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珩睡着得很快,他以前想事情就简简单单,现在就更甚。
但谢崇宜不累,也不困,时不时摸摸捏捏乌珩,哪怕闭上眼睛了,过不了两分钟,就又会睁开眼,确定乌珩还在怀里后他才会松一口气。
到第三天,谢崇宜才出院,两人才开始重逢后的第一次做.爱。
谢崇宜在床上无疑不是一个多温柔的人,不管乌珩有多能忍,他都能让对方在他手底下痛哭出声,更别提他这次对待乌珩,本身就有隐隐的惩罚意味。
但乌珩会哭,除了因为爽得头皮发麻还不让释放以外,还有脱光衣服后,他手指摸到了班长皮肤底下的凹凸不平,那是已经显出形状和走向的肋骨——他一直把对方当做食物,本来以为一旦互为伴侣,愿望就不可能再实现,结果他最终还是得偿所愿了。
消瘦一点都没有让谢崇宜虚弱下来,他手臂从乌珩脊背底下穿过去,将他轻轻搂起,以便顶撞得更深。
乌珩在他怀里发着抖,他不爱叫,实在受不了了才会溢出细碎声音,连哭都压在嗓子里,像猫叫,异常动听。
谢崇宜一边撞他一边亲吻他汗水涔涔的脸和脖颈,对方身体烫得惊人,长发和藤蔓紧箍着他的手臂,一撞就一散,然后又哀哀戚戚地缠上来,哥哥最诚实的时候就是在床上。
乌珩昏过去很久之后,谢崇宜觉得这样做下去也不再有意思了,才停下来把人抱去浴室清理。
门外面,X和蜀葵团在一起,谢崇宜将门打开,两只生物立马苏醒,挤进来,跳上床,一左一右依偎着乌珩。
一觉睡到天大亮,上午的日光正绚烂,末世迎来结束之后,才开始出现这么绚烂的日光和这么湛蓝的天。
趁着谢崇宜还没醒,乌珩起床洗漱吃早饭。
江帘正在厨房给海蛞蝓换水。
乌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对方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有意不让人发现他,所以江帘半分都没有察觉,不止如此,江帘也不知道海蛞蝓一直在讲话。
“对对对,就这么摸我,再多摸摸好吗?”
“如果你每天可以这么摸我一百次的话,我可以考虑不回到海里去。”
“今天我要吃一点肉。”
江帘长高了不少,但体重明显没跟上,很纤细的一条,像竹子那样微垂着头,他换好了水,捧着玻璃缸转身,一转身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乌珩,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低声地叫了一声“领主”,“我已经做好早餐了。”
乌珩扫视着对方身上的家居服和脱鞋,“你一直住在这里?”
江帘紧张起来。
“是的,我平时都做家务也做饭,喂狗喂鸟遛狗遛鸟,其他人都很忙,薛会长之前找过家政,好几个,但是X和蜀葵很喜欢欺负他们。”
“它们不欺负你?”
江帘讷讷点头,“但我不害怕,我知道它们对我没有恶意。”
“你不上学?”
“我可以自学,那些知识很简单的。”
“……小学的知识点确实没什么难度。”
“我初三了,中间跳了两级。”
“……哦,饭在哪儿?”
江帘分别做了热食和冷食,冷食的份量肉眼可见的巨大,零零总总摆满了一整张餐桌。
“这是烤的牛里脊,一整条,但只烤了表皮,吃起来外面是酥脆的,里面还是生的,我感觉你会喜欢吃;大虾,壳我已经剥了,可以蘸这个佐料吃,佐料不是外面买的工业制品,是我自己磨的几种蔬菜汁调在一起;水母刺身和生羊肉片,可以和这个青芒果条一起吃,不然我觉得会有点腻,还有生牛皮和牛脆骨,可以磨牙……”
一整条牛里脊足有好几十斤,从桌子的这一头摆到那一头,乌珩切下一块喂进嘴里,外皮咔嚓咔嚓的,但咬开后,里面尽是汁水。
“好吃的。”乌珩确认味道不错后,才坐下来,一旁的江帘悄悄卸下一口气。
风卷残云时,海蛞蝓趴在缸沿,“人类这么爽吗?都不用自己去捕猎。”
乌珩淡淡道:“不是所有人类都像我一样。”
他用餐,X和蜀葵已经熟稔地找上江帘要吃今日份早饭,江帘竟然也都全部准备好了。
十分钟,乌珩就解决掉了桌子上的所有食物,六分饱,正合适。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乌珩靠在椅背上,啃着牛皮,又硬又韧,确实适合磨牙,他顺手也给蜀葵丢去一块。
江帘站得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你可以收留我吗?”
乌珩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对方的头顶。
青年安静下来的时候并非慵懒得像猫,而是像伺机而动的蛇,但江帘非但没有被吓哭,反而趁机偷看他一眼,然后又垂下眼帘。
“要务长和会长都帮我找过领养家庭,但是我现在年纪越来越大,加上我不是异能者,还有感染史,几次体检,我的异化数值都没有归零,我的基因已经被纂改成功了,我还是有概率会忽然死亡。养育这样的我,他们就要面临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的付出和心血全部打水漂的风险,所以一直没有家庭愿意领养我。”
乌珩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口口声声地在自己面前说“我年纪越来越大”,过了会儿,他才沉吟着开口道:“如果你可以经常给我做饭的话,你可以留下。”
江帘蓦然抬头。
“但我跟谢崇宜可能不会领养你,所以你不用改名……”乌珩顿了顿,目光看向蹲在对面两把椅子上的狗和鸟,“就跟它们一样。”
小鸟很满意,否则也要给它改名,乌谢埃克斯。
那江帘也很开心,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牙齿跟米粒似的雪白,排列整齐,表情如乌云散开。
他的背后,落地窗外,乌芷趴在窗户上,一脸的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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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崇宜完完全全是被吵醒的,他一醒来,发觉乌珩不在,脑内空白了良久,直到楼下传来乌珩的一句“别吵”,他才起身走下床,走出房间。
“别吵”没起到任何作用。
乌芷面红耳赤,“那为什么不能收养我呢?他都不姓乌,我姓乌,应该先收养我啊。”
“你本来就姓乌,有什么好收养的?”沈如意说。
X扇着翅膀,在乌芷头顶飞来飞去,火上浇油,“野生的野生的。”
乌芷简直要气死,“为什么我姓乌就不收养我?”
沈如意很认真道:“你的书真的白念了。”
乌珩陷在沙发里,手中是溯游如今的规划图,他一边看一边不咸不淡道:“一年级都留了一级,念得明白哪本书?”
但说完后,他自己先蹙了下眉,想到乌芷是什么原因才变成这样,他招手示意快要被狗鸟人联手欺负哭了的乌芷到他跟前。
藤蔓从乌珩脚踝处,沿着小腿爬升,给乌芷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递了过去。
乌芷撇撇嘴,眼泪一下流出来,但很快又转哭为笑,“哥哥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乌珩心想,很遗憾,他并不是那么爱她。
谢崇宜下了楼,很轻地扫了一眼乌芷攥在手里的花,然后从乌珩身后掠过去,“乌珩,来陪我吃饭。”
乌珩放下手里的图,他走到谢崇宜对面坐下,江帘很快就端出一份热气腾腾的肉糜粥出来。
“我也想吃。”乌珩闻到了香气,说道。
谢崇宜捏着勺子还没来得及喂过去一口,江帘就已经又端了一份出来。
“……”
谢崇宜对吃饭兴致寥寥,不像乌珩那样什么时候都能吃下个人,他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餐具,优哉游哉道:“你不觉得这里人太多了?”
没给乌珩反应的机会,谢崇宜开始安排起这群游手好闲的生物,“乌芷,沈如意,还有江帘,你们三个去上学,你,还有你,去城外巡逻。”他将瘫在沙发的狗和鸟都轻点一遍。
“喔不要我讨厌上学。”乌芷跳起来。
“可是今天是周末。”沈如意说。
谢崇宜轻描淡写,“异能者没有周末。”
“我不是异能者哦。”乌芷赶紧说。
“去做公益,去捡垃圾,去扶老人过马路。”谢崇宜说。
“我去学校自习。”江帘最先起身,他书包就放在门口,也没管剩下的,拿起书包后换上鞋子就出了门,速度快得让其他人摸不着头脑。
剩下的四个,用轰的都轰不走,都被赶到了院子里,乌芷扯着嗓子喊我不明白,沈如意走的时候一拖三。
谢崇宜没再回餐厅,他径直上了楼,换了衣裳,手里拿着一条围巾下来,“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出门。”
乌珩喝光了自己那份粥,又去喝谢崇宜的那一份,“我们为什么要出门?外面很冷。”哪怕春天已经到了,但也还不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冷空气依旧叫人忍不住缩脖子。
“给你补一个生日。”悼念日那天是立春,恰好是乌珩的生日,刚刚好,也是乌珩的重生日,只不过很不巧的是,谢崇宜在那天晕倒了。
乌珩跟着谢崇宜出门,两人有一个长假,并非是婚假,是谢意和闻垣希望两个人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青年怕冷,谢崇宜便给他戴上了一顶毛绒绒的帽子,有些像雷锋帽,但两边耳朵更大,围起来的时候可以围住整个脖子。
“敖舍在第一年的时候就种出了很多棉花,比以前的棉花还要厚实暖和,你现在身上穿的都是那一年做出来的。”
“可是都很合适。”乌珩捡起围巾围上,谢崇宜把他裹在围巾里的头发轻轻拿了出来。
“本来就是给你做的。”
“可我那时候不在。”
“我相信会有用得到的时候,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谢崇宜盯着乌珩的脸看了一会儿,大抵是这具身体还没经受过童年的肆虐也没经受过后日的磨难,靓丽轻盈得有些扎眼,他想了想,抬手把帽檐给乌珩拉了下来。
乌珩眼前一下就黑了,“这样我看不见路。”
“不需要看。”
嘴里这样说,出门时,谢崇宜还是把帽檐给他抬了起来。
在街上漫步,他们偶遇了风尘仆仆的薛慎,薛慎如今的工作仍然是管理异能者,这并不简单,当全人类都面临的问题被彻底解决了之后,人类和人类之间的矛盾就凸显了出来,没有异能的人类很容易受到欺压,而异能者也并非全部都是善类。
“你们倒是自在。”薛慎皮笑肉不笑,“我问你们,谁告诉的林梦之我给他报了进修班?”
乌珩很理所当然地望向谢崇宜。
谢崇宜捏了一下乌珩的脸,站着说话腰不疼,“你们为什么不一起过?林梦之两头跑也挺不容易。”
“呵,左拥右抱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容易。”
“难怪林梦之不喜欢上你那儿,整天跟个怨夫似的。”
“你的好日子也是刚来的吧?”
“早晚也都来了,”谢崇宜报复心不是一般的强,连珠带炮的,“听说柳助理现在还能单挑四个S+级别的异能者,你盼着他早死的愿望估计早晚都实现不了,按照你这么哀怨下去,说不定你还得死人家前边,不过柳宁有盼着你早死么?”
乌珩的嘴没这么厉害,在旁边竖耳学习。
薛慎被气得眼前发晕,“你觉得他有可能没有?”
乌珩把手揣进谢崇宜的口袋里暖和,同时撩眼看着薛慎,“梦之喜欢善解人意的,学委,你这样不讨喜。”
谢崇宜从口袋里与乌珩十指相扣,“多跟我学。”
“你确定乌珩不是喜欢你的脸?”
谢崇宜眯起眼睛笑,“起码现在不是,但你现在大概还是只能靠脸吸引林梦之。”
“他一直就那么肤浅。”
乌珩为发小说话,“梦之的择偶标准一直就是柳宁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是吗?所以你的标准是谢崇宜?”
“……”
三人的偶遇发展成了一场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暗流涌动的碰撞,不加入进去都无法发现三人是在互相捅刀,成功把谢崇宜和乌珩两个人都惹恼后,被两个人惹恼的薛慎心满意足地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乌珩语气冷淡,“影视行业再发展的话,学委应该会每天刷不下十部宫斗类型的影片。”
谢崇宜倒不在意薛慎的观影爱好,他侧过头,“所以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乌珩怔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在遇见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他说的是实话,但心里也同时在想今天的晚餐能不能把学委端上餐桌,“你的呢?”
“和你一样。”
“照抄答案。”
“答案不一样的话,我们走不到一起。”
樱花在这时候已经每棵树各开了几簇,虽然不热烈,但依旧是开了一些,两人像极了无业游民从这里走到那里从那里走到这里,城里多了许许多多家之前没有的商店,很多受末世影响停产的商品也重新出现在市场上,比方说经久不衰抓住了每一代人的胃的辣条,乌珩对这些东西没什么食欲,他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几个小孩完全不看路地朝他跑来,最前头的那个直接举着辣条撞在他腿上。
他仰起头,瞪大眼睛张大嘴,瞳孔里映出乌珩的脸,挤出了一句不太符合场景的,“我的上帝啊。”
据睿恩传颂,乌珩是上帝。
所以乌珩收获了慢慢两个兜的辣条,上帝吃了辣条,就会继续保佑他的信徒们。
上帝不爱吃辣条,上帝的宠物们都很爱吃。
这对情侣在外一直游荡到了深夜,回去时,谢崇宜一手拎着瓶酒一手拎着一只特制的奶油蛋糕,在曾经那个酒馆取酒的时候,酒馆老板还抹着眼角说:“要务长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回到家后,蛋糕被一分为三,一份给了乌芷和沈如意,一份给了狗鸟江,剩下的一份,全部抹在了乌珩的身体上,沾染得到处都是。不过最后也没有浪费,藤蔓会主动解决,但滑入了乌珩身体里的奶油它就没办法了,谢崇宜会将它赶走,自己亲自舔舐干净,所以藤蔓解决的大部分是棉被上或者地板上的,它仅仅只有这个资格。
后面的几天,乌珩没有出门,林梦之和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登门要一起吃饭,连续聚餐好几天之后,乌珩认为自己该换换口味了。
与此同时,阮丝莲从拘留所中被无罪释放,她重回职位,之前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虽然作为妻子,她的确有很大嫌疑,但最后经陈医生检查之后,才发现她的爱人本身就有心脏病史,而且他的死因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就连服药也没办法克制,才导致了死亡。
从拘留所离开之后,她在窦露的陪同下,第一时间去与乌珩见面。
她没有任何改变,杀人嫌疑都没有令她憔悴。
当着乌珩的面,她没有必要隐瞒,“我只是想跟他和平分手,仅此而已。”
乌珩懒得过问别人的家务事,他抱着后背已经开始重新长出新羽的X,“你不用告诉我,跟我无关。”
“我只是想要变得坦诚一点。”阮丝莲轻声道。
“所以你对你的,额,丈夫,坦白了你想要离婚的原因?”
“他没那么重要。”
两人离开后,乌珩一下躺倒在沙发上,他还能偷听到外面两个人的对话。
窦露气急败坏,“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地位家庭孩子你都有了,你……”
“被伤害到了,就是我的错吗?”
“那我呢?”
“所以你就没有伤害我?”
“……哇哦,牛逼。”
乌珩收回藤蔓,在客厅里的烂漫夕阳光里又坐了起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团在脚边打盹的蜀葵坐了起来。
谢崇宜并不在家,他被薛慎叫走了,所以小鸟看着乌珩这一脸要干坏事的表情,咕咕唧唧了几声,意思是你最近就老实待在家里为好,谢崇宜的创伤后反刍,最害怕在家里找不到乌珩,但长难句它不会说,只能用叫声和翅膀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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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珩换了衣裳,围巾围住半张脸,出现在陈医生的办公室。
人和尸体都不用对话,一拍即合。
“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陈医生对助手说道。
助手语重心长,“别把偷吃说得那么严肃,您上次偷吃被要务长揍得眼珠子都跳出来了……”
“医生不是人?医生不用吃饭?啊。”
只有陈医生知道那个地方,它就在城内,只不过很偏僻,而且在地下。
“他们比魔鬼更恐怖,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乌珩发丝的影子在两人脚下伴随着烛火的摇曳一齐飘动,“你每次偷吃之前都会这么宽解自己?”
白大褂包裹的腐尸发出一声轻哼,“你要知道他们里面所犯罪行最轻微的人也只是虐杀了十几个老人你就不会认为我是在宽解自己了。”
“为什么会虐杀老人?”
“因为恨弱,老人儿童之类的群体不管在什么时代,本来也就属于弱势群体,所以才被他挑中,不过我接触过他的问话过程,他本质上还是恐惧自己是弱者,成为鱼肉。”
过了半天,都继续下了两三层石阶,陈医生身后才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哦,那真是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