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败坏他名声

……

不多时,钱夫人把请卢夫人、窈窈都请去看绣样。

窈窈没觉得哪儿不对,入了深冬,钱夫人要给府内上下都裁一身保暖的深衣,挑一挑绣样,也是寻常。

到了东

府,钱夫人却把她与卢夫人请去耳房,相对正房,耳房小而雅,烧着红箩炭,摆着一方红木小桌案。

钱夫人和谢姝,已经舒舒服服窝着了,她们招呼窈窈道:“快来坐。”

窈窈抻了抻衣摆,屈膝坐在西方位,卢夫人就坐她身旁。

谢姝拿着一套青玉杯,给四人一一酌了小酒,道:“桂花酿,不醉人的。”

窈窈心知自己是一杯倒的,便抿了小半口暖暖身子,卢夫人酒量也一般,但没窈窈那么差,便喝了两杯。

小酒一喝,大家心里也没多少紧绷感,钱夫人双手交握,说:“大冷天的叫你们来,不是因为绣样,但毕竟不算光彩,只能偷偷的来。”

窈窈问:“母亲说的是?”

钱夫人拍拍手,一张四开寿山福海图的屏风后,一个穿着李府婆子衣裳,但面相生疏的中年女子走来,朝几人跪拜,一一唤夫人,十分虔诚。

钱夫人:“这是一个正经的女冠子,擅看相断命,外头多少人家都请不到。”

窈窈登时明白,为何钱夫人鬼鬼祟祟的,之前李缮主持了灭道灭佛,她作为李府主母,去寺庙就算了,刻意请女冠子进府,确实不能宣扬。

卢夫人客气道:“有劳亲家母了。”

她并不十分看得起这个女冠子,天下最会断命的都在洛阳,女冠道婆游走在世家后宅间,是有点手段的。

要不是李缮掀起灭道佛的浪潮,此风气会更甚。

废话无多,女冠子给钱夫人批命,窈窈和谢姝作为晚辈,出门回避。

东府有几株红梅,是钱夫人问郭夫人移来的株苗,刚养活,花蕊芬芳,窈窈和谢姝往那边走去。

她看着梅花,对谢姝说:“我婆母从前也请一个道长看过。只是后来道观被除,想来那‘神算道长’未必料到自己有这一天。”

这话里,隐有反对看相断命的意思。

谢姝却道:“你等等就知道了。”

窈窈:“?”

却说屋内,女冠子先说钱夫人,她发了神威,钱夫人样样说准。

到了卢夫人这儿,女冠子盯着卢夫人看,说:“夫人左手肘外侧,有一个疤痕,寸长。”

卢夫人捂了下手臂,皱了皱眉。

女冠子:“是被至亲至疏的人伤害,流了很多血,还吃了两副药。”

钱夫人张圆嘴巴:“真的啊?”

卢夫人没否认。

十来年前,她气性比现在大多了,和谢兆之争执,谢兆之拿杯盏砸到她手上,后来留了疤。

再后来,她的气性,就被磨光了,被女冠子说中,她难免尴尬和惊异。

紧接着,女冠子又说了两件卢夫人身上的事,竟都准,卢夫人越来越凝重。

钱夫人对“女冠子”打了个手势,女冠子终于进入主题,道:“但是,夫人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卢夫人:“如何作解?”

女冠子又说:“最简单的解局方式,就紧回南边,回洛阳。”

卢夫人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对,正犹豫着。

突的,钱夫人“刷”地站起身,道:“血光之灾怎么可以轻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快点回去吧!”

这一刻,卢夫人险些以为是自己酒劲上来了,否则这事怎么这么突兀,屏风后又冲出两个膘肥体壮的婆子,拽着她往门口去。

她顾不得别的了:“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我不回去!”

钱夫人斩钉截铁道:“血光之灾!”

卢夫人恍然发觉钱夫人在做局!她挣扎呼叫:“窈窈!姝儿!窈窈救我!”

赏梅的姊妹二人听到动静,忙提着裙角,步伐匆匆回来,谢姝捂着嘴,十足的惊讶:“怎么了?”

钱夫人:“女冠子说你们母亲有灾,要回南方避灾。”

才两句话的功夫,已有人把俩个收拾好的包袱,往卢夫人身上套,又说:“马车备好了,就在后巷。”

窈窈也不解又诧异,她刚想问谢姝是不是和她刚刚说的有关,谢姝竟背过身,偷笑了下。

窈窈:“……”

此事有谢姝的手笔,窈窈对钱夫人说:“母亲,且先停下。”

钱夫人见好就收,嘿嘿笑了声:“知道了。”让人别押着人,又赶紧给卢夫人拿披风。

卢夫人发髻散了,衣服歪了,一身的狼狈,没有半点世家妇的体面,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余惊后便是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

接下来怎么演,钱夫人就不清楚了,谢姝接过话柄。

她神色悲痛,道:“母亲,回南方是为你好,你怎么不信?你既能知道女冠子哄你回去,是不对的,又为何要信谢翡所言?”

“难不成只要姓谢,说什么就都是对的?”

卢夫人面色发青:“我只是……”

谢姝:“那天,你为谢翡的话动摇,你可曾有那么一瞬,为了我,为了窈窈着想?你心里是有我们,却更为卢家着想,为谢家着想。”

说完,她低头擦泪,呜呜哭泣。

卢夫人梗了梗。

钱夫人也适时说:“若随便来个谢家人,就能说服你,我看,不如你现在就南下吧!”又补了一句:“当然,女儿留下。”

卢夫人原来的惊怒委屈,在哭泣的谢姝,愤愤不平的钱夫人的话语里,消散了一半。

再看窈窈眉宇淡淡的怅怅,她终于是生出浓浓的愧疚。

这几日,她也不好受,虽然窈窈每日都来请安,但她明白,那天她没有拒绝谢翡,叫窈窈有些心寒。

为此,谢姝也和自己离了心,她很后悔,只气自己被迷了心窍。

她握住窈窈的手,道:“窈窈,我让你为难了。”

从前,是她替窈窈遮风挡雨,不知不觉间,她开始麻烦窈窈,从卢家再到谢家,已经犯了几次糊涂。

窈窈温声道:“我没有怪母亲的。”

卢夫人抱住窈窈。

谢姝松口气,又对钱夫人笑笑,钱夫人也得意又放松的。

送卢夫人回顾楼安歇,她刚刚被挟持时,到底受惊了。

窈窈吩咐王嬷嬷熬个安神汤,就缓缓看向谢姝。

没等她问,谢姝说:“是的,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我对母亲下手重,她这性子,若不提前整治一下,指不定来日又要犯浑。”

窈窈轻摇头,她挽着姐姐的手:“我要谢谢你为我,为了母亲,用心良苦。”

卢夫人聪慧,懂得看人,也是爱孩子的,但是她对谢兆之始终矛盾,割舍不了,可谢家已然抛弃她们,若卢夫人这点情绪还作祟,就是隐患。

谢姝若不做,窈窈也在考虑,该如何和卢夫人说明白。

谢姝捏捏她鼻尖:“知道我好了吧?说起来,你婆母果然是个极为纯真的人。”

窈窈鼻翼轻翕,拿掉谢姝的手,说:“姐姐真是,婆母心地纯粹,莫要随意利用她。”

方才谢姝利用钱夫人做刀,卢夫人丢了脸,真要气,也是气钱夫人,把她姊妹二人摘得干干净净。

谢姝语气酸溜溜,说:“你护着她?”

窈窈笑道:“若婆母利用姐姐,我也会对她这么说。”

谢姝:“好吧,你安心,她对你好,我不会害她。实在是今日要治母亲,咱们作为小辈,除了怄气,又不能真做什么,只好借用你婆母的身份了。”

窈窈点点头,她理解的。

谢姝:“只盼母亲真能消停,否则我也怕,谢家再来个什么人,就把她哄骗得团团转。”

窈窈倒是心宽:“一个人几十年形成的想法,很难被改变,要接受这个世界上,有人不理解我们。”

谢姝忽的说:“那你夫君呢?”

窈窈:“我夫君?”

谢姝促狭一笑:“单单说游行卢琨、卢馨儿那件事吧,你劝了他,最后他还是顾忌了世家脸面。谁人不知他本领越大,脾气越大,狂放独断,易怒暴躁,还不是改了。”

窈窈抬袖遮唇:“他哪就……这样了。”

只是谢姝说的,好像也没错,窈窈一时不知如何替李缮说话,罢了。

谢姝:“当然,他肯听你劝,是因为你肯劝,得了你在身侧,是他的福运。”

知道谢姝就爱调侃,窈窈咬了下唇,低头浅浅一笑。

姊妹二人到了顾楼外,窈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问谢姝:“那母亲若怨了我婆母,可如何是好?”

谢姝:“让李缮赔罪啊!”

窈窈:“……”

……

天色还没擦黑,李缮在衙署洗过澡,

换了身衣服,掩盖掉血腥味,便骑着马,回李府了。

白日被他借走的轻剑惊鸿,也没在他手上。

他先去东府见钱夫人,钱夫人倒豆子似的,把她如何发威,让卢夫人再不会如墙头草随风倒,和李缮说了。

说实在的,李缮心里有点儿舒坦,那是窈窈的母亲,他不能说什么做什么,这种事,还真得钱夫人来。

钱夫人想起谢姝的叮嘱,这事想收尾,就是让李缮去赔罪。

谢姝的原话,是这样的:“当然,你只需和李缮说,来赔声不是就行,其他都别多说。到时候,见女婿和窈窈一齐过来,我母亲不会再对你心怀芥蒂。”

钱夫人是叫计划冲昏脑袋,答应下来,如今想来,她不太确信,李缮肯去道歉。

会有那么简单吗?

果然,听完钱夫人的要求,李缮纹风不动,道:“让李大人去赔罪就是。”

钱夫人也不意外了。

她心里嘀咕着,就忘了谢姝让她少说少错的原话,嘴里说:“你要是假装不知道,回头,卢夫人暗地里跟窈窈骂你。”

李缮:“骂我?”

钱夫人:“怎么不骂,我都成天暗地里说你爹的坏话,不信你问李阿婶。”

李缮:“……”

李阿婶在一旁打络子,假装听不见。

等李缮出了东府,李阿婶才对钱夫人说:“将军好像又生气了。”

钱夫人皱皱眉:“狸郎这性子,被人说坏话,不是太正常了吗?”

李阿婶:“现在他好像更不肯去赔罪了。”

钱夫人:“哎呀我这死嘴!”

……

西府。

郑嬷嬷端着茶盏出来倒水,李缮背着手,阔步走进西府,郑嬷嬷行礼道:“侯爷。”

李缮突的站住脚步,眉宇难辨喜怒,认真瞥了眼郑嬷嬷,那目光有点锐利,郑嬷嬷心内一怔,不过,李缮往屋里去了。

窈窈伸着双腿,半靠在榻上看书,见李缮回来,她起身笑道:“夫君。”

李缮跟着笑了一下,在榻另一边坐下,问窈窈:“看什么书?”

窈窈给他看书封。

李缮垂着眼眸看书,窈窈趁这个机会打量了眼他俊逸的侧颜,李缮的后脑勺有个反骨,那就是越叫他做什么,他越不肯。

她心里对谢姝说的让李缮赔罪,是半点不信的。

这时,郑嬷嬷端着两盏茶,与新竹一前一后进了屋,郑嬷嬷道:“屋中炭火烧着,难免干燥,这菊花枸杞子红茶清热降火,利咽……”

她话没说完,李缮忽的沉着嗓子,从鼻间短促地“哼”了一声。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窈窈和郑嬷嬷对视,但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缮现在见郑嬷嬷新竹几人就很不爽,总觉得她们会在窈窈跟前,败坏他名声。

他挥手让几人下去,突的问窈窈:“你们有没有背地里说我坏话?”

窈窈轻轻“啊”了一声,她脑海里,是谢姝才和自己说了李缮的缺点,就犹豫了一下,没有立时否认。

李缮又气又好笑:“果然有。”

窈窈难得露了破绽,咳了下,说:“其实还好。”

李缮:“都说些什么了?”

窈窈眨眨眼:“夫君……难道爱听?”真说了他又不高兴。

李缮下了榻,气冲冲走出了屋子。

窈窈看了眼外头,本来想起身去看看他去哪,却又坐了回去,天冷,不想动。

突的,李缮又气冲冲走回来了,像是一阵风,呼啦啦冲到屋内。

窈窈:“夫君?”

李缮抿着唇,下颌线条利落又紧绷,他抱起她坐下,动作有些粗鲁地给她套鞋子,很快好了,他道:“走。”

窈窈手被他握着:“去哪呀?”

李缮说:“找岳母,替母亲给岳母大人赔罪。”

这转变窈窈也没料到的,便听李缮又冷哼了声,道:“免得老人家要跟你说我坏话。以后谁跟你说我怎么样,都不准信,知道吗。”

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