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岱川对冷水澡这件事的回答言简意赅,只说是习惯了。
阮熹有些担忧,掰着手指头给程岱川细数冷水澡的坏处。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吃过早餐。
他们并排躺在日光浴场的躺椅里,偶尔想起这件事,阮熹还要念两句:“整天吹空调,喝加冰块的水,还要洗冷水澡......再这样下去你肯定会着凉的。”
她把私心隐匿起来,搬出一尊大佛,“到时候我怎么和商阿姨交代?”
日光明媚,晒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加冰的橙汁,阮熹说完,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橙汁。
口感不错,清凉爽口,她不由地发出舒适的感叹声。
程岱川不紧不慢地瞥过来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显——那你还喝?
阮熹瞬间产生了一种被抓包的打脸感,握着手机支支吾吾:“我只是喝了一点点冷饮,又没洗冷水澡,不像你......”
程岱川要笑不笑地瞧着她,戏谑地叫一声:“阮熹。”
惊弓之鸟警觉地回看过去:“......干什么?”
“你被阮奶奶附身了?”
这话是嫌她唠叨咯?
阮熹皱着鼻子对程岱川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洗吧洗吧,冷死你算了,谁稀罕管你!
程岱川却换了更温和的口吻:“阮奶奶的身体怎么样?”
阮熹举着手机,把一段视频拖进剪辑软件:“还不错,上个月去医院复查,主治医生也说了,奶奶算是恢复得比较理想的。”
程岱川点头,没再说什么。
提到阮熹奶奶的身体,除了担心,也会想到高中时的分别。
其实阮熹没能和程岱川、石超他们一直走到高中毕业。
阮熹父母的领导没有骗人。
在新公司逐渐走上正轨后,也在阮熹父母的争取下,老家那边的领导们决定把阮熹的父母调回总部。
阮熹和程岱川家做邻居两年多,在新环境混得如鱼得水、乐不思蜀,每天乐呵呵地和好朋友们凑在一起。
知道父母调职的消息,是她在参加完全民马拉松比赛后。
那天和平常一样,阮熹和程岱川他们一起放学回家。
一路上,阮熹和石超都在互相嘲笑,说对方的体力明显不如自己,跑个马拉松也能肌肉拉伤,白吃那么多肉......
两个人走路姿势半斤八两,都是一瘸一拐。叽叽嘎嘎吵个不停,其实是菜鸡互啄,同属于最后抵达终点的那波选手。
阮熹说:“我不锻炼都比你快三分钟!”
石超说:“三分钟又不长......”
“怎么不长,那可是三分钟呢!足足一百八十秒,都能吃完一整根烤肠了,你才到。”
眼见着说不过,石超搬出程岱川:“那你也没有我程爹厉害啊,程爹体力特别好!”
程岱川确实猛,昨天跑完马拉松,今天体育课还能踢足球。
走进楼道,阮熹还没找到合适的话回嘴,迈一步楼梯,突然疼得呲牙咧嘴。
她扭头看,石超也是五官乱飞的鬼样子,于是她按着酸胀的腹部笑话人家:“程岱川体力好关你什么事?同样是踢足球的,怎么你这么废的?”
程岱川懒得理他们。他走在前面,无奈地摇着头先上到二楼。
阮熹听见程岱川叫“叔叔”“阿姨”。
她很意外,扶着楼梯扶手艰难上行的同时探头去看,挺开心地问:“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石超也挺开心的:“阿姨,今天还煮牛肉汤吗?”
“煮,进来吧。商楠还没回来,你们三个今天在就楼下吃晚饭吧。”
阮熹母亲眼角有藏不住的笑意:“熹熹,有个好消息。”
阮熹步履维艰,好不容易走到程岱川身边,放下书包:“什么好消息,爸爸又给我们买麻辣鸭脖吃啦?”
阮熹母亲说:“就知道吃。我们可以回老家了。”
阮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下意识转头,看见石超错愕的脸,也看见程岱川沉默着蹙起的眉心。
那时候他们已经读高三了,转学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影响到高考。
程岱川的母亲特地到阮熹家商量过,说是可以帮忙照顾阮熹的生活。
所以最开始,阮熹父母是没打算带着阮熹一起回老家的。
可是阮奶奶突然病了,半个月的时间里间接连进了两次医院,医生也说过一些最坏的情况,让家人做心理准备。
阮熹整天愁眉不展地悬着一颗心,反而不能安心学习,最后还是
和父母商量,决定转学回老家读书、陪伴奶奶。
分别那天,阮熹哭得特别凶。
阮熹拥抱完程岱川的母亲又抱了抱石超,最后抱到程岱川。
她的眼泪把程岱川的针织衫染湿了好大一片。
程岱川当时轻轻拍着阮熹的背:“等高考完,我和石超去找你。”
在高中最后的180天倒计时里,阮熹每天祈求在天上的爷爷保佑奶奶逢凶化吉,也每天都埋头苦学,期待着高考结束的见面。
幸好,奶奶平安无事。
他们三个的成绩还算理想。高考后的暑假,阮熹家和程岱川家组织了旅行,带着石超和艾斯一起去水乡的古镇里小住。
那是分开后的第一个假期。比起去年冬天,实在要开心太多太多了......
阮熹拿起冷饮,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的冰爽直冲天灵盖。
难怪程岱川爱喝冰可乐呢,是很好喝。
等等......冰可乐?
阮熹像是零件生锈的木偶,一动一卡顿,慢慢转过头。
桌上放着阮熹的半杯橙汁,而她喝的是程岱川喝过的那半杯冰可乐。
阮熹脸红透了:“......”
程岱川逗阮熹:“啊,怕我着凉是吧?”
阮熹捏了个餐巾纸团丢过去,被程岱川轻轻松松接住,投进垃圾桶。
他问:“剪vlog也走神?”
她说:“想到一点以前的事。”
“是么。”
阮熹本来是在剪辑vlog的,但喝错饮料的事情总令她有点分心。
登船后的这几天,阮熹不是在晕船,就是在带着程岱川赶各种各样的计划。
素材堆积得太多,剪辑起来有点耗时间。日光浴场又实在太舒服,阮熹握着手机,总是会有一下没一下地阖眼。
剪辑进度断断续续,连午餐都是程岱川买了汉堡带回这边吃的。
吃过汉堡,更是犯困。
磨蹭到下午两点多钟,好不容易才剪完,她发了朋友圈,打算睡一觉。
睡着前,阮熹往程岱川那边伸手,胡乱摸到他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腹部还是哪里,又软又硬。
她懒得睁眼,困倦地说:“程岱川,我要睡一小下,等我醒了,我们就去酒吧,不醉不归噢。”
阮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程岱川捉住,也听见程岱川的轻笑:“揩油啊?”
她意识模糊,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都骑过了,再摸一摸也没什么吧......
就当她是石超好了,反正她一直都是女版石超来着。
阮熹醒来时,程岱川用手背挡在眉骨处遮阳光,人还在睡着。
她也跟着犯了会儿懒,举起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
发在朋友圈里精简版vlog里有登船那段,点开就是启程的汽笛声,转场后是阮熹的自拍,“嗨,这里是熹熹和川川的第一次游轮旅行。”
很多朋友在下面评论过,其中有一条评论内容格外醒目——
“像新婚度蜜月。”
阮熹瞬间清醒了,一个仰卧起坐,从躺椅上坐起来。
评论是老家的好友发的,其实就是明知故问地在打趣她。
下面还有其他知情朋友的回复,一串的“哈哈哈哈哈”或者“呦呦呦呦呦”。
再往下看是石超清新脱俗的评论:“超超和艾斯可是一点也不羡慕!”
幸好石超他们不认识她老家的朋友们......
即便这样,也还是搞得她心慌意乱。
躺椅变成了烧热的平底锅,阮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回复。
再一刷新,还多出一个看热闹的好友,评论“挺般配嘛”这句话。
阮熹不知所措,只能面红耳赤地垂着脑袋,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程岱川睡得还行。
他是被阮熹猛然起身的动静给弄醒的,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眯了眯眼睛,拿出手机,朋友圈里的第一条动态就是阮熹。
程岱川和阮熹的共同好友并不多,只能看见石超的评论和三五个点赞。
点赞的人里,有张序。
程岱川无声哂笑。
搁这儿搞什么你点赞我、我点赞你的戏码?
高中时,程岱川亲眼见过阮熹拦住张序要联系方式。
但结果可能不太好。
那天他和石超踢球,阮熹坐在草坪上,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耳。
除了刚搬家过来那阵子和打炉石被对手锤爆,程岱川就没见阮熹有过那么沮丧的表情。
估计是张序没给吧。
阮熹没和他们提过关于张序的任何事,程岱川也没问过。
那时候他不认为自己会在意这种小事。
直到在某天,程岱川突然看见张序给阮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程岱川几乎天天和阮熹在一起,却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又和张序有过交集。
这种交集,令程岱川感到烦躁。
尤其是......
上个假期,阮熹穿着素静的奶白色羽绒服,站在一场纷纷扬扬的轻雪里。
她微笑着对程岱川和石超摇了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我已经和其他朋友约好了,要去剧院看舞台剧。”
程岱川太阳穴闷疼。
按着屏幕,下拉,刷新朋友圈动态,就能看见张序刚给阮熹的评论——“你穿裙子很好看。”
程岱川抬眼,阮熹的脸红得像番茄,悬在屏幕上的一对拇指犹豫良久,才开始往手机屏幕上敲敲敲......
再刷新。
阮熹回复张序:“谢谢【吐舌头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