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表述过于含糊, 页面上跳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却都没有闻惊阙想要的内容。
他思考片刻,又添加了部分条件, 但依旧不够清晰。
想了想,他退出搜索, 点开微信,找到一个许久都没联系的人, 把刚刚搜索的内容复制发给了对方。
再往上看, 最近的消息记录已经是几个月前。
很快, 那边便发来了语音。
“哇喔,闻,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想起我!”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许是因为时差, 闻惊阙这边已是深夜,可那边却还传来一阵动感十足的音乐, 听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闻惊阙不是很想知道他这位主治医生不上班的时候都在家里发什么疯。
在他看来,某些人虽然没有生理上的精神疾病,但精神状态也不一定比他好多少。
不过对方说得对,如果不是需要, 他也不想找对方。
他先转了帐,才催促道:
【帮我分析分析。】
收了钱,那边终于正经了一点, 音乐也关了。
“闻,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大惊小怪,你永远不知道有些女人为了身材能有多狠,比这还离谱的我也不是没见过。”
闻惊阙:“……”
【……你眼瞎吗?我问的是男性。】
大概觉得尴尬,那边好一会儿才回复:“哈哈……sorry,我喝了酒, 看花眼了……”
“未成年的话,大概是严重发育不良,建议去医院检查治疗,来我们这里的话,看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可以八折优惠。”
闻惊阙已经觉得找这人是个错误了,他完全可以去国内的医院问更靠谱的医生。
【成年男性……】
那头陷入了沉默,直到闻惊阙以为对方醉过去了,才等来动静。
“抱歉,这回真的醒了,或许我问的问题可能有点冒犯,但我真的需要知道。你的这位朋友,是截肢了吗?”
闻惊阙顶着截肢那两个字,虽然不喜,却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没有。】
“那真是太好了!”
“啊,不是,可能也没那么好……”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对方将两条消息飞速撤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闻惊阙:“……”
“如果基因没有问题,那或许就是重病吧。”
“难以摄入营养,身体虚弱消瘦,或许更严重一点,肌肉萎缩。”
只有几十斤,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消瘦了。
都不需要听别的,闻惊阙本来也没想对方真的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想试着通过对方的话,触发那种来自灵魂的熟悉感觉罢了。
当听到重病、肌肉萎缩两个词,感受着心里下意识的揪紧,闻惊阙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找到了。
他面无表情地按灭了手机,深沉夜色里,闻惊阙的神色越发模糊不清。
唯有夜风拂动窗帘,好似人的思绪,起起伏伏,波涛汹涌。
风不止,心也不静。
手机再次亮起,是那边一直没等到回应的人发来询问。
闻惊阙恍若未觉,将手机再次按灭丢在床头,没再去看。
他缓缓上前,躺回床上,动作颇为小心,不愿将人吵醒。
闻惊阙借着月光欣赏着床上的人。
和醒着时有些不同,睡着的秦筝,是极其乖顺的,睡姿很好,也不会乱动,闻惊阙起身时,将他的手乖乖放好,那时是什么模样,此时回来,还是什么模样。
真的很乖。
怎么能这么乖呢。
闻惊阙握着秦筝的手,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感受着那健康的骨骼血肉。
闻惊阙想象不出它们干枯瘦削,毫无生机的样子。
许是因为年幼时的事,闻惊阙的母亲有些迷信,生前曾经给许多寺庙捐过款,但她却很少求神拜佛。
只说:“神仙也是很忙的,平日里积攒的功德,是有数的,不能有个头疼脑热就请神仙帮忙,就算要求,也要求在刀刃上。”
然而哪怕到了危急存亡时刻,到了生死关头,闻惊阙也从未见过神仙罚罪赏善。
将秦筝的手握在手心,温热的触感那样鲜活。
闻惊阙从来不信鬼神,不信命运。
他只信自己。
……
深夜里,手机忽然亮屏,大概是因为知道发语音闻惊阙不会听,这次对方发的是文字,就显示在屏幕上。
【闻,我找老师研究过你的病情,或许他对刺激病发有些想法,你可以等等,不要碰L,治疗期间二次中毒的危害比你想的还要大,你会后悔的。】
*
秦筝再次去公司,已经是三天后,是的,连着请假那天,后面两天周末,他一直待在闻惊阙这里。
秦晚给他打电话,他也没回。
说来也怪,这次他没回陆家,给他打电话的竟然是秦晚,而不是陆怀谦。
秦筝心中思忖片刻,于是在周一去了公司。
刚到公司没多久,秦晚就过来了。
“哥,你怎么谈个恋爱连家都不回了?电话也不打,你知不知道家里都很担心你?”秦晚见到他,当即就是一通不满。
秦筝微笑:“都担心我?怎么就你打给我?”
秦晚皱眉:“我打怎么了?家里人都在一起,难道还要每个人分开给你打?哥,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这么较真。”
她还以为秦筝是在不高兴其他人不关注他。
秦筝笑而不语。
“我这不是来了吗,在外面过了个周末而已,能有什么事。”
秦晚知道秦筝说的外面是闻惊阙家里,心中莫名不悦,但一股敏锐的直觉让她不敢把这种不悦表现出来,只能强行压下。
可即便压下,不爽还是不爽。
“哥,谈恋爱而已,你怎么进展这么快?上赶着似的,这样对你们感情不好。”
秦筝不解,秦晚是怎么能跟他说上赶着不好的,对方追着陆怀谦的架势可比他热情多了。
大约也意识到这一点,秦晚忽然有些心虚,眼神闪躲,“怀谦哥哥和那个姓闻的怎么一样呢,怀谦哥哥又不会看低我。”
秦筝眉心微蹙,“晚晚,即便你不愿意叫他一声哥,也可以叫他闻先生,闻总。”
秦晚不敢置信,她哥为了一个外人指责她?
她双目微微睁大,和秦筝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在秦筝的威严下渐渐气弱。
她扯了扯唇角,强笑道:“下次吧……他又不在,而且哥你也还没认真把他介绍给我,现在就想我改口,岂不是占我便宜?”
秦筝并未在这事上纠缠,闻言也就不再提了。
他不说话,秦晚也不说了。
本来她还想问,“哥你谈了恋爱是不是就不要家里了”、“你还会回家吗”、“姓闻的能比家里这么多人还重要吗”……
当然她最最想问的,还是:那个姓闻的,比我这个亲妹妹还重要吗?
这些原本憋了好几天的话,却在见到秦筝后,一句也问不出来了。
不知怎的,她心里忽然很恐慌,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问,不要想,不要知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
秦晚落荒而逃。
回到总裁办,心还在砰砰砰乱跳。
“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更是让她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慌乱抬头看去,却见是陆怀谦。
“怎么脸色这么白?不是让你去找小筝了吗?怎么样?他今天要跟我们回家吗?”
难得有一次,秦晚看见陆怀谦,却不怎么高兴的。
“怀谦哥哥,我哥就在公司,你怎么不自己去?刚刚我哥还为了那个姓……闻惊阙说我。”虽然秦筝不在,但心虚之下,秦晚还是不情不愿改了称呼。
也是她此刻心思都在别的地方,才没发现她眼前的怀谦哥哥在听到她的话后,眼里一闪而过的沉重和愧疚。
“我、太忙了,等会儿午休再去问他。”
正要走时,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道:“闻总是什么样的人先不说,但就凭他是你哥看中的人,你也不该在你哥面前对他不敬,这习惯不好,你得改改。”
秦晚不敢置信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都走了,她才气得站起来。
办公室其他人假装不经意间投来目光。
秦晚……秦晚又默默坐了回去。
然而大脑却没消停。
不止她哥训她,连怀谦哥哥也训她,她、她不就说了几次姓闻的吗?那闻惊阙也可以说回来啊,她又没有不许!
至于这么较真吗?!
下午,闻惊阙打电话问什么时候下班,他好去接他。
闻氏也在市中心,相距不远。
秦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好戏上演,他不想错过。
“今天我要去陆家,你自己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闻惊阙沉默片刻,秦筝以为他不高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对方开口:“我刚刚在反思。”
秦筝笑问:“反思什么?”
闻惊阙声音沉稳:“你去陆家,却不带我,是不是我哪里拿不出手,见不得人。”
秦筝笑不出来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秦筝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陆家怎么能跟闻惊阙相比呢。
哪怕前世今生加起来,陆家也够不上闻惊阙一根脚趾。
闻惊阙……他的小闻,又哪里需要和任何人比呢。
全世界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闻惊阙一分。
“筝筝?”长久的沉默让闻惊阙再次出声。
秦筝远眺窗外,望着这个繁华的都市。
外面高楼林立,人海茫茫。
而他知道,他的小闻就在这茫茫人海里。
世界上的人数不胜数,可闻惊阙却只有一个。
“我也在想。”
秦筝的声音有些缥缈,仿佛源自天外,隔世而来。
“在想要把心变得多大。”
“才装得下你。”
在想要有多少爱,才足够爱你。
温柔又平静的声音,明明听不出太多情绪,可不知怎的,闻惊阙听着那声音,心里却忽然很想说:
筝筝,不要难过。
闻惊阙咬了咬牙,才将话咽下。
他顿了顿,稳了稳声音。
“我却觉得自己很小,只想要很小一块。”
秦筝被逗笑了,刚才的情绪消散,一时轻笑起来。
“哪有人嫌自己住的地方大的。”
闻惊阙闻言心下一松,语气也轻松起来。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我只想要一块小小的地方。”
“装了我,就装不下别人的那种。”
听着很霸道,秦筝却很愿意哄。
“我在看这个世界。”
“想让它帮我找你。”
“它跟我说,你看一看,他一直,一直在你心里啊。”
童话一般可爱又美好的语气,描绘着美妙的愿景,仅仅是听着,也让人不禁自心里产生一丝甜意。
闻惊阙默然半晌,这是吃了多少糖,啃了多少本童话书才能说出来的话。
怎么能,怎么能甜成这样。
*
下午
回陆家的路上,秦筝终于坐上车,也见到了陆怀谦。
是的,那个说要午休去找他的人,直到午休结束,也一直没过去。
这还是秦筝这几天第一次见陆怀谦,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陆怀谦不自觉转眸,“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把车里的零食拿出来。
“我不饿。”秦筝笑了笑。
“对不起怀谦哥,晚晚说你们都很担心我。”
陆怀谦看了秦晚一眼:“我也没想到,你说请一天假,结果三天都没回来。”
秦筝眨了眨眼睛,“周末和喜欢的人一起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看,我现在就回来了。”
他换了个姿势,靠着车窗,好整以暇看着陆怀谦问:“不过,怀谦哥既然担心我,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又没关机。”
陆怀谦沉默片刻才道:“你第一次谈恋爱,我担心打扰你。”
秦筝笑盈盈道:“谈恋爱也可以接电话,何况是关心我的,又不是外人,我们是亲人啊。”
陆怀谦心中一痛,不敢去看秦筝,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他闭了闭眼,心中仿佛做下决定,心情反而轻松了一些,笑笑道:“你说得对,我们是亲人。”
爸爸怎么想怎么做,他无法干涉,但他能做好自己。
伸手试图揉秦筝的头,动作却顿了顿,最后落在了秦筝肩上,轻轻拍了拍。
“成家立业,前者我不干涉你,后者我却不能看你继续放纵。”
“明天开始,你来我身边做事,你喜欢什么,我都教你。”
秦筝久久没有说话。
他有时候都很好奇,陆安年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养出陆怀谦这样的儿子。
难道是自己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吗?
秦筝不想看陆怀谦,视线转向窗外,却不经意间被某个方向吸引了目光,他瞬间直起身,趴在窗边,努力往后看,却只能任由那人在眼中越来越远,直到再看不清。
陆怀谦皱眉把他拉回车里,“脑袋都要伸出去了,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看见什么了?这么紧张。”
秦筝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
熟悉的车辆,熟悉的身形。
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人恍惚觉得或许那是幻觉。
可秦筝对闻惊阙多熟悉,哪怕只是一道身影,他也能一眼认出。
那人停车站在去陆家的必经之路上,只为等秦筝路过。
仿佛外室偷偷试探,想要上门讨要名分。
秦筝心中好笑。
然而笑着笑着,却又觉得眼眶发酸。
他当然知道,闻惊阙不是外室,也不可能要什么名分。
等在那里,看他路过,不过是为了秦筝电话里的那一句:“想让它帮我找你。”
闻惊阙在跟他说:
不用找啊。
我就在那里。
你一转头,就能看到。
那是费尽心思创造的偶然,一不小心就会错过,毫无痕迹。
像从上天手里抢来的一线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