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又好像几个世纪。
时岁僵在原地,连对时间的流速都钝然了。
方淮景视线从两人一看就很不愉快的肢体上转过,脸色沉冷下来,询问的眼神看她。
“岁岁,你是自愿的吗?”
这话一出,便像催化剂,直接让晏听礼嗤嗤笑出声。
他微微歪头,视线盯向时岁,柔声道:“告诉他,第一次接吻。”
“是谁先亲的谁。”
时岁难堪极了,手也往后缩,哑声说:“…你先放开我。”
她一直不曾看他,也就没窥见他眼底轻颤。
方淮景将一切都尽收眼里,唇角扯了下,讽道:“岁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还要强迫她吗?”
“强迫?”
晏听礼喉间发出冷笑声。
他松开手,往前一步,无所谓地耸肩,“是那又怎么样?”
“我不放手,谁有本事能从我眼皮子底下和我抢人。”他上下将他扫视,轻蔑笑,“凭你吗?”
方淮景在他眼中看不到一丝被社会规则规束的道德感。
他冷道:“你根本不懂怎么尊重人,岁岁也不会喜欢你。”
话音刚落,晏听礼黑沉沉的视线往下压,他比方淮景高一些,盯着他的眼神更是森冷骇然。
时岁看得慌得不行,心都拧紧在一起。
她感觉晏听礼是真的已经到临界值,甚至快要不可控了。
她担心方淮景因为这件事卷进旋涡,对他前途有影响。
连忙上前拉住晏听礼。
冲方淮景重重摇头:“我妈妈要回来了,都别说了。”
接收到她眼中的为难信号,方淮景深吸口气,没再说话。
晏听礼视线在她揪紧他衣袖的手扫过。
因为过于用力,指尖已经泛白。
他指尖一把扣在她下巴,眼中毫无温度:“你是在为他,而担心吗?”
时岁几乎恐惧他这种过于敏锐的洞察力,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一旁的方淮景想说话,想到时岁的处境,又咽下去。
“我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怕黎茵下一秒就回来,时岁几乎恳求的地步喊他,“听礼哥哥,求你了。”
晏听礼安静打量她。从他眼中,时岁只看出价值交换的审视。
当着方淮景面,晏听礼手掐在她脸颊,视线很轻地落在她脸上:“好好想想。”
“回去怎么把我哄开心。”
说完,他敛起眼睫,表情冷漠地戴上卫衣的帽子。
也遮挡住脸上突兀的巴掌印。
时岁面色却苍白。
一股凉气从脊背升到心尖。
黎茵在厕所排了会队,才赶回来。
等进包厢。
看见只剩下时岁和方淮景两人,隔着整张桌子对坐。
感觉气氛古怪,她视线环绕一圈,不由问:“小礼呢?”
方淮景没答,时岁便组织语言道:“他有事,提前走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噢。”黎茵点点头,“也差不多,他肯定忙的很。” :
出了饭店,方淮景礼貌和黎茵道谢后,提出回学校。
离去前,他视线复杂地从时岁面上轻轻略过,才转身离开。
时岁心下难堪,被看得缓缓垂下眼。
“怎么样?”等方淮景走远,黎茵拿住她的手,拍了拍,“小景这孩子还不错吧?又帅又高,人品也好。”
时岁勉强应声:“嗯。”
人品确实好。
甩晏听礼十万八百条街。
至少她能确定,方淮景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那你可以和人家多多相处啊。”黎茵笑眯眯说。
时岁唇角无力扯了下,敷衍应声。
走到路边,黎茵随手要去招车:“不早了,送你回学校。”
时岁立刻拉住她手:“那你呢?”
黎茵揉了揉她的头:“我今晚的飞机,还要回去,明天还有工作呢。”
几乎是瞬间,时岁的眼睛就湿润了。
她将头埋在黎茵肩膀,很小声地啜泣。
“怎么还哭了?”黎茵心里也泛起酸涩。
时岁颤着声音说:“我不舍得你。我好后悔,要是在杭市读书就好了。”
听到这话,黎茵一愣,捧起她的脸,指腹抚去她眼角的泪水,表情也严肃起来:“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在这边有人欺负你?”
“没有…”时岁闷声,“我就是,就是很想你和爸爸。”
黎茵心软成一片,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那毕业就回来吧,嗯?”
时岁闭上眼睛,几不可见地摇头。
她好像等不到已经毕业了。
现在想离开那个人。
就得出国。
那和父母相隔的,就是一整个大洋彼岸的距离。
母女俩又说了会悄悄话,眼看着时间真的不能再等,黎茵招了车,把时岁送上去。
站在夜风里,黎茵刚要联系助理,手机响起,她按下接听:“小礼?”
“阿姨,是已经结束了吗?”
“嗯呢,”黎茵招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刚刚送岁岁回学校。”
那头嗓音平常,礼貌周到:“不好意思,今晚事情比较多,没能陪您吃完。”
黎茵笑笑:“你太客气了,忙你自己的,不碍事的。”
“那您现在准备去哪?需要我安排住处吗。”
“不用,”黎茵说,“我晚上的航班,要回去了。”
“这样。”
有几秒安静。
那头顿了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有话说吗?”黎茵问。
“也没什么大事,”晏听礼笑了笑,“只是您今晚不是让我帮您参考参考吗。”
想着他也认识方淮景,黎茵便有些感兴趣:“哦?小礼有什么看法。”
“他和时岁不太合适。”他语气温然。
“怎么说?”
“我和方淮景从高中就一起比过赛,他这个人,性格平,遇事护不住时岁。”
黎茵闻言一愣,感觉可能还是阶级差异造成的认知不同,他们晏家这种阶层,可能才会遇到他口中说的“事”。
便斟酌着说:“我们平民老百姓就是过一过安稳日子,应该一辈子也不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情吧。”
晏听礼笑了下,嗓音显得柔而缓:“谁知道呢。”
黎茵心中涌现不大舒服的感觉。
一种属于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对面传来的危险,但没等她有所反应,对面便又用温和的语气说:“抱歉阿姨,可能是我太主观了。”
“没有没有。”黎茵重新笑道,“还是谢谢你的建议。”
不过晏听礼的话,黎茵还是有几分听进了心里。
她头靠在窗上,突然想起刚刚在她肩膀悄悄掉眼泪的岁岁,不由心一凛,轻叹口气。
“怎么了?”
黎茵便道:“岁岁在你家住过段时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她身边出现过什么不太好相处的人?”
“哦?怎么说。”
“刚刚我说要走的时候,岁岁趴在我肩膀上哭,说后悔留在这里,想回我和她爸身边。”黎茵忧心道,“我担心会不会她一人在这边,有人欺负她我不知道。”
“是吗,”那头安静了两秒:“她说想要走?”
黎茵头疼:“还没毕业,现在走也不现实。”
晏听礼轻轻笑了声:“我没注意有什么不太好相处的人呢,可能就是想家了吧。”
黎茵心宽了宽:“那应该是我多虑了。”
青年又礼节性地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黎茵看着车窗外繁华的夜景,神色怔忪。
-
时岁从坐上车就疲惫地靠在后座。
手机屏幕闪烁。
晏听礼的消息不停进来,问她结没结束。
她阖目,没有力气去理。
手指按屏幕,拨通周栩妍的电话。
那头隔了好会才接:“岁岁,我刚刚在给模特拍图,怎么啦?”
时岁轻吸一下鼻子,瓮声问:“妍妍,国外好不好?”
周栩妍父母做外贸,她也从小跟着到处游历,去过几十个国家。
“怎么突然问这个,”周栩妍愣了下,想到某种可能,“你真的打算出国去交换了?”
时岁沉默了好久,闷闷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你和他…不是刚刚才在一起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时岁摇头,“我只知道,我现在不好受,好像已经等不到毕业了。”
周栩妍反应了会,才问:“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嗯…”时岁六神无主地回答,“我怕。”
“我去哪里交换比较好?美国?欧洲?”
听得周栩妍长吸口气。
她冷静两秒,有些不忍心地说:“虽然上次我和你说可以交换,但真想起来,你光是跑出去,也不可行。只是距离远了些,他要找到你,还是易如反掌。”
时岁呆在原地:“那我怎么办。”
周栩妍沉默了会,无奈道:“换随便一个人,我都可以帮你瞒天过海。但晏听礼…他是学什么的你也明白。”
是了。
晏听礼精通包括计算机,人工智能在内的所有前沿技术。
时岁眼前一黑。
听着那头微弱的呼吸声,周栩妍忙道:“你先别急,还有办法的!他一人还能只手遮天了不成?我们慢慢来,从长计议。”
没别的办法,时岁只能嗯声。
周栩妍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时岁已经心不在焉起来。
她看着窗外,心头是一片雾霾般的沉重晦暗。
挂电话时,周栩姸还在耳边叮嘱:“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这点心思得藏好,先对他好点,降低他的警惕,别的我们私下里再商量。”
时岁嗯声。
和周栩姸的电话刚结束,屏幕又紧接着亮起,晏听礼的电话打了进来。
时岁胸口一窒。
手指悬停半晌,才缓缓按下接听。
他语气寡冷:“又在和谁打电话?”
时岁舔了下干涩的唇:“妍妍。”
“是吗,”他淡淡道,“她又给你出了什么好主意?”
时岁几乎以为手机都被他监听了:“…什么。”
“离开我的好主意。”
时岁连呼吸都快停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吗。”晏听礼懒笑了声,“那刚刚是谁在妈妈怀里哭着要回家呢。”
时岁一口气卡在胸腔。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慌张——他不知道她和周栩妍的聊天内容,但又和她妈妈打了电话。
“我和她没聊什么。”她庆幸隔着电话,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方淮景知道了我们俩的关
系。”
“他是什么东西,知道了又怎样。”
时岁没说话。
虽然知道晏听礼骨子里的傲慢,但当他毫不遮掩时,还是沉默不喜。
晏听礼也没了电话聊天的耐心:“我在公寓。”
“过来哄我,现在。”
已经快到学校,时岁只能让司机改道,折路返回公寓。
所幸今天刚好周三。
明天早上没课,不至于被他弄得起不来。
十分钟后,时岁来到公寓,刷指纹,进门。
厅前没有开灯。
灯光昏暗,晏听礼就在沙发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电视开着,放着他们之前看过的动画片。
欢快的背景音乐响动。
他垂着眼,头靠在沙发,却没有在看。
“没让你过来杵着做木头人。”
时岁只能慢吞吞迈步过去。
晏听礼岔开腿,薄薄的眼皮垂着。
“坐上来,亲我。”
从来都是他亲她,撬开嘴巴,舔,吸,深入到喉咙。
时岁亲他时,却几乎不得章法。只能贴在他唇瓣,轻轻摩挲。
羞涩于更深层的动作。
晏听礼命令:“伸舌头,舔我。”
时岁一顿,害怕不履行,他会发难做的更过分,还是照做。
他的嘴唇很软,也是有温度的暖。
用舌头舔,过于情。色。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颤抖。
未注意晏听礼冷沉的眼,手掌在她发梢往下一拽
冷笑道:“真想让方淮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时岁听得不适:“是你让我这样做的。”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晏听礼将她的头往下按,轻轻问,“那你帮我舔这儿,你舔吗。”
时岁怒视:“你敢让我就敢咬。”
晏听礼不怒反笑,手指插进她嘴唇,指腹在牙齿上抚过,啧声:“好厉害啊。”
刚皮笑肉不笑地夸赞过,手指便又退出陡然卡紧她的下巴:“是嫌我脏?”
时岁别开眼,不语。
她对这种事的尺度,从来没有他接受得那么宽泛。
“在外觉得难堪,在床上嫌我脏。”晏听礼彻底没了表情,用着沉冷的语调骂她,“骗子。”
时岁不能容忍不明不白扣下的黑锅:“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会更爱我。”晏听礼盯着她说。
时岁心一跳。
抿紧唇道:“你说的爱,就是给你做这种事吗?”
“可我喜欢给你做这种事。”他学着她的腔调。
时岁:“……”
那是你变态。
她便只能别过头:“我没有不爱你。”
这话她说得艰涩。
视线也回避。
太生硬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
“那你既然爱我,为什么还想走?”晏听礼侧头,轻轻在她耳边问。
时岁悚然,又被他轻易弄得紧张起来:“…没有,我只是想我爸爸妈妈。”
“那就是毕业后想回去?”
“那我呢。”他好奇地问,“我怎么办。”
时岁自己都不知道在回答些什么:“…那你想去哪发展。”
似乎对这些问题很感兴趣。
晏听礼把玩她手指,看起来颇有耐心地答:“当然是你在哪,我在哪里。”
时岁忍不住说:“我要是想回农村呢。”
“不错,”晏听礼竟然还往下说,“我可以买个别墅,自己种菜做饭。”
“不行吧。”时岁觉得有些太荒谬,“你不管公司和你家了吗…”
“我可以和你私奔啊。”他散漫说。
这是晏听礼第三次说私奔这两个字。
时岁却听得浑身僵硬,心中发毛——
他是不是。
有些过于投入和认真了。
“为什么不说话。”他还在问,“你是想甩了我吗?”
气息清浅,扫过她脖颈。
时岁选择性回答:“…我不想私奔。”
“为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时岁机械地回答。
晏听礼又想了下:“那我们结婚?”
时岁睁大眼,一口气卡在喉间,半晌没能出声。
整个话题的发展实在太危险。
而她如此拙劣生硬的表现,晏听礼竟也像毫无所觉。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挖什么坑。
那种不安感将她席卷。
“我问你话。”晏听礼又问,“听不见吗?”
时岁:“…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吧。”
“你下半年就二十岁了。”
时岁立刻道:“但你没满年龄,也结不了啊。”
晏听礼眯了下眼,竟还真的思考起来。
“那就去美国结婚,那边十八岁就能结。”
时岁一惊,简直快要吓死了。
“结婚的事不是我们两个人能确定的——”
她的下巴被抬起来。
晏听礼眼中的笑意褪得干净,深不见底的黑:“时岁,我现在不高兴。”
“你要哄我高兴。”
“我要你说。”
“你想和我结婚。”
“就现在。”