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非年节, 又逢酷暑,黄历上都不一定能找个好日子,怎么就是良辰了呢。
不过是因为有你。
望着闻惊阙, 秦筝一时竟忘了反应。
但没关系,他知道, 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 想什么, 闻惊阙都会包容他。
这不是他自信, 而是前世三十年,闻惊阙养出来的习惯。
在闻惊阙这里,霸道任性, 理直气壮,也只是很寻常, 很寻常的习惯而已。
陆怀谦惊讶他对闻惊阙的态度,秦筝却会想,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如果一件事你习惯了三十年,那将会融入你的骨血, 成为你的本能。
时间作骨,爱意为魂,消解重伤瘫痪后的沉郁颓丧, 将秦筝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从容,自信,淡然,安宁。
一应皆是闻惊阙半生心血。
秦筝不想这样,可在闻惊阙面前,总是情难自已。
他微微垂眸, 眨了下眼睛。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握紧,仿佛用力抓住了某个人。
愿意跟他回家吗?
回家……回家啊……
怎么会不愿意呢。
怎么能不愿意呢。
这样的场景,曾经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啊。
他歪了歪头,轻轻靠在闻惊阙肩上,像梦里那样,弯了弯眉眼,轻声应了一句:“好啊。”
秦筝不见了。
陆怀谦刚看到秦筝离开,只当对方不耐烦这种客套和应酬,便先行出去,然而等他跟程总聊完,再出来的时候,却也没在等候厅看到秦筝。
秦晚揉了揉刚刚睡醒的眼睛:“我哥不会先回家了吧?”
陆怀谦摸出手机,刚想打电话,却先看到了秦筝半个小时前发给他的消息,因为手机静音,他才一直没看到。
小筝:【有点事,先走了,今晚不回去了,明天也请假一天。】
陆怀谦第一反应就是秦筝和朋友去玩了,然而又想到对方已经很久没和以前的朋友来往,眼下的夜不归宿,只会是一个原因。
心里既不满,又觉得对方不争气。
“不用找了,他说今晚去朋友家,不回家了。”
秦晚刚想问,又想到了什么,该不会是那个姓闻的吧?
秦晚有些不高兴,哥哥这次恋爱都不怎么跟她说,而且老是因为那个姓闻的忽视她,上次连她的成人礼都要中途跑路。
这样的哥夫进门,家里还有她的位置吗?
“怀谦哥哥,你该不会真的同意哥哥和那个姓闻的吧?那人心狠手辣,心机深沉,我哥怎么玩的过他?”
陆怀谦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们现在反对有用吗?”
秦晚一噎。
想她哥之前跟那人打电话的样子,秦晚都怀疑她哥是被鬼迷心窍了。
那个姓闻的有什么好的?!
闻惊阙有什么好的?
问题放在秦筝哪里,他只会问:他有什么不好的?
看着给他系安全带的男人,秦筝单手支着下巴。
没有。
他没有任何不好。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他笑着提醒。
闻惊阙手上动作一顿,“应该的。”
扣好后,坐回自己位置,闻惊阙也在想秦筝的话。
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体贴入微,彬彬有礼的绅士,然而在秦筝面前,却总习惯为对方做好一切。
应该的三个字,在很多场景和语境中,都是表示客气的词。
然而刚刚闻惊阙却是难得的心口合一。
嘴上那么说,心里也是那么想的。
秦筝眼眸流转,“跟你回家,都有这待遇吗?”
闻惊阙踩下油门,抿唇一笑,“那你应该在下次的时候问问自己。”
车子一路开回家,闻惊阙领着秦筝试验了一遍指纹解锁。
秦筝站在门口,看着打开的大门,“闻总,进去之前,我得先问问,在家里,我跟谁一起睡呢?”
“你答得不对,我可不进这门。”
本来应该是威胁的话,听在闻惊阙耳中,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怎么不叫他小闻了?
下一刻,才回过神来,暗自摇头。
闻惊阙笑:“来都来了,哄也哄了,我现在要是让你走,岂不是亏大了?”
秦筝仰头看他,温柔的双眸好似在发光,“那就不要亏,好不好?”
闻惊阙觉得自己迟早要溺毙在这双眼睛里。
他缓缓低头,轻轻与秦筝的额头碰了碰。
“好。”
砰!
看着毫不留情在他们眼前关掉的大门,两个保镖一时陷入沉默。
保镖二号:“你还说不是夫人?以前老板可没把我俩拒之门外过。”
保镖一号:“……”
手机收到消息提示音,打开一看,是老板发的。
【对门也是我的,以后你们住对门,有事会叫你,密码xxxxxx】
还好还好,老板没有真的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坏了,这份工作他应该可以再多干几年。
保镖二号:“你说要是哪天两人吵架,会不会上演黑化情节,道具都是现成的?”
保镖一号:“……”差点忘了这货,他又觉得自己随时在辞职的边缘。
进门的时候,保镖一号到底没忍住说了句:“我觉得比起黑化囚禁道具,他们应该会更需要情趣道具。”
保镖二号顿时用崇拜的目光看他。
原来你才是大师啊!
秦筝什么都不需要。
活了许多年,虽然身体重回年轻,但他的心却仍有着经过岁月沉淀的寂静。
比起身体上的鱼水之欢,他更喜欢心里的情投意合。
前世瘫痪那三十年,他浑身上下,又有哪里是闻惊阙没有看过,没有碰过的。
秦筝早就习惯了。
然而闻惊阙没有。
准确的说,是失忆又年轻的闻惊阙没有。
“我没有换洗衣服。”秦筝站在衣柜前说。
闻惊阙:“我打电话叫人送来。”
秦筝转身,歪头看他。
“不能穿你的吗?”
闻惊阙打电话的手一顿。
上次穿他的算是一时权宜之计,今晚也可以说是凑合,但难道以后都要穿他的吗?
闻惊阙:“我先叫了,今晚不穿,你以后也需要。”
秦筝:“你知道我的尺码吗?”
闻惊阙想说他当然知道,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组数字。
他皱了皱眉,无他,这组数字跟眼前人明显不符。
而他之前就跟秦筝相拥而眠,还抱过多次,就算不能精准确定对方的身材,也不应该差这么远。
那么这组数字哪来的呢?
闻惊阙第一次,明确感受到自己的异样。
且有了切实的痕迹。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回过神时,却见秦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张开手臂,邀请式地看他。
“那你可以过来抱抱我,摸摸我。”
看一看,这样年轻健康的我。
秦筝眼里藏着期待,他其实很早就想这样做了。
前世的他遗憾于自己再也得不到的健康身体,闻惊阙也每每遗憾没见过他健康时的模样。
他们前世的相识恰不逢时,然而正是因为这份恰不逢时,让他们拥有更珍贵,更美好,更无与伦比的情意。
前世的遗憾,仿佛是今生圆满的序曲,初听时只觉难熬,等听到转折和高|潮,又觉得那样的序曲恰到好处。
只有如今的幸福,才能对过去的痛苦释怀。
闻惊阙按捺住脑海中的思绪,放下手机。
他视线直直望着秦筝,然而秦筝毫无所觉,“怎么了嘛?”
半晌,闻惊阙抿唇,咬了咬腮帮,“我觉得家里住两个人,需要约法三章。”
秦筝掰着手指:“闻惊阙要听秦筝的,小闻要听筝筝的,还有一条是什么呢?”
还有一条,还有一条个大头鬼!
闻惊阙现在怀疑,用不了多久,秦筝就要在他家反客为主……不对,他本来就是主人。
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同时,闻惊阙竟然诡异的心情不错。
他知道,是因为那声小闻。
真是奇怪的称呼。
闻惊阙知道自己年纪比秦筝小一点,但也不多,在这个人人恨不能给全天下当爹的世界,即便他没有这种爱好,但也不至于愿意向秦筝低一头才对。
可事实是,听见那声小闻,他心里就觉得满足,好像空白的世界,被填补了一块。
闻惊阙抓住秦筝的手,给他算着。
“第一条,筝筝要听小闻的。”
秦筝抿了抿唇,似是不满,但又没出言反驳。
倒是真有几分乖相,闻惊阙看在眼里,痒在心里。
“第二条,筝筝要听筝筝的。”
秦筝微怔。
抬眸看去,撞进闻惊阙眼中。
深邃的眼眸里,秦筝好似看见了前世熟悉的闻惊阙。
重病到难以自理的人最缺的是什么?
大概很多人都以为是照顾。
但其实,他们最缺的是尊严。
被意外摧毁身体,被医生尽力救治,睁开眼的时候,能听见护士惊喜的声音,“太好了你醒了!”
你的性命保住了。
你的抢救成功了。
医护人员都在庆幸。
新闻报道上对此褒奖,网友们给予祝福。
却无人会问当事人:你想活吗?
拖着这样无法自理的身体,吃饭翻身排泄换衣服,都需要人帮助,只有呼吸和睡觉勉强属于自己,你还能怎么活?
闻惊阙是第一个问他要不要死的。
他当时真的好心动。
差一点就答应了。
虽然拒绝了,但一直心存感激。
此后多年,感激成了感动。
闻惊阙接管了他,秦筝的衣食住行,一应事务都有他管着,没人敢不尽心。
但许多时候,都是闻惊阙亲自来做。
他身上的每一寸,闻惊阙都摸过看过。
但等给他换上衣服,闻惊阙又从不会动手动脚,心里自有距离。
他比秦筝自己,更尊重秦筝。
可这份尊重,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界限,有形又无形地阻隔着彼此。
有几次,秦筝能感觉到,闻惊阙是很想亲他的。
可作为秦筝唯一有知觉,唯一属于他的地方,闻惊阙对他的脑袋比对其他地方更加谨慎。
情至深处,也不过克制地碰了碰他的额头,点了点头的脸颊和鼻尖。
就像……就像上次轻咬他的鼻尖一样。
可他明明,是想亲他的……
秦筝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酸意自心底而来,翻涌至眼底。
“第三……”闻惊阙故意停顿片刻,见秦筝回神,才低着头,盯着他,缓缓道,“筝筝,不许勾引小闻。”
秦筝怔了怔,静静望着他。
许久,秦筝眨了眨眼睛,忽而莞尔,倾身上前,吻上闻惊阙的下颌。
唇瓣轻轻落在对方的肌肤上,仿佛落下一个印记,宣告他的刑满释放,解开枷锁,冲破屏障。
他弯了弯唇,眉眼含笑,瞬间将酸意冲淡。
“筝筝没有勾引小闻。”
双眸温柔沉静,说出的话却坦然又直白。
“……筝筝在亲小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