐小姐醉了,送她回房间休息。”

脚步踉跄,唐松云松开栏杆,没再停留。

这边送走来客,璩贵千伸手换一杯侍应生托盘上的酒,自顾自享受海风。

脚边毛茸茸的触感出现,璩贵千霎时收了平静的眼神,弯下腰去揉搓holiday的脑袋。

“你没打她?”牵引绳握在手里,璩逐泓转过身,惹来妹妹的白眼。

他都做好替她遮掩的准备了。

“我是什么恶霸吗?”璩贵千一口饮尽杯中物,往他手里一塞,随即蹲下身看holiday的精神。

璩逐泓抬手将空杯放在侍应生托盘里,发丝在海风中摇曳:“你朋友们都安顿好了。”

璩贵千是今天的主角,没有时间精力顾及同学朋友们。许多同学并不熟悉这样的场合,她就一并交给了哥哥招呼。

“好,”她也不说谢,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我知道她心里难受。”

璩贵千往上瞟一眼,目光流转。

唐松云一向是骄傲的。她是掌上明珠,是同龄人里优秀的典范。但大学毕业了,她父亲丝毫没提让她进公司的事情。

她哥哥却是没毕业就进公司实习了。

平等的假象被撕碎。

原来宠爱是有条件的。包容不一定是爱的表现,也有可能是不在意。

璩逐泓却皱眉:“那也不能那么说话。”

璩贵千笑了,站起身:“你不懂。”

你不懂那种无奈。听她一句牢骚也无妨。

“再说,我又不是软柿子。”

唐松云再不顺心,也比这世上的多数人好许多。平白无故,谁也不欠谁的。

holiday的爪子搭在裙子上,她也调皮地翘起脚同它玩,左脚起右脚落,膝盖一突一突。

“嗯?我们宝贝说对不对?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萨摩耶训练得当,玩耍时懂得收着爪子,在外面只会微笑,不会吓嚷。

他们在这里翘脚脚玩儿,甲板另一侧的洛城从楼梯上来,险些笑出声。

“干什么呢?两个小孩儿?”

璩逐泓还没说话,贵千先一步反驳:“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洛城和璩逐泓双目相对,前者暗暗指了指贵千,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神。

是不是醉了?

璩逐泓仗着贵千的注意力全在holiday身上,爽快点头:“走吧,把她带回去。”

璩贵千只是微醺,心里明白他们俩打的机锋,却懒洋洋地不想搭理,顺水推舟。

她打了个呵欠。

嗯,确实累了。

璩逐泓牵着holiday,璩贵千跟在holiday尾巴后头,洛城落在最后,下楼梯的时候嘴上说着:“注意脚下。”

璩贵千在台阶上站定了,提裙子的双手没放下来,回头看他:“啰嗦啰嗦。”

头发别在耳后,她面颊微红,皱着鼻子,虽是抱怨的话,眼神却亮晶晶的。

洛城一怔,含笑点头:“好,是我不好。”

哒、哒、哒。

她回头,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谨慎,最后踩在地板上,露出个舒心的笑。

邮轮本身就是她的生日礼物之一。

埋在了松软的被子里,璩贵千仿佛感受到了身下船舶摇晃在星河里,伸手能掬住月亮。

当然是幻觉。

她想。

大型邮轮设计考虑了稳定性和舒适性的,走起来如履平地。

那为什么会晃呢?

璩贵千的眉心还没皱起就松懈。

呀,我酒量变差了。

她陷入睡眠,手机就摆在桌上,跳出一条消息,屏幕亮一下,闹腾了好久才彻底暗下。

许多条祝福和问候里,夹杂着一条不起眼的消息。

曾嘉文:嗨,生日快乐,礼物以后再补:)

……

六月,艳阳天。

朱欣怡放下挡光的本子,在教学楼前和璩贵千分开。

“加油哦。”

越是临近考试,人越是心浮气躁。送考前老师再三嘱咐了,千万不要想着为了考试临时吃点好的、用点新的,一切只和往日一样。

朱欣怡高二时已经通过全国作文大赛拿到了京大的降分政策,但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也有些慌张。

璩贵千也一样,两个人在教学楼前分别,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去往不同的考场。

如果一切顺利,她们大学还是在一起,只是地铁上,京大比华庆多坐一站。

考试铃声响起的时候,璩湘怡摘下眼镜,放到一边,车上的傅谐拉过她的手,轻声

问:“怎么了?”

四中离璩氏总部很近,他们却没有去那休息,而是像每一对寻常父母一样,守在考场前。

璩逐泓赶到的时候正赶上父母依偎在一起说话。他拉低了帽檐,只把自己当作是空气,悄无声息地上车。

“干嘛去了?”璩湘怡的声音比车里的空调风还凉。

“从城南过来,买了吉祥楼的定胜糕,”璩逐泓献宝似的举起包装严实的竹筐,“让贵千中午吃一口。”

璩湘怡轻笑一声:“你妹妹吃得下一整盒?先给我来一口。”

傅谐伸手把她膝上的笔记本电脑拿远,二人配合默契,支起这辆改装迈巴赫上的小桌板,拆开盒子。

树影斑驳打在车窗上。

璩逐泓弯腰拿起车侧边的保温杯,给爸妈倒水:“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随身携带保温杯还是贵千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她身体虚,胃口也只有一点儿,每一口吃喝都得上心,变着花样补营养。保温杯里一天是枸杞红枣煮牛奶,一天是鲜榨蔬果汁。

傅谐下意识摸上眼下的青黑:“很明显吗?”

“爸你太帅了,就显得一点小瑕疵显眼。”

璩湘怡抬眼往丈夫脸上瞧:“哪有,你爸还是那么好看。”

傅谐的桃花眼随岁月流逝更加深邃,像金鱼的轮廓,皱纹也流畅舒展。

宽敞的车里,三人掰一块定胜糕吃,差点被噎坏。

干巴的糕点塞下喉咙,璩湘怡没咂巴出一点儿味道来,又顾及着这好彩头的寓意,没说明白:“这家店的生意不靠这个吧?”

璩逐泓险些笑出眼泪:“他们家卖了十几年的定胜糕,靠的就是祖上出过一位连中三元的翰林。”

好半晌,璩湘怡憋出一句:“行,比我会做生意。”

……

璩贵千出考场的时候,树影已在地上拉长。

“走了啊!”

“明天见。”

身边都是这样的声音,她也这样与穿梭而过的同学告别。

往前走,校门边围绕着等待的家长们。

乳燕归林,四处是亲切热闹的问候。

“怎么样啊?热不热?饿不饿?走走走先上车。”

家长们说的话都大同小异。吵杂的声音里,远远地,她看见爸妈站在对面的花坛边朝她招手。

她还没露出笑容,人潮里,璩逐泓一把攥住她的手,用身体挡开一条路,扯着她到爸妈面前。

“快上车吧,看你的汗。”傅谐心疼地给她递纸巾。

“饿不饿呀?有糕点也有面包,水果十分钟前就拿出来了,这会儿吃正好,不会冰着嗓子……”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她却像怎么也听不够。

“饿。”璩贵千点头。

哥哥早接过了她的书包。

璩贵千用湿纸巾擦完手,环视一圈桌面。

“这个是什么?”她指着包装和家里带出来的东西不一样的定胜糕。

璩逐泓面露难色,放不下这个好彩头,又怕她噎坏了。

“……小口吃,多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