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刚放下许归忆的身份证,房间里座机就响了,是大堂经理米娅打来的:“您好江先生,这里是酒店前台,有一位叫Maria的小姐想要见您。”
Maria?
江望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转着打火机:“不认识,不见。”
“可是…”米娅略带迟疑:“这位小姐自称是您的女朋友。”
她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她才眼睁睁看着江望带了一个女人上楼,结果现在又冒出一个自称是他女朋友的人,此情此景,饶是训练有素的米娅也忍不住感叹一句:“贵圈真乱!”
“女朋友?我的吗?”完全处在状况外的江望疑惑道。
米娅暗道这位江总好像记性不太好的样子,语气非常客气地:“……是的先生,是您的女朋友。”
江望挑眉轻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女朋友,这年头连女朋友都有高仿了?”
米娅在电话那头尴尬地咳嗽两声。
好奇心已经被激发起来了,江望突然改了主意,嘴角勾起玩味的笑:“让她上来吧。”
「叮咚——」
门铃响起时,江望正倚着吧台品酒,开门就见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人立在门前,连衣裙衬得身材凹凸有致,她一见到江望就笑了,细长的眉尾弯弯的。
“江!”女人朝他热情地张开双臂。
江望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算是打招呼:“这位小姐,我们认识?”
Maria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微笑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从纽约追到伦敦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尽管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听到这话他嘴里说出来时,Maria还是难掩失望。
也是,Kinder Shiche的江总,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掰着指头数都数不过来,又哪儿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呢?
但Maria仍不死心地望着他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江望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
他对眼前这张脸倒是有点儿印象,挺漂亮的,但是漂亮的女孩江望见多了,觉得也就那样,他还是记不起她的名字。方才电话里那个什么经理好像提过一嘴,叫什么来着?
瞧他是真的不记得她叫什么了,Maria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为了避免气氛更尴尬,她主动自我介绍:“我叫Maria,上个月陪你参加慈善晚宴的女伴。”
这下江望把她的名字和脸蛋儿对上号了,他侧侧身子让她进来,没什么情绪地问:“找我有事儿?”
Maria沉默几秒,深吸口气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亲口问您一句,两周前,您为什么突然想要结束我们的关系?”她想要一个理由。
“关系?”江望抿了口红酒,漫不经心地反问:“我们什么关系?”
男人语气淡淡的几个字成功截断女人憋了一肚子的话,Maria怔怔地僵在那里,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他问她,他们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江望向来把游戏规则讲得清楚,他们之间最大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这段关系既不走心,也不走肾,她甚至连他的情人都算不上。
她敢在陌生人面前自称是他女朋友,就当是自己骗骗自己了,但是这些话,哪怕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绝对不敢当着江望面说。
看着女人失神的模样,江望无声轻叹,他放下酒杯,语气难得正经:“Maria,我要回国了。”
Maria哽咽着问:“你不会为我停留,对吗?”
听到这里,江望眉头皱起来,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也收了几分,沉声道:“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希望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泪盈于睫,Maria拼命摇头,她宁愿不当什么聪明的女人,她想哪怕是合作关系,但江望既然选择了她,是不是就说明在他心里,她或许有那么点儿与众不同?
她盯着江望,慢慢地有眼泪涌出来:“我不相信,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她扶着桌子嘶哑着声音说:“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
“所以呢?”江望出言打断她的话,他这会儿语气已经彻底冷下来了:“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应该回馈给你相同的爱情?”
他嗤笑一声:“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Maria:“我……”
“是我主动招惹你吗?”江望冷声发问,眉宇间满是生人勿近的冷酷,他直视Maria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场戏是我求你陪我演的吗?我不是一开始就很清楚地告诉过你,我不爱你,也永远不会爱你吗?”
Maria闻言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愣愣地看着江望,他脸上并不见怒意,对于不爱的女人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无情刻薄的。
是的,他说得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他不会爱她,是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Maria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这时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道呢喃娇软的声音:“热死了……”
然后在Maria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江望十分自然地调低了空调温度。
明明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Maria却呆呆地看了好久。
“你真是个渣男!”漂亮女人终于褪去故作平静的假面,忍不住崩溃。
“中文说得不错。”江望回应她怒气的语调是一贯的波澜不惊,“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真诚的评价。”
Maria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着面前矜贵桀骜的男人,某一刻忽然心惊,今晚好像是她第一次看透江望的真实情绪,那就是——他不会为她有丝毫情绪波动。
再开口时,Maria的声音变得异常艰难:“里面那位…是你的新欢吗?如果你还需要有人继续陪你演戏,为什么我不可以?”
“Maria小姐,请你自重。”
今晚跟她说了这么多,江望耐心已经彻底告罄,直接起身送客:“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现在,请你离开。”
Maria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像极了美梦破碎的声音。
来伦敦之前,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有那么点与众不同。今天她才彻底明白,其实并没有不同。
想到这里,女人蓝色眼睛里不知不觉涌出了两行清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和一个风流浪子谈感情,她真是傻的可以!
更何况,他们一开始就约定好了不是么?她陪他应酬,帮他解决身边的野花野草,他付她钱财。
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钱啊。
这样一个众星捧月的完美情人,可以满足女人所有的虚荣心。俊朗的外表,优越的家世,事业、金钱、地位,无论哪一点对女人来说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说,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她知道他身边来来去去了许多女人,同样是逢场作戏,同样是金钱交易,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么谁会是他的最后一站呢?
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让他真正动心呢?
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浪子回头呢?
她思考了一宿都没思考出答案。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
宿醉醒来的第一秒,许归忆就有了想死的心。
昨晚的记忆像潮水般一口气涌入脑海:酒吧暧昧的灯光,交缠的指尖,还有她扑上去亲吻对方嘴唇的触感……
混沌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明了!
啊啊啊啊!许归忆啊许归忆,这么多年你还是改不了遇到帅哥就走不动道的毛病!你说说你,不走就不走吧,你扑上去亲人家干嘛呀!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有种呢?我真是小瞧你了!
如果说酒是成年人的社死催化剂,那么此刻的许归忆已经社死到无法和自己和解的地步了。
房间里没人,许归忆颤抖着摸出手机,躲在被窝里给闺蜜打了个电话,她将手机听筒捂住,张口第一句就是:“念念!我犯罪了!”
电话那头时予安正在喝咖啡,闻言差点喷出来:“你又把方一栋假发薅下来了?”
“我没有。”
那就好,时予安情绪没刚才那么激动了,也没再问她犯什么罪,顺口安慰道:“放心吧,你就算真进去了我们也能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许归忆成功被她的话带偏了,趁机多打听了句:“怎么捞?”
“怎么捞啊……”时予安正在撰写起诉状,说着说着还真盘算起来了:“我可以帮你打官司,我哥可以帮忙劫狱,二哥可以把你打包送出地球,唔,至于三哥么……三哥可以砸钱!”
提起江望,时予安忽而记起一事:“对了十一,你听说了吗,三哥好像要回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别跟他怄气了吧。”
“念念,我没和你开玩笑!”许归忆还沉浸在惊恐的状态里,精神恍惚也没听清时予安的话,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昨晚我喝醉了,竟然强吻了一个陌生男人!”
“等等,你喝醉了?”时予安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语气难掩震惊:“你居然还有喝醉酒的一天?”
许归忆说:“是的我喝醉了,拜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强吻了一个陌生男人!”
很明显时予安和她抓的完全不是同一个重点。
“对方帅吗?”时予安突然严肃。
“帅得要死!”许归忆绝望地实话实说。
“干得漂亮!”时予安吹了声口哨,毫不吝啬地夸她闺蜜:“许十一,你怎么这么棒啊!”
“谢谢夸奖,”许归忆谦虚道,忽地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重点!”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时予安笑得喘不上气:“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放轻松,世界这么大,你俩以后想再碰到也难。而且你是女孩子欸,真要说起来,这种事情也是你吃亏吧。”
“不是说宿醉之后都会断片吗,为什么我没有断片!”许归忆语带哀怨。
偏偏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时予安宽慰她:“别想那么多了,不亲白不亲,你不亲别人也得亲,总之肯定不能便宜别人就对了!”
“啊啊啊——”许归忆在床上羞愤打滚。
时予安听她那边声音不对,忽然问:“十一,你不会还在床上吧?”
许归忆说:“对啊。”
时予安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不趁着没人的时候赶紧溜,还等着人家回来抓你啊!”
“哦对对对!”许归忆呼啦一下掀开被子,夹着尾巴溜之大吉了。
彼时江望正窝在座椅里,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听季度汇报,突然一阵嗡嗡嗡的振动在极其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把汇报工作那人吓够呛。
江望先是说了声“抱歉”,然后按了接听,男人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喂,你好。”
他手机音量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离江望较近的人听得还是蛮清楚的,所以当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时,江望当即感受到许多道目光同时朝他看过来。
下属同事敏锐地嗅到八卦气息,纷纷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心里猜测难不成是一段美好的爱情?
事实上他们猜错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酒店前台小姐:“江先生,就在刚刚您房间的那位女士已经离开酒店了,她走的时候特意给我们留了一沓现金,嘱托我们务必要转交给您。”
钢笔在修长的指间倏地停住,江望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有意思,她还说什么了?”
前台小姐吞吞吐吐:“这个……她说昨晚辛苦您了,这些钱是给您的报酬。”
“噗——”财务总监的咖啡直接喷在了报表上。
江望:“?”
他就多嘴问这一句!
前台小姐话音刚落,本就安静的会议室里瞬间变得更安静了。
同事们惊呆了,这可是犯罪啊!!!
下属们则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盯着地板,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头,竟然能嫖/到江总?
众所周知,金融行业是公认的帅哥美女如云,亏得江望还总教育他们一定要守住底线,卖艺不卖身!结果他自己就……天呐,有钱人的世界真乱!
前台小姐:“那位女士已经离开了,江先生,您看这些钱——”
“先放着吧,”江望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她会回来取的。”
他说得非常有把握,前台听得一头雾水,人都走了,还回来干嘛?
江望说完就收起手机,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继续开会。
他猜得没错,两个小时后,许归忆确实又跑回来了。
她到了机场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不在包里,估摸八成是落在酒店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又折返回来。
天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回来面对这扇门啊!!!
敲门之前,许归忆先上百度搜索了下:
【喝多了酒醒后尴尬怎么办?】
网页显示——
【对付酒后尴尬的两条制胜心态:第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第二,死不承认,不存在我记忆里的事情就当从没发生过。】
许归忆把这两条牢记在心,然后捏了捏嘴角,摆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毕竟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好一番心理建设过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扣响了门铃。
响到第三声时,男人才慢悠悠地拉开房门。
许归忆热情地:“嗨!”
江望朝她扫了一眼,语调懒洋洋的:“Morning.”
许归忆立刻回应:“早上好呀!”
江望倚着门框抱臂瞅她,阴阳怪气:“舍得回来了?”
“啊?”许归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侧身想从江望旁边挤进门,“我刚才是出去……晨跑了!对,晨跑!”
“哦——”江望拖长尾调,侧身让她进来,在她身后关上门,接着踱步到落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窗外漫天飞雪,江望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悠悠道:“顶着暴风雪晨跑,时小姐好雅兴。”
许归忆讪笑两声,正想再编个理由。
——等等,时小姐?
许归忆一时嘴快:“你叫我什么?”
“时小姐。”江望重复了一遍,走到中岛台边倒了杯水,“有什么不对么?”
听见他的称呼,许归忆拼命压下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暗自庆幸:还好还好,丢人的是时一,关我许归忆什么事!
想到这里,许归忆像是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随即又想起正事,许归忆问他:“对了,我的身份证是不是在你那里?”
“在。”江望点头,从吧台抽屉里拿出她的身份证。
他居然还敢点头?许归忆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拿我身份证干嘛?”害她白跑一趟机场,还误了机!
“怕你不认账呗。”江望晃了晃手里的身份证。
他明显意有所指,此话一出,许归忆嚣张的气势顿时弱下去了,“什么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伸手去够身份证:“快还给我。”
江望胳膊一抬,轻松避开了她的手:“你叫时一?”他低头看着身份证上的名字和照片。
许归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技巧拙劣地没话找话:“对了,你早上去哪儿了?”
“开会。”江望言简意赅,目光依旧停留在身份证上。
“那你快去忙吧,”许归忆再次伸手,这次成功抢回了身份证,紧紧攥在手里,“我回来就是拿身份证,这就走了。”
顺利拿回身份证,许归忆又想跑了。
“我忙完了。”江望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随手帮她拉开张高脚椅:“坐,咱俩聊聊。”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靠在吧台边。
许归忆心虚得不行,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坐下:“聊什么?”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份证的边缘。
江望喝了口水,目光直视她:“昨晚——”
他刚起了个头,就被许归忆迅速打断:“昨晚谢谢你收留我!”
“这么说,你记得昨晚的事?”江望语气不疾不徐。
听见这话,许归忆差点咬到舌头:“啊不不不!我喝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眼神飘向天花板,做出回忆状,“这不是早上起来看见自己住在你这里,才想起来是你好心收留我的嘛!”
江望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继续开头:“昨晚——”
“昨晚我喝多了,除了这个,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许归忆斩钉截铁地说。
“那——这个你也不记得了?”江望放下水杯,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许归忆凑近点仔细瞧瞧,好像才发现他嘴唇上不太明显的小牙印似地,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哎呀!你嘴巴怎么了?”
江望抬眼看过去,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眼睛,被他这么盯着,许归忆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垂着眸子不敢与他对视。
足足过了一分钟,许归忆才听见江望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声冷哼:“没什么,被狗咬了一口。”
许归忆愈发心虚地“嗷”了一声,就在她以为这一篇已经被自己糊弄过去的时候,不料对面男人突然变魔术似的,从吧台底下拿出一沓崭新的人民币,“啪”的一声轻响放在了她面前的中岛台上。
许归忆:!!!
靠!我忘了还有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