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妙法在,星夜兼程,双重疲惫。
春去夏来,离京已有一月。
我看看地图,又看看面前这片山林。
终于绝望地确定,我们走错路了。
去南诏是应当西南而下,我们却往正西走。
到了白鹭山。
妙法戳戳我的肩膀。
声音小心翼翼。
「云苓,你看前面那个绿眼睛的黑东西能吃吗?」
我不耐烦抬头。
「你又在胡说什——」
声音猛然顿住。
月色下。山林里。
几十双绿幽幽的眼睛将我们锁定。
我倒吸一口凉气。
妙法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开始掰手指。
一头做炙肉、一头做烤肉、还有一头……
我额角青筋直跳,狠狠踩他的脚。
「它能把你吃了!」
「愣着干什么?跑啊!」
不管怎么说,马和驴和人,都是跑不过狼的。
我和妙法被狼叼走了。
妙法瑟瑟发抖,紧紧闭着眼睛,开始念经。
我气笑了。
「现在念经有什么用?」
「你指望感化这群狼,让它们皈依佛法?」
「不是。」
妙法满脸无辜,小小声道。
「小僧在念往生咒,提前超度一下咱们。」
我捂着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多时,我们被叼回了狼窝。
头狼没有吃掉我们。
而是把我们扔进了山洞角落的草窝里。
「嘶——」
妙法被摔懵了,揉着圆圆的脑袋。
他刚想支身坐起。
忽然摸到一团烫烫的东西。
瞬间惨叫着跳了起来。
「云苓,救命!」
我顺着他惊恐的目光看去。
「……」
在这个狼群老巢的草窝里,有一个婴儿。
而且,烧得浑身滚烫。
我被烫得缩回手,抬头,正看见绿幽幽的狼眼。
「你想让我……救他?」
头狼哀哀叫了声,似是回答。
我摸了摸婴儿的脉搏。
托前世的福,为了照顾病弱的小凤凰,我还学了医术。
很快就诊断出,这孩子是热伤风。
我在山林里寻了几种草药。
用碎石捣碎了,喂进了婴儿嘴里。
这样照顾了几天,病渐渐好了。
婴儿除了窝在母狼肚子旁吃奶,就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们。
妙法啧啧称奇。
他胆子又大了起来,咿咿呀呀逗婴儿玩。
玩哭了又还给母狼。
牙都没长齐的婴儿,气得咬了他一口。
母狼转头看他一眼。
这下,妙法终于老实了。
我见婴儿身上有很多蚊虫叮咬的红疹。
索性好人做到底,摘了些驱虫安神的草药,准备给他做一个香囊。
然后,我愣住了。
手边的香囊是当年秋猎后,答应给殿下做的。
最后因为皇后恳求,没能送出手,便一直带在身边。
不自觉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阿朔那只旧旧的香囊。
东宫新供的布料。蹩脚的绣工。
还有……
那夜白鹭山,阿朔拜别死去的老狼,磕磕绊绊地说「报恩」。
我猛然起身。
山洞里,婴儿正窝在母狼肚子边,睡的香甜。
我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这人眉梢眼角,确实有未来那个东宫暗卫头领的影子。
妙法探出个头。
「怎么了,这小孩你认识?」
我怔怔回头,妙法眨着那双无辜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啊?」
我脱口而出。
「你的眼睛为什么会瞎?」
为什么九年后再见,他瞎了一双隽妙的眼睛?
妙法暴跳如雷。
「云苓,你诅咒我!」
我后知后觉这话逾矩。
「抱歉,我脑子一时糊涂了。」
「没事没事。」
见我沉默,妙法洒脱地一摆手。
「小僧可没有生气哦。」
「反正小僧的寿命不到十年了。」
「肯定活不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哈哈。」
……
我留下驱虫安神的香囊,离开了白鹭山。
十七年后重逢,我们便以此物相认。
月下,我调转马头,回头再看了眼黛色山峦。
群狼夜嗥,如泣如诉。
阿朔,要好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