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 容承洲的呼吸跟着粗了几分。
纵有百八十斤的力气,如今面对江茗雪柔软的身骨,竟半分使不出来。
偏偏怀里的人对此毫无知觉, 胳膊挂在他脖颈上, 似乎在等着他把她抱起来。
容承洲还怎么敢抱。
昨晚一夜就让他够煎熬了。
今晚原本打算遂了她的意, 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却没想到他这个平日里故作淡定老成的妻子, 睡着时竟是如此模样。
他乐于见到她全新的一面, 只是这一面需要他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动作僵持了足足两分钟, 他克制地闭上眼,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一点点扯下江茗雪的胳膊, 将她身下的毯子拿出来, 再把她平放在床上, 盖好被子。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他早已没了困意, 拿上浴巾到卫生间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响个不停, 江茗雪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全然不知一墙之隔的浴室里, 容承洲正在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
翌日清晨,江茗雪自然醒来, 昨天一身的疲惫都在睡梦中消失。
她神清气爽地洗漱完换好衣服,来到餐厅。
容承洲已经照常跑完步洗过澡, 坐在他的位置上了。
江茗雪语气轻快地坐过去,打了个招呼:“早啊。”
男人低垂着眼,声音淡漠回她:“嗯。”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江茗雪奇怪地望过去,发现他眼底浮现两片阴翳。
忍不住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容承洲回答简短:“睡好了。”
江茗雪疑惑:“那怎么还有黑眼圈?”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的。
容承洲沉默了两秒:“……自己冒出来的。”
“哦, 还能这样。”江茗雪点头,抿了口牛奶,一副长辈语气关切道,“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黑眼圈长期不消就褪不掉了。”
容承洲脸色紧绷,唇线抿直:
“谢谢关心。”
--
容承洲开车把江茗雪送到医馆,正打算下车时,忽然出声喊住她。
江茗雪门刚打开一半,转头问:“怎么了?”
容承洲一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在她脸上停驻:“这两个月,我都能来接你吃饭。”
江茗雪愣了一下,说:“但是我每天晚上下班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要忙到八九点。”
之前住在江家时,每次她回去得晚,一家子就要等她一个人一起吃。爸妈还好,爷爷年纪大了,怕他身体受不住,晚饭便很少回去了。
如果容承洲要等她一起吃饭,那就要经常挨饿。
男人语气沉稳郑重:“没关系,我等你。”
他的目光沉静平幽,似乎很看重这件事。
江茗雪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这几年来,她习惯了一个人在医馆将就吃盒饭,也习惯了独自一人在小小的诊疗室过夜的忙碌日子。
机械、充实、疲惫。
如果不是热爱,这些便成了煎熬。
一个女孩子要承担起传承的责任,注定要比异性付出更多努力。
她这二十八年都醉心于医术,连家都很少回。
甚至于忘了,有人愿意等她一起吃饭,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江茗雪坐在副驾驶上,忽然有一种“过日子”的感觉。
不再推脱,轻轻点头:“那我提前告诉你时间。”
又是新的一周,江茗雪照常提前半小时到医馆煮茶、做八段锦。
大约八点,学徒差不多都到齐了。
江茗雪整理好治疗服,对许妍说:“阿妍,最近晚上不用给我带饭了,我回家吃。”
许妍以为是江家:“你们家离得那么远,回去会不会太晚了。”
江茗雪弯唇:“不会,我的新家在松云庭。”
她轻轻笑着,眉眼中浮现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许妍:“!!”
她笑得意味深长,眼睛都弯成一条线:“原来是回和姐夫的婚房啊!”
音量不自觉提高,连药房里的学徒都听见了,纷纷往她们这边看。
自从容承洲上周五来接她被小梁看见,医馆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结婚了。
“馆长要搬到婚房啦,什么时候办婚礼呀,我们还等着吃喜糖呢。”
“松云庭的房子可不便宜呢,老板爹真有实力!”
江茗雪秀眉拧起:“老板爹是什么?”
许妍:“我们给姐夫取的代号,别人家是老板娘,姐夫自然是老板爹。”
“……”
江茗雪先是一愣,而后哭笑不得地笑了。
若是容承洲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外号,想必也会无语地失笑吧。
想到容承洲,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他的名字,长按选择置顶。
昨晚看见自己是他唯一的置顶,本来打算睡前就把他也置顶,结果不小心忙忘了。
只不过她的置顶有些多,包括家庭群、元和医馆总群、北城分群、容承洲,还有文件传输助手。
这边聊得热络,另一边的男更衣室里,言泽换到一半衣服的手顿住,白皙修长的指节握紧,泛起明显的白。
明知道她已作他人妻,却偏偏放不下,又不舍得离开。
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姐姐,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
周一医师多,江茗雪工作轻松很多,晚上六点就下班了。
她提前给容承洲发了消息,提上包出门时,他已经开车在门口等着了。
等她系好安全带,容承洲启动车子,调转车头。
发现不是婚房的方向,江茗雪疑惑问:“不回家吗?”
男人手握方向盘,淡声:“今晚带你出去吃。”
“哦。”江茗雪了然,接着问,“去吃什么?”
容承洲微微侧眸,幽声道:“荔枝烤鱼。”
江茗雪眨了眨眼:“荔枝烤鱼是什么?为什么要吃荔枝烤鱼?”
恰好遇到红灯,容承洲停稳车子,眼眸幽深,转头看着她:
“你一点不记得?”
江茗雪一头雾水:“记得什么?”
她连荔枝烤鱼是什么都不知道。
“……”
车内的空气静默了好几秒。
缓缓吐出一口气,容承洲终于开口:
“没什么,听说荔枝烤鱼挺好吃,带你去尝尝。”
江茗雪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有些莫名其妙。
容承洲带她来到一家烤鱼店,点了一份荔枝怪味烤鱼。
店面不大,没有包间,但已经是北城比较高档的烤鱼店。
都是现挑现杀的活鱼,两人选完配菜,坐在大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才上菜。
刚端上桌的荔枝烤鱼,油亮的烤盘里还滋滋冒着热气。鱼身烤得金黄焦脆,边缘微微卷起,泛着琥珀色的油光。十几颗去了核的开口荔枝铺在鱼身上,晶莹的果肉透着蜜糖般的光泽。
江茗雪第一次见到这样做的烤鱼,微微惊叹:“原来这就是荔枝烤鱼啊,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容承洲正在给鱼挑刺,闻言动作一滞。
在昨晚之前,他是从未听过这道菜的。
以为她是想吃这道菜,才会夜有所思,所以白天特意去问了朋友,给他推荐的这家店。
却没想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抬眸,不冷不淡地瞥她一眼:“昨天晚上有人给我托梦。”
江茗雪半信半疑:“那你的梦还挺神奇的,下次不知道吃什么你就睡一觉。”
容承洲:“……”
失语半晌,把鱼肉夹到她碗里:“没刺了,吃吧。”
荔枝的甜香混着鱼肉的鲜、炭火的焦香和酱汁的微辣,在热气中缠成一团勾人的味,江茗雪这顿烤鱼吃得很满足。
一眨眼到了周五,江茗雪和容承洲如期到军区大院赴约。
周五晚上是北城的高峰期,江茗雪怕容承洲来回堵车太麻烦,便给他发消息:
【你给我发一下地址,我自己开车过去吧。】
容承洲已经在来的路上,两分钟后才回:
【C.Z】:地图上找不到。
江茗雪皱眉,打开导航软件搜了下。
还真没有。
【江茗雪】:好吧。
容承洲来的早,路上没堵,但接江茗雪回军区大院的时候堵了半个多小时,到容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走到别墅门口时,脚步不自觉变缓。
她见过容家夫妇,没有第一次见时紧张。
只是早就听说过容老将军的累累战功,见过他的照片,只记得面相比容承洲还威严些。
容承洲平素不笑时就很有威慑力了,她想象不出容老将军会有多严肃。
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容承洲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不用怕,他们就和你家里人一样。”
炙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的手,热气从他手心沿着脉络传到四肢,江茗雪踏实了许多:“嗯,好。”
别墅里,管家提醒容老爷子:“老将军,江小姐第一次到咱们家,您等会一定要笑。”
容老将军眼一横,眼角上挑的弧度瞬间垮下:“我还没笑吗?!”
自从知道孙媳妇这周会来,他都对着镜子练了好几天了!
管家嘴角微微抽搐,老爷子绷了一辈子脸,这事儿确实有些为难他。
容老将军拄着拐杖站在客厅的全身镜前,努力让笑容明显,只是这大大的笑容出现在他不怒自威的脸上有些诡异:“你放心,我就算不给孙子好脸色,也一定不会不给孙媳妇的。”
正比划着,外面传来刘姨的声音:“来了来了!江小姐和上校回来了!”
容老将军忙转身,习惯性的威严让他的笑容没有同步跟上:“茗雪来了。”
江茗雪进门时恰好看到他笑的整个过程,场面滑稽到心底的紧张尽数消散。
容承洲的家里人也挺可爱的,看起来最凶的反倒是她这个最年轻的老公。
“爸、妈,爷爷好。”江茗雪一一问好。
“茗雪来啦,上一天班累坏了吧,快坐我这儿来。”容夫人坐在沙发上,热情招呼她坐过去。
然而容承洲还握着她的手:“坐我旁边吧。”
容夫人瞪他一眼:“你们俩什么时候不能坐,我好不容易见着茗雪一回。”
容承洲没反驳,只是无声坚持。
江茗雪转头:“没事,我去坐妈旁边,等会吃饭跟你坐在一起。”
她见到容老将军的第一面就不紧张了,跟和蔼的容夫人更是不用害怕。
容承洲这才松开手。
饭还没做好,容老将军和容夫人热络地拉着江茗雪聊了一会儿,容承洲的视线全程没有离开她身上。
六点半开餐,饭桌上,容承洲全程给江茗雪夹菜,几位长辈在一旁欣慰看着。
没想到平日里薄情寡性的容承洲婚后竟改了性子。
容家准备的饭菜比江家上次招待容承洲时还要丰盛许多,最后没吃完,还剩了很多。
容家长辈素来节俭,但对待江茗雪从不吝啬。
饭桌上容夫人说明天带她去试婚纱,这两天就在军区大院住下。
吃过饭后,江茗雪到容承洲卧室的浴室里洗澡,然后拿吹风机吹头发,敷上容夫人给她准备的面膜和护肤品。
刚敷上面膜没两分钟,容夫人忽然敲门喊她到客厅。
江茗雪抽出纸巾擦干净手,跟她一起来到二楼客厅。
脸上还敷着面膜,坐在容夫人旁边问:“怎么了,妈?”
任如霜敲门时特意看了眼浴室,见容承洲还在洗澡,才放心喊江茗雪出来。
“没什么,就是有个事想问问你。”任如霜声音压得很低。
“您说。”江茗雪坐直身子,正色问。
“就是……”任如霜欲言又止。
她这几天辗转反侧,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虽然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她想着儿媳妇毕竟是学医的,一定知道承洲的情况。
见她跟承洲同居一星期了还没想过离婚,任如霜心里难免会存在一丝希冀。
有没有可能,她儿子会不会挺健康的?
所以她想探探儿媳妇的口风。
就是这事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儿子的身体,她还是觉得要和江茗雪好好商量商量。
任如霜斟酌了下语句,才为难地开口:“我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承洲的情况,就是……”
她这话一出口,江茗雪就猜到指的是什么了。
不等她说完,江茗雪就笃定说:
“我知道。”
容夫人大惊失色,不自觉提高音量:“你都知道?!”
江茗雪握着容夫人的手,眼神确信:
“嗯,我早就知道了。”
唉,看来都是真的。
得到专业中医儿媳妇的诊断证明后,任如霜瞬间心如死灰,长叹一口气。
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任如霜认命,正要问她怎么解决时。
容承洲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他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手上拿着毛巾,发梢还滴着水珠。
眉头轻轻蹙起,男人下颌线紧绷,从房间内缓缓走出来:
“你们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