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菌丝消失殆尽,乌珩的指甲缝悄无声息地正在往外渗血,他没有犹豫,步入丛林之中,找寻着被薛屺裹成了一个茧的江仪。

山林被翻了个底朝天,山下的岩石被翻了出来,植被换上全新的面貌,乌珩深一脚浅一脚。

肩头上突然落下一道沉甸甸的重量。

“妈妈。”X最后醒来,睁眼发现乌珩不在,鸟又被薛屺抱得死死的不撒手,但它一挣脱,就跑来找乌珩了。

乌珩把它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抱在了手里。

鸟类敏锐的嗅觉,使X脑袋一晃,就闻到了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类身上的血腥味。

它低下头,看见血丝正沿着自己身上那只手的手指上往下滑,又沿着手背,一直到腕骨汇成血珠,一滴滴落进脚下湿润的土壤中。

乌珩一脸无谓,藤丝将整座山都摸索了一个遍,最终从山的背面,拽出来一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包裹。

被找到的时候,那些蛛丝的缝隙之中,还挂着一些没有停止活动的菌丝,它们还在试图往里面钻,只是没有成功。

X把它们啄进嘴里,吧唧吧唧就吃掉了,它吃完之后,昂首看着乌珩。

短暂的对视过后,X旋身,平地风起,如鸟如龙的身形抓着江仪就朝河面疾速飞去。

乌珩则是自己回到了船上。

“你受伤了。”沈平安推开薛屺,看着乌珩满是鲜血的手,说道。

“没事。”乌珩把手伸到船身外的河水里洗了洗,血流无声止住。

蒋荨拉上外套的拉链,“反正也快天亮了,继续赶路吧,每条船自己安排划船的人,还需要休息的可以靠在船上休息一会儿。”

沈平安和曹贤各自拿了一支船桨,分坐左右,木船摇摇晃晃地朝前驶行着。

乌珩半躺在床尾,身下是睡袋和柔软的毯子,X和蜀葵分别倚靠着他,他刚刚流失了太多能量,一时半会儿还没补上来,只觉得身体冷得厉害,河水都好似在朝上冒着冷气。

X动了动,主动把柔软温暖的胸腹压在乌珩冰冷的手背上。

他不知不觉睡着。

再醒来,不仅天亮了,雨也停了,船也没有在动。

三条船靠在一起,分着蒋荨他们从京州带在身上的速食。

看见乌珩醒来,蒋荨主动道:“你终于醒了,要一直不醒,这要出了神见地,谢崇宜不得找我闹翻天。”

“来,吃根玉米,京州特研的。”杨小云从身旁拿了一大根黄澄澄的玉米丢给了乌珩。

乌珩还没彻底清醒,怀里就又是玉米又是压缩饼干又是肉干的。

他坐起来,看见船的四周飘满了朦胧的雾,群山在雾中若隐若现,宛若仙境一般的景致。

“以前我就不觉得山有什么好看的,但现在待在这一块儿,感觉比外边儿要好。”杨小云啃着玉米,口齿不清道,“外边不是丧尸就是死人,看着好好的城市一个个被毁得不成样子,那滋味……”

“没办法,世界末日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地球将要迎来新文明的时候,我们正好是旧文明,恐龙不也是这样,听我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汪瑞祥说。

乌珩听着他们在一旁聊天,率先撕开了玉米的真空包装,他低头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玉米?

摸不清楚味道好坏,他只能先咬了一口。

玉米粒被牙齿切开的那一刹那,乌珩的脸都绿了,这跟吃风干的屎没有区别。

乌珩把玉米重新拿到眼前,重新确认了它的身份。

确认之后,他恹恹地把玉米放下,他可以遵医嘱,但不能吃屎。

玉米不能吃,压缩饼干的味道跟玉米比起来也只是形状和硬度上的区别,他只吃肉干,但肉干的味道也不怎么好。

于是其他人给他的食物,他大部分都分给了X和蜀葵,狗是杂食动物,X要控制体重,它们比自己更需要这些。

听见耳边的聊天声逐渐稀松起来了,乌珩才拍了拍手上黏糊糊的玉米碎,“离开神见地后,我要先去一趟汉州。”

“汉州?那是你们的家乡吧,想回去看看了?”

乌珩摇摇头,“在汉州和谢崇宜汇合。”

队里有不少人不知道乌珩跟谢崇宜的关系,听到这儿只认为这是兄弟俩感情好,其中免不了有人生出艳羡之意。

“厉害,”莫昭红竖起大拇指,“隔着这么远你还惦记着他。”

“不容易,现在是最考验感情的时候,别说朋友兄弟了,就是父母子女,可能也不如一个肉包子。”

“汉州的情况我记得比较复杂。”

“怎么说?”

“前面那个负责人弃城跑了之后,从梅州去了一伙人接手了汉州,那伙人听说是素子七监狱的囚犯,为首的二十岁不到,叫宁必真,他的异能到现在都没人真的摸清楚,傀儡师你们听过吗?就类似于那种,可以操控他人的异能。”

提到汉州,薛屺不免追问,“这么厉害,能负责汉州,也挺好的,怎么复杂了?”

“宁必真想把汉州基地和梅州基地合并,独立出去,成立一个汉梅国。”

薛屺一怔,之后翻了个很大的白眼,“汉梅?我还汗脚呢。”

“不过,如果他真的能看顾好幸存者,担起一城之主的责任,上面对他的小动作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下去才是最要紧嘛。”杨小云顿了会儿,继续说,“可他在基地内搞个人英雄主义不说,还开始返封建,自封汉皇,把基地里的所有幸存者都当成了他的拥趸,不拥不成,不拥就死,我们的人去了好几回,都吃了闭门羹。”

“杀了不就行了。”薛屺说。

“我们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幸存者的身体里放些奇怪的东西,贸然杀了他,数十万的幸存者要是跟着一起死了……”

薛屺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二十来岁,数十万人陪葬,玩这么大吗?”

“那我们要去汉州,他能让我们进去?”沈平安思量了一会儿,问道。

“咱们身上这身皮要是不换下来,肯定是进不去的,宁必真最讨厌京州的人。”

-

“下面是什么?黑色的?”

天刚亮,绵延不绝的群山只剩下三两座拦在前方了,胜利在望。

林梦之却趴在筏子上观察着水下,水下似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巨大黑影。

“小心,”罗磊把林梦之拉了上来,“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水下生物,这会儿快出去了,最好是保持安静,不要惊动它们。”

“那为什么神见地的深处没有这些大家伙,快接近外边,却出现了这么多?”

河域宽广,在两条筏子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水域,缓慢游动的黑影越来越多,水域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

河水的波纹更是越发的不自然起来,高高低低,油亮发黑的脊背时不时便划过水面,竹筏被轻轻蹭撞。

“这下面……”刘东凡举起了相机,“像是鳄雀鳝。”

“你同事特爱养的那丑鱼?”末世之前,刘东凡同事送了他两条,吃得多长得快不说,稍不注意,还把家里的猫都拖进鱼缸撕成了碎片,由此,王梅霞对这种鱼深恶痛绝,更是到现在都没忘掉那鱼的恐怖嘴脸,“那丑鱼不是入侵物种?神见地怎么会有?”

“你都说入侵物种了,肯定是人带进来的,”刘东凡拍下了几张水面的照片,“多半是以前的人跑进来放生……我的老天,它们怎么这么大?”

刘东凡把相机递给了闻垣,“看来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了。”

相机里,整个画面当中,摄像头竟然只捕捉到了鱼头的一部分,神似鳄鱼的吻部,上下两排尖锐的牙齿看起来可以撕碎水底下的一切生物。

更恐怖的是,它太大了,末世以前本就属于大型鱼类的鳄雀鳝,现在更是野蛮生长,怡然自得地继续当它的水下霸主。

现在,它要进食了。

竹筏被撞得咔嚓一声,闻垣身子一歪,把相机丢给了旁边的刘东凡,“注意别落水。”

话音刚落,隔壁竹筏所在的位置,哗啦一声。

罗磊:“我草!谁掉下去了!”

不知道是谁被撞翻落了水,本来还算平静的水下,鳄雀鳝群起而攻,水花溅起丈高,遍布鳞甲的鱼身激烈翻腾扑咬,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就在闻垣要出手的时候,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掌啪一下吃力地扒住竹筏的尾端,陈医生水淋淋地冒出头,“不吃医生,挑食,但还是好鱼鱼。”

林梦之把他拽了上来。

鳄雀鳝在神见地被养刁了嘴,对着这只臭烘烘的丧尸只咬了几口,发觉味道不对便丢到了一旁置之不理,陈医生这才逃过了一劫。

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庞大的鳄雀鳝鱼群气势汹汹,从远处一波接着一波的聚来,用身体疯狂撞击着两片脆弱的竹筏,被挤到鱼群上方来的鳄雀鳝,随便一只都有一辆面包车那样大,一口一个人完全不在话下,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竹筏上的每个人类。

风刃擦着水面未留一丝空隙地擦过去,跳跃到水面上来的鳄雀鳝被切得七零八落,闻垣擦掉脸上的水痕,看向薛慎,“你控制竹筏。”

林梦之在这时候不占优势,他尽可能的不拖后腿,尽可能的把两条筏子上的其他人保护住。

火球将两条筏子都罩住,鳄雀鳝从水下如流弹般不断撞击又摔回水中,噼里啪啦的。

河流被不断涌来的鳄雀鳝染得漆黑发亮,鳞片闪动如没有尽头的银河。

“筏子要散了!”林梦之清楚地听见了脚下的一道竹片碎裂声。

水下的鱼群早已不知道如何的庞大无朋,林梦之能明显感受到脚下剧烈的震荡。

哗啦一声。

冰凉的河水漫过竹筏,冲击进了火焰防御之内。

林梦之愣愣低头,还没等他往大了输出异能,身旁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

“老刘!”王梅霞被刘东凡推倒在筏子上,以让她避开了见机撕咬上来的鳄雀鳝。

但刘东凡却慢了一步,巨大的鳄雀鳝一口就咬掉了他的整个上半身,竹筏一晃,他还在溢血的下半身栽进了河水里里,鱼群蜂拥而上,很快,它们的攻击因为这点血肉变得更加疯狂凶猛。

“老刘!刘东凡!”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薛慎和闻垣更是只听见了恸哭叫喊。

林梦之咽下难过,加大了能量输出。

咔嚓。

咔嚓。

鳄雀鳝拦住了竹筏的去路,它们从后追击扑咬,把前方更是堵得严严实实。

脚下的竹筏正在松散开,竹筒更是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裂缝下面,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

“救命啊——”林梦之腿都在打颤,这里到底有多少鳄雀鳝,杀都杀不尽!

薛慎停了下来,他将能量注入竹筏底下的水面,飞溅起来的水花在半空中猛地一滞后,如子弹一般射入水下鱼群体内。

粉碎的鳄雀鳝尸体被充作了活着的鳄雀鳝的口粮,可它们的数量肉眼看上去,却没有半点的减少。

闻垣将水面上清空,下方的鱼群又蠢蠢欲动了,不管是繁衍还是凶残的程度都令人咂舌。

“不能再拖下去了,能量被耗干,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这也不是我们想拖的吧?”林梦之说完,大腿突觉钝痛,血流似乎被什么坚固的东西勒得猛然截止。

他低下头,发现是应流泉正死死地抱着他的左大腿,满脸都是惊惧——左摇右晃的竹筏在水面上连一片落叶都快要不如了,他害怕死了。

“老师?老师!你可是老师啊!”林梦之呐喊道。

应流泉看着已经被鱼群攻占得没有任何缝隙的水面,身体抖成筛子,“老、老师也是人。”

他的声音很小,林梦之几乎没听见,而且,闻垣和罗磊他们所在的那张竹筏,终于无法再承受住鳄雀鳝的撞击,它已经完全碎成了渣,异能者也不能凭空造物,竹筏在眨眼间融进了水中。

林梦之眼疾手快,高温火焰驱散了见缝插针的鱼群,把闻垣他们抓到了自己跟薛慎所在的竹筏上面。

可当所有人都聚在一条筏子上时,筏子却因为无法承受住全部人的重量,缓慢下沉,直到河水漫过膝盖,它才晃晃悠悠地停下。

河水一寸寸吞噬着众人身周的火光,滋啦滋啦的蒸汽声,氤氲得所有人大汗淋漓。

“完了。”林梦之品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们的对手不止鳄雀鳝,还有神见地,春茵河就是他的天敌。

河面上,唯一的亮光,在林梦之硬扛了不到五分钟后,滋啦一声,消失殆尽。

他们失去了防护,群鱼现在可以任意撕咬他们了,它们虎视眈眈,但却没有立即冲过来,只是忽然平静地注视着河中央的一筏子人类。

薛慎操纵着水流,使所有人立于一处更加平静地涡旋之中,一旦鳄雀鳝发起进攻,水墙会在瞬间竖起,保护众人。

应流泉跪在筏子上,他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泡在了水中,他甚至能感觉到鳄雀鳝坚硬微凉的吻部就触在自己的手臂上,仿佛下一秒,这群鱼就会冲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他简直要直接尿在水里了。

阮丝莲忍着腹中的不适,一只手牵着已经接近崩溃的王梅霞,发觉应流泉神色不对,便不动声色道:“应老师别怕,我们肯定能成功离开这里的。”

鳄雀鳝在周围摆动着鱼尾,浪不断朝他们打来,浪每打在应流泉脖子上一次,他都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脖子。

“它们好像人类,我听见它们在说话,在嘲笑我们自不量力。”应流泉的嘴唇苍白。

“应老师,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是人类太自以为是了,太傲慢了。”

湿透的头发黏着应流泉的额头,他生平所有的惊惧都写在了那张畏懦的清瘦面孔上。

“因为成鱼没有天敌,所以就把它们定义为入侵者,人类在地球上有天敌吗?”他手掌离开了竹筏,朝离他最近的一条鳄雀鳝伸去,“我们都只是想要活着,凭借智慧,或者本能,没有高低。”

那条鳄雀鳝竟然就那样温顺地一动不动,接受了青年的抚摸。

可人鱼的温存时间都还未持续到半分钟,被应流泉抚摸着的这条鳄雀鳝忽然间就抻直了身体,直勾勾地从水下与上方的人类对视。

顷刻,它没有任何犹豫的,反首就将身后的一条同类咬断成了两截。

自相残杀在眨眼间发生,从最近处迅速蔓延至整片河域。

数不清的鳄雀鳝残肢、内脏、促成一条发着暗红的血河。

眼见着,存活着的鳄雀鳝数量越来越少,始作俑者却留下了不忍的眼泪,“我也只是想要活着啊。”

这时,在远处,一道河湾的水面出现了几条晃晃悠悠的的船,船上面,好像是人类?

-

“阿珩————”看清了来人,林梦之把自己还在一条即将要沉没的筏子上面的现实忘了个一干二净,他直接跳了起来,挥手,再重重落地。

筏子上的所有人在他起跳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哪怕是陈医生。

果不其然,男生一落下,他们所处的筏子一头下沉,一头翘起,最后的余晖消失后,筏子再也支撑不住了,散架,分家,让筏子上的人各找各妈。

远处那几条船被漂浮在河面上的鳄雀鳝尸体给堵住了,眼见着他们几个人就那么沉了下去,短暂的宁静后,河水翻腾。

三条木船上的人还没来得及为终于与队友汇合感到激动和喜悦,就见着了这一幕,心中倒不是很担忧,只是五味杂陈。

“闻队从未如此狼狈过。”莫昭红抱着手臂,哈哈大笑。

汪瑞祥也是微微一笑,“以后他再也不能说重要的不是团队,是领导了。”

薛屺趴在船沿,“我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这点不必担心,薛慎是水系异能者,保住他们一条小命还是没问题。”杨小云说。

船下出现了明显的震动。

船上的人不再说笑看热闹,警戒了起来。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个浑身是水身上还挂了几条鱼肠的男生被丢了上来,林梦之吐出几口水,冲着看着自己的众人谄媚一笑,“嘿嘿,你们好呀。”

他刚打完招呼,又是一个人被丢了上来,这次是罗磊。

罗磊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爬了起来,转身朝着水面,把软绵绵的王梅霞抱上了船。

一只腐烂干枯的手,静悄悄攀上了林竭背后的船舷。

窸窸窣窣的嗬嗬声极具辨识度,连续几个月都在丧尸堆里打滚的人没花上两秒钟就凭借听觉找准了方向。

林竭拔刀,转身一刀就插.进了那只青白手背上,但刀下的身体纹丝不动,连一丝血都没有冒出来,就在他即将要拔刀之际,一颗湿淋淋的丧尸头探了出来,半面骨半面脸,还不是对称的。

林竭的心跳直接都漏了一拍。

神见地怎么会有丧尸?河里又怎么会有丧尸?

“我是一名医生,伟大的医生。”

“你怎么会说话?”林竭把刀拔起来,直接朝这丧尸的面门插去。

一只手从林竭身后而来,攥住了他的手腕,乌珩的声音响起,“他是我的医生。”

乌珩看起来没有使什么力气,却攥得林竭全身都连半分都动弹不得,林竭只能问:“你用丧尸当医生?”

看见林竭收起了杀意,乌珩也撤了手,“能治病就是医生。”

陈医生此刻已经翻身上了船,“乌珩说得是。”

林竭没说话,也没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只穿着白大褂的丧尸——丧尸是一种怎样的生物,众所周知,会说话的丧尸也是丧尸,能治病的丧尸也是丧尸。

队伍重新集结,三条船上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还丢了不少装备进水里才勉强坐得下。

重逢后的喜悦没能持续太久,其他人就都发现刘东凡不见了,而闻垣也得知了江仪的失控和死讯,没亲眼看见,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都没说话。

阮丝莲找乌珩要了毛巾,擦拭着王梅霞还在滴水的头发,“阿姨,坚强点,您女儿说不定还在耀州等您。”

王梅霞给了包括阮丝莲在内的所有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乌珩的手臂搭在船沿,虞美人沿着木船的航线,在水面上将鳄雀鳝的尸体一路横扫, X也想吃,但被薛屺掐住了嘴。

“这种鱼的肉不好吃,内脏和卵还有剧毒,现在不知道它们的毒性有没有发展到全身,你最好不要吃。”

一整个河面的新鲜鱼肉,竟然只能看不能吃。

也只有虞美人,能捡多少捡多少,对它或者是对空间里的植被来说,都是难得的好肥料。

冰冷腥臭的鱼腥气在几座山丘之间徘徊萦绕,直到雨水渐停,远处天际出现一抹许久未见的金色,绵延不绝的山巅出现了第一个断点。

从春茵河上岸,船再用不上,队伍里的人各自捡上自己的装备,背上行李,船便弃到了一边。

乌珩套上防水的短夹克,拉链一拉到顶,脖颈修长,脊背薄又挺拔,与其他人一身又酸又臭的脏衣裳相比简直是天然之别。

“乌珩你那个包,真的挺能装的,回头我一定想办法也弄一个。”

杨小云这下是真羡慕了,他也想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帅帅气气,漂漂亮亮。

闻垣从怀里拿出还在滴水的地图,抹了把脸,“我们现在已经出了无人区,在完全走出神见地之后,相距二十多公里就是神见地的主城,但神见地主城在末世最开始就被变异植物群攻陷,我们之前在主城上方没有探察到任何人类生命迹象。”

“如果从来没有人进出过主城,那是不是代表着城里还有不少吃的喝的用的?”

“有这个可能性,但我们现在距离主城还有五六十公里。”

蒋荨摸了摸鼻子,走上前,“闻队,那个,江仪你给帮忙弄成灰,就在这儿葬了吧。”

闻垣回首,青山绿水,山雾弥漫,峰峦鹊起。

这场雨让整个大地比之前更活了,依赖着它生存的一切生物都比前一个月要变得惊人的强劲与庞大。

乌珩在旁边一处青石板边站着,青石板的石缝底下,一树不及人高的瘦弱粉白桃花,绽放了满满的一树花。

周意江仪交给了闻垣,他同时放下包,从包的最下面翻出来一个方形的铁盒子。

哐当一声,他把盒子掰开了,里面是满满一盒的卡片徽章子弹壳之类的东西。

他从里面捡出了一枚子弹壳,其他的全部都倒进了包里,把盒子给了闻垣,“装在这里面吧,谢谢闻队。”

薛屺将蛛丝化开,江仪看起来还跟前段时间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周意蹲下来,从他身上把装备一一卸下来,抱在怀里,站到一边,“好了。”他声音发颤,在闻垣抬手,微风轻轻拂过之时,仓皇地闭上了眼睛。

闻垣手底下好些人都不忍地转开了脸。

乌珩就这么看着江仪化为了一盒子都不到的颜色发灰的白尘,这比殡仪馆还要专业,连一片骨头都没剩下。

“周意,去埋吧,杨小云你跟曹贤去帮忙。”

周意走过去把盒子抱起来,盖上了盖子,他的双手抖得所有人都看见了。

以前杨小云他们经常调侃周意是还没断奶的孩子,奶妈自然就是江仪。

江仪对周意倒没什么特别的,顶多会因为高中学弟和大学学弟的身份稍微关照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可周意很依赖江仪,在大学连最基础的负重拉练结束后,都要哭丧着一张脸在江仪宿舍门口蹲着等江仪,舍友心里跟明镜似的,小学弟是要哄,但江仪不讲究这些,他建议娇气的周意再给加20斤的负重,练少了。

没条件讲风水,杨小云挑了个看得最顺眼的地方,后有斜坡是倚靠,左树右花前方是宽阔河面。

“反正只要你看着舒服,那风水基本上就差不到哪儿去。”杨小云说完,身前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土坑,“周意,放进去吧。”

周意脸上眼泪停都停不下来,杨小云和曹贤静静地等着,所有人都在后面安静地等着,再激烈的情绪都会有缓和的时候。

王梅霞感触则是更深,跟着捂嘴低泣了起来。

“周意,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了。”莫昭红踩在一块大石头上,说道。

乌珩站直身体,他旁边的蜀葵看他行走,马上也跟了上去。

少年在周意面前站定,“你那个子弹壳给我。”

周意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还是把刚刚拿出来的子弹壳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你之前想用它干什么?”乌珩问。

“用线串起来,项链。”周意低声回答。

乌珩点了点头,从他手里强硬地拿走了盒子,他在解开盖子,从盒子里捻了一撮还温热的灰尘装进了子弹壳。

“这样会不会更好?”乌珩把装着江仪骨灰的子弹壳朝周意递过去。

周意看着乌珩,眼泪越发凶猛。

“谢谢。”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小小少年看起来明明光晦人微,其他人却几乎无条件地围着他转。异能的强悍绝对不是最关键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